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根算命先生说把鸡毛和相片放在一起到什么作用?

劣质的瓷碗刚刚掀开一条缝,一枚雪白的鸡毛便冲出了黑色瓦罐,飘浮在了空中,不升不降。反而不停的颤抖,仿佛将死之人于梦中见到黑白无常拿着铁链来索命那样。

忽然,鸡毛止住了颤抖,停在空中一动不动,像是被人拿胶水粘在了空气里,又仿佛是它身上生出了根长在了那里。

鸡毛不动,李先生的婆娘马茯苓也不敢动。她不仅不敢动,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只能死死地盯着那根鸡毛,仿佛盯着一只随时会飞走的金公鸡。

只见它像个体操运动员一样,使劲将大头往下按,然后用力绷直双腿向上一伸,整个儿身体就垂直地面了。接着它向左边摆动了一下,又向右边摆动了一下,像是人与人之间分离时的挥手致意。

“娃他大,你别吓我!”马茯苓心里咯噔一下,手中的粗瓷碗便掉在地上,一声闷响,碎成了几块。

伴着这声闷响,白光一闪,那鸡毛如一支离弦的箭,飞出了偏窑,飞上了地坑院,向北飞去。

一条如麻绳的路从李家咀子垂了下来搭在范川里,将去往李家咀子的行人如蚂蚱般拴在了一起。

虽说是路,却处险境。一侧是绝壁,一侧是齐崖。过往行人走此路时,常常胆战心惊不敢大意,生怕做了齐崖下的野鬼。

也不知道是从何时起范川就流传开了这么两句顺口溜:惊不惊,范李路。奇不奇,白毛鸡。

范李路的“惊”你们听我说了,那白毛鸡的“奇”你们知道吗?其实我也不知道,但是现在有两个人正好要去见一见白毛鸡的“奇”,咱们顺路去看看。

范李路半道上有一棵老槐树,是范李路上唯一的一棵树。老槐树斜斜地从绝壁里长了出来,树身越长越粗,又碰上了几次绝壁坍塌,竟成了土埋半片的天然凳子。冲天而长的树冠便成了一把巨伞,这带伞的凳子便成了来往行人歇脚的不二选择。

现在有两个结实混圆的屁股就坐在这“凳子”上,一左一右,左边的屁股小,右边的屁股大。

左边屁股小的先发出声来:“嫂子,你从达些来?”

右边屁股大的搭腔:“我从纪村来,妹子你呢?”

“那咱两个村子中间隔了二十里路,你来的时候还要经过我村里哩!”

“我来的时候咋没见你?你也是寻李先生?”

“我先到范川里我舅家去了一下。怎么!嫂子你也是来寻李先生?”

“嗯!我听人说李先生算下的事准得很,我有些事问一下。你是咋了?要问啥?”

“我听人传的,把李先生都说成神了,啥事都知道。我想去一问下我外前人的病。”

“说是病……其实……可能是……”

“妹子,歇得差不多了,咱赶紧赶路吧,不然赶天黑回不去了。我屋里就这一身衣服,我要是回不去,娃他大黑了烧炕都没啥穿。”

“那我哥咋不来寻李先生?”

“外前人嘛,有些不相信这些东西。咱快走吧!”

屁股小的起身去扶屁股大的。屁股大的起身时从腿边拎起一个篮子。

“嫂子,刚都忘了问你叫啥?”

“我叫马彩霞。妹子你呢?”

马彩霞与申小萍便一前一后地往李家咀子走去。才走了没几步马彩霞便停住了脚步。

“嫂子,咋啦?”跟在马彩霞身后的申小萍见状赶紧问道。

“没……没事,妹子你往后走几步,咱俩再去一下大槐树那里。”

申小萍尽管一脸疑惑,还是陪着马彩霞回到了大槐树旁。

只见马彩霞将挎在胳膊上的篮子取了下来,数了数篮子里的鸡蛋。从中取出了五个鸡蛋,小心地藏在了老槐树下,拿草盖住了。

“嫂子,你这是干啥?”

“这些鸡蛋,我攒了两个月。今儿来寻李先生,就全拿上了,准备给李先生。可……这万一李先生算的不准,这鸡蛋就糟蹋了。我留下五个,后天我娃过晬子。”

“嫂子,我懂。这下咱赶紧走吧。”

“虽然咱嘴里说要赶紧走,可也要当心脚底下,这条路每年不收几个人就不安稳。”

马彩霞与申小萍走进李家咀子时已经到了中午。第一次来李家咀子的两人双眼一抹黑,不知该怎么走。

“你说咱俩,来的时候都没打问一下李先生屋里在达些?”

“可不是么,嫂子。再说这精光晌午的,连个能问路的人都没有。”

两人一时没了主意,怔怔地站在热浪里发呆。

马彩霞忽然伸手一指说:“妹子你看,那不是个碎娃!”

“真的!咱去问一下。”

两人急忙跑向那个在洞子口玩耍的小孩。

“碎娃,你知道李先生屋里在哪儿吗?”申小萍抢先问。

“你寻李先生做啥?”玩泥巴的小孩反问。

“你个碎娃,说了你也不懂。”

“你不说我也知道。算了,我引你俩去。”

俩人便跟着这小孩在村中东拐西绕,十几分钟后小孩停在了一座地窑院的崖边上,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先生爷,有人寻你!”

“蛋娃,叫人从洞子下来,你回去吃饭去。”地窑院里有人答道。

“洞子口在那儿。”蛋娃伸手指了一下洞子的入口,转身朝 原路跑回去了。

长长的洞子如一条磨的光滑的扁担,挑在两头的是一大一小用光编成的框。

“你俩谁屋里有事?”声音是从地坑院中间的正窑里传出来的,乍听还分不出是男是女。

“我俩都有事。”申小萍赶紧答。

“那一个一个来,年龄大的先进来,年龄小的在外头等一下。”

马彩霞拎着篮子抬脚挎过门槛迈进了窑里。

马彩霞关上了门,走到了炕前。

借着正午窑门上高窗打进的光,一个身着灰色中山装的中年人便在炕上清晰起来。他左手拿着烟锅子吞云吐雾个不停,右手拿一把木疏子慢慢地疏着头。疏一下头,闭一下眼,似乎很享受。

“你想问啥事?”李先生吐完口中的烟问道。

“我想问一下我外前人的病有没有啥好方子治?”

“不急,你先坐下,慢慢说。你外前人咋了?”

“也不知道是咋了?过了正月十五就得了个脚疼的病,一天到头的疼。疼得白天干不了活,晚上睡不着觉。医生寻了好几个,汤药也没少煎的吃,就是不见好。所以我来问一下李先生我外前人这是啥病?”马彩霞顺势坐在了一只三条腿圆凳上。

“哟!到今儿已经有快七个月了……”

“就是的,我早就给他说可能是撞了邪了。他不听,也不信,更就不愿意我……来……寻……你……了……”马彩霞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就只能看见嘴动了。

“你外前人不叫你来,你还来?你不怕回去了他打你?”李先生在炕沿上掸着烟锅子问道。

“现在都啥时候了,还管的了这些。先把人治好才是要紧事。他万一要是瘫了,以后的日子可就难肠了。”

“就是!”李先生又重新装满了烟锅。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知道啥事都难不住你李先生,你给我外前人禳之一下。”马彩霞小心地拎起盛鸡蛋的篮子轻轻地放在了李先生坐着的炕沿上。

“你这是做啥?”李先生噙着烟嘴问道。

“外前人病的日子长了,屋里也没啥拿的,李先生你不了嫌。等我外前人脚好了,我再来好好谢承你。”马彩霞又轻轻把篮子往炕里面推了推。

“你外前人脚疼不是得病了,而是他大的坟里进水了,水把他大的脚泡了,他大就来问寻你外前人哩!”李先生长长地吐了一口烟后说道。

“你回去寻人把他大的坟起了,重新给箍个墓,再不要叫坟里进水就好了。”

“成!成!能成!我这就回去寻人起坟。”马彩霞说着起身就要走。

“再一个,逢年过节不要忘了在十字路口泼洒献饭。”

“嗯!记下了。我先走了。”

马彩霞将要跨过门槛时被李先生喊住了。

“李先生,你还有事?”马彩霞回过身来问。

“也没啥事,就是给你说一下,回去的时候不要忘了放在大槐树底下的五个鸡蛋。”

马彩霞也不知听见没有,急急忙忙转身就走。腿却没抬起来,脚绊在了门槛上,狠狠地摔倒在院里。

等在院里的申小萍见状,赶忙过来扶起。

“嫂子,你这是咋了吗?咋跟个月娃子一样还跌跤?”

“没……没事,可能是饿的,腿上没劲。我先回了。”马彩霞拍了拍身上的土,穿过洞子,上了崖背子。

“年龄小的,你进来。”

申小萍心里想:马彩霞怎么就摔倒了呢?

正想着,听到李先生喊,赶忙抬脚迈进窑洞里。

“我……我……”申小萍看着正坐在炕上数鸡蛋的李先生,不知道怎么开口。尽管她来之前在心里劝了自己无数次,但是此时此刻还是感觉自已有些说不出口。

“你是结巴吗?我可治不了结巴!”李先生笑着说。

“我不是结巴。就是……就是有些难为情。”不觉间申小萍的脸已红了。

“你多大了?寻下下家了吗?”

“我十八了,结婚一年了。”

“这不就是,你都是结了婚的人啦,有啥不好意思的?你要是实不好意思,你就回。”李先生数完鸡蛋后又抽起了烟。

“我……我想要个娃?”申小萍说出口后常舒了一口气。

“这是你和你外前人的事嘛!你寻我干啥?”李先生疑惑地问。

“我俩结婚一年多了都没怀上。老人们说我命里没娃,我不信。我听人说你李先生本事大,所以才来寻你李先生嘛。”申小萍用乞求的语气说。

“我本事大,也给不了你个娃呀!我是去给你偷!还是去给你抢?”

“李先生,你甭着气。我不叫你去偷,也不叫你去抢,只求你能带我去娃娃涧里寻一个。”

“娃娃涧是啥涧?我咋不知道里头还能寻来娃娃?你听谁说的?”李先生将未抽完的烟锅放在了炕沿上。

“李先生,你莫哄我。我都听我庄里杜新民说了,他屋里人上月刚生下的娃就是你李先生从娃娃涧里寻下的。”

“别听他胡说,没有的事!”

“李先生,你也知道在咱这地方,屋里人要是没生个娃,出门连头都抬不起来。生下娃的那些屋里人能拿唾沫把人淹死。我求求你了!”申小萍说完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李先生见状,一个箭猛子从炕上跃下,来扶申小萍。

“女子!你这是干啥!快起来!”

“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

“哎!我一想以后生不下娃的恓惶日子,都不想活了。今儿撞死到这达算了!。”

申小萍说完就直直往炕头上撞去,吓得李先生一把把她拉住。

“好了!我算是服了你了!我就算是豁出这条命也带你去还不行吗!你甭再寻死觅活了!”

“李先生,你说话算话?”

“这是我给你准备下的两块钱,你拿上。”申小萍急急忙忙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绿色两元纸币。纸币正面的车床工人穿着的工作服已经看起来皱皱巴巴。

“李先生,你为啥不要?你是不是嫌少?你甭嫌少,先拿上。等娃生下满月了,我再好好来谢承你。”

“那是咋了吗?你是不是想反悔?刚才是不是你哄我的?”

“那你为啥不收钱?你不收钱,我不放心。”

“你这钱是买我的命来了嘛!”

“咋买你的命了?我是寻你给我寻个娃么。你把钱收了,我就放心了。”

“你有啥不放心的?我还能跑了?”

“那不一定,人都知道你李先生本事大。你想哄个我还不是像耍一样。”

“好!好!好!我收下。这钱正好可以留给娃她妈料理我的后事。”李先生苦笑着说。

“李先生,你咋净说丧气话。咱们几点去娃娃涧?”申小萍着急地问。

“你不了急,我去准备上些东西,不然咱们空着手去?”

“好,你去准备,我等着。”

“哎!我没问你,你黑了不回去,你外前人不寻你?”

“我来的时候给他说了,是去范川里我舅家,看我舅和我妗子,今晚就住在我舅家,明天回去。没说来寻你。”

“哎!你这女子,叫我说你啥好!”

申小萍笑了笑没回李先生的话。

“茯苓你来,你和这女子说说话,我出去一下。”

“哎!”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妇女从偏窑里走了出来。

李先生已走出了正窑,申小萍还坐在正窑里。

“茯苓,你过来一下。”

“这是两块钱,你先拿上。哎!算了,明早上我再给你,我先拿上。”李先生硬生生把原本伸出去的手收了回去,原本就皱了的两元钱更皱了。

申小萍与马茯苓两个人从家长里短聊到田间地头,又从田间地头聊到了家长里短。也不知道是聊了多长时间,只见得夕阳余晖已将地坑院中的钻天杨涂成了金色。仍不见李先生回来。

“嫂子,李先生没说啥时候回来吗?”申小萍有些等得不耐烦了。

“他走的急,我没来的及问。妹子,你饿了吧,我去给你拿个馍?”马茯苓说完就去偏窑里取馍了。

馍取来后,申小萍却一口也没吃。她现在只关心李先生何时回来。

终于,在夕阳的余晖即将散尽的一刻,李先生踏着沉稳的步子走进了窑里。

“都准备好了?”申小萍急切地问。

“基本好了,我再取个东西,咱们就去。”李先生说完后从炕头的木箱子里拿出了一个红布包着的东西装进了褡裢里。

申小萍跟着李先生出了门,上了崖背子,往村外走去。眼看着就要出村时,他们的去路却被人拦了下来。

“干大……快……快……救人!”

“拴怀,咋啦?慢慢说。”

“我哥好像中邪了,在屋里发疯呢,快不行了。”

“好端端的,咋中邪了?”

“今天我哥回来的时候图省事从坟地里打截路过来啦!”拴怀边说就边扯着李先生的袖子要李先生跟他走。

“你莫址,我跟你走。”

“李先生,那我咋办?”一旁的申小萍急忙问道。

“你要么跟我一起去,要么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去一下马上就回来。”

“那,那……我等你。”

拴怀家距村口不足百米,没几步路就到了。李先生率先进到拴怀家窑洞里,看见拴怀的兄长拴柱正在就着凉水吃玉米面饼子。一口气连吃了八个饼子,喝了十碗水,还不见饱。反到是一个劲的喊饿,一个劲的要吃东西。

李先生想上前看一看具体情况,不料拴柱扭过头来冲他魅邪地一笑,吓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赶忙从窑里退了出来。顺手在院中的桃树上折下两支桃木条,再次走进了屋里。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对着拴柱就抽,拴柱起初还试图还手,想打倒李先生。怎料已年近半百的李先生身轻如燕,闪转腾挪间已避开了他的双手。李先生手中的桃枝越挥越快,像鞭子一样抽打在拴柱身上。拴柱渐渐地就没什么还手的机会了,只能痛苦地在地上打滚。边打滚边喊:“姓李的,你狗日的要遭报应的。”

拴柱骂的越恨,李先生就打的越重。直到拴柱的嘴里有气无力地说:“干大,别打了。我是拴柱,我是……拴柱。”才有人赶忙拦住了李先生,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拴柱的父亲杜建林。

“他干大,再不敢打了,娃不糊涂了,再打就把娃打伤了。来,你吃一锅烟,坐下歇一歇。”

李先生便扔了桃木条,接过了烟锅子。

黑夜像一个密不透风的口袋将申小萍装了进去,申小萍便与白昼的一切事物两地分隔了。

越系越紧的口袋使原本就心慌的申小萍更加的不安,更加的害怕。她担心李先生不再回村口来找自己,更不会带自己去娃娃涧了。那自己以后的生活就会像现在这样,孤独地处在黑暗中,看不清脚下的路,看不见远处的光。

但现实是,她看见了光。于其说是光,不如说是一个光点。而这个光点就飘忽在黑暗中,忽明忽灭,忽左忽右地向申小萍奔来。

申小萍只听人说到过夜间的鬼火,但她并没亲眼见过。她现在打心底里认定,那忽闪着向自已奔来的就是鬼火,而且是冲她来的。一想到这里,她的一颗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光点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已害怕到了极点,却不敢大声呼喊。她怕已在噪子眼的心脏会被自已一口气呼出来,那样自己不就死了么。

光点丝毫不顾申小萍的害怕,横冲直撞地奔向申小萍。申小萍已骇的忘记了呼吸,忘记了抬脚跑,忘记了一切可以求生的手段。她已像一个战士一样,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但她又猛地醒过来,在她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响:你还不能死,你还没生下娃呢,无论如何得先生个娃再死。正是这话在不觉间又给了她力量,她心里又充满了希望。

但她转念又一想:自己若生下了娃再死,那谁来养活娃儿?他们会对自己的娃好吗?想得这里,她又觉得万念俱灰了。与其生下娃儿,让娃儿受罪,不如从一开始就不把他带来这个人世。她忽然觉得,自己要个娃儿的决心没那么大了。心里绷着的那口气便泄了一大半。

“哎!瓜女子,发啥呆呢!赶紧跟我走!”

“啊……”申小萍啊地一声喊了出来,才看明白那飘忽的“光点”竟然是李先生烟锅里正燃着的烟,跟随着李先生的吞吐发生明暗变化。

“咋了?你叫唤啥?”李先生并没停下脚步,仍自顾自地往前走着。

“没咋!”申小萍感觉风吹在后背上凉飕飕的,拿手一摸,才发现后背早已被汗侵透。

“没咋!那就赶紧走,再不走就赶不上时候了。”李先生的话仿佛掉进了沟里,没有回应。他扭头一看,发现申小萍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又咋了?你不会是现在要打退堂鼓了吧!”

“没……没……我……我……”

“你现在要是改主意了,不想去了,那也成,我不强求。你就跟我去我家里,我让婆娘把两块钱退给你。”李先生说完就要往自己家走去。

“去,我去!我一定得生下个娃来!”申小萍赶忙揪住李先生的衣襟坚定地说道。

范川北原上是李家咀子,李家咀子北边沟里就是娃娃涧。去往娃娃涧的路只有一条,那是李家咀子没井人家去涧底的泛水泉子担水踏出来的。虽然时间久了,路踏平坦了。但是弯弯曲曲的,更是在晚上,人自然走不快。他们一会儿走在迎着月光的一面,晚风习习,虫鸣醉人;一会儿又走在背着月光的一面,阴森重重,鬼哭狼嚎。吓得申小萍不敢向前迈步。

“李先生!你听,鬼在叫唤!”

“那你咋知道是鬼在叫唤?”

“这世上跟本就没有鬼,刚刚那是刺叫子叫呢!”?

“可……可我还是害怕,咋办?”

“有我在这儿呢,你有啥怕的?”

“跟着我走,摔不死的。”

李先生边走边抽烟,他烟锅里的“光点”便从差点吓死申小萍的“鬼火”变成了为申小萍引路的明星。她丝毫不敢大意,紧紧地跟在李先生身后。就这样走了约半个小时,他们下到了涧底。

申小萍看见前面的李先生伸手从褡裢里取出一只圆盘子,在浅浅的星光下泛着淡淡的黄光。

“李先生,你拿的是啥?”

“干啥用的?”申小萍凑近问道。

“从现在开始,我不叫你说话,你甭说话。”

申小萍正纳闷为啥李先生不叫自己说话呢,李先生已开始在涧底来回走动,像是在找什么。申小萍十分好奇,便跟上去看。

忽然,李先生扭过头来瞪了他一眼,然后说:“你别跟来,你身上的气息太重,会吓得他们的。这个你拿着,戴在身上,可以避邪。”

申小萍伸手接过来一看,是枚拴着红绳的铜钱,便将信将疑地拴在了手腕上。

申小萍再看李先生时,发现李先生已蹲在一口泛水泉子旁开始烧黄表纸。烧一张黄表纸,泛水泉子便咕咚几声,李先生便趁机说几句话。他所说的话,既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和人对话。

申小萍听到李先生问:“你去谁家?”

然后是沉默。接着李先生又说:“那家人不错,你去吧。”

李先生又默默地烧了一张黄表纸,然后问:“你是去讨债还是去还债?”

又接着说:“可惜了那一对好夫妻,将来无人养老。”

最后补充了一句:“你抓紧走吧!别耽误了时辰。”

李先生再烧了一张黄表纸……

忽然,申小萍看见一个白白胖胖的小男孩儿蹦蹦跳跳着向自已而来。他穿着红色肚兜,扎着小辫子,像极了年画上的娃娃。他左手拎着一个绿灯笼,右手拿着一个用麦杆编成的蚂蚱笼子。等到他走近了,申小萍才看清他的绿灯笼是装着许多萤火虫的布口袋。

“妈!我要蚂蚱,你和我去捉蚂蚱吧?”

“你叫谁?你妈在哪儿?你是谁?”

“妈!就是叫你!我是七斤,是你儿子呀!”

“对呀!妈!和我去捉蚂蚱吧!”

申小萍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去,只见月光如水,洒在山坡上,满山坡的花一下子都开了。鸟儿来了,蝴蝶来了,蚂蚱来了,整个山涧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

“七斤,你慢点跑,前面是崖。”

“妈!没事,摔不死。我跳给你看。”

“七斤…………七…………斤”

“女子!女子!醒醒!”申小萍感觉到了强烈的摇晃感,她用尽全力睁开了眼。眼前没有七斤,只有李先生。

“是我儿子,刚刚还在这儿呢!”

“刚刚这儿没什么娃娃,只有我和你。没想到我刚刚烧了几张纸,你就睡着了。睡着了不说,还一个劲的乱叫唤。我以为你得了失心疯呢,你要再不醒,我就要拿树枝抽打你了。”

“快走了,鸡都叫了两遍了,赶鸡叫三遍前,咱们得回去。”李先生并没直接回答她。

她看见李先生已将罗盘与剩余的黄表纸装进了褡裢中,李先生面前的泛水泉子咕咕地吐着泡,像一个使坏吐口水的孩子。泉中昨晚的灰烬已丝毫没了踪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给你这个,把这戴在身上,什么时候都得戴上,直到娃生下来满月后才可以取下来。”李先生说着将一个十分小巧的布口袋递给了申小萍。

申小萍将口袋牢牢地揣在了怀里,便随着李先生回到了李家咀子村口。

“你回吧!天快亮了!”李先生冲着申小萍说了这么一句后便往村里走去。

“成,那我回了。等娃满月了我再来好好谢承你。”申小萍笑着对李先生说到。

“等!等一下!你这钱,你先拿回去,等生下娃了,娃满月了,你再拿着!”李先生转过身来,快走了几步,将那张两元纸币塞进了申手萍手里。

“李先生,你这是干啥?现在是现在的,生下娃了是生下娃的,你把这钱拿上。我信你。”申小萍着急地想把钱再塞给李先生。

“你既然信我,那就按我说的来嘛。谁还不爱个钱!是我的早晚都是我的,不是我的那早晚也不是我的嘛。你甭说了,拿上钱,回吧!”李先生说完就要掉头往回走了。

“李先生……昨天……你不是说钱在茯苓嫂子那里吗?”申小萍低着头问。

申小萍没有得到答案,便抬头去看李先生,发现早已不见了李先生的踪影。她只好小心翼翼地将被汗浸透的两元钱展开,用手巾包好,装进了贴身口袋里。

“天要明了,我得赶紧走了。”申小萍自言自语地说道。

说完后她就下了范李路,不停不歇地往回家赶。不知不觉便已到了中午,口干舌燥的她打算找个人家要碗水喝。结果抬头一看,发现已经走到了纪村。她想起马彩霞家就住在纪村,于是决定去马彩霞家里歇一歇。

她沿路问了几个人,才找到了马彩霞的家。敲门半天,没有反应。她透着窗缝往屋里一看,只见炕上躺着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包裹的很严实。

“马彩霞在屋里吗?”申小萍扒在窗子上问。

“她去村西头沟边烧纸去了。你是谁?寻她有啥事?”屋里的男人打着冷颤问。

申小萍没有接他的话,径直去了村西头,她果然遇到了马彩霞。

“嫂子。我说正路过你庄里呢,就来看一下你。结果寻到你屋里去,你人不在。”申小萍已站在了马彩霞面前。

“哎!妹子你这记性好,我给你说了一下,你就记下了。你昨个儿咋没回去?”

“昨个儿李先生给我攘治好以后太迟了,我就去范川里我舅家住了一晚上。嫂子你大中午的在沟边干啥?”申小萍好奇地问。

“哎!快别提了,李先生说我家老人的坟叫水泡了。我来看一下。这水是咋进去的?”

“寻见是哪儿进水了吗?”

“寻了一晌午了,也没寻见。”

“嫂子,你也甭急,坐下歇一会儿。”

“妹子,你先找个树荫坐下歇一歇,我再找找。”马彩霞说完又开始沿着坟地寻找。

“嫂子,歇一下吧!别晒昏过去了。”申小萍见马彩霞满头大汗的,便过来拽住马彩霞的胳膊,想拉她去树荫底下。

“嫂子,歇歇吧。”两个人就扭在了一起,你拉她推的,互不相让。结果申小萍一个没站稳,摔倒在了地上。

“呀!妹子,你没事吧?嫂子用力过大了。你看这……”马彩霞赶忙来扶申小萍。

“嫂子,不怪你,是我踩空了。”申小萍一边拍身上的土一边说。

“咦!这好好的,咋就踩空了呢?”马彩霞疑惑地问道。同时往申小萍脚下看去,发现那里赫然出现了一个碗口粗细的洞。

“我看是个老鼠洞。”申小萍随口说道。

“这儿咋有老鼠洞?不会是……”马彩霞不管三七二十一抡起镢头就开始挖。

“嫂子,你这是?”申小萍不解地问。

“不管是个啥,挖开了就知道了。”

马彩霞镢头舞的飞快,顺着洞没多久就挖到了底。

两人低头往洞底一看,底下竟是盆大一片积水。水中浸着腐朽严重的棺材板和一节颜色惨白的脚趾骨。

“这……这不会就是……吧!”马彩霞惊得语无伦次的。

“嫂子,这下你放心了吧!李先生说的真准,简直就是个神人嘛。”申小萍安慰马彩霞道。

“放心了,放心了!妹子,走,去我屋里坐坐吧!我去寻人重新给我大箍墓。”马彩霞拽着申小萍就要往自己家里去。

“嫂子,不了,我得回家了。我要是再不回去,外前人就得饿死了!”申小萍赶忙说道。

“呀!那有啥!我就不信一个有手有脚的男人能把自己饿死。”马彩霞仍拽着申小萍的胳膊说道。

“嫂子,真不了。你还得忙着去寻人箍墓呢!你赶紧去忙,不用管我。”申小萍笑着道。

“那也成。妹子,我就不留你了。等你闲了,就来嫂子屋里坐坐,和我说说话。”马彩霞笑着松开了申小萍的胳膊。

申小萍回家后没多久便怀上了娃娃,十个月后生下一个足足有七斤重的娃,起了小名叫七斤。

一九六七年六月,申小萍孩子满月。申小萍如约前往李家咀子谢承李先生。

她刚走至李先生家地坑院的洞子口,便看见李先生的婆娘马茯苓从洞子里跑上来向北边跑去。她顺着马茯苓跑的方向看去,只见一枚白色的鸡毛闪着亮光飞向了李家咀子的北边。

马茯苓追了几步便停下了脚步,转身往回走时便碰见了申小萍。

“你是……是那个……”

“昨天夜里有事出去了。”

“我也不知道,应该……没……没啥大事。”

马茯苓嘴里虽这么说,但他知道自己的男人昨晚一定是遇到了大事。

昨天晚上,李先生一进窑洞她就感觉到了异常。李先生之前不管遇到多么大的事从来没有惊慌过。但昨天晚上李先生始终处在一种慌慌张张的状态下,手抖的连一锅烟都装不满。最后还是她给装满的烟锅,可是李先生没抽几口就急急忙忙地把烟锅里的烟末掸掉了。

她问了几次,李先生都没有理她。最后被她问急了,李先生便叫着她进了偏窑。偏窑里是平时做饭的地方,连着灶台有个土坑,坑头点着一盏煤油灯。李先生挑了挑煤油灯的灯芯,窑洞里立刻就亮了许多。李先生又从案板上取了一个黑色瓦罐和一只劣质瓷碗。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白色鸡毛,谨慎地放入了瓦罐里,又迅速拿劣质瓷碗盖住了瓦罐口。然后才对她说:“你看好这个罐子,无论如何都不能打开。只要罐子里的鸡毛不飞走,我就没事。”之后李先生便将罐子交给了她,自己急急忙忙出门走了。

她小心地将罐子抱在怀里,拿手将瓷碗摁得紧紧的,生怕那鸡毛飞出来。

这时她听见崖边上有吵吵嚷嚷的声音,隐约可以听清那么一两句:打倒牛鬼蛇神,别让李清贤这个白毛鸡跑了。她估摸着李先生应该刚出洞子口,她想去帮李先生,又怕自己去反而帮了倒忙。同时她也怕有人冲下来进窑洞里来寻李先生,发现了这装有鸡毛的罐子怎么办!她只好打算将罐子藏起来,可一时又不知该藏在哪里。一会儿藏在这儿,一会儿又取出来藏在那儿。反反复复的换了好几个地方,最后发现还是抱在自己怀里最妥当。这时她又听见有人喊:白毛鸡在那儿,快捉住他。

她在心里想:难道他们发现他了?

她又否定自己:不可能,他们发现不了他的。

忽然,扣在黑色瓦罐上的劣质瓷碗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开始颤抖,如同盖在沸水锅上的锅盖一样不安。又如同有一头暴躁的公牛在罐中横冲直撞,随时都会冲出来。她牢牢地按着碗,将一切试图冲出瓦罐的力量通通消灭。

瓦罐与瓷碗就这么颤抖了一夜,她就那样抱着瓦罐按着碗一夜。

鸡叫第一遍,她想揭开瓷碗看一看。然后又想起李先生的叮嘱,没有揭开瓷碗。

鸡叫第二遍,她非常想揭开瓷碗看一看,然后又担心李先生的安危,没有揭开瓷碗。

鸡叫第三遍,她轻轻地将碗揭开了一缝。她在心里劝自己:我只揭开个小缝,不会有事的。(提示:此处接开头)

申小萍将带给李先生的东西给了马茯苓,马茯苓没有收,非常失落地拒绝了她。

“我外前人说了,你谢承他的东西得他亲自收,我不能收,要不你就等等,等他回来。”

“李先生没说啥时候回来?”

“那成,那我有空了再来!”

马茯苓看着申小萍出了村子,才长舒一口气。她并不是不想收下申小萍的东西,只是她想起了李先生从娃娃涧回来后说的话:那女子是个命苦的人,命中注定无子无女。今黑了我俩去的时间晚了,没给她寻上个好娃娃。给她寻下的娃娃是来要账的,要够七年的账就会走。所以以后她要是来谢承我,不管拿的啥东西,咱都不能收。

申小萍出了李家咀子村口并没往范李路上走去,反而绕了一下往娃娃涧走去。她始终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呼唤自己。远远地她看见涧畔站满了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似乎都在盯着涧里的什么东西。申小萍走近涧畔从人缝当中挤了过去,这时便有成千上万枚白色鸡毛从娃娃涧里飞出来映入了她的眼帘。

它们迎风飞舞,它们逆风飞舞,它们以它们的方式飞舞。它们奔跑着,跳跃着,打闹着,如一群争食的鸡。它们飞过每一株草,每一朵花,每一棵树,每一座山头,每一片云彩。然后从云彩上俯冲下来,白茫茫一片,像一场大雪。

申小萍忽然想起了李先生让自己随身带着的小布口袋,打开一看,一枚白色的鸡毛从口袋里飞出来,飞向空中,融入了这场六月的雪中……

后记:最近也是越来越懒了,断断续续写了一个多月才完成。

起先的构思只是写一个父母口中讲过多遍的算命先生,但从故事开始的那一刻起,仿佛一切就不受我的控制了,结果就发展成了你们看到的这样。

说实话,我对其中的一些地方还是不太满意已。所以希望能得到大家的建议,并指出其中需要改进的地方。

就到这儿吧,两只眼皮已经开始打架了。

戊戌年农历四月十二于酒泉家中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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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南袁(树珊)、北韦(千里)

  根据我的经验和认识,有太多的人热衷于论命谈相,而且,往往在众多友人相聚的场合里,话题也老是情不自禁地倾注在这个题目上。但是,兴趣是一回事,许多各人言之凿凿的经验或传闻,在听者的耳中当时不论是多么确信和动心,在过后理智的审判下,还是会冠上一个『姑妄言之,姑妄听之』的结论。就以我个人而,每当面临巨大的痛苦或彷徨时刻,心中从未升起去拜访一位算命先生的念头。这一点,也可能和人类生命的韧力有关,无论多么困苦的岁月,人们总有法子忍受和生存下去的。 我的算命经验,最早是开始在大学时代,而当时那个年轻气盛的我,却只不过哈哈一笑,嗤之以鼻罢了。尔后,在我坎坷的生涯中,从未拜访过职业命相师,这一来是由于我不相信这回事,再来,便是已经毫无算命的闲情逸致了。 只有一次,因着帮朋友一些小忙,与友人在一处,他说他是一个研究的人,并且劝我不要将眉心画得太靠近,否则心情会郁结的。真的,天晓得!如今回溯过去,那几年真是忧心忡忡,我原本是一个眉宇生得十分开阔的人,居然会在那段时日里,鬼使神差地用自己的手法改变了自己的相! 直到这两年,我的境遇稍微好转,也同时有缘交到几位知友,但是在清谈之余,也是多把许多人生大事的取决,归向于性格、环境和人生观等方面,因此,人励己励就决心对自己性格方面的缺失、多做修正和建设的工夫了。

  六十八年四月,我到香港小住。在一个对我的未来命运,关心得超过我本人的好心善良朋友May的主动安排下,我再度有了一个听听一个不相干的人,谈谈自己事情的机会。 十分十分出乎意料的是,我居然与这位操着上海口音、满面白斑的长者在一席话谈下来的时候,竟然变得谈兴高昂,兴奋莫名了。事实上,在命相界,『南袁北韦』,这『南袁』指的是袁树珊,这『北韦』,指的当然也就是韦千里了。不过,读者千万不要奇怪,这位浙江嘉兴人士的韦老先生,祖籍可却是北平啊! 二、相反相成尽其在我在我的感觉之中,韦老先生给我印象不仅仅是一位职业的命相家,更是一位人生哲学家。小时侯,父亲和我说过:『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的话。我想,对于韦千里而言,他可以说是臻于这个境界的活证了。 韦千里没有江湖相命者的盲愚,给人的意见评论总是会像『屋顶上的提琴手』的那位可爱的老爸爸一样──『从另外一方面来说呢』。换句话说,他对事情的判断总是利弊兼具的。 因为这些年对人生和自己的了悟,我益发感到生平影响我深的一句话,便是父执辈方世昌教授说的那句:『相反相成,尽其在我』八个字,也就是这八个字支配鼓舞了我的前半生。由于这句话,我对自己有了信心,让我益发体会了人生的美好,并且能够由这种种人生的体验感悟,而回到我的写作之上。对于一个一生处在顺境的作家而言,缺乏这种『相反相成』,将会是一种多么大的损失! 对于韦千里先生命相哲学,我也有这种相同的感觉,于是,在尽兴的一席谈话之后,与韦老先生居然成了忘年交。 由于韦老先生也是一个操笔杆的人,他的国学相当有修养,在『春秋』上每期均有专栏,此外,他的命理方面也有许多著作。 谈起算命,一些此较理性的人,一定会斥之为迷信。韦千里说,天下事都不能「迷」,何止是算命一端不能迷呢?韦先生在二十岁那年便开始了他的职业算命生涯了,他戏称这种职业是一种『水样的生意』,流来流去,而且多少是居于被动。 他说,有时候坐着冷板凳,等看顾客们上门来的滋味,端的是不好受。而且,多少年来,他也没能吃一餐好饭,即使在餐桌上,也离不开他的职业,相邀的朋友们,总会向他请教一些问题的。不过,换句话说,干上这一行,也能交尽天下的朋友,看尽红尘百态。人生一世,苦乐总是参半,悲观和乐观都不执着,但看自己的心境态度了。

  说来也是命定,由于韦千里的父亲韦石泉老先生也是一个操命相职业的人,在当时的社会中,子承父业,原本也是天经地义的事。不过,好在韦千里本身对这门研究命理的学问,也十分感到兴趣,十四岁那年便开始修习钻研。同时又由于他的父亲算出自身命短,加上又吸食鸦片,果然早早便谢世了,这一点早早把把韦千里推上了算命职业这条路途。 在父亲死后,这个面对艰苦家计的年轻人,在走上这条算命之路以前,心中还是经过盘算的。因为当时他正在复旦大学念书,已经十分幸运地考上了月入一百二十大洋的江海关工作。但是他约略合计了一下,算一次命,可以收一块钱,一天算四个人的话,岂不是收入远远超过了那份必须规律上班的月入也便有一百二十;如果生意好的话,一天能算八到十个人的命的话,岂不是收入远远超过了那份必须规律上班的工作了吗? 于是,韦千里便毅然在报上登上广告,写着「韦石泉」之子,挂牌给人算起命来了。

  三、知命识相五十年岁月倥惚

  屈指一算,他在上海一共积累了二十七年的挂牌算命生涯,接着又于一九四九年大陆沦陷后,迁至香港,继续了二十三年的算命生涯。

  这些可都不是命运吗?是的,韦千里也这么肯定看。因为他早为自己算好了命,他绝非一个能够聚财成富的人,但凡手中聚集了一点钱财,便会自身或家中人有个什么灾噩,只有破了财,才能消得了灾。 他笑说自己当年在上海一共开了十七间店,有独资,也有与人合股的,结果是一家家南货行或布店,全部都关门大吉了。但奇妙的是唯有他的算命生涯,却是始终一枝独秀!什么样的人喜欢来算命呢?这个问题,相信是许多人都感到好奇而且有兴趣的。 韦千里的回答是:十分之七的人,是为自身所面临的难题而来,十分之二的人,则是由于好奇,另有十分之一,则是一些十分有修养的得意之人,他们都想要知道自己的风光可会长久一世?至于.他回到台湾来,看访他的人,则有一半是出于好奇。来找他看相的人当中,一般水平若何?韦千里说,他的客人多半属于中上阶层,这是其中最大的原因,是他收取的费用高昂,(即使在五十年前,现大洋十分值钱的当儿,他已然每次收取一块大洋了。)不过,如此一来,也有缺点,韦千里的语气中,十分遗憾,他给下等人,算命看相的经验累积得太少。至于算命生涯之中,是否遇到反脸客人这一点,韦老先生毫不讳言说遇见过几次。不过,他的回答倒不是觉得尴尬,而是欢迎这种口吐直言的客人,因为这总比摆在心裹,却认为他道行不高要好得多。反脸客人对于他的算命经验的增长,十分有帮助。因为客人的不满等于在教导他──谈起过去的事,有谁比当事人更清楚的呢?算命的事,毕竟是靠经验。客人教先生,又有何不妥.?但是,一般算命的客人,噜苏的毕竟不多,同时也不喜欢伤人的自尊心。 算命究竟依据一些什么原理呢,它的道理何在?『根据五行,因为宇宙的一切不离五行。』韦千里说,古人实在太聪明了,他们发明了这门超乎科学之上的命理。它虽然不是科学,但是科学却是有底的,有止境的,有目标的,而命运则是无底的。那么西洋的算命又依据此一些什么道理呢?『一定也是有所依据的,否则不会传到今天。但是他们的方法并不多,对于我来说,嫌太简单了些。』不过,以手相来说,西洋人比中国人高明。韦千里认为,中国人看手相,凭个人经验的累积。而西洋人的手相学,则集合了生理学、心理学、统计学于一身,是众多人经验、智慧的累积。这门学问在国外,甚且有学校专门教授,而以三年为一期。至于其它的水晶球、扑克牌等算命方法,主要的还是依据手相学,水晶球只不过是障眼法,装模装样罢了。

  四、现代与古代命运标准不同

  韦千里又说,现代人算命的好坏标准,与过去已然大有不同。古代人读书为了修养自身,然后做官,现代人读书却多为了赚钱。由于古人今人价值观念的转变,因此现代人对命的好坏标准,无形中变成了只用一个『钱』字来衡量。至于在儿女方面,过去在农集社会,人人希望子嗣多,以增加生产力,现代人则是主张节育,人口控制,有两个孩子恰恰好了。 衡情度势,为了针对这些社会风气和价值观念的转变,韦千里对于他父亲当年要他替人看命必须坚守的三个原则,如今他都做了相当大幅度的修正相调整。 第一点是夫妻将离未离的时候,照他父亲的规矩,是不照命讲,勤合不勤离的。可是韦千里却违背了这种古旧的作风。他认为时代不同了,不如干脆离婚,以创造未来的幸福更为重要。否则痛苦相处,拖了十年的结果,还是难逃离异一条路,个人的生命、青春都浪费了。

  第二点是过往的人常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而事实上父母却住往有许多不是之处,他认为如若父母子女实在难以兼容,实在不必硬处在一处摩擦冲突,不若分开住的好,何况现代人盛行的,也是小家庭制度呢! 他又说起一个故事,当年乾隆下江南的时候,看见一户人家居然号称『天下第一家』,乾隆看了心中十分不是滋味,难道此人想造反吗?结果这户人家所标榜的不过是五代同堂,和这五代和睦相处的功夫──单单一个『忍』字。 但是这『百忍堂』所标榜的一个忍字,在今天实在没有多大必要了。因为一个人何必要忍耐过一生?今天的人,即使有这种机会,也用不着这样做了。第三点便是赌和嫖,理论上这些都不是好事,但是要劝嫖恐怕比劝赌更为不易了。要人不取横财还易,要人离开女色更难了。

  五、命与相有何不同

  一个人的命是先天的,这八字是永远不会改变的,因此,命是可以预言的.,而相则是后天的,个人先有了遭遇,才有相的发现。比方说一个叫化子,并不是生出来就有叫化子相的,而是等他真正做了叫化子,才会一脸叫化子相。换句话说,便是先有事实,后有表征。但是看相的好处,在于可以迅速断定最近的吉凶,看时运,看相是好过算命的。 过去有一对雕刻匠,两人经常面对面工作,其中一人看相书钻研相学,某日突然发现他的伙伴的气色有异,便告诉对方说,鸡毛信(也就是讣闻)要来了,果然信不久就到了,这位相师又说不必回去了,因为亲人已经死亡了。 这个故事在说明看相的功能,因为这样的清况,看命也是看不出的。因此相是临时的,如果与命的预言互相配合来看的话,当然准确性更高一些。长远的事看命,临时的事看相,这个准则大致是错不了的。 看相此较浅近易学,至于看命,则是一分工夫,一分看法,完全凭学问的高深了,看相的话,只要年纪大,阅人多的人,都会看一些。 命相的准确性如何呢? 韦老先生笑说,连讲究科学技术的福特汽车厂出品的同样厂牌的车子.都不是部部皆相同,甚且连科学机械的产品都不是百分之百,何况命相呢?谈起命和运,它们的区分,仍然命是先天的,运是后天的。换句话说,运由命来。大致来说,五年一运,这也就是『六十年风水轮流转』的俗话了。如果说一个人有着大进大出的命,好运时则大进,坏运时则大出了。 运是有风浪的,一个人命的好坏,如大船和小船一样,大船顺风的时候大得志,小船顺风时候小得志,大船逆风的时候不致倾覆,小船则难保。一个人的命不好而运好,就像小船不能重载一样,因此小人得志乱癫狂,无论如何也是不会长久的。

  六、介绍一下基本的算命方法

  1了解十天干,十二地支,从二十二个字中,排出属于什么。

  2、知道五行属什么,然后排成八字,也就是四柱。

  3、八字交配五行,如果不平均的话,像木太少,碰木运就好,木太少,偏又遇金来克,自然不会好。

  4、配合后,看需要不需要。上说『过与不及』皆是病,因此来一个『抑』或『扬』来修正弥补。

  5、大致说来八字中,『年』属于祖先方面,『月』替的是上一代,『日』指的是自身、婚姻和同辈的兄弟姊妹朋友,『时』则指的是下一代。 我们常常听到风水二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天下事不外乎空间和时间,空间讲的便是风水,时间讲的便是命运。讲空间是根据方向,由易经而来。因此,一户人家的床、梯、灶的位置,是自然有所讲究,而一个公司的写字抬;厂房的机器间的布置;自然也具有学问了。 五行既不平均又缺,要如何补救呢?这便是前面说的一个『抑』或『扬』了。比方说缺水的人,从事与水有关的事业,这是指的『水性』而言,另外在夫妻合婚上、姓名运用上等等,来进行补救,再有则是从修养上弥补不足了。 照这么说,那么一个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的人,命运都是一样的啰? 男女是不一样的,夫妻也有不同,同性则是一样的。不过,这只是先天上的相同,而后天上则有区分,好坏的程度也有所差异了。比方说一个人降生在大富之家,一个人降生在苦力之家,行得同是自己情况中的最好运和最坏运,这便是命运相同,而程度有别了。 六月中旬,我到夏威夷旅行,行前尚接到韦先生的电话,当时并未预期会在旅次中相遇的。但是,却在夏威夷居然喜出望外地接到了他的电话。当时我接电话的时候,说了一句:『人生何处不相逢!』十分令人欣慰,看见年将七十的韦老先生,体健行捷,他居然能够在一个初旅之地,由下榻的旅馆,摸到了我与友人的居所。 这一桩相逢和遇合,使我分外体会出中国人对人际关系的一个妙解──『缘』字。

  七、感情是缘、婚姻是欠

  韦千里也说,某个人看某个人特别顺眼,看另外一个人却十分不顺眼,这甚至和那个人的好坏品格无关。这是多么奇妙的事呢?除了用『缘』来解释,便也没有其它更好的妙解了。

  这一回,韦先生和我谈起了他的家人。他的妻子和他恰好是同年。他这个老伴,没事喜欢玩玩雀戏,有时输钱的次数多了,便不肯再去玩了。韦千里便跟他的妻子说,大伙都是行将就木的人了,何必计较输赢,四个硕果仅存的人,有得一天玩牌,就应该玩。 他笑说一般人的确太俗了,所谓俗,也不过是太注重金钱实惠了!记得去年,韦先生分别给几位好友相命,但是这位职业命相家都坚持不肯收钱。当时,他说了一句:『我希望你们欠我,这样的话,我们的关系就可以继续维持下去了。两不相欠,好像是一种结结。』 他的话,使我想起了我去香港找他算命的时侯,他所说的一句睿智的话语,他说:「婚姻不过是一个『欠』字。」的确,不是男的欠女的,就是女的欠男的。到了两不相欠的时侯,似乎一切也就结束了。他对男女关系的解说,也正是我们中国人常说的那句『欢喜冤家』。这倒使我想起有一回和曾昭旭聊天,这位对中国人伦理关系颇多研究的专家,曾说过一句令我十分感动的话,他话中的意思大概是这样的:「一个丈夫或妻子,只要想到他凭什么可以对另外一个人,大事叫嚣和埋怨,便应该心生感动了,因为,我们如何能够对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如此做呢?」 韦千里也说所谓的三生姻缘,绝对不是一件迷信的事。

  夫妻是缘,是一个欠字,总是在自愿和非自愿性地为对方做一切的事。但是把缘字扩大来解释,对于父母、儿女、朋友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韦千里这辈子的子媳颇众,共有六男六女,但是活着的却只有六个孩子,刚巧是三男三女。好在令人安慰的是这六个子女之中,有四个博士,两个硕士,都可谓是学有所成了。 人到了老年,甚至连自己都不太重视关心了,看见韦千里提到自己子女时的欣慰之情,不禁也替他高兴着。 当我自他提起『父业子传』这句话的时侯,他笑说已经不是他那个时代了。他的孩子们对于命相这门学问和行业.都丝毫不感兴趣,甚至认为是迷信。 不过,他提起去年他老二从学校中结业,始终没能找到工作,便从美国写信回来问他。他非常高兴地为他的儿子算一命.并且回信说早则五月,迟则八月,觅职必有所成。果然,在五月二十八日那天,他的这位攻读经济的儿子,在史丹福大学觅得了教职.他高兴的不仅仅是他算准了这件觅职的事,而是他的儿子在彷徨之中,居然也相信了命运。 命运,的确是一件神奇而不可解的事,又令人心生敬畏的事。在这位老人家从我们住的临海的公寓告辞而去的时候,廊前正对着艳艳的落日。 临别时,韦千里又说:「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如果要是冤家的话,更是逃也逃不了的!」

  韦千里是浙江嘉兴人,他操着一口上海口音的国语,讲起英文来也十分有趣悦耳。我最欣赏他说话中的遣辞用句,他总是那么简洁有力,一矢中的,也含蕴了中国的哲学精神和神髓

  八、如何成为一个命相家对于这样一位专家

  我向他问起,如果一个人对研究命相有兴趣的话,要如何着手呢? 他回说下面几点原则是少不了的。

  1、要有国学根底,看得懂古书术语。由于古代人写书不是为销售,而是将心得记下备忘,所以今人读起来很难找到头绪。古书全然不像今人著书目的为销售,而较有系统且易懂。

  2、智慧秉赋是一件相当主要的事,有人一年有成,有人三年不得其门而入。

  3、要有时间,才能多加温习与研究。

  4、经验十分主要,如果光替一个圈子的人看命论相,都会差不多。何况既然已知此人既往,会产生反宾为主的现象。比方说既知此人发财,然后才找发财理由。真正的算命,应该是以命为根理,因此之故,与一个根本不识的人命相,是比较准确且富挑战性的。

  5、如果一个人是业余的命相家的话,免费义务客串为人算命,就像票友唱戏一样,别人总归说好。可是一个职业命相的人,好就是好,不好别人会喝倒采的,这样的话,则又助长了此人算命的阅历和经验

  6、对于一个环境不好的职业命相者而言,心理上是颇为痛苦,且会影响到心神情绪的。

  7、许多江湖算命之士,由于顾主很少登门,因此偶有顾客来到,则只好大敲竹杠了。

  8、有的命相者为了讨好顾客,多赚钱,因此只报喜不报忧。由于六七八项的情况,以致一般人会看不起算命这门行业,便是被少数的害群之马搞坏了的缘故。何况,许多命相者本身的学问又不够好,再加上心境、环境不好,自然命也算不好了。

  九、如何在命理上自修

  可不可以介绍几本必读和好的书籍,给打算研究这方面学问的人? 他回说下面几本书是非常值得看的。 命理方面──渊海子平,滴天髓。 相学方面──人伦大统赋,神相全篇。 风水方面──沈氏玄空学。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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