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卡斯·德霍特的电影之路有着一个完美的开端，他的导演首作《女孩》在2018年戛纳电影节一鸣惊人，夺得了四座奖杯：金摄影机奖、一种关注单元的最佳演员奖、费比西影评人奖以及酷儿棕榈最佳长片奖。

《女孩》基于一名跨性别芭蕾舞者的真实故事展开，德霍特让顺性别男性维克托·波尔斯特饰演跨性别舞者的做法引起了不少争议，但这部电影获得了评论界的普遍好评和商业上的成功，它在全世界的版权都卖得很好，Netflix则获得了该片美国的发行权。

今年，德霍特带着他的新片《亲密》跻身主竞赛单元（译者注：《亲密》获得了本届戛纳电影节的评审团大奖）。

电影讲述了两个13岁的男孩——利奥和雷米的故事，他们的亲密友谊随着青春期的到来而陷入了混乱。The Match Factory负责这部电影的国际发行。

在这次采访中，来自比利时的德霍特谈到了拍摄第二部电影的艰难、一次偶遇给他带来的机会以及为何他总是从母亲那里听取职业建议。

问：当你得知《亲密》入围了今年戛纳电影节主竞赛单元时，是什么反应？

卢卡斯·德霍特：当我在做影片的后期时，我很想通过戛纳电影节让世界各地的观众看看它，但我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入围。而当我接到电影节的入围电话时，我高兴地在房间里蹦了起来——那时我在阿姆斯特丹，通过Airbnb平台租了一个小房子。我马上给我妈妈打了一个电话，我冲着她兴奋地尖叫，分享这个好消息，我觉得她的耳朵都快聋了，哈哈。我只是觉得自己太幸运了。

问：在《女孩》取得了那么多的成功之后，拍摄第二部电影的难处在哪儿？

卢卡斯·德霍特：拍这部电影真的很有挑战性。我想带着和拍《女孩》一样的热情和渴望，找到一个我可以讲述的故事。我在YouTube上看了很多导演在拍第二部电影时遭遇的难题，这对我来说是一种帮助。我自己写过一些想法，但都没有写成一个成型的故事。所以我只能回到家里。

那段时间里，我和妈妈总是一起散步，我说：「我该怎么办，我该写什么呢？」她直截了当地回答我说：「很简单，你应该把你觉得和自己联系密切的事情拍成电影。」我觉得她说的一点儿没错。我在空白页上写了一个简单的词：友谊。就从这个单词开始，我产生了要讲述两个13岁男孩之间亲密友谊故事的想法。

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经常拒绝与另一个男孩建立亲密的关系，因为我害怕这种关系。我读了一位美国心理学家的研究，她跟踪调查了大约100名年龄在13岁到18岁之间的男孩。她观察到当这些男孩13岁的时候，他们都非常重视自己的友谊。

他们的朋友是他们信任的人，他们愿意分享秘密的人，也是他们爱的人。他们不怕表达对朋友的爱。然后，她在这些青少年15岁、16岁、17岁和18岁的时候再次采访了他们，她注意到所谓的男子气概影响到了这些男孩之间的亲密关系。

突然间，我觉得我的个人经历好像具有了更普遍的意味，所以有了拍摄一部关于友情的电影的念头。我觉得我们在电影中更多会关注那些浪漫的感情，但对很多人来说，友谊总是会告诉我们，自己是谁。

问：你是怎么选中电影中的两名主角的？你一开始就想选非职业演员吗？

卢卡斯·德霍特：我原本以为——因为故事的主角是两个13岁的孩子，所以很难找到有表演经验的演员。但有时生活里充满了巧合。当我写剧本的第一场戏时，我正在从安特卫普到根特的火车上，我注意到我旁边位置上的小男孩正在和他的朋友聊天，聊得都是一些生活中的杂事。我看着他的时候有一种直觉，他就是我写的那个人。

所以我问这个男孩对表演感不感兴趣，他对此表现得很热情，所以当电影开始选角的时候，我们邀请了他。我们大概面试了将近750个男孩，最后还是选了他。在面试的每个阶段，他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叫伊登·丹布林，最后出演了利奥这个角色。

至于说到另一个角色雷米，剧组去比利时许多为年轻人开设的表演工作室选角，因为我想看看他们的运作方式。我注意到了一个男孩，他外表出众，有着令人难以置信的能量。他也加入到了选角的过程中。当我们最终将主角的人选缩小到20个人时，我开始让这个名叫古斯塔夫·德·瓦埃勒的男孩和伊登·丹布林搭戏。

他们带来了很特别的效果——互相挑战，但又对彼此非常友好。我看到他们相互帮助，一起讨论剧本。这就是我想在电影中呈现的力量，因为我希望这两个男孩共享着友情，在更情绪化的场景中彼此依靠。

问：拍摄这部电影最有挑战性的事情是什么？

卢卡斯·德霍特：2021年夏天，比利时的部分城市遭遇了洪水。但电影的故事恰好就发生在夏天，我们想要夏日的感觉。雨下得很大，淹没了很多城市。但总有惊喜，它们给这部电影带来了不一样的效果。

我觉得和《女孩》一样，《亲密》的一个优势在于，我们有专业演员（比如艾米莉·德奎恩和蕾雅·德吕盖）和非职业演员一起合作，他们互相的扶持让表演具有了力量。我很享受非职业演员的表演，他们会给专业演员带来意想不到的点子，反之亦然。

问：电影中有没有哪场戏让你印象深刻？

卢卡斯·德霍特：当然有，但我不能透露太多，因为这是电影中非常关键的一场戏。这是发生在公交车上的一幕。我知道这是自己写的戏份，但演员的表演完全让这个场景活了起来，他们让它充满了情感，将纸上的思绪带到了你的面前。片场的每个人都流下了眼泪。

问：《女孩》探讨了跨性别和身份认同的问题，《亲密》是否继续深入了这一主题？

卢卡斯·德霍特：我觉得在某种程度上，《亲密》延续了《女孩》的主题，但它也是一部截然不同的电影。这是一种延续，但也是一种分离。《亲密》依然探讨了身份认同的问题。如果说《女孩》是和性别、身体相关的，那么《亲密》更多聚焦的是友情、亲昵和责任。

问：如今关于男性身份和男性亲密关系的讨论越来越多。你觉得现在的男孩和你13岁见到的那些男孩有什么不一样吗？

卢卡斯·德霍特：我认为这个问题真的取决于地区的差异。如今的青少年的确和我童年见到的不一样了，但他们讨论的那些话题，那些我13岁时就存在的问题，现在仍然存在。和古斯塔夫·德·瓦埃勒、伊登·丹布林还有其他孩子一起拍电影的时候，我觉得很多之前存在的问题都很难和他们讨论。我希望我们应该用一种积极的态度来讨论男子气概，允许男孩也有脆弱的一面，允许他们相互依赖。

但我也注意到许多对这一问题的负面看法，饱受其扰。片中的两个主角非常开放，能够相互表达心中的爱意。但就像我刚刚提到的那项心理学研究一样，我很想看到他们在15岁、18岁时的样子，我希望他们能够依然这样相爱。

问：《女孩》上映时，你让一名顺性别男性出演跨性别者的做法引起了许多人的批评和争议，这些争议有让你学到什么吗？

卢卡斯·德霍特：拍摄《女孩》对我来说是一个难以置信的过程，也是我理解和学习不同观点、接纳不同人的过程。作为一个人，作为一名导演，我觉得最大的收获是，我对LGBTQ的话题或者跨性别话题还有很多要学习的地方，有太多的东西要去了解。因为很多人的故事没有机会被人们铭记，也没有人愿意去探索和发现。

问：你的下一部电影准备拍摄拍什么？

卢卡斯·德霍特：我准备拍一部法语片，虽然写得很慢，但它让我很兴奋。我现在的精力还完全都在《亲密》上，等一切都结束之后，我应该会觉得如释重负。在开始拍下一部电影之前我会休息一段时间。

问：可能你还会和妈妈散散步，聊聊心里的困惑。

卢卡斯·德霍特：是的，我想我会的。

《电影的宿命：擦去符号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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