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读书苦,那是你看世界的路——
兰文涛接过,先是不知是个什么东西,待看到严尚清的名字和手押时,便扫了一眼正文;他绝望地瞅着严尚清,像一个被押上绞刑架的囚犯,脸上没有一点儿血色,只有出气之工,没有吸气之力了。
“你带着吧!”严尚清说。兰文涛不相信地摇摇头。
“为了今后的路……”严尚清又说。
兰文涛这才把那本子揣进了怀里,好不容易地转过身子,拖着沉重的步子,垂着头,走了,走了……
不知过了多大工夫,严尚清才想起为韩雪梅坟头种血石竹,这时,他的老妈说:“适才你这铁笛王家的大嫂种在坟前边了。你要种,你就种坟后头吧!”
严尚清一回身,才发觉西岔的王大嫂不知啥时候站在他身后了。
王大嫂深沉地说:“这事儿也是赶巧喽!老韩在时,总念叨这种花儿好看。我家有从你们家讨的种籽,我就惦着给老韩种在身边儿。今儿给鲁凤久的那几个小的上镇来买换季衣裳布,就捎带着给老韩办这件事儿。你们也是有心人,也惦着她。”
“惦着她……大嫂,你说得就像老韩也要坐起来跟我们搭话儿似的……唉,那些没有坟头的,咱给他往哪儿种几棵花草呢?”严尚清的老妈说。
小萍萍见她铁笛王家的大娘来了,从野杏树上跳下来,奔上前,手掌上托着一朵野杏花儿说:“大娘,让我给你戴在头上吧,春天来啦!”
铁笛王的老伴儿蹲下去,抱起小萍萍来:“哦,我的乖,我的好乖乖!”
小萍萍边往铁笛王的老伴儿鬓边上戴花儿,边说:“大娘,你讲故事不是说,好人死了以后要修庙吗?那个挖人参的王五不是有个众人给他修的庙吗?”
小萍萍接着说:“那就给这些躺在地里头的人修一个吧!妈妈也好住进庙里去。要不,春天夏天还好受,冬天这儿太冷啦!”
铁笛王的老伴儿不知该怎么回这孩子的话;她为避开这话题,赶忙把用苞米棒儿里皮编的一双带花儿的草窝窝鞋从包袱里掏出来:“我的萍,试试可不可脚?春上正好踏腾泥水……”
“啊,修庙……会修的!要纪念我们这些同志。”严尚清并非回答小萍萍,倒是在自言自语,“活着的,该对得起死去的。一定,一定会的。”
“你是说一定会修庙吗?”小萍萍歪着头问。
“一定……”严尚清完全像在回答一个大人,“不过,要从心里修起来……”
这时候,鲍廷发从寒葱沟下来,四处寻找严尚清,寻到这儿来了。他远远喊道:“那可是老严?哎呀,你可叫我好个找。”边往前走边说,“老严,等过些日子我烧点砖,烧窑的活儿我多少明白点;咱们把老管、老韩和老战的坟搁砖围一围。唉,人死了,魂还在咱们心上活着……”
“你准备好了吗?”等鲍廷发走近了,严尚清问。
“你是问进北京的事儿?我真愧。干嘛非推举我去?”鲍廷发说。
“这是群众意见,不是我一个人做的主儿。你要不亏众人的心才是。”严尚清说。
“嘴上说的不算数儿,凡事都得走着瞧呢!"鲍廷发叹了口气,“我找你还是为叫鲍闯往朝鲜押送木头的事儿……”
“你不定下这个砣儿,我也不进北京了,我亲自出马往朝鲜押送木头。”鲍廷发有点放赖。
严尚清沉吟着:“你可就剩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啦……”
“养儿子为啥?我活着为啥?人心呀,你该知,老严!”
“那么,照你的意思办吧……”
“这就对我心思。”鲍廷发一高兴,说了几句平常不肯说的话,“老严,我不把你当外人,我也给你提点意见。你这个人的长处我不说,我最见不得你遇事儿三心二意,没个侃快气!对错的,你姑息,你迁就,你没个快刀斩乱麻的气魄头。你是不是怕得罪人伤和气?怕伤和气,也是为自个儿算帐。我可直说啦!你是政府干部嘛,自个儿得舍上。我不反对讲方式方法儿,我是反对你不坚决。或许你先前坚决过,可到林业局,我看你不坚决。这不中……”
“谢谢你,我的好同志!”严尚清紧握起鲍廷发的手,“你在给我力量,勇气和信心。”
“我可没给你这么多字眼儿哟!我自个儿还老是懵头呢!我不是光说你,我也犯不坚决的病。”说到这儿,鲍廷发又低声地胆怯地问:“老严,打听你个事儿。”
“你们在党的,是怎么个手续?”严尚清眼睛一亮:“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鲍廷发现出从来没有过的羞涩,“随便问问。我没这个见识咧!”
鲍廷发走了,沿着棒棰河边的路走了;这条路,一直通向远方……在这条路上留下来的是各种各样的足迹,各种各样的身影,各种各样的记忆。这,便是历史!无论是鲍廷发,无论是严尚清,无论是兰文涛……路是迢遥的,历史是无尽的。千千万万的人都怎样走向将来,没成为历史的时候,谁也无法去评说。
严尚清望着鲍廷发远去的背影,突然间想起他们在青松岗顶初识的情景……
隐约间,又像响起了笛声。铁笛?竹笛?
本小说背景为建国初期的东北,作者朱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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