初恋,Be,躲不过的遗憾,能完成的最大圆满。
有点长,希望你能耐心看完。
“先生,您想要一朵蓝色矢车菊吗?”
曹恩齐摘下一边耳机,低头对上了一双清澈的眼睛。
“好呀。”男人温柔地笑笑,“多少钱呢?”
手捧蓝色花朵的女孩摇摇头,笑的很甜,“不,有位先生买下它送给您,他说祝愿您今天…”女孩顿了顿,歪着头,似乎努力回忆了一下什么,“祝愿您今天,早上中午晚上都顺利。”
曹恩齐正准备掏钱的手僵在了半空,很久才慢慢放了下去,问:“那位先生在哪里?”
女孩把花塞进他手里,指指他身后。
曹恩齐转过身,在街对面咖啡店的玻璃后找到了一个太过熟悉的身影。
那人正搅着咖啡,甚至还在看着他笑。
何运晨抿了口咖啡,舔掉嘴角的沫,慢悠悠说:“公司外派,有个挺麻烦的活,过几天就走。”
说罢又指指他手里的花,笑道:“喜欢吗?”
曹恩齐看着他,轻轻点点头:“喜欢,谢谢。”
“别谢,”何运晨低下头,又喝了口咖啡,拿小勺敲敲杯沿,“这杯比花贵点,一会你付钱。”
俩人大眼瞪小眼片刻,莫名同时笑了。曹恩齐无奈道,“好,我付。”
想想又补了句:“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何运晨伸手撑着下巴,“很累,公司那边接了个版权的活,手续挺麻烦的,不过程序也不算很难走,一审结果还算理想。”
曹恩齐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何运晨。法兰克福的初冬已经寒气很重,连着几天阴雨连绵,今天却难得的冒出来点阳光,歪歪斜斜地透过玻璃落在了面前人的大衣和手腕上。
曹恩齐缓过神,应道:“嗯?”
“李老师…”何运晨顿了顿,轻声清了下有点发哑的嗓子,“上个月走了。”
外面似乎是飘过来了一朵云,堪堪遮住了本就没有几缕的阳光。咖啡店的黑胶不知为何卡了带,好在老板是个多才多艺的,现场弹起了店里的钢琴,引得一阵叫好和掌声。
何运晨没有说话,静静地等着曹恩齐开口。
仿佛过了半个世纪那么久,在何运晨脑子里已经走马观花地开始重播许多回忆的时候,曹恩齐终于开口了。
何运晨点点头,说办过了。好多人都来送了,小齐,文韬,阿蒲,九洲,凯凯…明明和峻纬在外地没能回来。
曹恩齐慢慢点点头,说好,好好送了就行。然后又看着他,说,你要是有空,我带你在法兰克福转转吧,莱茵河晚上看很美。
那边一首曲子已经弹完了,曹恩齐伸手轻轻捻了捻矢车菊的花瓣,突然问:“你听出来这是什么曲子了吗?”
何运晨看着他,没吭声。
“布列舞曲。”曹恩齐自顾自接道,冲何运晨笑了一下,“还弹错了一个音。”
曹恩齐停下手,看了眼谱子,叹了口气:“烦人。”
“哪烦人了,曹大钢琴家,”石凯嘴里叼着根棒棒糖,伸手指指他,“你哎,你可是要去考央音的人,怎么能犯这种低级错误呢,快再来一遍。”
“你自己数数你让我在这弹多久了?”曹恩齐瞥他一眼,放下手站起身,“还我考,你不考是吧?”
“我考声乐,又不考钢琴系。”石凯从旁边的桌子上蹦下来,“哎对,小何说一会来找你。”
然后就眼睁睁地看着他曹哥,那个被整个一中誉为“钢琴仙子”的男人,一阵风似的刮出了排练室。
何运晨正叼着笔帽跟一道物理证明题较劲,忽然听见旁边传来一阵敲窗户的动静,抬起头就看见了喘着气冲他笑的曹恩齐。
“……”何运晨一阵无奈,起身去推开窗户,“不是说了我去找你吗,你练习没结束呢吧就跑过来。”
“没事,那边石凯在练,把我赶出来的,”曹恩齐说瞎话不打草稿,把胳膊往窗沿上一搭,撑着下巴笑眯眯看着何运晨,“班长,找我什么事?”
“没啥事,就跟你说一声艺考的时候记得去这边教务处请个假报备一下。”何运晨说着,看到曹恩齐眼里的笑意一点一点变成了沮丧,不免觉得好笑,于是又清清嗓子,看了眼教室里的监控角度,慢慢凑近了曹恩齐的耳廓补了一句,“顺便偷偷谈个恋爱。”
曹恩齐瞬间笑的更开心了,扭头要吻他,被何运晨一巴掌糊开:“监控,你不要脸我还要。”
曹恩齐低骂一声,把头埋进手臂里,闷声道:“我总有一天砸了它。”
面前的人委屈的实在有点可爱,何运晨没忍住一乐,伸手揉了两把曹恩齐的头发,哄道:“行了,快回去吧,等会李老师训你。晚上我再去找你。”
曹恩齐点点头,飞快轻轻啄了下何运晨的手背,倒退着走了几步,修长好看的手冲何运晨挥了挥,笑的比冬日的阳光都还要暖些。
何运晨趴在窗沿上,直到看着高大的男孩变成一个小黑点,才回到座位上继续做题。
旁边传来蒲熠星九曲十八弯的一声叹气:“恋爱使人降智啊。”
另一边郭文韬飞速写着数学题,头也不抬地揶揄:“你也去谈一个降一点,就没人跟我抢第一了。”
“不可能,”蒲熠星抓起笔,笔尖一转点点郭文韬:“我要跟你纠缠到高考。”
“你俩谈算了,第一就是我的了。”何运晨边转笔边乐,“给你俩当了这两年多老三,也让我试试第一是啥感觉。”
那边俩人异口同声:“做梦。”
何运晨趴在桌子上笑,看着冬日的阳光洒在少年们毛茸茸的发尖上,晕出一片暖暖的金黄。
“所以最后高考的时候,他俩谁是第一?”莱茵河畔的晚风有些凉,曹恩齐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
“郭文韬。”何运晨一边拿起手机拍着河畔傍晚的夕阳和铁桥,一边答话,“蒲熠星高考发挥失常了,上的南大,文韬去了北大。不过他俩还是老样子,谁也不服谁,现在见了面偶尔也还掐呢。”
“可惜,”曹恩齐摇摇头,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下去,“你知不知道,当年蒲熠星…”
何运晨叹口气,“傻子才看不出来,就他俩互相以为对方看不出来。”顿了顿又道,“当年阿蒲高考失利,文韬是问过我他的志愿的,后来我去他家送东西的时候看到他在和他爸妈吵架,原因是他第一志愿想报南大。”
“后来蒲熠星知道这事,大半夜跑到文韬家楼底下找他,说郭文韬你要是不去北大你就是存心恶心我,我考研照样考上北大,你在那给我好好等着。”
“结果这一等,也没等出个所以然来。文韬本科读完直接去做了信托,蒲熠星出国念了双学位,做了风投。俩人到现在也是那副样子,虽然都干的金融,但还是啥啥都合不来,一见面还是习惯性掐架。”何运晨笑着摇摇头,“不过挺好的,说明他俩到现在关系也很好。”
曹恩齐没说话,借着莱茵河旁的灯火看着何运晨的侧脸。他又瘦了,不过样子没怎么变,笑起来还是很好看,头发也留长了点。
“你不觉得他们有点可惜吗?”曹恩齐突然问他。
“可惜什么。”何运晨似乎早料到他会这么问,扭头看向男人的眼睛,轻声道,“本来就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等得到的。”
“班长,”自习室里,齐思钧瘫在桌子上,有气无力道,“你想好考哪里了吗?”
“想好了呀。”何运晨翻过一页书,“大概率北航吧,法律系。”
“可以的,何大律师。”齐思钧坐起来,揶揄地冲他眨眨眼,“我猜猜,你是不是全想的北京的学校?”
何运晨合上书,眯着眼看他:“你难道不是?”
“我走播音,肯定奔着中传去啊,”齐思钧托着脸,“恩齐央音是不是稳了?那你俩挺好,也不用异地。”
曹恩齐已经三天没有回他消息了,理论来说他艺考应该没什么问题,但何运晨总是莫名其妙地有些担心。
不会出问题的。何运晨在心里默念。以那人的专业水平,能出什么岔子。
事实证明人不能没事胡思乱想,有的时候,怕什么就会来什么。
何运晨不记得那天晚上是怎么冲出家门,怎么淋着冰冷的雨一路飞奔到岸堤,怎么把人拽进怀里来紧紧的抱着,曹恩齐的眼泪又是怎么一滴一滴砸在他心里。
那是何运晨这辈子做过最大的一场噩梦。
他的男孩站在大雨里的岸堤旁,慢慢向他抬起缠着厚厚的白色绑带的右手,眼里看不到一点光。
他说,小何,我以后都弹不了钢琴了。
他不记得那天晚上陪着曹恩齐在风雨里呆了多久,只记得后来曹恩齐被家里人接走,他还依旧愣愣地傻站在原地。
掌心里空空荡荡,一点温度也没有留下。
后来他跑去问李老师,李老师见到他就开始落泪,说小何,我对不起恩齐。
“考试前一天,我带着恩齐去看考场,考场是新建的,还要过一片建筑工地,我和恩齐看着路往里走,上面…上面突然砸下来好多钢筋。”
“恩齐反应快,左手把我拽到怀里,右手…右手下意识去挡那些东西…”平日里优雅的女人已经泣不成声,肩膀都在颤抖,“那么…那么长一根钢筋…直接从他手背,整个、整个扎穿了过去…”
何运晨看着面前不住落泪的女人,只觉得浑身都冷。
后来一直到高考,他都再没见过曹恩齐。
电话不接,微信不回,家也不知道搬到了哪里,连李老师说也联系不上。曾经温柔爱笑的男孩像人间蒸发一样,裹走了何运晨所有的回忆。
但何运晨倔的要命。他把两人曾经一起在银饰店亲手做的戒指戴在了无名指上,告诉自己,总能等到回音。
他不相信曹恩齐会是轻易折服的性格,也不相信这份感情会这样草草了事。
他愿意相信的,是某一天他路过某家琴行时,还能听见里面传出德彪西的月光,男孩戴着眼镜,嘴角微微向下,眼睛里是化成水的月色。
像他们第一次遇见一样。
“想吃什么吗?”曹恩齐脱下大衣,翻了翻冰箱,皱起了眉,无奈地发现自己的冰箱里好像什么能吃的都没有。
何运晨坐在沙发上,看着他翻箱倒柜,莫名有点想笑,摆了摆手:“行了,别忙了,我呆一会,等雨停了就走。”
曹恩齐应了一声,也走过去坐下。
俩人一阵沉默,气氛莫名僵在了原地。曹恩齐这才发现,他已经不知道能和何运晨聊些什么了。
似乎聊什么都绕不过那些往事。密密麻麻的、层层连连的,是他生命里永远躲不过也绕不开的丛林。
后来还是何运晨先开了口:“打算在德国呆多久?”
曹恩齐一愣,反应过来后慢慢摇了摇头:“…还没想好,可能把这边的课题结束就走,也可能…不走。”
“挺好的。”何运晨点点头,“法兰克福确实是个很让人舒服的地方。”
“恩齐,”何运晨又开了口,声音是掩饰不住的疲惫,“你一定要这么和我交流吗?”
曹恩齐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他想说不是,也想说句我很想你,但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你真的不用这样,”何运晨看着他,声音很轻,“我来这里是公司外派,顺便想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不是要逼你承认什么,也不是来跟你翻旧账的。”
男人顿了顿,又补了一句:“那都过去了。”
曹恩齐的掌心快被自己掐出血了。
何运晨还是这样,温柔的不可思议,永远在第一顺位顾及着别人的感受,哪怕是面对曾经抛弃过他两次的恋人,也还是说不出一句重话。
没错,两次。他丢下了何运晨两次。
“恭喜同学,你已经通过我们辩论队的面试了,”何运晨把手里的资料递了过去,笑笑指了指旁边,“你可以往那里走,那边的学长会带你去登记。”
面前的女孩穿着黑色小皮裙,漂亮又洋气,人长的好看,讲话也直接的要命,冲何运晨甜甜的笑了一下:“谢谢学长!我还有个问题!”
何运晨愣了一下,旁边的队友们立刻发出一阵起哄声,女孩倒是大方,笔直地站在他面前,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一个晃神,何运晨不合时宜地想起曹恩齐第一次跟他表白的时候,也是用这样的眼神,毫不掩饰地看着他。
他问,班长,你有女朋友吗?没有的话,考不考虑做我男朋友?
何运晨垂下眼,收住了快要发散出去的回忆,叹了口气,抬头看着女生抱歉的笑了笑,抬起了自己的左手。
银色的素圈戒指微微闪着光,女孩眼里的光一点一点暗了下去。
“对不起。”何运晨看着她,“你会遇到比我更好的人的。”
“嗯,没关系的,谢谢学长!”女孩鞠了一躬,小跑着离开了会议室。
何运晨看着她小跑着离开的背影,忽然觉得他们有些莫名其妙地同病相怜。
“同病相怜个屁。”郭文韬坐在对面吃冰激凌,看上去很想把冰激凌棍儿直接掰断,“人家是被喜欢的人直接拒绝,你呢?你是被曹恩齐那混蛋扔这晾着,人家脑子正常,你脑子不好。”
“行了,”唐九洲摇摇郭文韬的胳膊,“你少说两句。”
“为什么少说两句?”这次开口的是放假来北京看他们的蒲熠星,“哪说错了吗?曹恩齐就算再怎么委屈再怎么惨再怎么身不由己,给你发条信息说个分手有多难吗?至于让你在这一直等着?”
唐九洲好不容易才一手一个把两个哥哥摁了下去,挤出个笑脸:“小何,别理他俩,他俩脑子不好。”
郭文韬一巴掌拍掉他的手:“向着哪边的你!”
何运晨慢慢吸了口饮料,笑道:“没事,我没怪他。”
对面三双眼睛同时看了过来,何运晨见不解释好像也不太行了,于是慢慢说道,“其实…恩齐不是没有和我联系过。”
对面三双眼睛瞪大了一圈。
“上个礼拜我收到一个陌生号码的电话,通了之后那边一直没有声音,34秒之后挂了。”何运晨揉了揉有些酸胀的脖颈,“这是我们之前讲过的事。”
某个假期他们一起出去自习,何运晨正一门心思地跟数学题较劲,对面曹恩齐突然喊他:“何运晨。”
“嗯?”何运晨头也不抬。
“你说如果哪天我被绑架抓走了咋办。”
“……”何运晨简直懒得理他,“那我就去报警寻找走失儿童。”
“不行,你什么信息都没有啊,我得想办法给你留暗号啊。”曹恩齐歪着头,想了一会,突然一拍桌子,拍的何运晨桌上放着的笔盖都跟着一震,“这样!我找个手机偷偷给你拨电话,但我肯定不能说话,你接了34秒之后我就挂掉,这样你就知道是我了。”
何运晨把笔帽放回文具盒里:“为什么是34秒?”
“3月4号,”对面的人眼睛带着笑意,“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日子啊。”
何运晨自顾自地说完,才发现对面三个人莫名其妙一直在往这里看。
“你们看什么呢?”何运晨伸手在他们眼前晃晃。
“我们…不确定,但是…”唐九洲的声音有点发颤,“街对面那个人…有点像…”
何运晨一愣,下意识扭过头,透过咖啡店的玻璃,在对面看到了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人。
然后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冲过去的。
似乎还招来了马路上几个司机的破口大骂。
但那都无所谓,因为他看到一双熟悉的眼睛。他无数次、无数次想念的眼睛。
原来想念是会应验的。何运晨想。
“封闭治疗?”何运晨皱起了眉,“连电话都不让打吗?”
曹恩齐慢慢摇摇头,目光扫过对面的三个人,唐九洲一脸担忧,郭文韬扭着脸不愿看他,蒲熠星像是想砍死他。
“…对不起,”曹恩齐的声音微微有些哑,“我不是不想告诉你们,只是当时情况复杂…不只是我的手,主要是,我心理出了点问题,需要一直接受封闭治疗。”
“严重吗?是什么问题?现在怎么样了?”何运晨连珠炮似的问了一串,郭文韬满脸恨铁不成钢,扭头就走,蒲熠星跟了上去,唐九洲拍拍曹恩齐的肩膀,也识趣地离开了。
“…有点严重,不过现在好点了。”曹恩齐看着何运晨,轻轻伸出手,蹭了蹭他的脸颊,声音发颤,“…对不起。”
何运晨没说话,轻轻拢过了曹恩齐的右手,白皙的手背上盘亘着一条触目惊心的疤痕。
“不怕了,”何运晨抱住他,轻声在他耳边说话,“你回来了。”
久别重逢,似乎一切都发生的顺理成章。
何运晨带着曹恩齐去了最近的一家酒店,拉着人的手一言不发的进了房间,曹恩齐被勾着衣领往下吻住那双唇的时候都还是恍惚的。
日思夜想的人就在他怀里,唇舌交缠,一睁眼就能看见熟悉的眼睛被染上水雾。曹恩齐几乎是发狠地扣住了何运晨的后脑,撕咬一般加深着这个吻,停下的时候,两个都已经出了一身的汗。
何运晨。曹恩齐用齿尖摩挲着何运晨的锁骨,右手揉上了柔软的腰窝,声线都带着颤抖。我好想你。
呼吸交缠在一起,氤氲出一片带着血腥味的暖流。
我不走!他听见自己声嘶力竭地喊着,我要弹琴,我要弹琴…
画面又转开,女人踩着高跟鞋满脸嫌弃地越过一地狼藉,找到角落里半死不活的男孩,踢了他几脚,喂,你到底去不去看心理医生?
喔唷,这还叫没病,哪只是手废了,你都快疯啦!女人大呼小叫的指着他鼻子,你个小王八蛋,要么治病趁早滚,你迟早伤着你弟弟!
婊子。曹恩齐看着她,重重的吐出两个字。
女人登时火了,揪着他衣领就要把他拎起来,你个小畜生,你再骂一句试试?
女人伸手就要扇他,他看见自己狠狠掐住女人的手,把人甩到了一边的柜子上。
柜子上的古董花瓶砸下来,他的眼里于是出现了一片血红。
曹恩齐抓住何运晨的手腕往后折,感受到身下人愈发急促的喘息,混着自己的汗水滴在胸膛上,何运晨伸手搂过他的脖颈,睁开眼看向他。
他于是看见了一片雨。清澈的、透亮的、细细密密的雨。
“被告人曹恩齐,经人民法院公审,系过失致死罪,考虑到情节较轻,且未满十八周岁,现判处三年有期徒刑。”
他抬眼看着法官的宽大的法袍,眼神居然不由自主地软了下去。
你不觉得穿法袍很帅吗?威风凛凛的,贼有气势。
确实还挺帅。他晃了晃手上的手铐,想。
如果是你穿,一定会更帅。
“总之,如果可以的话,”何运晨喝了口热水,轻声道,“回去…看看李老师吧。好歹当年,她也帮了你很多。”
“其实我从来不怪她。”曹恩齐起身又去添了壶热水,右手依旧有些微颤,“如果不是她,我当初也不会有机会接触音乐。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挡下那根钢筋。”
“如果再来一次,”何运晨看着他,目光平静,“你也还是会消失。”
曹恩齐半伸出去拿杯子的手僵在了原地。
“行了,”何运晨往沙发里一靠,抱着手臂轻声道,“我说了,不会跟你翻旧账的。”
“但是曹恩齐,这不代表我不恨你。我只是累了而已。”
曹恩齐回过头,看见何运晨把蓝色矢车菊从包装的报纸中拿出来,放进一旁的花瓶里。
他张了张嘴,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不过这次过来,我确实有件事想请你帮忙。”何运晨似乎没看见曹恩齐的眼神一样,自顾自继续道,“我想请你,再帮我弹首曲子。”
曹恩齐疑惑地皱皱眉,指指自己的右手,“我弹?”
“对,你弹。”何运晨把花瓣一片一片理顺,手指轻轻蹭去了上面的水珠,“过两天有个很好的朋友要求婚,让我帮忙找个钢琴家,我在德国就只认识你这一个。”
曹恩齐沉思了一会,犹豫道:“我…不一定…”
“你可以。”何运晨毫不犹豫地打断他。
“我说你可以,你就可以。”
“运晨,这是谈恋爱了吗?这么开心。”
何运晨从学姐手里接过文件,眼里是藏也藏不住的笑意:“学姐别打趣我了。”
“哪家小姑娘运气这么好啊?能让我们何大律师看上,”学姐一脸八卦地凑了过来,“是上次面试辩论队的那个妹妹吗?”
“不是,”何运晨收好文件,温柔地笑笑,“也不是小姑娘,是男朋友。”
然后扔下满脸震惊的学姐,脚底抹油遛了。
曹恩齐在机场等了挺久,才等来从一个背后扑上来的拥抱,看也不看地笑着把人搂进身前:“走吧。”
“想死我了,过来让我亲一口…”
“班长求我我就给亲。”
何运晨伸爪子捏他脸:“曹恩齐你长本事了…”
旁边的郭文韬和唐九洲被腻歪出一身鸡皮疙瘩,为了避免在机场发生某些不可控的限制级画面,唐九洲不得不突发恶疾制止他俩。
“啊?你俩也在?一起走吗?”
郭文韬说我俩都在你面前站了五分钟了。
何运晨一乐,于是一手男朋友一手郭文韬,屁股后面还坠着个唐九洲踏上了回家的飞机。
曹恩齐大概是累了,头一歪靠在了何运晨肩膀上,高大的男孩蜷起肩膀,姿势不免略有些别扭,何运晨于是轻轻挺了挺身体,好让他靠的更舒服点。
曹恩齐原先并没有蜷缩肩膀的习惯,哪怕是坐在车上小憩,也都是抱着手臂,头向后靠,这种看起来似乎在寻求某种安全感的姿势,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何运晨想到那句“我心理出了点问题”,好像被人在心上淋了一把混着芥末的柠檬汁一样,又酸又涩。
他根本不敢想这几年曹恩齐都经历了些什么,也从来没觉得自己如此笨拙过。面前的人跨越了不知怎样的苦痛和折磨再一次步履蹒跚地走到他面前,似乎什么也没变,又似乎已经面目全非。他一句话都说不出,只能用尽全力地燃一把烟火,试着去点燃爱人眼底的寒灰。
甜蜜的心力交瘁,痛苦的甘之如饴。
手机突然响了一声,何运晨这才回过神来,划开屏幕,是唐九洲发给他的一条微信。
曹恩齐套上西装外套,看着粉色玫瑰花海里的古典钢琴,不自觉地轻轻搓了搓手指。
别紧张。他告诉自己。别紧张,一首而已…没事的。
“别紧张,没事儿。”身后传来何运晨的声音,曹恩齐扭过头一看,那人套着一身小熊玩偶服,挎着装花瓣的小篮子,手里还抱着个头套。
居然莫名其妙地很合适。
曹恩齐忍俊不禁,指指何运晨手里的篮子:“你这是给人助攻还是来当花童的?”
“那傻逼如果成功了,喜酒我就不送红包了。”何运晨扯扯脖子上的爱心小领结,满脸无奈。
突然有人拍他肩膀,曹恩齐一扭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愣了一下后惊喜道:“小齐?”
齐思钧一身帅气的白西装,插着兜冲他笑:“咋,太久没见不认识我了?”
“怎么会,你怎么也来德国了?也是被拉来助攻的?”曹恩齐疑惑地歪了歪头,看着齐思钧一脸揶揄的笑容,恍然大悟,“你要结婚了!?”
“对啊,我还以为小何跟你说了。”齐思钧伸手锤锤他肩膀,笑道,“我还说他从哪变出个会弹钢琴的朋友…原来是你,那我就放心了。本来还担心这人不靠谱故意坑我。”齐思钧探了探头,看见那边一身玩偶服的何运晨,登时乐不可支,两步跑过去搂着人一顿盘,“何律师,这也太适合你了吧!你看看我这眼光,我就说你穿肯定好看…”
“滚蛋。”何运晨面无表情地推开他,“姑娘来了吗?”
“还没,我跟她说晚点去接她。”齐思钧甜甜地笑笑,满脸都洋溢着幸福。
“行行行,赶紧忙你的去吧,我去上个厕所。”何运晨费劲地抬着腿,顺便回手抽了齐思钧一巴掌,“没那么早开始还非让我那么早穿上,你真神经。”
齐思钧看着何运晨别别扭扭走路的背影笑了好一会,才又走回曹恩齐身边,拍拍他肩膀,小声问道:“你和小何…”
曹恩齐扭头看他,会意地笑笑:“没和好,分好久了。他就顺便来看看我。”
齐思钧轻轻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行了,你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别操这个心。”曹恩齐伸手揽过他的肩膀,半开玩笑道,“好好表现,最该紧张的其实是我,我争取一会不给你掉链子。”
“你不会的。”齐思钧轻轻拍拍他的手背,“我相信你。”顿了顿又道,“当初其实…我没想麻烦小何。是他听说我要求婚,自己说要帮我找个钢伴,我也没想到他会去找你。”
“他说,我认识一个很出色的钢琴家,让他来弹一首德彪西的月光吧,他弹的很好。”
曹恩齐一怔,揽在齐思钧肩膀上的手臂僵住了。沉默了几秒后,才慢慢放下来,右手的旧伤似乎又开始钝痛。
他其实也并没有很意外。从前到现在,何运晨对他的信任几乎是盲目的,他自己都不相信的事情,何运晨却总是坚定不移地支持着。而且他知道,何运晨的性子不像看上去那么温和随性,公职法律人员有着骨子里的严谨和理性,他相信他,也绝不是单纯滋生于爱意的表达,而是他确切地认为他值得相信。
为什么呢。曹恩齐总也想不通。
这或许是他永远看不透何运晨的地方。
“过失伤人致死,并且曹恩齐当初并没有满十八岁,从情节来看应该是从轻量刑。”何运晨把手里的资料翻的哗啦啦响,“最合理的确实是三年有期,加上他一开始失踪的一段时间,应该是对的上的。”
唐九洲看着眼前面无表情查资料的何运晨,莫名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小何,”好久他才斟酌着开口,“我把这份档案发你只是觉得你应该知道,也不是挑拨你俩的关系,就是恩齐他…他现在可能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你懂吗?”
何运晨这才抬眼看他,眼神一瞬间居然有些吓人。唐九洲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但很快何运晨就又恢复了正常的样子,平静道:“我明白。你是对的。”
曹恩齐原先是个把温柔放在表面,把傲气藏在骨里的人。家庭条件好,专业突出,外表优越,这样的孩子哪有不骄傲的呢。所以曹恩齐的琴音也是骄傲的,是一种在固定模式化以外,哪怕弹的是忧伤的曲调,也藏不住意气风发的波澜。
但现在不是了。温柔依旧浮在表面,内里的东西却不一样了。
他开始懂得表达悲伤了。或者说,他变得悲伤了。而何运晨听得出也看得出,这种悲伤根本不是尖利山风收住蛮劲的成熟通透,而是一种自卑。
他根本想象不到曹恩齐有天会和自卑这两个词沾上关系。
“九洲,没人来告诉我能做什么,我长这么大,从没觉得这么无力过。”何运晨放下资料,向后靠上椅背,眼神空空地望向天花板。
“你告诉我,我能做什么呢。我除了陪在他身边还能做什么呢。”
唐九洲说不出话,只能伸手轻轻覆上了何运晨的手背。
回家这一趟,要做的事情有很多。比如去看李老师,比如回母校晃悠一圈,比如何运晨要准备迎接快要到来的司法考试。
李老师看见曹恩齐就落了泪。女人头发已经发白,身体也早就不复从前。但她还是紧紧握着曹恩齐的手,一遍一遍地喊他的名字。恩齐,恩齐。
曹恩齐伸手抱了抱她,但还是没有说太多话,只是叮嘱了几句注意身体的话,扭头便出了屋。女人看着他的背影莫名有些慌神,一伸手抓住了何运晨的衣袖,喃喃说着小何,他还是恨我,他还是恨我对吗。
何运晨攥了攥老师的手,说不是,恩齐只是累了。
也不知道是在对面前孩子一样的女人说,还是在对自己说。
“嗯。”曹恩齐转过身,笑着伸出手,“走吧。”
何运晨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还是没有开口,只是把手轻轻放进了他的掌心里。
曹恩齐却突然使了劲,狠狠掐住了何运晨的手腕,把人一把拽到自己面前,镜框后的眼神突然变得冰冷又凶狠。毫无预兆,何运晨不自觉地有些慌,下意识挣了一下。
曹恩齐却似乎得到了什么答案一样,轻轻放开了手,后退了两步。
“我不是…”何运晨上前抓他的手腕,却被躲开了。
“何运晨,你在怕我。”曹恩齐又慢慢后退了几步,语气冷漠,“你是在觉得我无情自私,还在为当年的事情怪她,还是在害怕一个精神病,或者是一个杀人犯?”
何运晨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半伸出去的手僵在了远处,整个人如坠冰窟。
“曹恩齐,”很久以后他才颤声开了口,“你觉得我是在意这些的人吗?”
曹恩齐看着他,没有说话。何运晨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揪起了他的衣领。
“那些都是该去见鬼的东西,”何运晨眼眶有些泛红,眼神却直直地、不躲不闪撞向曹恩齐眼底,一字一句道,“曹恩齐,我只在乎你是不是还好好地呆在我身边。”
“我不管你是精神病还是杀人犯,我也不管你骗了我瞒了我多少,我要的只是你这个人。”
曹恩齐掰开何运晨的手指,伸开双臂把人揽进了怀里。
“右手的伤…伤的是筋骨。我弹不了琴了,一两首可能还好,多一会就会很痛。”
何运晨回抱住他,没有说话。他知道,曹恩齐在慢慢向他打开那扇锁了三年的门。门已经锈迹斑斑,但那也都没有关系,他总能修好。
“死的是我后妈。我把她推到柜子上,上边的古董花瓶掉下来砸死的。血溅了我一身,眼睛里都是,我睁开眼,看到的都是红色。”
“三年其实不长,多想想你也就过去了。但是监狱里什么都有,有你想象不到的事情会发生。但那些你都没有必要知道,你也不该知道。”
“34秒的电话是我干了三个人的活,求人求来的,不是我打的,我也不知道你会不会记得,但我没有别的办法联系你,也不是很敢联系你。”
“好了,”何运晨轻轻拍拍他的背,“别说了,我都知道了。”
曹恩齐松开手,静静地看着他。
“你还相信我吗?”他问。
“我永远相信你。”何运晨吻了他。
“你疯了吗?”郭文韬气急败坏地一拍桌子,简直恨不得把何运晨的天灵盖掀开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司法考试无故缺席虽然不会计入诚信档案,但是对你以后肯定会有影响的!你在想什么呢?”
“想其他的出路。”何运晨撑着头,伸手给对面的郭文韬顺了顺毛,安抚道,“没事,我又不只有公检法这一条路能走。”
郭文韬拍掉他的手,也不跟他拐弯抹角,“是为了曹恩齐对吧?”
郭文韬深深呼了口气,尽力把语气平稳了下来,“你知道我这人也不是在乎风言风语的人,曹恩齐不管做了什么,只要你喜欢,我们肯定也都支持你们。可是班长大人,人是会变的啊。”
“你现在过得多累我们谁不是看在眼里,”郭文韬深深地看着面前的人,“你每天都在担心什么话说的不对会刺激到他,每天都在一个人替他挡下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你家可是红三代,体制内的系统什么样子你最清楚,你估计也跟何叔叔闹翻了吧?”
“何运晨,为了一个人什么都放弃没什么,我也是这样的性格,那些东西不要就不要了,但是,”郭文韬伸手轻轻揪出了被何运晨捏成一团的纸,“你确定你现在坚持的还能让你感到幸福吗?你确定他还是你爱的那个人吗?”
何运晨沉默了一会,突然开口道:“你们都这样。”
“所有来劝我的都是一个思路。值不值得,清不清楚,明不明白…我是学法的,我比你们都明白我在干什么。”
“所有人都来跟我说,你这么好的条件,你已经一只脚进系统内了,你根正苗红,你前途无量…”何运晨猛地一砸桌子,眼眶通红地看着郭文韬,一字一顿道,“有谁还记得,他曾经也是天之骄子?”
“你们都不记得他的骄傲,连他自己也不记得,那好,我来替他记着。”
何运晨站起身,轻轻拍了拍郭文韬的肩膀:“谢谢你,文韬。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但我有自己的判断。”
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咖啡店。
后面赶来的蒲熠星只看见了何运晨一个匆匆离开的身影,叹了口气,坐到郭文韬身边:“怎么样?”
“意料之中。”郭文韬说。顿了顿又补了一句。
“蒲熠星,我们不该想着拦他。他比我们都勇敢。”
曹恩齐把好不容易挑到的一块扁扁的石头扔出去,打了一串漂亮的水漂。
石凯在旁边看着他,心里莫名全是说不出的难过。
“差不多行了啊,别再拿要送我走似的眼神看我,不知道以为我得绝症了。”曹恩齐拍拍裤子上的灰站起身,在石凯骂他前打断了他,“哎,你学到咏叹调没,给我唱两句呗。”
“不唱。”石凯扭过头,飞快抹了把眼泪,闷声道,“你不走我就唱。”
“行了,多大人了,怎么还跟小孩似的。”曹恩齐无奈地笑笑,伸手抱了抱石凯,安抚道,“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我有空一定回来看你们。”
“没,其实,也挺好的。”石凯吸了吸鼻涕,“在德国当老师收入应该也挺不错的…而且起码你也能经常碰到钢琴。”
两人站在河岸边,眼看着血红的夕阳一点一点下坠,直到没入天际线。
“凯,其实我也没得选。”曹恩齐突然开口。
石凯知道他在说什么,没有打断。
“我们之间的问题,早就不仅仅是信任或依赖的问题了。”曹恩齐又捡起粒石头,在手里轻轻捏着,“我太了解他了。除非我说我不爱他,否则他真能拿自己跟我不要命地耗下去。”
“但是有什么好耗的呢?我们在一起,已经过的太累了。我看着他每天小心翼翼面对我的样子,看着他向所有人解释我是个什么样的人,看着他把琴谱藏起来,就因为怕我见到了会难过…看着他放弃司法考试,就为了保护我这个他人生履历里抹不掉的污点。”曹恩齐一甩手,又是一个漂亮的水漂。
“可他不知道,我早就学不会爱和善良了。我只有占有欲和依赖欲,以及一身甩都甩不掉的污泥。”
“我哪有的选。别人就算了,那可是何运晨啊。”
恩齐,你叫曹恩齐?好好听的名字。
你会弹钢琴?好厉害,我贼羡慕会弹钢琴的人。
最好的祝福是,祝你今天早上中午晚上都顺利。
曹恩齐,跟我谈恋爱很麻烦的,你要想好。
那是他攥在手里不愿放开的温热,是他生命里永恒的春日,是记忆尽头不会褪色的油画。
如果可以,他宁愿做一辈子不见天日的老鼠,只要爱可以光明正大。
在爱里他是自私的,自私到无以复加。在爱里他又是怯懦的,最害怕看到的就是何运晨为了他心力交瘁的疲惫模样。
他明白承诺什么的,是世界上最不可信的东西。曹恩齐没有想过要把何运晨说的那句信任放在心头当真,成为耀武扬威的资本和手铐。他不允许何运晨身上有任何枷锁。
承诺在说出口的一瞬间是最珍贵的,因为那个时候,真诚是不含任何杂质的,足以慰藉往后漫长…又漫长的一生。
后来提分手的时候,何运晨比他想象的要平静很多。
“挺好…是个好地方。”何运晨顿了顿,扯着嘴角笑了笑,“那我只能去再考一次试了。你倒好,拍屁股就跑,欠我的,记好了。”
曹恩齐看着他,点点头,“我都记着。”
“曹恩齐,我没想到…不过好像又有点想到了。”何运晨看着他,轻声说,“我不会败给任何事情,流言也好,前途也好,不理解也好…我只会败给你。你还是不相信我能一直爱你。但那没关系,因为我自己都不够坚定,我也需要不停说服自己来爱你。”
“班长。”曹恩齐突然改回了原来的称呼,一滴泪砸在右手的疤痕上,却依旧在笑,“你一定要过的比我好。”
何运晨看着他,也笑了。
“曹恩齐,我祝你…每天,早上,中午,晚上,都顺利。”
粉色玫瑰铺了很多层,顶光也是精心设计过的模样,刚好可以照到手捧鲜花的齐思钧,还能分出来一束给弹琴的曹恩齐。
曹恩齐余光瞥见女孩已经到了,齐思钧悄悄给他竖了个大拇指,于是活动了一下右手,轻抚上琴键。
第一个音响起的时候,灯光也落了下来,虽然焦点不在他身上,但曹恩齐还是不自觉地晃了神。
多久了,他多久没有在灯光下弹钢琴了。
后来他已经没有去看齐思钧如何捧出鲜花,如何单膝下跪,一对恋人如何拥抱,亲吻,许下誓言…他只能听得见自己手下流淌出的琴音,甚至还能分出神来发现哪里快了,哪里慢了,哪里不完美,哪里恰到好处。
借着别人的场子,圆了自己的私心。
一曲终了,他在琴凳上坐了很久,才慢慢抬起头。
何运晨还是穿着那身玩偶服,一手抱着头套,站在他面前看着他。
“结束了,小齐说谢谢你。作为回报,这台琴你以后可以随便弹。”何运晨把头套放在琴凳一旁,“琴是隔壁琴行老板的,小齐和他是朋友,你想去弹,随时都可以。”
曹恩齐点点头,又摸了摸琴键,抬头看着他问:“你还有什么想听的吗?”
何运晨没反应过来:“什么?”
“点歌。”曹恩齐冲他笑了笑,两只手再次放在琴键上,“今天晚上限定,你想听什么,我给你弹。”
何运晨看着他,也笑了笑,“好。”
铺满场地的粉色玫瑰还没收起,光束却已经灭了。刚刚订下婚约的爱人已经离去,早已不是爱人的他们却留在了原地。
何运晨打开手电筒,帮曹恩齐照着琴谱和琴键。
花海不是我们的,灯光不是我们的,琴也不是我们的,但那都没有关系。琴音是我弹出的,光是你替我照亮的,那就够了。
爱情不是我们的,誓言不是我们的,拥吻和告白也不是我们的,那也没有关系,我们的回忆像甜的芥末,即使泪流满面,我也甘之如饴。
逆着光,曹恩齐看不清何运晨的脸,但他知道,他一定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