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快穿文 其中一个世界受不知道自己是狐狸,攻是种庄稼的,受以为攻喜欢自己的小厮就搬去村长家了?

「你男神就站在眼前,要不要抓紧时间睡一下?」

何梦梦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他样貌青俊、皮肤白皙、眉清目秀,不是她的男神岳峰还能是谁?

可是岳大哥明明数年前就去了灵山镜修仙,不问世事,而她今日大婚的人也不是他,谁能告诉她为什么新郎会变成了岳峰?

「岳……岳大哥,真的是你?我不是在做梦吧?」

「不是我是谁?」岳峰勾起嘴角,「你不信捏捏自己的脸,看看疼不疼。」

何梦梦听话地照做,下一秒她就疼得大叫一声。

「岳大哥,这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变成我的夫君?」

「这种事情说来话长,等明日我们再说。春宵一刻,我们不是应该赶紧洞房?」说着,岳峰就迫不及待地把何梦梦用力推倒在了床上。

男人嘴角挂着一抹坏坏的笑,看上去有点邪佞,虽然也很帅气迷人,但何梦梦总觉得眼前的人似乎和她记忆里的不一样了。

何梦梦刚想开口问,在看到岳峰隐约露出的八块腹肌后,她就很没骨气地咽了咽口水,决定什么都不问了。

管他呢,只要不是在做梦,只要眼前的人是岳峰,她还怀疑个什么劲!

「岳大哥,我们是不是要先喝一杯交杯酒?」何梦梦娇滴滴地问,脸红得都能掐出血了。

「那东西有什么好喝的,还是你比较好吃。」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岳峰迅速舔了舔舌尖。

何梦梦没注意到,以为岳峰「在开车」,娇羞地低下了脑袋。

话没说完,岳峰的脸就开始慢慢靠近何梦梦,眼中明显透着贪婪。除此之外,何梦梦似乎还捕捉到了一丝古怪的情绪,就像饿久的人看到了一只大鸡腿,眼睛发光。

听闻岳峰去灵山境学习术法,难道是这几年过得太清心寡欲了?

何梦梦小脸一红,立即把自己的脸凑了上去。

唇瓣上感觉到一丝粘腻的触感,好像是岳峰舔了舔她的嘴角,然而,他的动作到此戛然而止。

何梦梦感觉不到进一步的动作,闭着眼试探地问道:「岳大哥,怎么了?」

空气突然诡异地安静下来,直到何梦梦听到呕吐声,才猛地睁大眼睛。

明明前一刻还在洞房,这一眨眼的工夫她却换了个地方,眼前的大红色尽数消失,变成了冷冰冰的石头。

这里好像是一个……原始山洞。

神了,她怎么到这里来了?

此刻,岳峰正背对着何梦梦,单手支撑着石壁,呕得上气不接下气。

「那个,岳大哥,你怎么了?还有,我们刚才不是在喜房里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岳峰好不容易止住吐,一回头就开始爆粗口:「你能不能闭嘴,谁特么是你的岳大哥!」

看到「岳峰」的模样,何梦梦的小心灵再次受到惊吓。

等等,怎么地方变了不说,这人也变了样?!

面前是一位英俊少年,神风俊朗、眉目如画,偏偏脸上挂着十分不爽的表情,让人觉得很凶。

「你……你……你谁啊?」何梦梦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话。

只见少年不屑地冷哼一声:「凡人,给我听好了,我正是大名鼎鼎的上古神兽饕餮!」

何梦梦一时没反应过来。

「哎哟,主子,你没事吧?不是要造幻境吃新娘吗,怎么吐成这样了?」何梦梦还在懵逼,一个小矮人跳了进来。

那人个头只到何梦梦的小腿肚子,像只小袋鼠一样一蹦一跳,可这小袋鼠偏偏会说话,看得何梦梦的世界观都要崩塌了。

「你才是袋鼠,你全家都是袋鼠!」手下听到动静,回头狠狠地瞪了何梦梦一眼,「老子也算半个上古神兽,轮到你侮辱?听好了,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老子叫烧饼!」

「我没有侮辱你,等等,你叫什么?」

实在没忍住,何梦梦「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哪有人叫烧饼的?

「主子,你是不是因为这人吐的?」烧饼的脸黑了。

「嗯。这女人的味道闻着是真香,我从来没闻过这么香的肉味,但是才舔了一口就很想吐,不知道怎么回事。」

「是肉质不新鲜了吗?」

「确定是处子的皮肉,很新鲜,就是味道哪儿哪儿都觉得不对劲,反正尝了就是很想吐就对了。」

「既然主子吃不了,那干脆杀了丢掉,省得看着碍眼。」

烧饼看着小,脸上的厉色一点不亚于饕餮,那样子是真的想杀了何梦梦。

何梦梦后退一步,满脸委屈:「你们不带这样的,当着我的面讨论我好不好吃就算了,之后还想杀人灭口。」

「我们就是这样,不服就打老子啊!」

烧饼手中多了一把三叉戟,却被饕餮拦住了。

饕餮走到何梦梦面前,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立即露出了向往的神情,这女人的味道真的太香了。

「你是不是有病?」饕餮昂起脑袋,突然问了一句。

一上来就问人家有没有病,真的好吗?

「你虽然是个可怕的人,但也不能随便骂人啊!」

「我没骂你,我就问你是不是有病?」

「你这样我要生气了。」

「你这个女人,我问你是不是有病,到底怎么骂你了?」

两人一来一回,何梦梦好不容易明白他的意思,神色讪讪地回答:「我身体还挺健康的。」

「那肉的味道怎么会这么奇怪?」

何梦梦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慢慢抬起来,然后低下头舔了上去。

再抬头看饕餮的时候,她的神情十分委屈:「我觉得味道还挺好的。」

面前的大锅里放满了水,锅下的柴火被点燃,大火将水煮得「咕噜咕噜」直响。

饕餮在烧开的沸水里放了鸡肉、鸭肉、牛肉、猪肉,以及各种大料。

随后,他又取了刀,去「对付」一块鸡胸肉。

用刀背不停地敲打着鸡肉,将肉质敲到松软后,再将鸡肉里的筋一一用签子挑出来,几个时辰后,鸡肉松软,他将鸡肉剁碎后,又放入了刚刚煮沸的高汤里。

高汤里飘着许多肉沫,为了让汤没有杂质,看起来浓郁而清澈,饕餮不厌其烦地在汤里加入猪肉,吸附油脂和杂质。

烧饼一蹦一跳地跑了进来,闻到香气,不由得叹息一声:「老大,这高汤是要用来烹制今日刚刚路过荒山的新娘子吗?」

饕餮斜睨他一眼,指了指不远处的某处:「不,是要给她喝的。」

不要说是烧饼了,就连何梦梦都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她已经有一天一夜没吃饭了,自从被饕餮绑进了山洞,他和他的手下就一直在商议是吃了她还是杀了她。

后来何梦梦才后知后觉,原来眼前这丰神俊朗的少年人就是传言中专门吃荒山新娘的妖兽,而她何梦梦成个亲都被人送错了方向,误入荒山之中,才着了饕餮的道。

「新娘子的肉一点都不好吃,我的肉更不好吃!」何梦梦当时立马为自己做了辩解。

饕餮冷笑一声:「新娘子的肉哪里不好吃了?尤其是进入幻觉的新娘子,在最美的意境里被我一口吞下,简直是世间美味。」饕餮斜睨了何梦梦一眼,似乎很不屑,「老子在世上千年,什么肉好吃我不比你清楚?」

说完,他也不给何梦梦说话的机会,一施法就将她绑住,丢在了山洞的角落里。

「老大,你为啥要给这个女人喝汤啊?这么好的汤给她喝岂不是糟蹋了?」烧饼表示不服,并且附赠何梦梦一记超大白眼。

饕餮一个毛栗子敲在他的脑门上。

「我怀疑这女人的身体里有病症,才导致闻起来香、吃起来臭,我得好好调养她,等养肥了,我再慢慢享用。」

美味的汤被送到何梦梦的面前,她越发觉得索然无味,但为了让自己有力气,还是喝完了汤。

一连几天,饕餮都在变着法儿地给何梦梦烹饪美食,见这女人实在没什么攻击性,还一脸丧样,饕餮干脆松开了绑住何梦梦的绳子,允许她在山洞里自由行走,说是经常运动的肉更紧致。

这会儿,这女人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饕餮找了一圈,发现她正盯着一个龟壳子发呆。

「那是玄武的壳子。」饕餮抱着胳膊,居高临下地看着何梦梦。

「玄武?是四大神兽之一的那个玄武吗?」何梦梦睁大了眼睛。

饕餮点了点头,难得正儿八经地看了何梦梦一眼:「还算你有点见识,玄武本是四大神兽之一,有一次我路过玄武洞,见它在洞中休息,就突发奇想,想要尝尝玄武的肉到底是什么味道的,就直接把它杀了,并扒了它的龟壳,拿回来当作盛汤的容器也是不错的。哪知道玄武的肉一点都不好吃,不但酸而且苦,我吃到一半就全扔了。」

何梦梦觉得自己的额头上布满了冷汗,这件事会不会被饕餮说得太轻松了?

一旁,烧饼插了一嘴:「老大,你也是因为杀了玄武惹怒了天帝,被贬凡间的。」

「凡间没什么不好,可比天界自由自在多了,关键是,吃的也多。」也不知道想到什么,饕餮的目光落在了何梦梦的身上。

她缩了缩脑袋,尽量将自己缩成一团,降低了存在感 。

「对了,相处这么多天了,我都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我叫何梦梦。」

「何梦梦,一个平平无奇的名字……」饕餮嫌弃地撇撇嘴。

「这几日我在暗中观察你,瞧你的心态倒是不错,明知道我迟早有一天会吃了你,怎的一点都不害怕呢?闲来无聊,还经常在山洞里瞎晃悠?」

何梦梦尴尬地笑了一声:「反正横竖都是死,与其痛苦地死去,我还不如心态放好一点,也算不枉此生。」

「哟,豁达!」饕餮赞赏地拍了拍手,「据说豁达女人的肉更好吃,我喜欢。你放心,我会让你没有痛苦地死去。」

饕餮的心情看起来不错,吃饭的时候还多给何梦梦夹了一只鸡腿。

何梦梦不说话,慢慢地啃鸡腿,看样子就像是个认命的怂蛋。

确实,在莲花城里,街坊邻居都认为何梦梦是个怂蛋。

她从小母亲去世,父亲另娶了一房妻室,是镇上远近闻名的母老虎。

那母老虎只要心情不好了就拿何梦梦出气,她不反抗,他的父亲也无所谓,渐渐的,所有人都觉得何梦梦很好欺负,三天两头找她麻烦。

有一次,她被同龄的孩子推下臭水沟,被城里的大户——岳家的大少爷岳峰一把从水沟里捞了上来。

那是何梦梦第一次看见穿着如此精致的男孩,他面容漂亮、剑眉星目,站在阳光下,仿佛整个人会发光一样。

也是在那一刻,何梦梦对岳峰一见倾心。

只可惜,莲花城里的乡下人又怎能攀得上城中大户?

在何梦梦多次去找岳峰后,终于引起了岳峰小表妹史莲儿的不满,史莲儿对她一顿整治后,何梦梦终于消停了下来。

她变得更加谨慎和乖巧,更加忍气吞声,就连后妈要将她嫁给土财主家的傻儿子,她都没有一句怨言。

只因为,她想离开莲花城,离开这里所有的恶意,去另一个地方重新开始。

但最后,在新生活开始之前,一个意外打碎了她关于未来的所有美梦。

又一个鸡腿夹进何梦梦的碗中,饕餮心情颇好地对她笑了笑。

何梦梦一脸严肃地盯着鸡腿看了好一会儿,随着饕餮吃了几天的饭,她依旧胃口不佳,明明他做的菜是她闻过的最香的。

深吸一口气,何梦梦再次强迫自己吃下了大鸡腿。

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只有看起来毫无攻击性,才能继续在山洞里自由行走,也只有这样,才能找机会离开这里。

何梦梦躲在一棵大树后面,吐得上气不接下气。

今天饕餮给她做了一大锅的山鸡菌菇汤,逼着她喝下整整一锅,说是山鸡营养好,能给她补点油水,这样她就不会看起来骨瘦如柴,像一只只剩下皮肉的老鼠。

还记得当时的饕餮翘着二郎腿,看着何梦梦的眼神充满震惊。

「何梦梦,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饕餮大神亲自给你烹饪,这都一个月了,你怎么还这么瘦?要知道之前有幸吃过我东西的人,三天不要就能胖十斤!」

他从披着老虎皮的石头椅子上站起来,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打量了何梦梦不下十遍,最后总结出了一个结论:「哦,我知道了!肯定是你饭量太大,我平时给你吃的根本不够你塞牙缝的!」

何梦梦感觉自己头顶落下三条黑线……朋友,她牙缝没有这么大好吗?

「从今天起,我把剩下来的食物都给你吃,我就不信养不胖你!」

于是乎,今天何梦梦的惨剧发生了。

何梦梦吐掉胃里最后一点东西后,人觉得舒服了一点。

其实这种饭后呕吐的现象已经不止一次发生了,以前也偶尔出现,就是她那时饭量小,不饿就不吃东西,所以不会像现在吐得如此频繁。

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是什么时候?好像就是那次被史莲儿狠狠羞辱之后,她一整天都没吃进去东西,吃了就想吐。

「何梦梦,你能告诉我你在干什么吗?」头顶倏地传来一道暴躁的声音,透着显而易见的怒气。

何梦梦吓了一跳,一抬头就对上了饕餮一对凶神恶煞的眼睛。

「你不要告诉我,刚才给你喂的东西,你特么全给老子吐了?老子辛辛苦苦做的饭就是被你用来糟蹋的?」

何梦梦心道大事不好,饕餮这个人最讨厌别人浪费了!

「所以……」饕餮危险地眯了眯眼睛,「你当老子瞎吗?」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大多数时候,饕餮的脾气都很暴躁,但没有一次像今天一样,他的黑瞳变成了血红色,似乎燃着火。

「你完了,老子等不了这么久了,现在就要吃了你!」

话音刚落,何梦梦就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少年朝她猛地扑了过来,龇牙咧嘴,似乎下一秒就能将她吞进肚子。

然而在舌尖舔上何梦梦脸庞的一瞬间,饕餮的神色猛地一变。

这次换他扶着柱子,上气不接下气地吐了。

何梦梦看到他吐,也很想吐。

于是,山头出现了很诡异的一副画面:少女和少年一人占领一棵大树,吐得不亦乐乎。

半晌 ,何梦梦先恢复过来,递了条手帕给身边的饕餮。

「你没事吧?那个,你也浪费食物了,咱们应该算扯平了吧?」

「你特么还有借口替自己洗白了?」饕餮的声音虚弱无力,想揍何梦梦都没力气。

「喂喂喂,你到底怎么回事?吃了我这么多东西,都快把我掏空了,按道理不是应该更好吃了吗,怎么味道比之前更糟糕?」

何梦梦抽了抽嘴角,这个问题要她怎么回答?

「我做的东西就这么难吃,居然能让你吐成这样?说,你吐多长时间了?」

「我能说就是从你拼命喂我东西的第一天开始吗……」

空气静默,何梦梦又感觉出了饕餮的杀意。

她咽了口口水,求生欲爆棚地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做的东西真的很好吃,我长这么大从来没吃过这么香的饭菜,但一旦吃进肚子里,我就觉得味同嚼蜡,之后就控制不住自己地想要吐……」

「控制不住自己想吐?」饕餮若有所思。

「要不然你觉得有人能拒绝你做的东西?」

这句话立即让少年的脸色缓和,他翘了翘嘴角,冷哼道:「别说人类了,整个三界吃过我东西的,打三个嘴巴都不愿意放下筷子。」

「这不就对了,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可能我真的有病……」

饕餮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激动道:「我就知道你有病!」

丢下一句话,少年风也似地跑了,独留下何梦梦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刚才那句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她撇撇嘴,小声嘀咕道:「你才有病呢!」

何梦梦一个人在山间晃荡,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饕餮给她画的活动范围圈边缘。

只要踏出一步,再径直往前走,她就能下山。

何梦梦的心跳得飞快,这会儿饕餮不知道回去干什么了,烧饼又下山找肉去了,如果她逃跑,应该不会被人发现吧?

何梦梦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这会儿看着没了平时的呆板,灵动了不少。

左右看了一番确认没人,何梦梦挺直了胸膛,在心里倒计时:「三、二、一……」

脚才抬起来,耳边就响起了饕餮激动的声音:「何梦梦,我终于知道你有什么病了!」

何梦梦一个没站稳,差点摔倒,连忙稳住了身体。

「你刚才在干吗?」一回头,对上了饕餮狐疑的视线。

「没什么,看见对面的风景不错,就站在这里看一眼。」何梦梦的眼神恢复呆板,将衰进行到底。

「你没看到对面那座山吗?像不像一只大鸡腿?」

这话让饕餮有了兴趣,他看了一会儿,眼睛一亮:「好像还真是,它旁边的山像不像火腿?」

何梦梦无语,她刚才就是随便一说。

「你刚才说什么,知道我有什么病了?」何梦梦好奇,「难道我真有病?」

「可不是嘛!」说完,饕餮兴奋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不知是不是错觉,何梦梦觉得这纸上还残留着一丝不太好的味道。

她皱眉道:「这纸……是从哪里拿出来的?」

饕餮难得尴尬地揉了揉鼻子。

「呃,茅房……这好像是上回我顺手从人间顺回来的一本医术,想着厕纸用完了,就把它丢在了茅房,上回上厕所无聊,我随便翻了翻,就看到了一种了不得的病,幸亏被我看到了……」

「我有厌食症?」何梦梦睁大眼睛看着对面的少年人。

那少年一身白衣,若有所思地在一棵古树下走来走去。

他明眸皓目、唇红齿白,风将他的发丝轻轻吹起,倘若不知道他是饕餮,当真以为是个翩翩佳公子。

一时之间,何梦梦竟然有些恍惚。

饕餮在何梦梦的脑袋上敲了一下,才将女孩的思绪拉了回来。

「厌食症的人没有饥饿感,下意识地抵制食物,任何美味在她们面前都如同白面,难以下咽,严重的人甚至会在饭后催吐……」饕餮话音一顿,似是想到连日以来被何梦梦浪费掉的食物,他的心情很不好。

「我……我也不知道啊。」何梦梦表示很委屈,「而且我没有催吐,我就是自然的吐。」

饕餮「呵呵」两声:「怪不得你闻起来这么香,尝起来这么臭,原来是得了厌食症,看来只有治好了你的病才行。」饕餮若有所思,他凑近何梦梦,毫无顾忌地在她的脖颈间深深吸了一口气。

何梦梦的脸一红,下意识地推开饕餮。

上古神兽,没什么男女之别,之前好几次,这家伙都会忽然凑到何梦梦身边闻她。还记得最近一次,何梦梦在山里找了个温泉,正准备洗澡,这饕餮就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说是闻到了水煮肉片的味道……

吓得何梦梦一下把自己埋在水里,差点没把自己憋死。最后,她直接晕了过去,被饕餮抬回了山洞里。

虽然何梦梦很不幸地被饕餮看光光了,但是她总是在提醒自己,她是人,他是兽,就跟人和狗、人和猫没什么区别。

饕餮根本就注意不到何梦梦的小心思,他摸了摸下巴,一双晶亮的眼睛定格在何梦梦身上。

「来,说说看,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有厌食症的?」见何梦梦脸上一脸无知,饕餮换了个通俗易懂的问法,「换句话说,你是什么时候吃不下饭的。」

「这个就有点长远了……」

何梦梦依稀记得,那是被史莲儿恶整得最惨的一次。

为了报答岳峰的救命之恩,她特意穿上自己最体面的衣服,想要邀请岳峰去家里吃一顿饭。

那天她父亲和继母都不在家,去邻城吃酒宴去了,只留了何梦梦一人,她便将先前偷偷藏起来的菜全部拿出来,准备给岳峰做一顿饭。

虽然菜品不是最昂贵的,却代表着她的一片心意。

何梦梦在岳府门口等了许久,通报的小厮带出来的人却不是岳峰,而是史莲儿。

「哪里来的野丫头,竟然敢觊觎我表哥,真是脸比盆大!」史莲儿嗤笑一声,对着一旁的丫鬟使了个眼色。

很快,就有两个丫头一左一右地控制住了何梦梦的手臂。

「今日我便让你见识一下,觊觎我表哥的后果!」

史莲儿说完,何梦梦便被两个丫头直接拖进了猪圈里,丢了进去,并反锁上了猪圈的大门。

恶臭味扑鼻而来,新换的衣服上沾满了猪粪和变质的食物。

何梦梦在这绝望中足足被关了三天三夜,直到有人发现她,将她从猪圈里拽了出来。

从此之后,她便开始对食物反感,甚至失去了饥饿感。

「你是不是想起来了?」一旁,饕餮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何梦梦点点头,将事情一五一十地道来。

「真没想到,你挺不容易的,我都有些不好意思吃你了。」饕餮看她一眼。

「那就别吃了,省得你心生愧疚。」

饕餮深呼吸了一口气:「算了,在美味面前,愧疚算个什么东西。」

真是只毫无原则的神兽。

「正所谓心病还需心药医,你这病因为猪圈而起,不如我杀了莲花城所有的猪给你报仇?」

何梦梦赶忙阻止:「如果杀猪有用,我怎的会一吃猪肉就吐?」

「这倒也是。」饕餮说着,立马又想到了另外一个馊主意,「是那史莲儿把你丢进猪圈里的,不如我把她抓回来任你处置?」

何梦梦还是摇头:「虽然我讨厌史莲儿,但想到她要被你抓回来受惩罚,我好像也高兴不起来。」

「何梦梦,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现在是本神兽在帮你治病,你作为一个食物难道没点自知之明?你根本没资格提出反对意见。」

饕餮烦躁地从石头上站了起来,他白皙的脸庞上因为激动染上红晕,看起来美极了。

一个男人竟然美成这样,真是天理不容。

何梦梦又晃神了,她轻轻咳嗽一声建议道:「我的心病应该是因为岳峰,之所以被史莲儿恶整,全是因为我对岳峰生出了男女之情……」

何梦梦的话没说完,心思却转了转,其实她也不知道岳峰是不是她的心病,只是岳峰在灵山境学习术法多年,如果饕餮能找到岳峰,他说不定能把她救出去……

生怕饕餮看出了自己的小心思,何梦梦说到一半就垂眸不语了。

一边,烧饼恍然大悟:「老大,我明白了,只要抓来岳峰和何梦梦成亲就行了!之前在幻境里,何梦梦不是把老大你看成了岳峰吗?证明这是她内心深处的愿望!正所谓一结解开,千千结可解。信我的,准没错!」

饕餮狐疑的目光落在何梦梦身上。

何梦梦吓了一跳,以为他看出了端倪,哪知道这家伙一拍大腿,兴奋道:「既然如此,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何梦梦无语,上古神兽都是这种智商吗?

饕餮显然是个行动派,这才刚刚挖出了何梦梦的心病,下一瞬就要带何梦梦去找岳峰。

何梦梦故意不说岳峰在灵山境,只说要带饕餮过去。

「老大 ,这女人虽然看着蠢笨,但也不知道有没有其他心思,你要小心一点。」烧饼提醒一句。

「你老大我的法力在天界无人能及,能被区区一个食物伤到?你少操这份闲心。」说完,饕餮一拽何梦梦的衣领,就让她在前方带路。

何梦梦步步向前,终于迈出了饕餮的结界范围。

或许是因为她太兴奋了,并未注意到前方竟然有一个大坑,整个人就往坑里坠了下去。

幸好饕餮一把拽住她的衣领,一个巧劲,就将何梦梦拉入怀里。

「你怎么这么笨?走路都不看路?」

饕餮的脸近在咫尺,仔细看,他的皮肤吹弹可破,甚至比女子的都要好。

见何梦梦并不作答,饕餮低头看她一眼::「你看着我作甚?」

「自然是觉得你长得好看,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子。」

何梦梦说完后就后悔了,一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脸上红得要烧起来。

饕餮一愣,颇为赞赏地看了她一眼:「看来你并非一无是处,眼光就很不错。」

何梦梦有些好笑,看饕餮自恋地哈哈大笑 ,心情竟然跟着有些愉悦。

「老大,快看,前面有一群人!」就在这时,烧饼忽然大叫一声。

何梦梦循声望去,她认得其中的一人。

那是之前周家财主派来接亲的人,应该是发现接错了新娘,特意来荒山寻找何梦梦。

领头的应该就是周家的大儿子周显贵,这也是何梦梦第一次看到自己未来的丈夫。

只见他肥头大耳,肚子大得像十月怀胎的妇人,那张脸跟被水泡过一样,眼睛只有一条缝,即使睁开了,也像闭上一样。不仅如此,周显贵的脸上还长了许多侬疮,不得不让何梦梦怀疑他是不是有花柳病。

怪不得这样的人家,居然愿意把她买回去当媳妇。

幸亏她的花轿被饕餮截了胡,要不然迎接她的不会是什么幸福生活,而是更悲催生活的开始。

看着扶着大树呕吐的少女,饕餮抓耳挠腮:「喂喂喂,我记得今天没给你投食啊。」

「和你没关系。」何梦梦好不容易缓过了气。

何梦梦指了指山下领头的周显贵:「我是被他丑吐的……」

饕餮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似乎很赞同何梦梦的话。

「啧啧啧,这种食物送给我都吃不下去。」

「老大,自从你吃新娘的传闻传出去后,已经很少有人来咱们荒山了,这群是什么人?」烧饼眯了眯眼睛。

饕餮觉得委屈,生气地吼道:「也不知道这传闻是怎么传出去的,老子到现在根本一口新娘子的肉都没吃过,第一次遇到的新娘无欲无求,根本造不出幻境吃她;第二次这个更好……」

说到这里,饕餮的目光朝何梦梦看去。

她赶紧缩了缩脖子,她有病怪她咯?

片刻后,何梦梦向饕餮和烧饼解释:「山下这群人我认识,是我要嫁的那户人家,应该是来找我的。」

闻言,饕餮和烧饼都警惕了起来。

何梦梦赶紧表示衷心:「放心好了,我是不会跟他们走的!」

因为心虚,何梦梦的声音有点高,刚认出周家人的时候,她是动过逃跑心的,不过看到周显贵的样子后,这想法就打消了。

与其嫁给周显贵这样的,还不如被饕餮吃了。

饕餮的目光在何梦梦的脸上停留了好一会儿,直到看得她后背发毛,少年才收回视线。

「算你聪明,你们都给我等着,就这几个小喽啰,本神兽动动手指就能把它们赶跑了。」

正如饕餮所说,何梦梦就是打了个哈气的时间,那群人就被他打得屁滚尿流。

「老大威武!」烧饼立即拍马屁。

何梦梦也僵硬地拍了拍手,心情有点复杂,感谢周显贵长得这么丑。

「走 ,继续找那个什么岳……岳什么来着?」

「岳峰。」烧饼提醒道。

「对,岳峰!啧啧,这人类的名字真难记,还是菜名好记!」饕餮「啧啧」两声。

「等等!」何梦梦大叫。

她今天头一次见到饕餮的实力,现在想想,如果岳峰实力不济,饕餮会不会一言不合把他吞了,那她不就害了岳大哥吗?

「怎么?」饕餮回过头。

「那个,我突然想起来了,岳峰后来离家出去云游了,这会儿根本没回来,我也说不好他在哪里,我看还是等等再去他家。」

「这种事都能忘?」饕餮盯着何梦梦看,看得她后背发毛,「你不会是故意耍我的吧?」

「绝对没有,你看我的衰样,觉得我会有这种脑子吗?」

饕餮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似乎觉得何梦梦的话很有道理,不过没尽信她的话。

何梦梦连忙说:「哎呀,我之前好像听你和烧饼说会做药膳,说不定不用靠岳峰,你的药膳也能治好我呢,要不咱们回去先吃药膳试试,想着想着居然有点饿了?」

提到吃,饕餮神兽的智商可以瞬间回归到零。

他的眼睛一亮:「那我立即回去做药膳!」

有厌食症的人因为长期进食不规律,加上呕吐等行为,胃部多少会有创伤,初始进食最好以好消化的事物为主。

饕餮让烧饼准备了大米,放在砂锅上小火慢炖,直到大米被熬到接近浆液的状态,出锅时撒上一些葱花和盐,即使没有大料也鲜香四溢。

之前何梦梦就是想找个借口打发饕餮,这会儿居然真的感觉到了丝丝饥饿感,这顿饭不再难以下咽,勉强能吃上半碗。

饕餮一直没动筷子,全程看着何梦梦吃,脸上始终挂着姨母般慈祥的笑,好似自家有女初长成,不对,应该是自家的食物养肥了。

何梦梦心里有点毛,将碗递回去的时候因为紧张,不小心打翻了碗,手被烫伤了。

「你怎么这么笨?」少年怒目而视。

何梦梦惊讶的发现,他在关心过食物之后,居然抽空关心了下她,变了块冰块递了过来。

「愣着干吗,烫伤不知道怎么处理?拿冰块捂着!」

何梦梦有点感动,却在这时,饕餮说道:「本来是张完好的皮子,多了个疤影响食欲。」

「老大,你以前对皮相也没这么讲究,上次我们打来的野猪嘴都是歪的!」烧饼在一边叫嚣。

饕餮瞪他:「我怎么看不出它嘴巴是歪的?我看是你眼睛歪吧!」

连续半个月,脾气暴躁且毫无任何耐心可言的饕餮,每天都在变着法地给何梦梦做药膳,有时候何梦梦实在吃不下,他竟然能放下架子哄着她吃,虽然最后都以他乱发脾气收场。

有一次他直接摔了碗,大吼道;「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居然还要对一个食物卑躬屈膝?要不是你太香了,我至于这样吗?早就杀了你了!」说完,他一下拽下何梦梦挂在腰间的小铃铛,「这个东西归我了,老子受苦受累这么长时间,总得有点报酬!」

渐渐的,何梦梦发现自己好像也许可能……真的找回了一些食欲。

就这样,在和饕餮鸡飞狗跳的相处中,何梦梦长胖了一丢丢 ,饕餮却更加嫌弃她了。

见何梦梦在山洞里晃荡,他便让她出去走走,说是看着她整天窝在山洞里太碍眼。

也是这一天,她看到了朝思暮想的人。

山脚下,岳峰缓步而来,他一袭白衣飘飘,仙风道骨,乍一看仿佛谪仙,不染凡尘。

何梦梦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直到岳峰发现她。男人愣了愣,大声喊道:「我记得你,莲花城的小女孩,何梦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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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朝江宁侯府的矮院里。

一名身穿青色衣裳的女子被拖行在雪地上。

皑皑白雪间,只见她身后血污如红色绸带一般,殷红鲜艳。

女子被丢在雪地架起来的火堆旁边,已经奄奄一息,膝盖和额头也在渗血,说不出的瘆人恐怖。

她全身布满了鞭痕,衣衫裂开皮肉尽露,一道道的血痕撑得肌肤皮开肉绽。

而更让人骇然的是她腹中隆起,竟是有了七八个月的身孕。

她的双手在雪地里抓着,剩下的一只眼睛努力撑起,盯着廊前那身穿白色锦袍的男子,力竭声嘶地问:“夫妻八年,你就这么狠心?”

江宁侯李良晟冷冷地盯着她,“陈瑾宁,要怪,就怪你命带刑克,你已经克死了父亲,若不杀你,嫣儿也要被你害死。”

嫣儿,是他的平妻,是他心尖上的人,年前怀孕却得了病一直没好,请了道长说,是她这位侯爷夫人命带刑克而至,若不杀了她,她腹中的孩儿更会成为煞星。

“你是朝廷重臣,竟也信那些术士的鬼话?”陈瑾宁恨极,握拳击地,扬起了一阵雪雾。

“良晟,不可再被她迷惑,快剖开她的肚子把孩子取出来烧死。”

旁边坐着一名身穿黑色绸缎绣百子千孙图案的中年贵妇人冷酷地道。

她便是先江宁侯的遗孀,如今的江宁侯之母林氏。

她早就看这个儿媳妇不顺眼,若不是当初陈瑾宁阴差阳错救了老侯爷,也不会有这门亲事。

一个粗鲁的练武女子,怎堪为侯府夫人?

“那都是长孙嫣儿的阴谋,她收买了术士!”陈瑾宁护住肚子,心里好恨,长孙嫣儿怀孕,她也怀孕,为什么偏她的孩子要死?

“你还要冤枉嫣儿?”江宁侯大怒,疾步下去一巴掌打在陈瑾宁的脸上,陈瑾宁眼睛的血喷出,溅了他一脸。

“若不是你,苏东一战,我会大败?”

他不会承认自己战败,他出征多次,唯一一次没带她,便兵败如山倒,一定是她刑克的。

陈瑾宁冷冷地笑了,扯着脸皮的笑眼窝边上便形成了一道道血的褶子,说不出的恐怖,“是你好大喜功,还有脸说?”

“你给我闭嘴!”江宁侯的脸像要吃人般的狰狞,一脚把她踢翻在地上,锋利的刀子割开她的衣裳,露出白皙的鼓鼓的肚皮。

陈瑾宁绝望地看着他乖张狂怒的脸,疼得是浑身哆嗦,却依旧哭喊着道:“求你,让我生下这孩子,到时候你要杀要剐,都由你。”

“休想!”他持着刀,咬牙切齿地道。

“母亲,母亲,”陈瑾宁仓皇地看向老夫人林氏,艰难地道:“我怀着的您的孙子,求您看我一直孝顺您的份上,放过我,让我把孩子生出来,求您了。”

她努力撑起身子像狗一样往前爬,使劲地朝老夫人咚咚咚地磕头,额头肿起老高,不断地渗血,不断哀求着。

老夫人眼底一派冰冷之色,丝毫不为眼前的一幕所动,只冷冷地道:“不要叫我母亲,你还没这个资格,若不是老侯爷坚持让你进门,凭你也想做我们李家的媳妇?做梦吧你!”

陈瑾宁知道哀求无用,愤怒地握拳用剩余的一只眼睛瞪着李良晟,悲愤绝望地道:“李良晟,我嫁入李五年年,你所立的战功,那一项不是我在背后支撑?你为元帅我为先锋,为你立下了多少汗马功劳你才可以得以继承江宁侯的爵位?如今你宠妾灭妻,杀害亲生骨肉,你不得好死!”

李良晟眼底生出狂怒,一脚踢向陈瑾宁的下巴,陈瑾宁飞出去,撞落在地上,几乎当场昏死过去。

意识散涣中,她只听得老夫人急道:“良晟,快动手取出那孽种,你姐姐和嫣儿都说,必须得在她活着的时候把孽种取出焚烧,方可消除孽障之气。”

冰寒的刀抵住她的腹部,陈瑾宁撑着最后一口气弓起身子,拼死地想护着腹中孩儿。

血污满眼中,她只见长孙嫣儿在回廊的圆柱后,露出一双得意痛快的眸子。

她的好表妹,在她与李良晟定下亲事之后,竟说怀了李良晟的孩子,与李良晟一同前来国公府,让她同意让长孙嫣儿入门为平妻。

当时继母也在旁游说,最终她同意让长孙嫣儿入门。

当年她怎么会这么愚蠢?

她满眼悲愤狂怒,盯着李良晟。

李良晟看着她那带血的眼睛,下刀的那一刻,他竟有些颤抖,什么沙场杀伐果断的大将,都只是有陈瑾宁在背后撑着。

老夫人眸子里发出幽幽的光芒,看着李良晟,声音如地狱传来一般的阴寒毒辣,“杀了她,你才能入宫禀报皇上,指认陈瑾宁私通敌人,出卖军密,才导致苏东一役大败。否则此战之罪,你便要一人承受,横竖她是个妖孽转世,刑克夫家,她迟早都得死,如今能为你顶罪,也是死得其所了。”

陈瑾宁一口鲜血吐出,什么道士之说只是幌子,他是要拿她来顶罪,这个懦夫,这个废物!

“李良晟,你不堪为将,你是个废物!”她恨声咒骂。

李良晟闻言,恼羞成怒,一巴掌劈打下去,“贱人,我杀了你!”

尖锐的疼痛从腹部传来,陈瑾宁此生受过许多刀伤剑伤,有一次敌人的箭从她心脏侧穿透而过,几乎要了她的命,她都没有觉得像现在这般疼痛,痛彻心扉,疼得她连呼吸都提不起来。

她看见李良晟那张狰狞到极点的脸,感觉腹部被一刀割开,一刀刀的钝痛,直入心肺,她狂吼着,双手使劲地挣扎,抓得李良晟的脸生出一道道的血痕。

老夫人林氏冷冷地看着这一幕,今日若不是先下了药,还真拿不住这刁妇。

李家不能背负战败之罪,人人都知道李良晟出征一定会带陈瑾宁,只有把罪过都推到她的身上,才能保住江宁侯府的威望名声。

陈瑾宁的气息渐渐消散,仿佛看到了一道光芒从头顶劈开。

她努力睁开眼睛,却见那道光芒只是旁边的火焰,她看着自己那刚从她腹中挖出来的孩子被投进那熊熊烈火中去。

“不……不!”陈瑾宁心肝俱裂,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拖着一条血带爬向火堆,“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大火焚烧了她的头发衣衫,她浑然不觉灼痛,悲声大哭。

哭声伴随着厉声诅咒,“李良晟,我陈瑾宁便是做了厉鬼,也要血洗你李家一门。”

火光噼啪地响,那诅咒的声音,最终是慢慢地沉了下去。

火光烧尽,只余一具已经烧焦的尸体,尸体的怀中,有一块小小的炭。

老夫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终于死了,这晦气的人,终于死了,按照道长所说,把那孽种烧死,一切的晦气都会消失。

而她死了,确实也给李家带来了好运,至少,至少,李家不必背负战败之罪。

“好你个小蹄子,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你真以为三小姐能保住你?”一道冷酷的声音,隐约传来。

片刻,便听得巴掌声响起,继而传来少女低低哭泣的声音。

陈瑾宁慢慢地坐起来,全身被冷汗浸透,后背有粘稠的触感,她神思有片刻的怔忡。

她认得那声音,是张妈妈。

目光环视,竟是她未出阁前的国公府闺房。

她没死?抑或,那只是一场噩梦?

不,那不是噩梦,那都是真真实实发生过的事情,那锥心刺骨的痛,她现在还能清晰感受到。

她慢慢地下床,披衣而起走了出去。

一景一物,确实如她从庄子里初回国公府时候那样。

张妈妈抬起头看她,不高兴地道:“三小姐,做女人总归是免不了这些事情的,你寻死觅活的对你有什么好处?还不如坦然接受与表小姐和平共处,也能助你在侯府站稳阵脚。”

陈瑾宁想起前生继母长孙氏告诉她,长孙嫣儿已经怀了李良晟的骨肉,让她容许长孙嫣儿入门,她大哭了一场,死活不准,醒来之后,张妈妈便这般劝说她。

她眸子陡然绽放出寒芒来,她重生了?重生在未嫁之前?

她拳头慢慢地弓起,握住,前生的血腥残毒倒灌般涌入了脑子里,她牙关咬紧,却忍不住地轻颤。

她看向海棠,海棠脸上有几道手指痕迹,泪水在眼睛里打转,一副委屈的模样。

前生,海棠曾私下劝说她,别让长孙嫣儿入门,她说长孙嫣儿心思不正,会害她的。

她慢慢地坐下来,眸光淡淡地扫过张妈妈的脸,“张妈妈言下之意,是要我同意长孙嫣儿入门为妾了?”

张妈妈拉长了脸,“表小姐出身将军府,怎能为妾?做个平妻,也显得三小姐大度!”

“平妻?平妻难道不是妾吗?”陈瑾宁冷冷地道。

张妈妈微微诧异,这三小姐怎么回事?往日跟她说话也是毕恭毕敬的,怎地今日摆起了架子?

前生,陈瑾宁的母亲死后,她便被送到庄子里头,十三岁那年才接回来。

她回来之后,长孙氏便派了张妈妈前来主持她屋中的事情,因陈瑾宁在庄子里头长大,不懂得规矩,事无大小,都是张妈妈定夺,因此,这梨花院从来都是婆子比小姐大,也养成了张妈妈嚣张的气焰。

张妈妈道:“平妻自然不能当妾,老奴的意思,是三小姐为平妻,如今表小姐已经怀了孩子,自然得先入门。”

这倒是和前生不一样,前生,长孙氏的意思是让长孙嫣儿为平妻。

没想到,她们原来早就存了要长孙嫣儿为正妻的心思。

张妈妈见她不做声,以为她妥协,便道:“李公子和表小姐马上就要到了,连陈侍郎夫人也会来,三小姐稍稍打扮便出去吧,趁着江宁侯出征未归,这事儿得马上定下来。”

陈侍郎夫人,李良晟的姐姐,前生可没少刁毒她,而所谓她是克星一说,最初也是出自她的嘴巴。

真好,一重生,就把这一堆渣男毒女送到她的面前来。

“还不去为小姐梳妆打扮?发呆地站在这里做什么?皮痒了是不是?”张妈妈怒喝海棠一声,扬起手就要打过去。

陈瑾宁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眸色冷漠地道:“张妈妈,这里没你的事了,出去吧。”

张妈妈吃惊地看着她,不相信她竟然用这种口吻跟自己说话,她可是从不曾顶撞过自己,见鬼了这是?

陈瑾宁放开她,只当看不见她眼底的讶然,对海棠道:“进来为我梳头上妆。”

海棠也有些惊讶,小姐不怕得罪张妈妈吗?得罪了张妈妈,就等于得罪了夫人啊,小姐是最怕夫人的。

陈瑾宁进了房中,坐在妆台前,那是一副浓妆艳抹的脸,夸张得很,起码比自己的实际年龄看起来要老上三四岁。

前生,她是庄子里长大的,不懂学问,不懂装扮,只沉醉武术,被接回来国公府之后,长孙氏便让张妈妈来伺候她,每日帮她打扮得这副鬼样子,说京中的女子就该这样打扮,可恨前生她还觉得这样是真的漂亮。

“把脸上的妆容全部洗掉,选一身颜色清淡的衣裳。”陈瑾宁道。

海棠闻言,顿时大喜,“小姐您早就不该穿那些大红大绿的衣裳了,瞧着多土气啊,还有这妆容,哪里有未出阁的小姐打扮成这样的?”

陈瑾宁眸色微暖,看着她的巧手在自己的脸上一阵忙活,露出一张纯净洁白的面容。

“小姐真好看。”海棠看着铜镜里的人儿,赞叹道。

陈瑾宁伸手抚摸了一下眉心,这里没有疤痕,前生曾为李良晟挡刀,眉心到左脑袋血流如注。

她没死,但是痊愈之后,李良晟说,那疤痕好丑。

她亲自晕染了眉毛,唇上只抹了一层唇蜜,不上任何颜色。

豆蔻年华,不需要任何装扮,都是最美丽的。

“小姐,您不怕得罪张妈妈吗?”海棠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

陈瑾宁穿了一身素锦暗云纹宽袖对襟长裙,双丸髻下垂了几缕发丝于肩膀上,趁着洁白无暇的面容,眉毛晕染过,略显英气,这般姿容,丝毫不逊色长孙嫣儿。

“得罪她怎么了?”陈瑾宁冷笑,“海棠,你记住,你是我身边的人,只需要听我的话,其他人说什么,当放屁就是。”

“小姐,可不能这么粗鄙的。”海棠心里高兴主子争气了,却又忙不迭地纠正她的话。

陈瑾宁肆意一笑,洁白的面容便争出几分嫣红来,“我是庄子里长大的,再粗鄙的话都说得出来。”

装什么大小姐呢?她本就是庄子里长大的野丫头,前生为了装大小姐,被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简直愚蠢!

“三小姐,陈夫人和李公子来了,夫人请你出去。”张妈妈走进来,傲慢地看了陈瑾宁一眼道。

陈瑾宁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带着海棠便出去了。

张妈妈气得发怔,这小贱人是要造反了?得告诉夫人,好好镇她一下才行,别以为说了个好人家,眼睛便长在额头上,不把夫人和她放在眼里了。

站在正厅外的廊前,陈瑾宁听到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

“陈夫人,您是嫣儿的姑母,这事儿便劳您费心了,家母的意思,是希望在我父亲归朝之前,把嫣儿和良儿的婚事办妥。”

说话的是李良晟的姐姐,陈侍郎夫人,李齐容,陈瑾宁便是投胎十次,都不会忘记这把声音。

长孙氏笑着道:“陈夫人客气了,嫣儿能嫁入侯府,也是她的福分,我一定会促成此事。”

陈瑾宁冷冷地笑着,前生她可没听到这些话,只以为所有人都是为她着想,也以为大家贤妇该是这样的。

陈瑾宁沉了一口气,跨步进去。

她的眸光,落在了李良晟的脸上。

记忆中那狰狞的面容倏然出现在面前,伴随着自己跪地磕头声声哀求,那冲天火光,老夫人冷酷的面容,都在她脑子眼前盘旋,逼得她几乎一口血吐出来。

李良晟也看着陈瑾宁,神色微微一怔,他只见过陈瑾宁两次,每一次都是红绿搭配,头上带着金灿灿的发饰,脸上像调色盘般吓人,今日素淡打扮,竟是这般的清丽可人。

“瑾宁你来得正好!”身穿一袭富贵缠枝图案绸缎衣裳的长孙氏脸上漫开浅浅的笑意,眸光温和,对她招手示意她过去。

陈瑾宁的眼光从李良晟的脸上移到长孙嫣儿的脸上。

肤如凝脂的脸上,带着羞愧之色,眼睛微红,睫毛染了泪意,莹然欲泣,一袭白色纱裙,袖口处绣了淡雅的青竹叶,说不出的楚楚可怜又风情无限。

她见了陈瑾宁,眸色飞快地闪着,旋即低头,泪意竟又浓了几分,双肩微微抖动,像是在哭泣。

李良晟就坐在她的身侧,见她难过,便握住了她的手,“别怕,我在。”

长孙嫣儿眉目便漾开,露了一丝羞赧之色。

陈瑾宁冷眼看着这一幕,好一对羡煞旁人的……狗男女。

李齐容见了陈瑾宁,便道:“瑾宁,我们今日为何事而来,想必你也知道了,你母亲说你素来是个大方得体的,你与嫣儿又是表姐妹,想必你会顾念姐妹之情,许嫣儿入门的,是吗?”

陈瑾宁慢慢地坐下来,就坐在她们三人的对面。

李齐容今日穿了一件红色金银线绣花百褶裙,满头珠翠,说不出的贵气逼人。

陈瑾宁看着她,慢慢地说:“什么事?我还不知道呢。”

长孙氏微微不悦,“瑾宁,你可不能这般不懂事,嫣儿已经怀了良晟的孩子,她是必须入门的。”

陈瑾宁哦了一身,看着长孙嫣儿,“是真的吗?”

长孙嫣儿满脸羞色,轻声道:“表姐,对不起,我……我们只是一时情难自禁。”

“情难自禁?那就是婚前失贞,论起来,可是要沉塘的啊。”陈瑾宁冷冷地道。

“别胡说,“长孙氏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嫣儿和良晟早就两情相悦,若不是你横插一竿子,他们是要成亲的。”

“既然两情相悦,”陈瑾宁看着李良晟,冷冷地道:“你为何答应与我议亲?可见所谓两情相悦,也不过是贪图那苟且之快。”

李良晟怒道:“你胡说什么?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说话这般难听,你还要不要脸?”

陈瑾宁冷漠地笑着,“我不要脸?我至少没有与人珠胎暗结,私德败坏,你们京中的人如何我不知道,可若是在青州,我们就称这种人为狗男女!”

长孙氏大惊,“瑾宁你说什么?这话也是你说的?你是国公府府的三小姐,一言一行,皆要谨慎。”

陈瑾宁冷冷地扫了长孙氏一眼,“这就难听了?我还没说她是婊。子呢。”

长孙嫣儿的脸顿时如火烧般红起来,哭着道:“表姐,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出了这种事,我也不愿意做人了,我这就死在你的面前。”

说罢,她起身就要冲去撞柱,吓得李良晟急忙拉着她,“嫣儿,不可,你别管她说什么,总之我是一定娶你的。”

“不,良晟哥哥,你还是让我死了吧,我没脸见人了,就让我带着我们的孩子去死吧!”长孙嫣儿哭得好不凄惨。

长孙氏气急败坏地冲陈瑾宁怒道:“看你把嫣儿逼成什么样子了?还不向她道歉?”

陈瑾宁冷冷地看着这一幕,“简直笑话,我还要向她道歉?现在是我未婚有孕吗?是我无耻偷汉吗?我为什么要道歉?我道歉她受得起吗?”

她站起来,走到长孙嫣儿面前,恶狠狠地道:“你不是要去死吗?去死啊!”

长孙嫣儿哭着道:“良晟哥哥你放开我,放开我……”

“陈瑾宁你……”李良晟怒极,举起手就要打过去。

陈瑾宁抓住他的手腕,把他往后一拽,李良晟一个踉跄,几乎站立不稳,连忙疾退两步才稳住了身子。

陈瑾宁随即拦在他的身前,冷冷地对长孙嫣儿道:“现在没人拉住你了,赶紧去死!”

长孙嫣儿怔怔地看着她,就像从不认识她一样。

“还不去?”陈瑾宁倏然怒吼一声,吓得她一个哆嗦,哇地一声哭出来。

“瑾宁表姐,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做错了事你骂我打我就是,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长孙嫣儿哭着道。

她这话一落,陈瑾宁起手就打,冲着她那张脸左右开弓,连续打了几巴掌才住手。

“既然你让我打你,我如你所愿!”陈瑾宁冷冷地道。

长孙嫣儿被这几巴掌劈得恼羞不已,却不知道如何应对,干脆身子一软,装作晕倒在地上。

长孙氏吓得急忙扶起她,铁青着脸怒斥陈瑾宁,“身为国公府的小姐,竟如此刁蛮歹毒,当众出手打人,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母亲?”

陈瑾宁反唇相讥,“那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女儿?此事先不论其他,你帮着这对私德败坏的人来欺负我,你又哪里有做母亲的样子?”

李齐容猛地站起来,铁青着脸道:“既然你容不下嫣儿,那这门亲事就作罢,我江宁侯府,也没有这个福分,娶你这种满嘴脏话的粗鲁女子,回头我便命人来退婚书,良晟,我们走。”

“对,退婚!”李良晟巴不得不娶她,若不是父亲下令,他才不愿意娶她呢。

陈瑾宁明显看到已经“晕倒”长孙嫣儿猛地睁开眼睛,眼底闪过一丝惊喜。

“慢着!”陈瑾宁忽然叫住了她。

李齐容站住脚步,轻蔑地勾唇,怕了吧?你陈瑾宁虽然是嫡出,可只是在庄子上长大的野丫头,能攀上侯府这门亲事,是你几生修来的福分。

真退婚了,看你脸面往哪里搁?

她慢慢地转身,得意地看着陈瑾宁。

陈瑾宁走到她的面前,也勾唇冷笑,“要退婚,也是我来退婚,你们李家凭什么退婚?出了这等丑事,你们还有脸来胡搅蛮缠,虚张声势,真是丢人丢到你娘的腿去了。”

陈瑾宁已经没打算做什么大家闺秀,她是什么样的人,就做什么样的事,说什么样的话,她的素质不是留给这种贱人的。

李齐容的脸色变了变,没想到这陈瑾宁这么难缠。

李家当然不能退婚,也不能被退婚,这亲事在父亲出征之前就定下来,这小贱人是父亲的救命恩人,父亲是最看重恩情的人,这也是为什么要在父亲出征之后,才仓促让嫣儿入门,只要入门,事情就定下来了,父亲顶多是震怒一通,也改变不了事实。

当时以为陈瑾宁不过是个野丫头,没见识,好糊弄,随便唬她几句就能镇住,没想到竟是这样刁毒的人。

李齐容看了看长孙氏,长孙氏也是始料未及。

她面容微微扬开,露出柔和的微笑道:“瑾宁,嫣儿和你是表姐妹,你们也一直很要好……”

陈瑾宁冷冷地打断了她的话,“我和她不是表姐妹,我舅舅生不出这样不知羞耻的女儿来,我和她也不要好,若是要好,她不会连我未来夫君都惦记,既然事都做到这份上了,大家都不要假惺惺,把话摊开来说吧。”

长孙氏咬了咬牙,“现在嫣儿都已经怀孕了,你要怎么才能容她入门?”

“要我容她入门,不可能,”陈瑾宁看着长孙氏,前生怎么就不觉得她笑容虚假?如今看她,简直恶心,“但是,她既然怀了李良晟的骨肉,我也不会挡人的路,由国公府退婚,婚书拿回来,以后我与李良晟婚嫁各不相干。”

长孙氏气得肺都要炸了,“若是她为平妻你为正妻呢?”

“妾都不可能!”陈瑾宁一口回绝。

“你……你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呢?就这么狠心?她都委屈做平妻了,你还想怎么样?”长孙氏终于爆发了,指着陈瑾宁怒斥。

陈瑾宁冷冷一笑,“委屈?她委屈就别发骚啊,发骚就得承担后果,事就是这么办,不奉陪了。”

说完,她拂袖而去,连给他们说话挽留的余地都不给。

长孙嫣儿的眼底迸出愤恨来,宽袖底下的拳头紧握,指甲印入了皮肉,陈瑾宁,今日羞辱之罪,我定要你还回来。

李齐容看着长孙氏,神色有几分不悦,“看来夫人在侯府没什么地位啊,连一个庄子里回来的继女你都压不住。”

长孙氏是国公府的夫人,听了李齐容这话,心里又气又羞,气的是她一个侍郎夫人竟敢指责她。

羞的是,她今日确实压不住那丫头。

只是说来也怪了,这丫头往日从不敢顶撞她,今日是疯了吗?

想起她刚才的态度,她浑身是火,压了压脾气对李齐容道:“你们先回去吧,我再跟她说说,婚事你们就按照原定计划办,必须得在侯爷回朝之前,把良晟与嫣儿的婚事办了,她的肚子不能等了。”

长孙嫣儿泪意莹然地看着李良晟,今天李良晟的态度让她有些害怕,他为什么就不能硬气一点退婚?

李良晟拉着她的手安抚道:“嫣儿,你等着,我一定会娶你过门的。”

送走李家姐妹,长孙氏把门一关,不争气地看着长孙嫣儿,“你自寻死觅活的做什么?丢人现眼!”

长孙嫣儿泪意一收,眼底涌起恨意,“姑母,杀了她!”

长孙氏没好气地道:“你以为杀人是踩死一只蚂蚁?这么简单?”

“姑父不喜欢她,她死了也不会有人追查的。”长孙嫣儿急道。

“你错了,国公爷虽不喜她,却也不见得会任由她无端死去,毕竟,那小贱人是她的嫡女。”

“姑母,那怎么办啊?我这肚子快捂不住了!”长孙嫣儿哭着道。

长孙氏烦躁地道:“行了,别吵,让我想一下。”

陈瑾宁回了梨花院,海棠崇拜地道:“小姐,您方才真是太威风了。”

陈瑾宁笑了笑,心底却又酸又痛。

重生前的那一幕,不断地在脑子里徘徊,她能感觉到恨意在唇齿间碾碎碾碎再碾碎,她方才恨不得就这样杀了李良晟和长孙嫣儿。

可不能啊,她前生临死前便发誓,若有机会报仇,定要他们千刀万剐。

她慢慢地坐下来,习惯性地伸手捂住腹部,平坦的腹部让她心中又是一阵揪痛。

“三小姐,你太不识好歹了。”张妈妈掀开帘子进来,劈头就是一句骂。

陈瑾宁眸子眯起,把背靠在椅子的软垫上,冲张妈妈招手,“你过来,我跟你说。”

张妈妈不悦地凑上前,“三小姐有话……”

陈瑾宁眼底顿时掠过一阵寒意,还不等张妈妈反应过来,脸上就挨了两巴掌。

陈瑾宁冷冷地道:“你说,到底是谁不识好歹?”

张妈妈捂住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打我?”

“是,怎么地?打不得你?”陈瑾宁肆意一笑,红唇白齿,却叫人觉得狰狞。

张妈妈心中一震,这丫头怎地这么硬气了?

她狠声道:“好,三小姐不待见老奴了,老奴马上去禀报夫人,把老奴赶出去吧。”

把夫人抬出来,看你怕不怕。

陈瑾宁却只是冷冷地看着她,“去啊,赶紧去。”

张妈妈见镇不住她,反倒自讨没趣,不由得冷声道:“老奴这就去。”

海棠看着张妈妈疾步而去的背影,有些担心,“三小姐,您不怕夫人了吗?”

“真要打起来,便是那老匹夫也不是我的对手!”陈瑾宁面无表情地道。

海棠跟着她从庄子里回来的,自然知道她武功高强。

只是她想了许久,老匹夫到底是谁?

陈瑾宁指的自然是陈国公,她的父亲。

那把她丢在庄子里十三年不闻不问的人,前生不恨他,以为做父亲的都是这样,虽然常常看到他待大姐大哥与自己不一样,可长孙氏却说因为她在庄子里长大,少见面,感情自然没有常常陪伴在身边的子女亲厚。

打了张妈妈的下场,是晚上没有饭吃。

海棠去厨房问了,厨房说夫人下令,梨花院上下,今晚不供饭。

梨花堂除了海棠和张妈妈,还有三个洒扫丫头,连带她们三个也没饭吃。

她们之前本来就只听张妈妈的话,如今陈瑾宁连累得她们没饭吃,自然有怨气。

海棠担心地对陈瑾宁道:“今晚不给开饭,明天若也不给,怎么办才好?”

“告状!”陈瑾宁钻在柜子里不知道找什么东西,鼓捣得咚咚作响。

“告状?国公爷不喜欢人家告状。”海棠轻声道。

陈瑾宁终于从柜子里钻出来了,手里拿着一条鞭子,道:“总算找到了。”

海棠看着她手里的鞭子,“这不是从青州带回来的吗?夫人说女孩子家不得动武,会被人耻笑,所以您一直放在柜子里呢。”

陈瑾宁把鞭子别在腰间,“小海棠,女孩子家不动武是好的,可若被人欺负到头上来还不动武,那就是愚蠢,死了也没人可怜。”

“不过,”陈瑾宁微微一笑,扬了一下鞭子,“对付吃饭的问题,倒是不必动武的。”

“出去打听一下,看父亲什么时候回来。”陈瑾宁掐了她的小脸颊一下,“父亲回来,告诉我。”

“小姐您到底要做什么?”海棠不解地问道。

“去,哪里那么多废话?”陈瑾宁坐下来,慢慢地弄着鞭子上的刺,这是师父送给她的鞭子,鞭子手柄部分,刻着她的名字。

前生,她也是在嫁入李家之后,才知道师父的身份。

李良晟不喜欢师父,因此不许她跟师父来往,她竟还傻乎乎地听了他的话,断了与师父的往来,让师父伤透了心。

记得初初成亲那会儿,师父不知道她的态度,带了一大堆的礼物前来拜访,被她晾在了正厅外等了足足一个时辰。

后来,李良晟去告诉他,江宁侯府不与他这种人来往,她当时躲在外头,看着师父那张失望到了极致的脸,如今想起,还恨不得给自己几个耳刮子。

沉溺在前生往事中,她几乎不能自拔。

半个时辰之后,海棠回来,“小姐,国公爷回来了,如今在永明阁呢。”

陈瑾宁慢慢地站起来,“随我过去一趟。”

“是!”海棠虽然不知道她去做什么,但是觉得小姐一定是有打算的。

陈瑾宁知道父亲若回来得晚,长孙氏是一定会为她预留夜宵的。

既然梨花院不开饭,那她就去蹭饭。

陈国公如今任职督查衙门的副监察使,督查衙门前身叫八扇门,是专门查办贪官污吏的,最近皇上下了旨意,要揪出福州贪污的官员与京中那些官员勾结,因此,陈国公都是早出晚归。

衙门管饭,但是伙食不好,督查衙门以身作则,反腐倡廉,伙食上是得起到一个带头作用。

长孙氏心疼夫君,所以总会备下汤水也夜宵等着他回来吃,陈国公也习惯了每天回来,都会先去永明阁吃了夜宵再到书房里去。

长孙氏见他回来,一边迎上去伺候他脱了外裳,一边吩咐人去端饭菜汤水。

“刚刚进来的时候,便听得初三说良晟与陈侍郎夫人来过,”陈国公坐下来,用旁边的柚子叶水净手,然后问道,“有什么事吗?”

长孙氏把他的外裳挂在了衣架子上,微笑道:“没什么要紧事,就是过府坐一坐。”

“嗯!”陈国公也没再问,接过令婆子递过来的茶水,呷了一口,“瑾宁婚事如今定下来了,只等侯爷回来便成亲,柱儿那边,你也得抓紧点办,他到底是哥哥,不能被妹妹抢了头。”

长孙氏闻言,便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国公爷可曾探听过靖国候那边?靖国候的女儿瑞安郡主今年刚及笄,若能说下这门亲事,对柱儿的前程大有裨益。”

陈国公摇头,“不,不要想,柱儿什么人品德行?配得起瑞安郡主吗?瑞安郡主可是母后皇太后的心头肉,咱柱儿能入得了皇太后的眼?”

长孙氏撇了一下嘴,“那瑞安郡主刁蛮,也不是那么好说人家的,再说,咱柱儿哪里差了?”

陈国公冷下脸来,“你儿子哪里差你不知道吗?叫你别肖想,找个门当户对的便是。”

下人端了饭菜上来,陈国公见她还想说,便冷冷地道:“够了,不要再说。”

“是!”长孙氏无奈地道。

陈国公刚吃了一筷子肉,便见一道身影飞快地闪进来,随便福了福身叫了一声父亲就坐下来。

陈国公抬头,微微一怔,瑾宁?

“父亲,”瑾宁扬起了眸子,“您这里有三道菜一个汤,能分女儿吃点吗?”

长孙氏连忙道:“瑾宁,你饿的话母亲命人给你做,这些饭菜,是做给你父亲的。”

瑾宁淡淡地道:“不麻烦了,父亲想必是吃不完的。”

陈国公疑惑地看着她,又看了看长孙氏,眼底有不悦之色,但是也没说什么,只是扬扬手让令婆子去取碗筷。

令婆子只得去取碗筷来。

这顿饭,陈国公没说什么,瑾宁也没说什么,只一味埋头苦吃,她吃得风卷残云,像是饿疯了,但是也没太过火,三道菜都只吃了一半,另外那一半她没动。

陈国公吃了几筷子就停下来看着她吃,等她吃完,便淡淡地问道:“今晚这么饿,没吃晚饭吗?”

瑾宁用手绢擦了一下嘴角,喝了一口茶,站起来冲他淡淡笑了笑,“打了张妈妈,夫人下令不许我吃晚饭,估计这几天也不会有,明天晚上,女儿再来。”

“慢着!”陈国公眸色沉了沉,看着这个平日不敢和自己说话的女儿,“你为什么打张妈妈?”

瑾宁凉凉一笑,“因为我不同意做李良晟的平妻。”

“你为什么要做李良晟的平妻?”陈国公声音扬高,有了一丝愠怒之气。

长孙氏吓得脸色发白,连忙道:“瑾宁,你别胡说,谁让你做良晟的平妻?是嫣儿做平妻,你是正室。”

瑾宁看着她,“是吗?可你们今天不是这样跟我说的,你说嫣儿有了李良晟的孩子,要我让位给她,我不同意,你们指责我刻薄无情,不知道为父亲的处境着想,说如今长孙将军深得帝宠,父亲亟需拉拢,回到梨花院,连张妈妈都说我不识好歹,我不敢跟你们动手,还不能打一个婆子了?不过,显然是不能的,至少打了这个婆子,我这个嫡出的国公府小姐,便连饭都吃不上。”

陈国公静静地看着她,道:“以后谁欺负你,你告诉父亲就是。”

瑾宁笑了,“不必,谁欺负我,我欺负回去就是。”

说完,福身就走,压根不跟长孙氏辩解地机会。

走出院子里,瑾宁便听到父亲暴怒的声音和长孙氏结结巴巴辩解的声音。

瑾宁扬唇冷笑,当年父亲被封为国公的时候,确实风光一时。

可自从母亲死后,他一蹶不振,不上战场只混个官职度日,国公府的威望早就剩下个空壳,陈国公确实有拉拢长孙嫣儿的父亲长孙拔的意思,可这心思只能他自己知道,任何人都说不得。

扔下长孙嫣儿怀了李良晟的孩子和说他拉拢长孙拔两个消息,便足够让永明阁今晚发生地震了。

而相信明天,梨花院的饭菜会继续供应。

果然,到了翌日一早,海棠笑嘻嘻地进来道:“小姐,早饭有了。”

张妈妈亲自下令让人把早饭端上来,遣走了人,便冷冷地道:“三小姐长本事了啊,还懂得跟国公爷告状了,不过三小姐不要忘记,国公爷事务繁忙,这内宅之事,总归是夫人管着的。”

方才她本想去找夫人告状被打之事,没想到却看到陈瑾宁先一步去找国公爷告状,气得她牙痒痒的。

好,你要吃饭,尽管吃,吃死你。

陈瑾宁刚拿起筷子,听得此言,便放下朝张妈妈招手,“你过来。”

张妈妈警惕地看着她,尖声问道:“三小姐莫非又想打我不成?”

“我不打你,”陈瑾宁夹了几块肉在另外一只碗里,“你端出去给小黑吃,回头我再跟你说说,嫣儿的事情到底该怎么办。”

张妈妈见她态度软了下来,便以为她怕了,拿了碗道:“三小姐这样做就对了,任何的事情都可以商量着办,若不能让表小姐做正室,那就做个平妻。”

“言之有理!”陈瑾宁微笑道。

张妈妈满意地点头,转身出去。

陈瑾宁马上对海棠道:“把门关上!”

海棠连忙就跑过去关上门,笑着道:“三小姐好机警,不然这顿饭没办法好好吃了。”

陈瑾宁其实没有胃口,对海棠道:“你吃吧,我不饿。”

海棠看着桌子上的饭菜,吞咽了一下口水,“不了,奴婢回头有吃的。”

“你昨晚没吃饭,快吃!”陈瑾宁站起来,便听得张妈妈在外头咚咚咚地敲门,气急败坏地道:“三小姐,你开门!”

陈瑾宁压根不管她,只命海棠吃饭,等海棠吃完,才把门打开。

张妈妈怒道:“三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瑾宁往椅子上一坐,“怎地?我这个做小姐的想关门吃顿早饭,你这个做奴才的还不准?”

张妈妈悻悻地看陈瑾宁一眼,又看了看桌子上吃剩一半的菜,扬起了阴毒的笑容。

陈瑾宁从她的眼光中窥探出什么来,慢慢地把眸光移到饭菜上。

海棠忽然就捂住了肚子,痛苦地蹲了下来,脸色瞬间惨白。

“海棠,你怎么了?”陈瑾宁伸手扶着海棠,却见她疼得几乎都站不起来。

“不知道,”海棠一张小脸蛋全堆在一起了,眼珠子突出,抓住瑾宁的手,几乎要哭出来了,“小姐,奴婢的肚子……很痛。”

门外,传来了小黑忽然咆哮的吠声,陈瑾宁放开海棠走出去看,却见小黑在地上打着滚,很是痛苦的模样。

她回头看着桌面上的饭菜,想起张妈妈方才的眸光,忽然明白,下毒了!

前生没有这一幕,那当然,前生的她,对长孙氏和张妈妈言听计从,要教训她,哪里需要下毒?

张妈妈见瑾宁盯着她,冷哼道:“三小姐看着我做什么?她莫不是乱吃了什么东西吃坏了肚子吧?”

“饭菜里下了什么毒?”陈瑾宁厉声问道。

张妈妈大声道:“三小姐你可不要乱说话,下毒谋害主子,可是死罪,你别冤枉我,老奴在府中多年,一直忠心耿耿。”

陈瑾宁盯着她,眼神凶狠,却是倏然一笑,“好一句忠心耿耿,本小姐重重有赏。”

她一手抓住张妈妈的发髻,用力拽了过来,一巴掌就劈打过去再把她压在了饭桌前,狞笑一声,“这还有吃剩的饭菜,本小姐赏给你吃。”

张妈妈发出杀猪般的叫声,“来人啊,三小姐要杀人了。”

门口的洒扫丫头红岩听得张妈妈的喊声,急忙冲了进来。

陈瑾宁掐住她的后脖子,转身厉声对红岩道:“去请大夫!”

红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听得陈瑾宁怒吼,下意识地想出去告知夫人。

陈瑾宁的声音阴恻恻地从她们身后传来,“别想着去禀报夫人,如果半个时辰大夫不来,张妈妈的下场,就是你们的下场!”

陈瑾宁说完,拿起一个盘子就砸在了张妈妈的头上,张妈妈闷吭一声,软了下去。

红岩吓得花容失色,连忙应声出去。

陈瑾宁心底恨极,她在这个国公府,好歹还是嫡出的小姐,一个奴才也敢在她的饭菜里下毒,好,真当她好欺负的,今日若震慑一下这些人,以后这种事情还会陆续有来。

她揪住张妈妈的头发拖出去,捆绑在廊前的圆柱上,张妈妈大怒道:“三小姐,我是夫人派过来,你敢这样对我,夫人不会放过你的。”

陈瑾宁眸色一冷,弯身脱下一只绣花鞋,抡起来朝张妈妈的脸就左右开弓,连续劈打了十几下,直打得张妈妈喊声低沉了下去,她才略解恨。

“回头再收拾你!”她把绣花鞋扔在张妈妈的脸上,转身回去看海棠。

海棠已经疼得在地上直打滚,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渗出,“小姐……奴婢要死了,奴婢……不能伺候您……了。”

“别说话,没事的,她们不敢弄死我,不过是要给我点教训。”陈瑾宁点了她的穴位,先帮她止痛,“回头大夫来,给你开药吃了就好。”

她扶着海棠起来,海棠拉住她的手,痛苦地道:“小姐……别去告状,一而再,再而三,国公爷……会厌烦。”

陈瑾宁眸色一暖,这丫头……

安置好海棠,她出去抱起小黑,小黑已经没事,前生便知道小黑身体可抗毒,中毒后片刻便能解,只是小黑前生死在了江宁侯老夫人的手中。

“看着她,认着她,是她害的你!”陈瑾宁抱着小黑走到张妈妈的面前,冷冷地道。

张妈妈一张脸肿得老高,嘴角和鼻子都有血丝渗出,她恨恨地瞪着陈瑾宁,“你不要得意,夫人不会放过你的。”

小黑倏然从陈瑾宁的怀抱里窜出,扑到了张妈妈的身上,朝她的鼻子一口咬下去。

“救命啊……”张妈妈凄厉的叫声,震彻整个国公府。

管家和护卫闻声急急赶来,看到张妈妈被捆绑在圆柱上,一张脸已经血肉模糊,鲜血流了一地,不禁吓了一跳。

再看三小姐一脸寒霜地站在廊前,眸光竟是浸了寒冰般的冷漠。

“三小姐,这是怎么回事?”管家上前问道。

“请夫人,快请夫人!”张妈妈哭喊着,眼泪和血水混合在一起,说不出的狼狈凄惨。

一名护卫急忙转身跑出去。

陈瑾宁抱起小黑,慢慢地抚摸着它的小脑袋。

管家仔细看了看,震骇地道:“天啊,不是狗,是狼!”

纯黑色的狼,十分罕有,却异常凶狠。

这国公府三小姐竟然养了一头狼!

陈瑾宁搬了一张椅子,坐在廊前,眸光阴鸷地看着管家。

管家一时不敢动,倒是护卫想上前解开张妈妈,谁都知道,张妈妈是夫人派来的人,张妈妈虽然嚣张,可到底是夫人身边的人,怠慢不得。

流云鞭从陈瑾宁的手中飞出,夹着疾疾风声卷向护卫的手臂,只听得清脆的鞭声响起,护卫灼痛般缩了回去,鞭尾扫过他的脸,赫然留下一道血痕。

“谁敢放她?”陈瑾宁眸色阴沉地厉喝。

管家上前道:“三小姐,张妈妈伤势很重,若不解下来救治,只怕会出人命,夫人一向仁慈……”

陈瑾宁冷冷地打断他的话,“她仁慈,我不仁慈,谁解下她来,谁就接替她捆在上头!”

管家见她脸色阴狠,倒不像是恫吓,只是心底暗暗生疑,这三小姐竟真的懂得武功?

之前还以为庄子的人吹嘘,毕竟她回来两年了,都不曾动过手,一直像个傻子似的任人欺负。

张妈妈痛苦地申吟着,看着管家,声音沙哑地道:“快,把早饭撤走!”

管家心头咯噔一声,猛地看向屋子里摆放着的那些早饭。

“三小姐,让小人进去收拾一下吧。”他心头直骂张妈妈的愚蠢,竟然下毒?昨晚国公爷才骂了夫人一顿,你这不是找死吗?

“进去啊!”陈瑾宁甩了一下鞭子,冷笑一声,“管家想进去尽管进去。”

管家怕她的鞭子,讪笑了一声,“那,小人便不进去吧。”

他转身,冲几名护卫打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冲进去把饭菜倒掉。

陈瑾宁凉凉地道:“我劝你们最好不要,何苦白白受这皮肉之苦?这和你们没有关系,若沾了里头的东西,你们便是同党。”

管家淡淡一笑,“三小姐这话说得便不对了,国公府哪里有什么同党?都是伺候国公爷和夫人的。”

国公爷是不会把此事闹大的,再说,此事夫人也沾不了身,国公爷应该也去了衙门。

只要把饭菜都给清理干净,她一人之口,如何辩驳?

三名护卫听了管家的话,当下便分左中右三面冲进去。

陈瑾宁手腕一动,鞭子如毒蛇般游离开去,缠住左边护卫的脖子,用力一甩,便与中间那人撞在了一起。

右边的护卫趁机便往里冲,却见一道黑色的影子飞扑过去,咬住护卫的后脖子。

便听得护卫发出一声惨叫,管家看过去,不禁心惊胆战,那后脖子竟被咬下了一口血淋淋的肉。

黑狼虎视眈眈,嘴里发出呜呜的气声,护卫挪着腿往后退,小黑逼近,目露凶光。

“我劝你不要动,乖乖地在这里等大夫来!”陈瑾宁头也不回地道。

空气中的血腥味道,让她的眸子有几分嗜血,廊前风灯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墙上有光影迷离,高大的槐树叶子投影在她的脸上,有斑驳的狰狞。

此举,震骇了所有人,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长孙氏急匆匆地率着一群婆子侍女过来,身后还跟着几名护卫。

张妈妈如获救星,哭喊道:“夫人救命啊,三小姐要杀了奴婢!”

长孙氏看到张妈妈这惨状,再看几名护卫都跌倒在地上,不由得脸色一沉,厉声道:“瑾宁,你疯了吗?”

陈瑾宁慢慢地抬起头,邪冷一笑,“夫人来了!”

长孙氏看到她脸上那神情就觉得心底发寒,自从得知嫣儿怀孕之后,她整个人就像是疯了似的。

“这怎么回事啊?”她走过去,看着张妈妈那张血肉模糊的脸,鼻子都没了,血流了一地,她却还没昏过去。

“夫人小心啊,可别走得太近,小黑可不认人啊。”陈瑾宁冷笑一声道。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她?”长孙氏怒道。

陈瑾宁道:“她受夫人指使,在我的饭菜里下毒。”

长孙氏猛地抬头,“下毒?我什么时候让她下毒了?”

“不是夫人吗?可她就是这样说的。”陈瑾宁冷道。

张妈妈骇然地道:“你胡说,我从没说过是夫人指使的。”

陈瑾宁笑了,笑得眸色如冰,“那你是承认在我饭菜里下毒了?”

“那不是毒……那只是断肠草汁,只会肚子痛,不会死人。”张妈妈辩解道。

陈瑾宁站起来,走到她的面前,伸手勾起她的下巴,看着那张已经残躯不全的脸,轻轻地笑了起来,“那我岂不是要多谢你手下留情?”

这个要字还没说完,陈瑾宁已经迅速拔下张妈妈头上的簪子,塞进她的嘴巴里一顿搅动,便只见鲜血不断从她嘴里喷出。

簪子被丢弃在地上,张妈妈嚎了几声便昏过去了。

此举十分残酷,震慑了在场的人包括长孙氏。

长孙氏冷冷地看着她,“瑾宁,你没有任何证据就说张妈妈下毒就捆了她受刑,国公府没有这样残毒的人。”

陈瑾宁坐回椅子上,却再没有说话,只是有一下没一下的甩着手里的流云鞭。

长孙氏身后的令婆子见她这般嚣张,又仗着人多,便站出来指着陈瑾宁怒道:“三小姐,你好大的胆子,当着夫人的面也敢行凶?”

陈瑾宁倏然盯着她,眸子如淬了毒般渗着寒光,吓得令婆子急忙躲回长孙氏的身后。

陈瑾宁笑了,笑得桀骜不驯,拿眼睛看着长孙氏,“夫人身边就没几个得力的人吗?”

第8章 长孙嫣儿的父亲

长孙氏好生恼怒,瞪了那不争气的令婆子一眼,“还不滚去请大夫?要看着张妈妈流血而死吗?”

红岩领着一名身穿灰色衣裳的中年瘦小男人进来,他肩膀上背着药箱,额头渗着细碎的汗珠。

他看到张妈妈,倒抽了一口凉气,“伤得这么严重?”

陈瑾宁道:“不是治她,治里面那位丫头。”

大夫这才注意到院子里的异常,不过,他也不敢问,这高门大宅里的事情,都是透着怪异的。

红岩在陈瑾宁的紧盯之下,带着大夫进去为海棠治疗。

断肠草汁的毒不难解,几针下去,再服两粒百草丹,毒就解掉了。

大夫提着药箱出来,陈瑾宁从袖袋里取出荷包丢给他一两银子,“你可以走了。”

大夫接过来,刚想走,却被长孙氏拦住,“慢着,给她止血。”

大夫想走过去,一道鞭子凌空而下,“谁都不许接近她。”

大夫错愕地看着陈瑾宁那阴沉的面容,吓得一个哆嗦,急忙摆摆手就走了。

长孙氏急道:“你真的疯了,大夫来了你不让他救,你是真要她的命吗?她死了,你也背着杀人的罪名,逃不了。”

陈瑾宁淡漠地笑了笑,“无所谓。”

就这样,但凡有人接近张妈妈,陈瑾宁便挥动流云鞭。

看着张妈妈气息渐无,她才慢慢地站起来,走了回去。

她深知,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她也知道长孙氏没有指使她下毒,这一次下毒,是她自作主张,也因为这样,她才下了杀手的。

受人指使尚且可以说不得已,谋害主子,虽然不致死,可这断肠草汁真痛起来,会咬舌头撞墙,若不是她封了海棠的穴位,以海棠那丫头的抵受能力,只怕咬舌是在所难免的。

看着海棠那张惨白的小脸,陈瑾宁心中一动,张妈妈已经死了,何不借此机会……

她慢慢地转身,盯着长孙氏,冷笑道:“这一次,真是天助我也,夫人指使张妈妈在我的饭菜里下毒,企图谋害我,这事若闹到衙门去,旁人会不会认为夫人是为了长孙嫣儿对我下毒手?李良晟便是为了避嫌也绝不敢把长孙嫣儿迎娶进门,我便多谢夫人成全了。”

长孙氏心头一颤,眼底升起一丝歹毒之意,咬了咬牙道:“来人,把三小姐拿下,把里屋的饭菜倒掉。”

“夫人,省省吧,这几个人哪里是我的对手?”陈瑾宁嗤笑,坐回了椅子上,傲慢地看着这些蠢蠢欲动却也不敢真的动的护卫。

管家略一沉吟,压低声音道:“夫人,这饭菜绝不能留下,张妈妈已经死了,她是您派过去的人,就算您没有指使她下药,追究起来您难辞其咎,不如,趁着如今国公爷去了衙门,请将军过府一趟,先制服了她,把饭菜倒掉再说,我们手底下的这些人,着实不是她的对手。”

长孙氏想了想,如今唯有这个法子了,但是,叫兄长干预国公府内宅之事,传出去着实不好听。

管家似乎是看出了她的顾虑,继续小声道:“不打紧,便说将军与表小姐来探望,刚好遇上此事,见三小姐凶残杀人出手阻止,至于下毒之事,到时候她空口无凭,国公爷会信她还是信将军?”

长孙氏想想也是,便道:“就按照你说的去办,马上去请将军和表小姐过府。”

看着管家飞快而去,陈瑾宁知道,她的计划成功了一半。

将军府与国公府相隔不过三条街,长孙拔与长孙嫣儿很快就来到。

长孙拔早年是手城门的小将,后立功被提拔,长孙氏本来只是国公府的贵妾,当朝有规定,妾不可成为正室,除非,娘家有功朝廷。

长孙拔立功之后,就为这个妹妹求了恩典,长孙氏这才成为国公府的当家主母。

长孙拔昂藏七尺,长相憨厚,但是,只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他其实是一个十分歹毒的人。

他的手段狠辣,从不手下留情,即便是对降军,也一样杀无赦。

前生陈瑾宁曾与他在战场上碰头,知他贪功冒进,好大喜功,,这点和李良晟相似,但是,他是有真材实料的人,李良晟只有花架子。

当年师父就是死在了他的手下,一封告密信让师父身败名裂,一支长箭贯穿师父的心脏,她亲眼目睹,却无力为师父报仇。

一个这般野心勃勃心狠手辣之人,陈瑾宁知道如今拖他下来未免有些不理智,但是,他是长孙氏的靠山,而且,父亲确实想拉拢他,只有让两人产生嫌隙,断了拉拢的后路,她才不会受制于人。

所以,虽冒险,却也值得一拼。

长孙拔穿着一身青色锦袍手持长剑进来,身后紧跟着长孙嫣儿。

他眸光直直落在张妈妈的尸体上,憨厚的脸上露出震惊之色,看着陈瑾宁,慢慢地提起了剑,“瑾宁,你杀了人?”

他这副模样,活像杀人是一件多骇人听闻的事情。

如果不是他眼底那一簇如毒蛇般幽寒的眸光,陈瑾宁几乎都要相信了他。

“哥哥,”长孙氏见他来到,整个人的神色松弛了下来,压低声音道:“快拿下她,里面的早饭需要马上处理掉。”

长孙嫣儿看到张妈妈的尸体,惊叫一声退到了长孙拔的身后,眼底却透着恶毒的神色,“父亲,表姐杀人了,她还要杀姑姑,您快阻止她,别让她恨错难返。”

陈瑾宁手执流云鞭,手指的位置,刚好能触摸到她的名字,吾徒瑾宁!

师父,前生徒儿不能为您报仇,但是今生徒儿不会放过他,不会放过长孙家任何一个人。

长孙拔沉声道:“瑾宁,我是你的舅舅,不能眼看着你犯下杀戮之罪,否则,我如何跟你父亲交代?”

“废话少说!”陈瑾宁冷冷地道,“我父亲还健在,如何轮到你来管国公府内宅之事?”

他把长剑抛开,虽然管家来报的时候说了陈瑾宁懂得武功,可一个闺阁女子,且又是在乡野间长大,顶多是力气大一些,再懂些拳脚功夫。

至于国公府的人打不过她,也不奇怪,国公府从主子到奴才,都是脓包。

陈国公今天到了督查衙门,南监的副指挥使陈靖廷便来取福州案的口供,说是要递呈御前。

但是陈国公却把这份口供留在府里了,昨晚取了回家,想看看口供可有疏漏之处,今日到衙门就忘记带了。

陈靖廷急着入宫,两人便一同回府取。

刚进府门,便听得后院传来打斗的声音,而正厅里,却空无一人。

国公爷脸色微变,与陈靖廷对望了一眼,两人飞快往后院而去。

刚进入梨花院,便见长孙拔一掌打在了陈瑾宁的身上,陈瑾宁整个飞起,如败絮般落下。

陈靖廷想也不想,飞身而起,接住那坠落的身子。

陈瑾宁一口鲜血吐出,兀自站定了身子,看着陈靖廷。

前生她曾败在一人的手下,此人就是武靖将军陈靖廷。

陈靖廷是江宁侯的养子,李良晟的哥哥,生父是神鹰将军陈子忠,陈子忠战死沙场之后,陈靖廷被江宁侯收养,一直没让他改姓。

陈靖廷十三岁随养父出征,阵前杀敌丝毫不怯,第一次出征,便诛杀了敌军三十余人,被当时的摄政王夸奖有乃父之风,十六岁那年,被封为武靖将军。

朝廷一向重视武将,江宁侯更是有心培养他,在他二十一岁那年,被封为兵马大元帅,出征迎战鲜卑,大胜而归,被封为武靖侯。

然而,这位武靖侯却是英年早逝。

在他封侯爵的第二年,死于梁东一役,是为救她而被敌军射杀的,而讽刺的是,当时她是为了救李良晟而陷入险境的。

李良晟一直不喜欢这个便宜大哥,她后来拜祭武靖将军的时候,还被他冷嘲热讽,甚至踢翻了香炉。

陈靖廷是个顶天立地的武将,很多人都认同,唯独李良晟不承认。

前生,为陈靖廷的死,她难过愧疚了许久。

如今见他一身玄黑素锦衣裳,束冠而立,俊美面容沉肃威严,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的面前,她心中真是百感交集。

陈瑾宁眸子沉了沉,方才她并未败给长孙拔,只是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才会故意露了破绽让长孙拔伤了自己。

长孙氏看到陈国公,扑过去大哭,“国公爷救命啊,瑾宁杀人。”

长孙拔面容微变,收了剑拱手,“守业!”

陈国公的字叫守业,他们一直这样相称。

陈国公微微点头,眸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虚扶住了长孙氏,看着护卫慢慢地爬起来,再看廊前张妈妈的尸体。

他眸光最后钉在了陈瑾宁的脸上,眸子里看不出情绪,“你杀了人?”

陈瑾宁发鬓凌乱,脸色苍白,慢慢地走出来,直言不讳,“是”

她一步步走到国公爷的面前,长孙拔那一掌,伤了她的心脉,疼得入心入肺,她全凭一口气稳住。

她拖着流云鞭,地上有一道长长的鞭痕,她站在陈国公的面前,脸上浮起一朵苍白绝望的笑容,讽刺又悲哀,“不待见我,便让我回青州吧,何必在饭菜里下毒害我?我娘用命生下了我,是让我好好地活着,不是给你们摧残折磨的。”

陈国公面容震惊,眸子有惊痛之色,整个人如惊雷劈过一般,一动不动。

她眼前一阵昏暗沉黑,眩晕袭击而上,身子一软,便慢慢地倒了下去。

意识消散前,腰间被一道强壮的手臂一抱,淡淡的沉香味道钻入鼻中,她认识的人中,只有陈靖廷,爱用沉香。

陈靖廷抱着她,俊颜微寒地看着长孙拔,“将军武功高强,却用来对付闺阁女子,未免失了身份。”

长孙拔冷笑一声,“也得看她做了什么,再说,这是家事,和武靖将军甚至南监都没有关系。”

他看着陈国公,脸色已经恢复了如常,毫不客气地道:“守业,今日冒昧替你管教了瑾宁,你不会见怪吧?”

陈国公没有回答,只是看着瑾宁的脸。

长孙嫣儿见陈国公不说话,便站出来义愤填膺地道:“姑丈,瑾宁竟然动手杀人,还要杀姑姑,父亲是为了救姑姑才伤了她的,姑父若不信,问问府中的这些奴才便知道。”

陈国公眸色如刀子般冷冽,刮过长孙氏的脸,仿佛是沉了一口气,维持着礼貌对长孙拔道:“有劳大舅兄了,只是,国公府的事情,还是让我自己处理吧,请!”

长孙拔脸色骤然一变,这两年,陈守业明里暗里讨好拉拢他,他心里明白,便是自己再过分,他也从不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更不要说直接下逐客令。

“好,好,好!”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却是气极,憨厚的脸上竟凝了几分狰狞之色,“看看你的女儿,小小年纪,竟犯下杀人之罪,此事若传了出去,你名声不保,看在两家还是亲戚的份上,你最好亲自绑了她去衙门。”

说完,冷冷地拂袖而去。

长孙嫣儿怔了一下,也连忙追着父亲而去。

长孙氏迟疑了一下,深呼吸一口道:“国公爷,哥哥和嫣儿是来探望我的,刚好遇到……”

“把张妈妈的尸体拖出去,你再来禀报我发生了什么事。”陈国公眸色淡漠地打断了她的话。

长孙氏咬了咬牙,“是!”

瑾宁被送回了房中,昏昏沉沉地梦里,她仿佛把前生又经历了一次,她死于李良晟的手中,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被丢入火焰中,那小小的身子,瞬间被火焰吞噬。

有声音穿越火光而来,在耳中尤其的清晰。

她慢慢地睁开眼睛,眼前一片迷雾。

她伸手擦了一下,满脸的泪水。

“小姐,您好点了吗?”海棠俯下轻声问道。

陈瑾宁哑声道:“没事。”

她想撑起来,胸口却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她无力地躺下,长孙拔那一掌,伤了心脉肺腑了。

“您做噩梦了吗?哭得很伤心呢。”海棠怜惜地问道。

噩梦?陈瑾宁全身如被碾压过一般,连心尖都是发痛的,“是的,噩梦。”

“国公爷就在外头,奴婢出去禀报一声说您醒来了。”海棠为她压好被角便出去了。

陈瑾宁闭上眼睛,脑子里依旧纷乱陈杂,心绪如潮。

脚步声响起,瑾宁猛地睁开眼睛。

“好些了吗?”陈国公轻声问道。

陈瑾宁看着他,灯光跳跃下,他的面容有几分隐晦的懊恼。

无论是前生还是今世,陈瑾宁从不知道父母之爱是什么。

在庄子里的时候,听奶娘说,父亲和母亲年少夫妻,十分恩爱,母亲怀着她的时候,父亲很开心。

他们成亲十年,母亲都没怀上,迫于老夫人的压力,娶了一位贵妾为陈家开枝散叶。

她出生之前,长孙氏已经生下一子一女,或者说,本来是有两个女儿,因为第二胎是双胞胎,夭折了女儿。

第10章 只是个开始而已

她本该是受万千宠爱一身的,却最终成了无人在意的孤儿。
“送我回青州吧!”陈瑾宁侧头看着他,脸色依旧苍白,“父亲见不到我,不会心烦意乱。我在青州,过得很好。”
“别说傻话,父亲不会送你回青州。”陈国公心情十分矛盾,这个女儿确实被他仇视了十几年,可看着她那张脸,哪里还仇视得起来?没了那些脂粉遮蔽,她酷似生母。
她晕倒之前说的那句话,就像剑一样刺向他的胸口。
“庄子里头,我养了一窝鸡,一群山羊,十三头牛,还有五匹高大的骏马,有奶娘,有海棠,有花,有我种的菜,有一片片的麦子高粱,我会骑马,舞剑,喝酒……我爱青州的瑶亭庄子,我不舍得离开,可管家来了,他说父亲想念我,想我陪在身边,他老了……”
陈瑾宁的泪水夺眶而出,她是想做戏,可到最后发现说的都是心底的话,前生就是这样。
她一直从没割舍过这份父女亲情,否则,前生就不会听信长孙氏和张妈妈说的去做,来讨得父亲欢心。
尤其,尤其她还曾经做了母亲!
她轻轻地叹息,眸光幽幽地看向帐顶的花纹,“我回来了,才知道原来管家撒谎!”
她说得很讽刺,却又说不出的悲凉。
陈国公心底是震撼的,但是,面上并未流露几分。
他方才就在外头,听着她在噩梦里哭得撕心裂肺,他从不知道……
他敛了敛眸子,说:“武靖将军已经入宫向御医为你讨要销服丹治疗你的伤势,至于海棠说张妈妈下毒之事,为父会调查!”
陈瑾宁一动不动,甚至表情都没有,仿佛压根不在乎。
她从父亲眼底看出了一丝怜惜,这是前生从没有过的。
亲情,是要在她歇斯底里花光心计之后,才能获得那么一丁点儿,那么,她就不会稀罕了。
她闭上眼睛,听到了几不可闻的叹息。
“你能告诉父亲,是谁教你学武的吗?”陈国公问道。
陈瑾宁没有搭理,她不能搭理,她要比任何人都生气愤怒,要让他觉得她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只要他在衙门里说张妈妈下毒谋害主子,她便不被追究。
杀张妈妈,是立威,也是泄愤,更是宣战,小打小闹,从来都不能震慑人,只会激发对方的斗志。
良久,听到他起身出去的声音。
陈瑾宁慢慢地睁开眼睛,眼底闪过一丝疲惫之意。
她从来不是擅长勾心斗角的人,在庄子里的时候,她认为没什么事不能以打一架来解决的。
她其实未必会败给长孙拔,可她还是不得不用苦肉计,但凡她在这个家中有任何的依靠,何至于此?
本来只是想把长孙拔牵连在下毒之事里,却没想到他会和陈靖廷一同回来,牵连长孙拔颇费周章,所以,她干脆就用苦肉计离间两人。
前生和今生之事,在心头交织翻涌,恨得目赤欲裂。
血气涌上,她吐了一口鲜血,又沉沉地昏过去了。
再度醒来,便感觉嘴里有甘甜的味道。
她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海棠那张担忧焦灼的脸。
“小姐醒来了!”海棠惊喜地道。
一道阴影笼罩在陈瑾宁的头上。
她抬眸看,是一张略带峻冷的面容,陈靖廷。
“感觉如何?”他问,声音没有什么感情起伏。
“好多了!”陈瑾宁扯了一下嘴角,凝望着他冰冷的俊颜,“听说将军入宫为我讨要销服丹,谢谢。”
销服丹是宫廷疗伤圣药,听闻还是当今母后皇太后亲自研制的。
“你是义父的恩人,这是本将该做的。”陈靖廷淡淡地说着。
“嗯!”陈瑾宁没说什么,只是让海棠扶她起来。
陈靖廷拱手,眸子如深潭般瞧不出感情来,声音淡漠,“既然三小姐没事,本将就先告辞!”
一路入宫,他反复想起进门之后看到的一切,长孙拔出掌之前,她其实虚晃了一招,诱长孙拔出狠招,她是故意被长孙拔打中的,不管出于什么心思,她擅长心计。
他一贯不喜这种内宅争斗,更不喜这种爱争斗的女子。
看着陈武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帘子外,陈瑾宁沉沉地舒了一口气,然后扬起眸子问海棠,“外面怎么样?”
海棠为她的后背塞了一个软枕,道:“小姐您晕倒之后,国公爷很生气,调查下毒之事,也请了大夫来验查饭菜,证实下了断肠草汁,张妈妈的尸体被丢了出去,夫人也被斥责了一顿,小姐,我们赢了。”
陈瑾宁脸上浮起一抹冷笑,“赢?没那么快!”
海棠微微一怔,“夫人以后也不敢刁难您了,而且,国公爷下令从府外找几个人来梨花院伺候,张妈妈也死了,我们再不必受张妈妈的气了。”
“张妈妈算什么?她不过是长孙氏的爪牙,像张妈妈这种货色,长孙氏身边多了去了。”
海棠刚轻松的脸又紧张了起来,“那怎么办?”
陈瑾宁眸子里笼了了一层冰冷,“不要紧,我们慢慢来,一个个地来。”
长孙氏在府中,可还有一个靠山啊。
那就是老夫人,她的祖母。
长孙氏可以从姨娘抬为夫人,除了长孙氏的娘家忽然崛起之外,这位老夫人也是功不可没。
老夫人如今在南国,在她的小儿子处暂住,不过,很快就会回来了,还把她的二叔二婶给带了回来。
前生,她们回来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那才是她前生真正悲剧的开始啊。
一个乡下回来的野丫头,不懂得内宅斗争,不懂得人心险恶,只一心欣喜,自己终于有家人了,愚蠢得连母亲的嫁妆,都双手奉上。
海棠轻轻叹息了一声,“其实小姐您长得比表小姐好看,国公府家世又比将军府好,也不知道江宁侯府为什么喜欢表小姐,不喜欢您。”
瑾宁淡冷一笑,当然,她陈瑾宁只是个乡下回来的野丫头,连自己的父亲都不待见,且国公府看着是侯爵府邸,可也不过是父亲早年立下军功论功行赏的,那一年,光是侯爵就封了十几人,非世袭,食邑也就那么丁点儿,加上如今父亲在朝中也不得力,在督查衙门更是得罪了不少人,几乎没有人脉可依仗,跟炙手可热的长孙将军如何能比?
她前生的那位婆婆,眼睛是长在额头上的,怎么看得起她这个所谓国公府三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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