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和同事们慕名前往鬼村探秘。关于鬼村的消息得来纯属偶然，是老赵百无聊赖地在浏览器中输入“有趣的免费地点”得来的。

自打老赵和同事们都买了车，周边算得上景点的地方都跑遍了，也玩厌了。这些年附近一窝风开发出来的景点还有哪里没有去过？广告说得天花乱坠，到了一看，不过尔尔的居多。车子一闲，就觉得浪费有点大，当初买车游遍全国或全世界的誓言犹在耳畔呢！路途稍远一些，假期的时间不济，比如说这个小长假，说起来有四天时间，其实有两天是用前后的各一个星期天拼凑起来的，跑远了时间肯定够呛，还会累得要吐血，这个搜索到的鬼村在大别山区的某一处地方，距离合适，两百多公里不就是眨眼间的事情么。

在单位聊天群，老赵抱着开玩笑的想法发了鬼村的位置和“度娘”提供的信息，群里只沉默了五分钟不到，众人就一致叫好，还有热心人立马就张罗跟帖报名事宜。

有同事不无夸张地说，要感谢老赵啊，为了决定五一到哪里去打发时间，头发都愁白了，老婆闹孩子叫的，不是抱怨这里不好玩，就是那里去过了，不是这里没有新意，就那里又跟某个地方没有区别。而提议中的鬼村使人们终于有了目标感和方向感，甚至还有了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感。这是袁隆平让人们饮食无忧之后出现的新现象，是长久生活在过于安逸的生活中的人们的一种精神需求。有一对准备离婚的同事决定暂时搁置争议，去一趟再来解决婚姻的存续问题，鬼都不怕了，难道还怕离婚不成！

出发前，同事们恶补关于鬼村的各种传闻，唯恐踏入险境而不自知，越是耸人听闻，越是激起强烈的神往，巴不得即刻踏上行程。叶公好龙式的也大有人在，临出行前敲定车和人的数量，比先前少了近一半，一直在群里属于嗓子大脖子粗类型的老钱临阵脱逃，说家里有点小事，走不了了，引来群里决意去探险的女同事们的嘲弄暂且不表。

一上高速，老赵和同事们就开始叫苦不迭，车要么是蜗速行驶，要么堵得一眼望不到头。他们每过一阵就忘记了但凡假期高速免费通行就会堵得一塌糊涂的痛苦记忆，好像为了惩罚他们的善忘，高速路上短短的两百多公里让他们滞留了四个多小时，大清早出发，到了下午才在多方打听后，辗转找到传闻中的鬼村。

老赵一行在鬼村村口被自称是村委会的人拦住了，要买80块的门票才能进入，这与先前从网上了解到的免费体验的信息迥然有异，但即来之则安之，总不至于掉头离开，白受一番折腾。门票里包括保险的费用，另外被告知进入鬼村若遭遇意外情况，视为已接受责任自负的约定，这最后一条让情绪低落许多的老赵一行悚然一惊，鬼村已近在眼前，传说中的鬼村真的会那么凶险吗？

只见鬼村里游逛着不下数百人，虽说村子里随处都是破败不堪的房子，但并不显得特别荒凉，相反热闹烘烘，这边破屋中挤进几位笑嘻嘻的游人，哪边年久失修的老屋中钻出几位讲话大声气的游客，人声鼎沸之中，一派过节的气氛。

有白发皓首的老人在破屋附近售卖当地的食物，一些游客在购买的时候，向老人打探村子里到底有没有传说中的鬼，老人露出豁牙而显得空洞的口腔，说不知见过多少回了！男鬼女鬼小鬼多得很，白天当然是没有的，晚上才是鬼活跃的时间，吃我做的饼子能避邪。一篮子饼很快售去一半。

鬼村尚无民宿，仅剩的村民就是几位兜售食品的孤独的老人，随着夜幕的降临，老人在荒村破屋中出没和老人略显奇怪的举止与神情，令游人多少感到害怕，不愿也不敢去借宿。好在趁兴而来的许多旅客多有户外活动的经验，老赵他们也提前做了预案，带了露宿的帐篷。游客中留下的几十人不约而同在一处相对开阔的据说是以前村子晒谷场的地方安营扎寨。

夜幕下晒谷场附近只有一盏昏黄的灯光，映着极为有限的一小块地方，前前后后的破败老屋越来越像是各种怪物张开黑洞洞的大口，坐等游客们送肉上门。七点之后，老赵和同事们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怪异的难以形容的声音此起彼伏，众人头皮发紧，寒毛倒竖，没料到鬼村确实是有来历的，夜晚好像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一样，沉默一个白天的鬼魂已按捺不住了。

有大胆的游客议论说，不过是猫头鹰，有人纠正说是山间走兽发情。有人很有把握地说，女鬼声音啾啾似鸟，男鬼嘎嘎似鸭，在这样的黑夜，这样一种氛围，孩子们吓得如猴般攀附在父母身上，如果父母如澳洲有袋动物，那就万分理想了。

晒谷场上原先打算天暗下来分头去寻鬼以不虚此行的游客现在举步不前，山风渐起，并越来越猛，帐篷似随时都会被刮走的浮萍在晃动，凄厉的声音似乎在游走，像是传自正前方，忽而又传自左右，无法定位。好在游客人多势众，分成几拨聚在所属的帐篷边，紧张地极目四望，就在这个当口，晒谷场边昏黄的小灯闪了两闪，灭了。众人失声惊叫，要命，不好，完了，鬼来了，惊呼不断，加上几个孩子吓哭的声音，增加了揪心与恐慌的程度。

老赵发觉自己的手心出了许多汗，他叫同事们不要轻举妄动，都聚拢过来，低声吩咐大家分成四组，每组把手机电筒点亮两个小时，可以坚持到天亮。老赵认定晒谷场是安全的港弯，他可不想他带出来的团队遇上任何不可控的意外。

山风令衣物不足的游客瑟缩，怪异的声音回旋令人胆寒，特别是正前方那个老屋的大门里，白天见过里面摆放着两具令人望而生畏的黑红色的棺材，众游客怀疑那里面有动静，老赵也看到里面有光一闪而过，不过不能确定，老晒谷场上众多手机电筒晃花了众游客的眼睛。尤为诡异的是，似有东西发出尖细而凄厉的叫声从众人的脚下倏忽而过，迅疾而逝，说似乎，是因为到底是什么，谁也没有看清，声音随着突起的一股邪风穿过的游客的腿间，究竟是老鼠？是黄鼠狼？还是无影亦无形的鬼魂？众说纷纭，此时游客结成各自的团队不算，还紧紧地拉着彼此的手，老赵的团队也不例外，抱团取暖，彼此壮胆成了一种自然而然的行为，老赵和有过节的同事老胡也无间地拉起手，惊慌地四处张望，弄不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最好能提前做出心理准备，可怜的心脏已经要跳出胸膛了。无形的东西比有形的东西更可怕，谁都怕被无形的东西拖入淹没一切的黑暗深渊，此时的晒谷场成了暴风雨中的孤岛，而愈是急盼着白昼的到来，时间就愈是缓慢得没有道理！无疑这将是一个漫长的夜晚。

怪异声音让游客的神经绷紧了好一阵，眼尖的游客先发现对面有一扇白墙上影约有佝偻着的老人在慢慢行走，然后消失在门洞里，接着更恐怖的是，从门洞里飘出三个光点，三个光点飘飘忽忽，一阵分开一些，又一阵合在一起，而且，光点越来越大，越来越近，明显是向游客所在的晒谷场的方面靠近。

不知是哪一位提议，或者是每个人都不约而同地举起手机电筒朝三个不断逼近的光点照去，想用光逼走不断接近的威胁，好比原始人高擎着火把，想把觊觎性命的野兽吓退……

圆睁着惊恐眼睛的游客们终于看清，是三个拎着纸灯笼的白发老妖，不，就是白天混迹在游客中兜售食品的村子里的老太婆，正咧着缺齿的嘴巴，无声地逼近……

老赵身边的老胡大约是恐慌到极点，竟失态地第一个发声，如打雷一般，破口大骂，操，我们跟她们拼了！这突然的发声让大家吓了一大跳，并没有起到壮胆的作用，反倒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前面游客哗的一声都往后撤，由于前面的游客往老赵他们这边退，老胡并没有成为孤胆英雄，也恐惧地随之后退，在退潮中，老胡的一只鞋不知怎么地被踩掉了，这让老胡更慌了神，他发猛力，试图摔开老赵的手，觉得拉手跑起来太不爽……

三个白发老妖在晒谷场边缘站住了，不再逼近。她们把灯笼架在近边的小树上，正打开一个皱巴巴的白色横幅。

众人斗胆站稳，终于看清了上面逐渐展开的歪歪扭扭的几个小字：世上本无鬼，欢迎来旅游！村委会宣。

作者简介：惠振坚，祁门县第一中学英语教师，《新澜》杂志副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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