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一本大概08年以前的小说


  1975年深秋,我去湘西花垣县参加省里举办的创作学习班。在吉首转车时,我们一行聚集在作家孙健忠老师家里,突然传来消息说:日本要出版沈从文的文集,拟在卷首附一篇沈从文笔下描写过的湘西的如今变化,《人民中国》杂志特派两个记者来到了吉首。

  “沈从文是哪个呀?”“我们怎么没听说过?”

  陌生,惊讶,疑惑。简直是不相信!当时我们这群湘西的青年文学爱好者,竟然连出生在湘西的大名鼎鼎的小说家都不晓得。我们确实不晓得,也没有看过沈老的作品,有关文学史著作里也没有沈老的记载,甚至连沈老的名字也没有听说过。

  “我这个小小萤火虫,还有人记得呀!”

  1978年6月,我从湘西溆浦来到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修改书稿《向警予》。向警予16岁在常德女子师范速成学校读书时,与丁玲32岁的母亲、同班同学余曼贞结拜姐妹,成为心腹之交。1912年,向警予和丁玲母亲一起投考新创办的湖南省立第一女子师范学校,丁玲则就读校办的幼稚园。后因经济原因,丁玲母亲回临澧老家担任小学教员,把年幼的丁玲托付给向警予,向警予负起了照看丁玲的重任。1923年夏天,己是中共中央妇女部长的向警予,特地到上海大学,找到在该校读书的丁玲,作了一次长时间的谈话,委婉地劝说她不要辜负母亲的希望。因为这种关系,我到北京后曾写信给丁玲,希望能够去采访她,但一直未见回信。这样我就只好找沈从文了解丁玲的情况。

  沈从文在国内处境不好,能见他吗?允许见他吗?有人看守他吗?而且我是一个最基层的小作者,他会见我吗?在许多作家的鼓励下,我终于下决心去找沈老。可沈老住在什么地方谁也不知道。

  住在我对门的是李克异老师,他是全家进京,陪同他来修改长篇小说《历史的回声》,夫人姚锦、17岁的女儿李媛媛、12岁的小儿子。李老师夫妇都是珠江电影制片厂艺术委员会的委员。夫人姚锦是姚依林的亲妹妹。他一家4口挤住在一间小客房里,女儿和儿子只好打地铺。李老师改稿之余又创作了电影剧本《归心似箭》,一炮打响,成就了大影星斯琴高娃,主题歌《雁南飞》更是唱响神州大地。

  一天,李克异老师从街上回来,笑眯眯地把我喊到他房里,喘着气,兴奋地说:“我刚才到历史博物馆参观古砚展览,看到一个人很像沈从文。我已是二十多年没有看到他了,我怕认错人,就没有和他打招呼,问了一个人,沈老住在东城区小羊宜宾胡同5号。你不是想找他采访吗?这个地址没错,以前是人民文学杂志编辑部,他夫人就是人民文学杂志的编辑。就在北京火车站附近。”

  “小羊宜宾胡同五号!”我惊喜地重复着这个难记而又拗口的古怪地址,立即给沈老发了一封信。几天后不见回信,我等不及了,决定直接找上门去。

  曾以电影《芦笙恋歌》和《边寨烽火》享誉文坛的昆明军区作家彭荆风,带着21岁的女儿彭鸽子从云南来到中青社,他是来修改长篇小说《鹿衔草》的。没有房间了,父女俩只好和我同住一间房。彭荆风老师也不介意,他从街上买来一块蓝布,穿上几根线条,再在两张床之间拉上一根铁丝,晚上入睡时便把蓝布挂上,隔成两个空间,他和女儿睡一张床。彭老师1957年被打成右派,“文革”中坐了7年牢。妻子离他而去,他和女儿相依为命。当时,他刚刚在《光明日报》发表小说《驿路梨花》,在全国引起轰动,后来此文还被收进了中学语文教材。

  彭荆风老师听说我要去采访沈从文,特地写了一封信托我转交沈老,还从出版社资料室找到一本《黑凤集》,说这是沈老以他夫人为模特写的一本小说集,嘱咐我注意沈老的夫人是不是还健在。几年后,彭荆风老师出任昆明军区宣传部副部长和云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并被选为全国人大代表,他在《羊城晚报》发了一篇文章,并记述了这件事。

  在出版社改稿的老作家李克异、公刘、峻青、杨得群、刘真等,也都托我向沈老问好,我顿时感到自己是在肩负一个神圣的使命。

  10月2日一早,我挎上一个黄书包,赶到北京火车站,在火车站对面弯弯拐拐、横七竖八的小巷子里转悠大半天,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小羊宜宾胡同。这是一个泥沙铺地的小胡同,胡同里没有一个人,冷清得可怕。

  我站在有着灰黑色墙垛的四合院的高台阶上,对了笔记本上的门牌号码,正是5号,扭头看了两头是不是有人在监视,这才心情紧张地推开门。

  里面住着几户人家,显得很拥挤,中间一个小地坪,是个泥地,种着几株花草,院子里一片锅火炉罐的响声。靠右手的走廊上,一个穿宽松黑衣黑裤的老妇人,弯着腰在仔细扫地。“她可能就是‘黑凤’。”我思忖着,望着她。她果然就是沈老的夫人张兆和!她似乎也发现了我,直起腰,轻声细气地问我:“你找谁呀?”我说:“我是从湘西溆浦来的,在中青社修改书稿,书稿中有些问题需要请教沈从文先生,特地来拜访他。”她便朝右边厢房喊道:“从文,你家乡来客人啦!”我看到房里有两个人正在谈话,听到喊声,客人起身告退,沈老也不挽留,即把客人送了出来,随后拉住我的手,一口热情洋溢的湘西话:“你是从家乡来的稀客啰!快到屋里坐!”

  家乡客人的到来,使老人欢喜得连起码的客套都忘记了,拉一把半尺高的小竹凳给我坐。他也拉一张同样高的小竹凳,与我膝盖碰膝盖地对坐着,笑眯眯的模样。

  我把彭荆风老师的信给了他,沈老展开,轻声地读了起来。趁他读信,我把房内看了一遍:这是一间仅有五六个平方米的小房间,兼做卧室、书房和会客室。正中是一张低矮的油漆剥落的小四方桌,周围摆着三四张古旧的小竹凳和一张黑色的长条小板凳。进门靠左的墙下,是一张没有油漆过的单人床,比一付担架宽不了多少。离床面两尺高的墙上横着一支日光灯。床的正对面是个一米多高的简易书柜,书柜上只有最上一层摆着几十本书。床上、桌上、竹凳上、都堆着线装书和各种资料。

  望着这位曾经在五四以后的文坛上蜚声中外的小说家,实在有点不相信老人就是沈从文。沈老身材瘦小,一身洗得发白的灰布衣和湘西常见的大脚裤,一切都是那样平平常常,和湘西山区常见的老人没什么两样!我感到好像是坐在我们生产队一个老农的家里,进门时那种拘谨、惶恐、紧张的心情顿时消失了。

  沈老读完信,呵呵地笑了,“我这个小小萤火虫,还有人记得呀!”透过镜片,两只眯缝的眼睛里闪着近乎满足的笑意。

  我忙说;“沈老,只要您的大作不灭,人们会永远记得您的。在中青社改稿的作家们都托我向您老问好。”

  沈老突然收住笑容,作古正经地说:“算得上哪样大作啰,都是一些平庸的习作。”

  《记丁玲》“成了一个大笑话”  

  我说明来意之后,沈老便很自然地,带着几份留恋的情感,谈起了丁玲。

  沈老与丁玲,这两个湖南大文人的恩怨是非,随着二人的离世,已成难解之谜。但有一点我可以作证,直到1978年的10月,也就是二人反目成仇的前一年,75岁的沈老仍然对丁玲怀着满腔深情。那时的丁玲作为带罪之人,还在山西的临汾接受劳动改造。

  说起丁玲,沈老并不因为丁玲仍是“丁陈反党集团”的阶下囚而有丝毫的顾忌,尽管他自己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文革”刚刚结束,受冲击的人们依然心有余悸,但沈从文毫不避讳,谈起自己与丁玲风华正茂时的美好情谊,眉宇间充满了对年少青春的留恋以及对丁玲的钦佩:

  “我是最早的职业作家,三十块钱一个月,丁玲也是的。那时的作家是筛子筛出来的,不像现在靠推出来的。我和丁玲几个湖南人都是单干户,但到处都有我们的书卖。我和丁玲办了一个《红黑》刊物,就只我们两个人办,资金都是我们自已掏腰包,编辑、排版、校对、发行都是我们两个人自己做。虽然很累,我们做得很上劲,心里很快活。刊物影响很大,好多作家都给我们投稿。我们湘西人不会搞社交,也不搞小团体,只凭个人去闯,不依附任何一个政治势力。那时我们就是靠稿费吃饭,拼命写。我们湘西人有股子蛮劲,不然怎么会喊湘西蛮子啰。丁玲那时同我一样,也是个蛮子,她也是闯出来的。

  “丁玲的妈妈是个小脚太太,和向警予结拜过姊妹。丁玲妈妈办的那所学校是全省办得很好的,向警予办的溆浦女校,当时在全国都是办得最好的,它是个小学,每个教师有三十多块钱,当时北京中学教师的薪水也是三十几块。

  “黄永玉的母亲也是桃源女师毕业的,丁玲、王一知、王剑虹都在那里读书。桃源女师是国会议员彭施涤办的,永顺人,到日本留过学。她们四个女学生都剪了辫子,最先要求男女同校,没有成功,她们就跑到长沙,在长沙没有成功,就跑到上海,进了上海大学。王一知是芷江人,她是去投考北师大的,途中遭土匪抢劫,身无分文,只好就近跑到溆浦女校教书。王一知的父亲是个书呆子,他说我什么都看到了,就是没有看到过杀人,几个朋友就把他捆起来,提出去要杀掉,推倒在地上,就跑了,吓得他魂魄都飞了。黄永玉的妈妈后来在常德教书,校长就是丁玲的妈妈。王一知嫁给了施存统,后又嫁给了张太雷。王剑虹嫁给了瞿秋白,丁玲受到了很大的剌激,一个人跑到北京去了。

  “丁玲在北京认识了胡也频,后来嫁给了胡也频。胡也频是个很浪漫的诗人,火一样的性子。我是通过胡也频认识丁玲的。我们三个人住在一起,无所不谈,成天就是看书、写作,谈我们湘西的趣人趣事,生活上苦了点,日子却是过得蛮有味道。在创作上,我们三个人比赛似的,你写一篇,我写一篇,哪个都不想落后。来了稿费,三个人就到店子里大吃一顿,犒劳自已。

  “胡也频死后,丁玲心里很苦,处境也很危险,我就天天劝她。她被捕后,我找人托关系营救她。李达和施存统四处活动,打听不到她的消息,后来说她死了,我心里难过,就写了一本《记丁玲》的书,寄托我的哀思。书出版后,她又被释放了。”

  说到这里,沈老呵呵笑出声来:“我这本书成了一个大笑话,不过书中所写的都是一些实在的情形。”

  当年才二十几岁的我,还没有看过丁玲的作品,沈老的作品更是从没听说过,他们之间的关系更是闻所未闻。多年后我看到了《记丁玲》,才知道沈从文在书中写了他和丁玲、胡也频三人同住的情况。当时我就问沈老:“丁玲释放后看过这本书了吗?”

  “书是公开出版发行的,她应该会看到吧。”沈老带点肯定地说。

  “您告诉她了吗?”我好奇地问。

  “闹了笑话,我不好意思告诉她。”沈老笑着说,“她出来了是大喜事,我们高兴都来不及哩!”

  沈老继续说道:“胡也频死后,丁玲就和冯达结婚,冯达后来去了台湾。丁玲同冯达的认识,是通过史沫特莱,因为我的几个朋友都在史的身边当翻译,一个叫蔡永桑,广东人,燕京大学毕业的。一个叫兰馥珍。后来冯达给史沫特莱当翻译。冯达和丁玲结婚后,史沬特莱就把冯达开除了,因为丁玲是共产党员。我和丁玲在北京西山一座寺庙里住过一段时间。那时她有个女儿,女儿是和冯达生的。女儿是我把她送回常德老家去的。江青逼着她和丈夫离婚。江青想拉拢她,送给她一件毛线衣,她一穿嫌不合身,得罪了江青,把她打成反革命。丁玲的丈夫现在到湖南去了,儿子在上海当总工程师。丁玲原在山西临汾,现到了太原,过几天要到北京来,下个月要出版她一个长篇,你可以去见见她。”

  沈老对丁玲的处境和行踪及其家人是如此关注,言辞中透出几分欣慰。沈老继续说:

  “丁玲到延安去之后,徐老(徐特立)要我和茅盾、巴金、老舍等十个人也到延安去。我们准备去,先到长沙去看望徐老,后来茅盾到新疆去了,我们就去了上海。那时陈赓正在上海养病,我见到了他,我说我们原准备去延安的,因茅盾去了新疆就没有去成。陈赓就说,不着急,以后还可以去。他讲了延安的一些情况,很是鼓舞人。那时我和上海的地下党员有联系。丁玲到了延安后,写了一本《太阳照在桑干河上》,获得了斯大林文艺一等奖。她后来担任了文学研究所的所长,培养了一大批人才。”

  可沈老万万没有想到,在我采访之后的第二年,即1979年的夏天,丁玲看了两位日本学者送给她的香港出版的《记丁玲》,很是生气,写了一篇“说明真相”的文章,题为《也频与革命》,登在1980年第3期的《诗刊》上。文中指责沈老是“贪生怕死的胆小鬼,斤斤计较个人得失的市侩,站在高峰上品评在汹涌波涛中奋战的英雄们的绅士”,指责《记丁玲》是一本“编得很拙劣”的“小说”。

  沈老没有作出正面回应。他真的像一个“贪生怕死的胆小鬼”,默默地给好友徐迟写信,诉说自已的苦衷,表达自已的不满。

  《记丁玲》出版之后四十多年,一直相安无事,平静无波,反而在他们二人年届古稀,历尽劫难,重获新生之后,却因此书反目成仇,引起轩然大波。丁玲为何如此震怒? 也许,历经劫难,沈老看重的还是情感;而作为女性的丁玲,更看重的是自已的名声和历史的清白吧。

  “1956年,要我当北京市文联主席,我没去……”

  谈及过去的创作,沈老似乎有点激动,也许是多年没有与人谈过这个话题了吧,他声调低沉地说:“都是带着痛苦的心情去写的,一摊开纸,拿起笔,那些人物,那些事情呀,像火一样烧起来,烧得你好痛呀!”

  我说:“沈老,您现在再写点东西嘛!”沈老头靠后一仰,眼珠闭了一下,朝前倾起身子,谦和地说:“现在的一些作品,我看了都分不出好坏。一些青年作者不会描写。”沈老停了停,抚弄着手背,极诚恳地说,“只会叙述,好像一篇小说就是把一个故事叙述完了就了事,不能感动人的。要描写,自始至终都要描写。描写才能感动人。描写时,人物的好坏,你都不要叫出声来,耐着性子写下去,不要着急,不要担心读者不明白。”

  谈话时,沈老用大手指压着小手指,上下摇动着,以示对某一方面的强调。他说:“平时,要多练习自己描写的能力,像一个画家画素描那样,每天把你所看到的或所听到的一件小事,一个场面,一个人物,一个摆设,一个风景,一处环境,如实地描下来,多攒点心劲,日久天长,描写起来,就用不着发愁了。”

  说到这里,沈老充满爱意的目光望住我,把头凑了拢来,仿佛献出什么奥秘似的,低低地说:“越是平凡的家常便饭的生活,描写出来就会很生动,人家看了就觉得亲切。这里,有一条,就爱土地,爱人民,爱家乡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你不爱她,不去拥抱她,那你何必搞创作啰!”

  我以极快的速度记录着,生怕漏掉一句话,甚至一个字。等我抬头看他时,沈老又靠着身子,抚弄着手背,亲切地注视着我。那神态,像一个老农带着爱意审视一个初下田的犁耙手,有希望,有鼓励,有温存,似乎还有一点点威严。

  沈老越谈越兴奋,仿佛坐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个二十几岁的业余作者,而是和一个知心朋友在促膝谈心,两只手不停地在胸前比划,舞动。“要多读书,除了读生活这部大书外,还要多读名著,古今中外,多多益善,要攒劲读,用心劲读。”

  当时沈老虽已76岁高龄了,却毫无疲倦之感,大概是我这个来自家乡的不速之客,使他特别地高兴吧。

  沈老说:“我这几天看了四部新片子,不行呵,太差火了。拿着七十年代的最新技术,拍出的影片还抵不上四十年代,三十年代的,假得很,离生活太远了呵!”一谈到当前的创作时,他毫无顾忌地讲了自己一些很尖锐的看法。他说;“一些青年作者写出了个把好作品,就抬啊,举啊,甚至往天上抛。这没有好处,容易使人脱离生活。丁玲办文学讲习所时,就是扎扎实实练,出了一批人才……”

  这时我恳求说:“沈老,为了读者,您再写点小说吧。”

  沈老却淡淡一笑,沉吟稍许,缓缓地说道:“1956年,要我当北京市文联主席,我没去,如果当了,还不是老舍的下场……”

  他抚弄着手背,眼光里透出一丝淡淡的哀愁,也许是对亡友的怀念,也许是对“四人帮”的仇恨,也许是对自己停笔多年的惋惜。沈老埋着头,许久没有做声。三十年来,大概是历史的安排吧,沈老从文学转向考古,先后在历史博物馆和故宫博物院工作。为了编写《中国古代服装研究》一书,他搜集了一万多件图片资料,“文革”中被造反派当作封建“四旧”准备焚烧的先天晚上,老人冒着生命危险偷偷抢了回来。沈老向我叙述这些经历时,心情是沉痛的。

  我在老人沉默时看了看书架,上面有一本暗红色的布皮书,书脊上用毛笔写着“沈从文习作选”。我冒昧地说:“沈老,把您老的著作送我一本,好吗?”

  沈老突然从沉思中仰起头,嚯嚯笑了,两手一摊,幽默地说:“早就没有了!台湾那边,蒋介石下令,凡是沈从文的作品一律不许出版,已出版的,全部烧掉。这边呢,文革中全从屋里搜去,一把大火,都飞到天上去了。”

  我没有为这语言的幽默而发笑,心中是难受的。沈老的笑,也是渗透着一种悲凉。我求书心切,也顾不得礼貌了,指着身旁的书架,说:“沈老,书架上这一本送给我好吗?”

  沈老这回是真正的笑了,是带着无限的欣慰的笑意:“噢,那是前几天,一位老诗人送给我做纪念的,他担了好大的风险保存下来的。我也就只这一本,实在是对不起啰。”随即又说,“过几天,日本记者要来,他们出了我的文集,可能会带几本来吧。”说罢,老人突然又记起了,不好意思地笑道:“噢,那也是日文版的。”

  “我在陈渠珍部队当文书……”

  沈老又主动地问起湘西的情况,沈老饶有兴致地谈起了花垣茶洞、麻阳吕家坪、辰溪山塘驿、沅陵清浪滩、怀化榆树湾,以及溆浦、古丈、泸溪、浦市等等。沈老扳着手指,如数家珍,绘形绘色的讲起每个地方的特色,人情风俗。

  当我讲起凤滩修了一个大水电站时,沈老欠起身子,忙说:“凤滩?是叫凤滩吗?”他忙在自己的手板上用手指把“凤滩”两个字写出来。我连连点头。沈老高兴极了,说:“我在陈渠珍部队当文书时,有一回,我和一个伙计正走到凤滩那个山脚下,落大雨了,我俩个想到山腰上的亭子里躲雨,刚动脚,一条大炸雷劈下来,亭子炸得稀烂。”老人为自己躲过了一场大劫而兴奋。

  “那里两边的岩山是这样子的,”沈老伸出两只手,朝上对竖着,饶有兴味地说,“那一带的岩山都是这样子的,美得奇怪,美得使人叹服大自然的造化是这样的神奇!”

  沈老说:“茶洞那边有个地方名叫‘三不管’,是湖南、贵州、四川省的界头上,三个省都管不到的。哪个犯了法,杀了人,放了火,逃到那河中一个小沙包上去就没得事了。旧社会,人民借用宗教迷信给自己制造了一块保护地。”

  沈老说:“沅陵那地方怪得很,都是女子出门做事,带儿女做家务的都是屋里的老板,讲话都是打反话……榆树湾的油光斗篷是出名的。”

  沈老又说起了我的家乡:“你们溆浦是个富庶地带,又是出人才的地方,向警予,妇女领袖;舒新城,《辞海》主编;向达,历史学家;武育干,经济学家。”老人讲一个名字,就把大拇指一翘。你完全可以感受到沈老对溆浦满满的夸奖。我就告诉他,舒新城、向达、武育干这三个人我都还没有听说过。

  沈老有点惊讶,便说:“这三个人很了不起,是我们湘西的大角色!”

  我介绍了溆浦和榆树湾的一些变化情况,当我讲到榆树湾己改名怀化,已变成了一个新兴的工业城市,成为行署所在地,有北京直通怀化的快车时,老人站了起来,欢喜地说:“这就方便多了,有机会,我一定回湘西去看看。好哇,要这样才好哇!以前只有一条水路,走上水船,都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到。”

  时近中午,我知道沈老正在赶写《中国古代服装研究》,便起身告辞。沈老却意犹未尽,再三挽留我多谈点家乡的情况。

}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求类似飞越三十年的小说 的文章

更多推荐

版权声明:文章内容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点击这里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及时删除。

点击添加站长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