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静静沉睡在冰棺中,他目光懵懂面露敬畏,祖父摸着她的脑袋,郑重道,你要记住

“我封妃那天他在宫外跪了一夜。”


我眨了眨眼心里暗道:走错古装剧场?

眼前活色生香的小丫鬟水灵灵的。

“美女你真好看!像春天的花一样!”

“娘娘,奴婢不明白”

心里回想起昨晚看的《腹黑皇上的小娇妻》

“本妃的儿子在哪里?”

眼前的小丫鬟惊慌失措“娘娘,您昨日刚封妃膝下尚无子嗣……”

不是?哦那就是大前天看的《神医老妻》。

“你去拿本妃的医药箱来”

小丫鬟瞪大了眼睛,“娘娘何为医药箱奴婢,奴婢……不知……”

草(一种植物)!!看来不能这么试下去了

“你说出本妃的名字。”

小丫鬟沉默了一下“双澜。”说完便立马跪下“奴婢……奴婢并无不敬之意”

双澜?双澜?双澜?

哦哦,我看过我看过我看过好吧,我没看过


这本人是谁呀?作为阅穿越小说无数的阅书小妹早已总结出其间的规律道理。

1.先打听清楚身世最重要!

“若富则独善其身若穷则兼济天下。”

“唉你这丫頭。不与你打趣了地上凉,别跪着快起来。”

我尽量把自己带入成个世家小姐姐

“是。”我瞅那丫鬟都快要两眼泪汪汪了

“本妃這几日思念家人,你一会儿便去下旨吧”

谁知那个丫鬟脸色巨变,“娘娘您知道了?”

我脸色一变作一副严厉的神色“还不从实招來!”小丫鬟哭哭啼啼的又跪下,“娘娘昨日封妃双将军在外跪了一夜。”

“那……现在他起来了吗”虽然我知道现在不该关心这个。

“还没依旧在皇上殿外跪着呢。”

“是谁如此大的胆子让他跪!!”从丫鬟的回答中我得出了他应该是我的家人。于是我立马代入霸道护短类型的

我……现在又悟出了一条:多说多错呀!!!

不禁以手帕掩面,充分发挥自己厚脸皮的优势“那双将军与本妃是何关系”

感觉丫鬟的抗压能力变强了,她不在大惊小怪规规矩矩回到“双将军乃娘娘同父异母的胞兄。”

“此次册封盖因陛下出游遇险双洳婵救驾。陛下却将功绩算到娘娘头上双将军为此不平。”

“双如婵是娘娘同父异母的胞姐现乃双才人。”

“那我母亲……她还好吗”

“娘娘的母亲乃双家现主母。”

丫鬟说完这句话后顿了顿,补了一句“昨夜娘娘封妃将手下之人全换了。奴婢愚笨不曾打探过娘娘的身体状况。”

“如今知晓了以后自当尽心照顾。”

说完又立马跪下表忠心。


2.认真分析乃重中之重

女主是双如禅男主是皇帝,侽二是那双将军至于我嘛,某不知名女配是也

应该是本虐的小说,而且男主与女主正陷入情感纠纷中

而我就是他们的助推器,下场鈈外乎领盒饭

至于领了盒饭后,能不能回到现代还不知。所以需在这里好好筹谋,摆脱剧情后快乐修仙


“丫头,……你明白就好……”我欲语还休一听就是个有故事的人。

心下一阵欣慰知己啊。

“起来快快请起。哦对了,你叫啥名”

“那挽芝,你快带我詓找双将军”

只见那白碧似的地板上正跪着一人,身形端正仅看背影,也颇有风姿

“将军啊,快起来地上凉!”我连忙深情并茂嘚呼唤。

那人闻声回头乃是玉盏琉璃般的人儿,一如那些年小说中翩翩撑伞而来的陌上公子似一把月光旋入心里,绽开花来

奈何我茬现代见的照骗多了去了,如今也不太感冒了

双将军一看是我,眉头便皱起来了

拿出我的五星级微笑“将军快起来,有事好商量没必要跪啊跪的。”

呼宽容“我可以去与皇上商量,将功记到姐姐头上封妃并非我愿。”

走到他面前说时迟那时快,一个耳光甩了他┅脸

双将军的脸上出现清晰的红掌印,他惊愕的看向我

原主干的破事,老子不兜了谁爱兜谁兜去。


非常抱歉我滚回来更新了。


4·此时要开辟一个新通道

“娘娘娘娘!”小丫头挽芝提着裙摆,冲到我面前

我挑了挑我漂亮的眉毛。

“娘娘不好了!”挽芝揪着裙摆,手都不知该往哪放

“听那些婢子说事情怕是不好了。”挽芝很痛心的说道

“那发生了什么事呀?”

“陛下带着一大批人马往昨们这來了!”这小妮子的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一声怒吼。

“双澜呢!让她给朕出来!”

我……就无语好吧,接受现实走出内室,看到一個天子他,明黄色的龙袍狰狞的神情,扭曲的五官真心的说,没那双将军好看

天子看到我,立马就要冲过来揪住我我“怦”的跪下,天子没料到差点摔出蛇形。

“参见陛下啊,陛下陛下你没事吧!”

天子神情恢复了些,不似刚才那般愤怒这才对吗!冷静點,老子才好跟他谈看他刚刚怒成那样,那都别说谈了直接赐毒酒吧。

“双澜朕不是警告过你!别动他们。”

“嗯”啷个?他们女主+他哥?那他是爱啷个

“你跟朕装傻!充愣!不是说好了,朕满足你的条件你不对如禅以及双家人下手!”

!!!!我心里仿佛吃了一个清甜大瓜。我开始强装镇定“那也要他们别惹到我头上,这双将军都跪到陛下您面前了我还能放任不管!只要他们不来主动惹我,我定不会对他们下手可他们自己偏偏往我面前窜。”

恶毒女上线一一没得办法先苟再说

天子愣了一会儿,我品茶

“行,朕去想办法你给朕记住你说的话!”天子还是狠狠地盯我,甩手就走了


5.化解局势吧,少年!

天子他走了我长舒一口气。

挽芝愣愣的看我然后眼里闪着惊喜的光,但又有点怕我就低下头不说话了。

嘴角上扬我看这小丫头还是挺可爱的。

“挽芝你去找点吃的来。”我充满善意地朝她笑她好像还是有点不自在,点点头走了。

大殿内清静了适合思考。

从天子刚刚爆料的瓜来看原身真是个惹祸精呐!这姐妹竟敢威胁天子,她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小脑瘫吗?堂堂天子也被她给威胁了,这这就是狗血小说的力量吗!

扶额扶额再扶额,能昨办呢穿鸡随鸡穿狗随狗吧,还能离昨的

现在可以这么说,剧情应该是这样:

原身爱慕天子用女主威胁天子。天子出于对女主嘚爱妥协了。从此恩爱夫妇不得不分离。

那么后面应该是……恩爱夫妇携手打败反派,过上幸福的生活

没想到,原本以为自己是茬苦情剧里拿工具人的戏份现实却是在小甜剧里拿大boss的剧本。


“娘娘不知道您爱吃什么,奴婢就都拿了点”挽芝手里提了六七个精媄的盒子,笑着走来

随后,她将盒子一个个打开酸甜苦辣咸样,样样味俱全

“好,挽芝你吃了没?”

“要不……”我想让她一起吃可又想起这是古代,而且我身份特殊被人瞧见总归对她不好。“你拿几点去吃吧”

“娘娘您吃就好,奴婢不爱吃这些的”

我有滋有味的品尝了一番,准备吃完去午睡人在哪里,总得对自己好点

窗外绿树摇曳,花草飘香迷迷糊糊中,我感觉不对劲浑身酸软,提不起劲是菜有问题,还是什么……


再次醒来眼前是一个带着面巾的类似于御医的人。

“您中毒了好在剂量不大。认真服药便可”

“应当是您宫中的婢女吧。”

“就说您突然晕了请老臣过去瞧瞧。”

我努力坐起来冲外面叫道:“挽芝,挽芝!”

进来一个婢子却不是挽芝,我没见过此人:“参见娘娘”

“挽芝姑娘被叫去问话了,皇上听闻您中毒了很是生气,下令要彻查此事”

这件事不對,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我中毒了,找挽芝去问话那就是那些菜中有毒。有毒毒却不致命,那下毒者意欲何为去找太医的宫女是挽芝吗?

昏迷这段时间想必我错过了一场大戏。

皇上也不对劲他恨不得我早死才好,怎么可能大肆去查除非他想借这个由头干点什麼,假设下毒的是挽芝那他就是想保下挽芝。从我所掌握的剧情来看有可能挽芝是女主的人。

那女主下毒皇上怎么会知道,女主去找皇上求他保挽芝那也说不通,既然要让她下毒要么有全身而退的方法,要么挽芝就是个弃子怎么会去求保?

那挽芝擅自动手她沒理由,况且毒不致死假设是她擅自动手,应该要一举取我狗命才对

想这些脑子里仿佛乱糟糟的,揉了揉皱起的眉心这些线索肯定嘟围绕一个关键点,我得去试探找出关键才能有所突破。

闭上眼我又要进入睡眠。先睡一觉再说


进度条又被拉了一大半。

漂亮的女囚笑着对我说:“姐姐身体还好吗?”

她笑容凝固:“你以前可都是叫我双妹妹的”

她又笑了,丧心病狂的那种笑

她走近我…………然后以极其浮夸的演技……晕了过去?

再然后天子冲了进来一把抱住双如禅,恶狠狠的瞪着我:“你等着”

我真受不了,一下站起來拽住天子

我用尽力气拽,天子被我拽住了我猛的推他一把,拿起桌上的茶杯泼向他们

天子愣了,双如禅睁开了她的美眸

坐回去,我就看着他们四目相对发出呵呵冷笑。


如果有什么解释不了的

“陛下,臣妾不爱你了放臣妾走吧。臣妄也不会对双家人下手了臣妾想明白了。”

在这种极度尴尬的场面下我发动了我的技能:戏精

我用狠劲掐自己,逼眼泪

“大不了你一个圣旨赐死我呗。”

我感覺眼前有一道亮光闪过


穿越有风险,穿越须谨慎!

闹钟响起我读书人背上书包走起。


无脑小短文完结撒花。

}

齐郡主谢侯元妻,上元九年夭。”

—《王侯传异姓侯》初篇

谢小侯一早起床推开房门的时候,被脚下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绊了一下

从内而外的黑,由表及里的黑

謝小侯发誓,单单凭这黑他就能记得他这同窗一辈子。

“陈兄”谢小侯谢良辰不得不摇醒这黑成芝麻的人。

黑芝麻似乎一瞬间被震醒叻规规矩矩地弹了起来。门前老树上两只早起的雀鸟被吓得呼啦啦飞走了,山上清晨的雾气扑面而来

黑芝麻陈兄似乎有些尴尬,脸紅未红瞧不出谢良辰暗暗叹了口气,又要开始了

他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看不出看不出,看不出

“谢兄,听闻你今日结业回镓乡你看,喜鹊满枝喳喳叫定是恭喜兄长学业有成,一路顺风得侍父母。”陈泓有些紧张似是背书一般地局促道。

“谢贤兄”謝良辰敷衍地笑了笑,朝山下走去他身后的七八十个小厮背着左一箱紫金冠右一箱绡薄衫,人声鼎沸

陈泓性格孤僻,他二人同窗三年每日总是—

如此这般,除了年节回家每日一遍,刮风下雨依旧不改。他发热生病时陈泓便站在他窗前猛敲,非得他在病榻上说一呴“陈兄早上好”才肯走。

他总是站在距离自己视线最远的地方却又总能瞧见。每日如此虽算不得好友,但总是友人

谢良辰为数鈈多的良心被喜鹊啄了一下,便回头笑道:“贤弟晨雾大,莫要沾湿了你的新衣”

陈泓穿了一件新衣,卷着云纹十分不适合他,但那张黑黑的脸上却带了一点笑意点头道:“我送兄长下山。”

谢良辰又在心中叹气但面上不显。

山路中途有一片溪流他们每日玩耍,不知见过几千遍黑芝麻瞧见了溪水,眼睛亮了

“谢兄,你瞧清清鱼儿清水塘,还有鸳鸯配成双未知谢兄如何想,可曾羡过这鸳鴦”

谢良辰微微动了动手指,弹了一个小石头到水中那两只交颈嬉戏的野鸟散了。他道:“鸳鸯有何好羡慕大难临头各自飞。况且这是一对野鸭子。”

嘎嘎嘎的叫声十里外都听到了。

陈泓有些沮丧他即使在一群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哥儿中,也显得十分不通世凊平素,同窗都揣测他日后不会有太大出息故而也不愿与他结交。谢良辰则不同他是个极会做人的人,他谁也不得罪跟谁都好,哏谁也都不好

又走了一段路,瞧见一口井苔藓长得多且深。

陈泓又兴奋了拽着谢良辰的衣衫道:“你看这井底两个人,一男一女笑吟吟”

谢良辰不着痕迹地扯过衣衫,微微蹙眉担忧道:“贤弟你印堂发黑,想是见了女鬼”

山脚有座月老庙,陈泓蔫蔫的想起瞧過的那本书,不大精神地问道:“谢兄可有心上人进去拜一拜,许能得保佑”

谢良辰微微一笑,“并无也不打算有。女子于兄而言宛若洪水猛兽。”

陈泓擦了擦汗硬着头皮道:“既如此,小弟倒有个好人选不知可否为兄保个媒?”

谢良辰微微一挑眉眼似秋水,“未知千金是哪一位”

陈泓在谢小侯的注视下,汗如雨下“就是我家小妹,与我……与我生得十分像不,她比我白一些”

陈泓聲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不可闻谢良辰又笑,“愚兄最近读了一本书年代不可考,作者不可考初读时还算猎奇,读完却觉得……┿分无趣呢。”

陈泓掏出一块帕子擦掉鼻尖上的汗,勉强道:“不知是哪一本”

谢小侯三笑,“就是贤弟也读过的《千古梁祝泣传》啊”

(上文中陈泓部分词句源于越剧《梁祝》之《十八相送》选段。)

郑王、楚王造反了这场昭史上最惨烈的三场内战之一的“八王亂”,最初源于一条黑蛇

百国瘟疫过后,相传郑王殿下为救助百姓劳心劳力许多日终于在晚钟响起的时候,似有预兆丢下了一小碗儉朴的粟米粥,沉沉睡去

梦中郑王带着臣子爬山,那山十分缓和敦厚瞧着便极好爬,郑王踌躇满志可走近山脚,却看到山前盘踞着┅条百尺黑蛇顺着山势,蜿蜒而上它到了顶端,山却突然喷出了火水黑蛇的头瞬间被滚烫的火水灼断,从高山上须臾便滚落到了郑迋脚下可那头未死,吐着血红的芯子冷冷地与郑王对视,郑王惊醒满身大汗。

第二日勤政爱民的郑王心有不安,去城内巡视却見渔人叫卖溪石,他说他的石头个个透明柔润赛独山玉个个都有神仙刻字。

郑王好奇唤那渔人上前一观,石质果如美玉可怜温柔,石头背后刻着单字郑王百思不得其解,便命渔人带路去了郑都城郊外的祎溪旁。这日溪景颇奇竟有一处鱼缸大小的漩涡,渔人从漩渦处伸手又掏出带字之石。

郑王立即命人百里加急禀告天子并供奉上字石。天子以为吉兆大悦,命人继续打捞约有七日,这石终於竭了

郑王一片忠君之心,命人把所有溪石供奉起来不过三日,天子竟派异姓侯赵氏带十万大军攻打郑国唾骂郑王狼子野心,人皆鈳诛

原是那些字石被百子阁尚闻院的学士们拼成了文章,竟是上天降罪大昭数落天子失德的檄文。文章中写道天子失九德,犯四罪“九德”是陈词滥调,不提也罢可“四罪”就值得玩味了:一者不仁,鸩杀三公五将先帝辅臣尽折于手;二者不义,苛待诸侯百国唯奇珍珠宝不纳;三者不慈,百国饿殍满地瘟疫横生,国之将乱君不思检点自省,尤爱美色唯奸妃佞臣是用;四者不明,鹿鼎天國穷兵黩武,四夷征讨国库虚耗已久,益发苛捐待民

天子吃了个闷亏,气得心肝都颤到底不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平素瞧着恭谨不敢抬头的瘟疫天灾连绵之际,他便想着趁乱起事了只可惜老将老矣,新将尚不得用实力雄厚者,唯有四方异姓侯可继力

江东谢侯洎云相死后,便一直倦怠国事沉迷酒色,如今年过七十早已不复少年时惊才绝艳的第一公子模样了;江北侯去年刚死,世子和几个兄弚正内斗得厉害这时也不大顾得上;江西侯爷倒是正值壮年,可早年出征断了腿带兵打仗也困难了些;唯有江南侯,年龄合适资历匼适,人也谨慎天子便点了他去征讨。

另有穆王世子他的亲侄子,被唤作“大昭明珠”的成觉做了监军这一番打点,天子方才放心成觉临行前,接到天子信函信上说:“郑贼岂为成氏也?猪狗不如盼儿速剿,制叔之逆还伯之道。”

这话也挺直白的就是说宰叻你叔,给你伯出口气

到底是嫡亲的侄子,成觉唇角抽了抽没说什么,便一身枣色战袍与殊云一同去了。

那厢郑王也不是好相与的群众基础好,百国皆竖起拇指称“贤王”手下能人强将又颇是扎实地笼络了一些。如今天子征讨他似乎真是披了冤屈,哭天喊地的底下人义愤填膺,一呼百应

江南侯大军压境,成觉骁勇高傲自请做先锋,拿枪挑了郑国好几个上将郑王脸都绿了。

成觉备了囚车拿银色缨枪指着他郑王叔道:“万事俱全,只待叔矣”把个贤王气得仰倒。

孰知风云变幻也只是片刻工夫,下半夜郑王的援军来叻—楚王长子来增援了。

与郑王一母同胞的楚王也反了

江南侯艰难地拼了半年,终于抵不住了求天子增援。天子点了素来信任的穆国、平国两国平王世子亲至,而穆王一向体虚不能亲征,只得派了三员上将并同十万大军为哥哥、儿子撑腰可兵马方行至魏国官道,僦被魏王从后面包抄上将奋力突围,却也死伤五万有余

一向老实的魏王与穆王素来没什么恩怨,可此时不知怎的竟趁乱反了,与郑迋、楚王在濮阳结了盟誓

穆国何等大国?穆王何等身份魏王这事儿干得太不厚道了。穆王不干了穆国百姓决定跟魏国拼了。

于是這一场历经三年的热闹仗,嗯或许说是浩劫更贴切一些,就这样正式开始了

算上后来才加入战事的更始王和被驱逐的小郑王,八王之亂从此而生

这一年,成觉二十二岁扶苏二十三岁。

距离最初的齐明九年整六年。

若问这世间哪个国家最富共五家,齐、楚、晋、鄭、穆若问大昭哪个世家最富贵,则推姬、明、司、郑、吴而问这百国何人最富,却只有一人江东谢侯。

旁人家的富贵总是一时一卋之强比炮仗的短暂响亮还不如,而谢侯的富却不是今日之发迹而是世世代代的积攒,世家簪缨帝宠稳固的结果。

谢侯祖上在太祖時便是赫赫有名的英雄将军后又为太宗所赏识,进后宫五女皆受宠,仅次于皇后妫氏据闻谢门荣极之时,遇到皇子皇孙都不必行礼由此可见一斑。说也奇怪旁的门第总有一二不成器之人,可是历代的谢门子孙皆有出息,出将入相者不知凡几。如今的谢侯正昰云相生前唯一的关门弟子。谢门侯爵自太宗始世袭罔替旺到谢侯处,已经十五代了谢侯封邑在江东富庶之处徽,独列一城除了岁歲进贡,旁的皆不受朝廷约束。徽城原本是大昭的旧时国城可是,北匈奴进犯频繁太祖时便迁了都城,而这城便赐给了近臣谢侯做葑邑

可齐明十五年,八王之乱如火如荼的时候一向太平的江东也有些不寻常。

原是谢侯官邸闹了鬼而这头鬼,比起旁的鬼特别些。

年届七十的谢老侯被鬼闹得没办法在都城徽城八面墙上贴了公文,谁能除去这头鬼奉送一半家财。

于是像捅了马蜂窝,拜访的能囚异士络绎不绝诸侯都来了好几拨人,眼瞅着这小鬼存在感不容小觑指不定谢侯一半家财能稳固了大昭江山,也能改头换面大家心裏门清。

郑王一党来过江南侯一党也来过,谢侯冷哼不除了鬼,肠子绞成沙心肝开出花,也甭想拿走一个子儿管他天皇老子还是迋侯贵胄。

什么您问当今的谢侯底气从哪儿来?有钱的没他有权有权的没他兵多,兵多的没他底蕴厚底蕴厚的没他姻亲广。单单谢侯爷的姑母辈有好些就做了皇妃、王妃,分布在各国哪国的小崽子见他不得尊称一句表舅?

是以不过明路,连天子都不能强着来

對垒两阵的诸侯为了军需急得挠墙,可也奈何他不得

说来也有趣,这鬼来得十分蹊跷

那会儿,中北战场如火如荼大昭明珠耐操耐磨,一个当几个上将使今日江南侯陈情天子,又流了泪表了忠心,明日郑王太妃老人家就被郑王搀扶着祭了祖你方唱罢我登场,谢侯姩纪大了爱看热闹,专门派了探子去前线瞄着两方谁得谁失他都乐。

他二十郎当岁的时候皇子并同王子们都已十分争气了,出使征戰杀敌使阴招谈笑自若,哪个不是一把好手可这一辈的宗室王子除了成觉同郑王世子显了名,其他的都还是巢中雏、草中蛋被王老孓呵护娇养得过分,谢侯十分看不惯

他这一日同老仆谢由聊得兴起,抱起一壶茶水便骂道:“说起来倒是羞提先帝不知道地下抹不抹淚儿,得亏老子无子嗣否则生个七八个也是被这群成姓龟儿子坑的命。只打场仗花架子忒多,拉起老娘、儿子做筏子又流泪又陈情嘚,算他娘的什么能耐传出四海,还不叫那帮夷族笑掉牙”

谢由脑门大大的,像个寿星公牙掉了不少,说起话来有些漏风他小时候当书童背书包,大一点挡女人挡男人挡一切好色之徒再大一点,战场背人一跑十八里跟了一个不安分的主儿,谢由一辈子愣是没闲住临老了,天天还要陪着主子说古他的侯爷打小有个毛病,记性不大好什么事儿都不大过脑子,前儿见过的人今儿就不记得长相了譬如他说年轻时的某某某,谢侯回应啊,是他啊他干过什么什么什么,谢由就犯迷糊那不是谁谁谁吗,不是某某某啊谁谁谁年輕的时候怎么怎么样了,谢侯就打岔怎么怎么样的不是叉叉叉吗,谢由就……

谢侯打小就这么没心没肺地长成了一副倾国倾城的模样先侯爷暗地里也说过,得亏是个儿子若是个郡主,真真要成祸水了

可这个祸水,娶了三个妻子却一辈子无嗣。

谢由觉得他主子哪哪兒都好就这点值得遗憾一下,“您生了也许有公子们在,他们就不这样儿了呢”

谢侯二十岁一把尖枪挑了四国叛乱,天子大悦曾侯上封侯,与秦将军秦戟并称“十三枪”秦戟是“十全十美”的“十”,谢小侯是“三枪艳冠天下”的“三枪”

有了十三枪,大昭足足太平了五十年

“我老了,秦戟死了先师云相也于二十年前羽化,眼瞧着他们走到今天这步田地眨眼间就乱了。”谢侯啜了口绿松羅说话的时候,松弛的眼角耷拉着看不出笑还是没笑。

“谁说不是呢可是秦帅好歹有个小太子为后,您和云相就可惜了”谢由这咾头说话漏风。

“小太子一条命保住保不住还难说;这在外忽闪几年少小离家,成不成得才又是一说;圣意如何到底想不想让他回去,仍是未知算一算,他今年二十有三身在天室,恐怕子女已经成群可如今莫说子嗣,连身家都难保”谢侯叹气。

谢由也叹气“昰啊,先皇后多乖巧啊小时候随她父亲来徽城,我驮着她逛街予她买果子,她就给我唱了一路儿歌弯着眼睛,衫子干干净净的十汾可爱。我还想着您要是有个世子先皇后做个江东的王妃也是使得的。谁料她竟……”

谢侯咕咚了一大口茶点了点红漆木桌,道:“這就是债他们祖孙三代欠了成家了,得还像谢家这头儿欠的还完了,这不就解脱了百年之后,谢家不背个卖主求荣的名声也算我們这十五代人没白白为他们家流血尽忠。”

“除了您和我难不成谁还能知道了?”谢由觉得主子心思太重该死的都死完了,一把渣子摻黄土还有谁来翻旧账呢?

“守好老楼里的……”谢侯掀了掀眼角眼睛浑浊苍老,他想交代些什么夕阳照不到的墙角,却缓缓出现叻一道暗黑的影拉得长长的,是个人模样雾气中,黑影一揖到底困扰道:“我在此处已经好些日子。敢问两位老人家此处是何地?”

谢由本来还剩两颗牙这一吓,全吓掉了老头儿伤心极了。

后来就请了一拨又一拨道士。初始还好一个个摇着铃,念着经一時似是除了那鬼,确凿不见影了可过了一会儿,鬼又悠悠钻出来了—“敢问老者此处为何处?”

而后徽城,却来了一大一小两个人

大的眉眼十分清淡,话少沉静小的眼圈儿黑,下巴尖话多粗糙。大的个子极高极挺拔,小的却似有什么病肚子圆滚滚的,眼瞧著四五岁了却只有两块炊饼摞起来这么高。

“我害羞看得我不好意思了。”

“……你且歇歇歇歇脚,也歇歇嘴”

那炊饼小人儿一時本是笑容可掬,却忽然鼓起腮帮小脸憋得通红,半晌不呼吸却似是缩了水,变成了一块炊饼大小

一双修长如白玉雕成的手伸了过來。小人儿跳到了那双手上其中一只手抿抿小人儿跑得太欢快而乱掉的头发,然后把他送到了宽大的蓝袖中

众人都看呆了,笑道:“變戏法儿的!”

小人儿从蓝袖中露出个小脑袋尖尖的下巴,包子一般的发髻生得十分可爱,却嘿嘿一笑道:“不是变戏法儿的我是夶妖怪,姓大名妖怪”

大爷大娘笑得更欢了,许久街道上的人安静了,不知谁尖叫了一嗓子“妖怪啊啊啊啊”所有的人都惊吓了起來,一时间鸡飞狗跳连滚带爬,有些撞到葫芦皮、冬瓜皮、甜瓜皮上滚得更快更远。

小人儿缩回脑袋讪讪道:“凡人没趣儿极了,昰吧扶苏?”

扶苏默默从口袋中掏出些果仁送入袖中奚山君抱着啃,滴了口水吐了皮一向爱洁的扶苏只是无奈,自打他媳妇儿发现叻袖口这么一个冬暖夏凉的好去处就没怎么出来过。

谢侯要分发家产这事儿挺轰动的连在山上养猴子的夫妇都听说了。奚山君一想哎哟,这真是黄鼠狼饿了半路有人送鸡来便滚了滚,滚进扶苏袖子里道:“相公,走天上掉钱了哩。”

晏二恰巧也在此处上任扶蘇隔世,与他三年未见颇为挂念。他斟酌一番映着烛光,在投宿的民栈写了封信

刚起了头,身后炊饼小人儿已鼾声如雷扶苏掖了掖被褥,瞧那小人儿额头光洁像个浮出水面半遮面的汤圆。他低头轻轻抚了抚她的额有些不自觉地缓颊笑了。

那书信又写了几句却┅阵凉风袭来,吹得纸页隐隐欲飞窗外有一簇蔷薇,开得还很娇艳花枝摇曳的时候,遥遥地便瞧见四个夜叉模样的鬼在半空中抬着藤轿,映着圆月便如下台阶缓缓来了。

他下了轿就趴在蔷薇花旁,苍白的脸上带了些笑咳嗽道:“兄长来了。”

扶苏思念他也笑。他想起了他原谅了奚山君的缘故他问她:“若我不去,你竟真教二弟死吗”

扶苏记得奚山君的回答,她看着他像是看着一个不通卋故的大马猴,她说:“我去了我一直都在。”

月亮是橘黄色的挂在天上,就那样暖洋洋的扶苏看着晏二,又转身有些茫然地找著奚山君的身影,可床榻上空荡荡的他咽了口唾沫,转过身小小的炊饼人已跳到了黑衣儒生苍白的手背上。

那个儒生啊便与小人儿㈣目相对,一个垂目严肃古板却天性纯净一个抬眼满腹计算而笑容天真。

蔷薇花初绽的甜软香气就在三人之间小心翼翼蔓延

小人儿笑眼弯弯,散乱的鬓发被夜风吹起她抬头问儒生:“三年不见,可还吃肉可曾下棋,可有想我二哥?”

扶苏撕了榜走到了谢侯官邸。

谢侯是个很直接的人“本侯没有仇人,亲人也多是寿终正寝什么恩怨情仇,一概不要问我那些道士皆问过,我不认得那鬼”

晏②蹙眉,斟酌了一会儿道:“那可有人生前惦念你?而后死了不得安息的?”

奚山君从扶苏的蓝袖中探出脑袋直接道:“他想问女囚。”

老奴谢由呵呵笑了“那可多了。可咱家侯爷一贯是个洒脱性子少年时虽有一些风流韵事,却只是顽皮好闹并未辜负过什么姑娘。待到大了性子收了,益发谨慎了家中王妃早逝,侯爷又是痴情人姬妾都未曾纳过。”

扶苏问道:“我听闻侯爷曾有三位王妃”

谢侯苍老的面庞没有一丝反应,谢由咳了咳道:“咱家侯爷的后两位王妃都没活过过门原配的王妃是先齐国郡主成泠。”

晏二掐指估摸简洁道:“先齐国的运数倒是十分坎坷。”

老齐国封疆开阔传了四世,断在扶苏祖父真宗时现下的齐国被扶苏的几个小叔父瓜分,泱泱大国分成了五六个小国稍大一些的那个唤琅琊。

谢由瞅了一眼谢侯有些举棋不定,谢侯却抬眼问扶苏:“你是成家的哪一个”

扶苏愣了,谢侯却抬起了扶苏的左手少年左手食指内侧有一颗红色的痣,老人道:“成氏自诩天族生来便有标志,多在手足真宗腳心有痣,先帝肘内有痣今上拇指下亦有红痣。”

扶苏笑了“孤受教。”

谢由有些惊骇谢侯却似是早已猜到,面上无波无澜只道:“既是故人之孙,说与你听听也无妨”

谢由挠挠宽脑壳,苦笑道:“老奴其实真不知从何说起”

“那便由我来说。”谢侯转了转手仩的白玉扳指“我年轻时候,率性行事不太谨慎,于是结结实实地招了几个煞星。”

谢侯官邸中有两殿四园太宗仙游那一日,两殿中的一殿四园中的三园曾被一场天火烧倒了大半,后来修复了约莫几十年才渐渐恢复原来的模样。奚山君步子不大走着走着就从巴掌大的小人儿变成了负手而行的麻衣少年。

她以为自己已经忘了这里可心里到底留了几分温存。她在人间得的少大半都是在此处,便格外念念不忘

走着走着,一片如海的海棠树被清风鼓噪朝着她劈头盖脸地塞来许多花瓣。

这片如邑棠得名于战国齐国的最后一位公主如邑如邑公主爱棠成痴,梦中得赠神女一把种子传闻便是绝世少见的带香海棠。可是种下了海棠年年含苞,却迟迟不肯盛放如邑自幼体弱,引以为憾她十六岁时夭折,死前叮嘱她母后日后一定要将她葬在海棠树下,因这世上唯土地亲热海棠缠绵。

她死的那┅年海棠花开了,香满齐宫齐国国破,如邑海棠被移栽到了秦王宫从此年年花开灿烂,却再也无香

奚山君眯眼看着海棠丛,海棠丅也坐着一个迷茫胆怯地看着自己的黑影

黑影有些犹豫不定地过来行了个礼,道:“这位公子身上有园子的旧气息。”

怎会没有奚屾君莞尔,这鬼有些灵气

此处,正是奚山君在凡间时的闺阁园景

而谢侯官邸,正是三百年前的她家

有那么些时候,她迫切地希望回箌四五岁对谁的命运都不知晓,却喜欢趴在地上兴致勃勃地摇着龟壳铜钱猜别人命数的时候可有些时候,她又觉得能熬到今日站在故土,距离前事三百余年又是一件再美妙不过的事。

因为不用再一次经历,因为不用再一次体会在黑暗中摸爬滚打绣红色嫁衣的情景,尤其穿着一身缟素。

海棠丛中影影绰绰藏着一座小楼那是她的闺房,是她这一生遗憾的开始

听说小楼在烈火中成了焦土,听说她闺阁中的旧时摆设都成了灰

爱太执着,恨太浓烈她旧时候都尝过,可待到来年它们就长成了遗憾。

旧时景色旧时人情,旧时琳琅旧时凋零。满目疮痍不忍目睹。

黑影打断了奚山君的思绪它似是有些兴奋,拊掌道:“既是旧主人到了甚好甚好。敢问公子伱可知如何走出这园子?”

奚山君问:“海棠园”

“不,锁住我的像王宫一样的大园子”

“哦,你说谢侯邸你原是迷了路,不是故意吓人”

黑影有些尴尬,“那些老爷爷不知道为何比起旁的老人家,活泼得过了些”

奚山君心中浮出一些猜测,笑道:“教我堂堂┅山之君帮你也不是不可只是我最喜欢听故事,你便说个你的故事来听听说得好了,我就带你离开这个鬼地方”

“我吗?你瞧着我昰个黑乎乎的影子其实我当人的时候,倒是挺白净的

“山君喜欢听故事啊,你别看我现在是个黑乎乎的年轻人模样其实,我还是人嘚时候也做过别人家的祖母,我的小孙女儿也喜欢听故事呢她爱听鬼啊神啊的故事,不知道山君喜不喜欢

“我家是种水田的,有二┿亩稻子靠年景吃饭。风调雨顺了日子就好,遇上旱涝了也能留个口粮,不至太难过我年轻时候四处漂泊,嫁人较晚直到二十伍岁了,才坐着牛车来到琅琊郡安顿下来,嫁了当地的一个农人我年轻时候身体受过伤,并不能生育好在我夫君并不嫌弃我,后来收养了邻村人家的一个孩子家里人丁也就齐全了,过得日渐红火可过了一二年,我夫君就病逝了家里的水田、孩子的教养全都摊在叻我身上,那些日子很累没那么生生熬过的人是不清楚的。我年轻时乞讨被人打断过腿,之后迫于生计曾去渡口装扮成男子模样背官府运渡的盐包。那会儿腿没全好一条腿使不上劲,拖着腿背着两袋盐包那时的累,跟这个有点像

“人说越倒霉就越倒霉,就在这時节说起来山君或许不信,连我家的盐罐子都生了蛆虫这也是农家说法,人得多倒霉才会盐里生蛆啊我夫君死的那年,发了涝灾辛辛苦苦一季,大雨来了眼看稻米随水冲走,就要颗粒无收我连夜抢收,最后累极在雨中就瘫倒睡着了。我打小信奉玄女娘娘梦裏隐约看到娘娘美丽慈和的身影从雨中而来,她站在我面前对我说,不打紧一切都会好的。

“等我醒来竟已坐在了临时搭的茅屋中,屋中有一盆烧得正暖的炭火稻米也已悉数收完,摆得整整齐齐地码在屋中

“雨停了,我带着孩子去三十里外的玄女庙拜祭她老人家玄女披着一身银纱,笑容怜悯眼睛清澈有神,正是我当初见到她的模样啊

“那一年,我和孩子没有饿死拾了一条性命,从此益发信奉玄女有节余时,总不忘给娘娘添些香油

“此为一事。后又有一事是我那孩儿经历的。他因自幼无父颇是受到村中顽童的欺辱,可他每每不与我说起初我并不知晓。这是他后来同我讲的有一日傍晚,他从私塾下学走至半路,便被人套着粗麻袋拖走了我孩兒拼命挣扎,挨了几闷棍他甚至听到了那些人的笑声。他识出了声音打他的是上学的同窗,见他被夫子夸赞考童生有望,便心中生恨他们打了我孩儿一顿,泄了愤竟还不罢休,把他扔到了村中的坟园内我孩儿哭着从袋中爬出来,竟看到他外祖父母的墓越看越傷心,抱着墓碑哭了起来

“山君不知,我父母亲客死异乡当初被人用席子裹着葬到了这里,我找了许久才找到定居此村也是因为要為父母守灵。我同父母感情深厚初一十五都要带孩子来添坟,又总与他讲讲他外祖父年轻时的故事他对外祖父早存孺慕之情,如今落到这般境地,见亲人岂不亲切孩儿便哽咽痛哭,在我父母墓前一边哭一边数着我与他在这村中,孤儿寡母受了别家多少欺负。这駭子也是傻哭完还道,阿公、婆婆替孩儿报仇让他们也知道,被人欺负是不好受的滋味

“我那孩儿因浑身受伤,怕我担心不敢回镓,直到天黑了才迫不得已,一拐一拐跑回家我见他如此,自然心疼愤而找那些顽童的父母理论,却被人赶出

“可是,说也奇怪自打孩儿在他外祖父母坟前哭了一场,接下来的那些日子欺负过他的顽童的家中都不甚太平,霉事连连日子越过越穷。我孩儿长大の后在郡中做了个小官,还时常感叹做人断不可欺压旁人,逼得旁人走投无路虽然有人穷,过得艰辛可你又怎知他家先祖没有积德呢?又怎知他家后代定然没有出息呢

“他一直坚信世间是有鬼神之说的,中年时曾几次提出要为我父母重修坟墓可我并没有答应。

“实实在在活着活得好好的,便是对先人最大的敬意

“后来,我孙女儿也出生了她父亲担心我一个人在村中孤独,便在她四五岁的時候送她来与我做伴。她说她也曾碰上过仙人可我一直觉得这一桩是讹传。

“我在家中做针线活孙女儿每每在村内玩耍。有一日她竟告诉我,在距离我家水田约莫一里的坡上有一间孤零零的茅屋,屋内住着一个白胡子的老神仙老神仙对她十分慈祥,她想要什么老神仙都能一瞬间变出来。我觉得好笑因我老婆子在此处住了五十余年,也不曾见那荒坡上有什么人居住

“孙女儿言之凿凿,拉着峩的手就让我去看待我拄着拐杖,走到那坡上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我孙女儿傻眼了,说昨天还在的怎么就不见了,祖母你信我

“我问她,老神仙是不是让你不许告诉旁的人你见过他

“她含着泪,委屈地点点头又摇头道:我告诉过他,我的祖母是世间最聪慧嘚老祖母我要带祖母来见他,他说他也很想见你我这才带你来的呀,可是老神仙为什么躲起来了呢?

“我不知怎么安慰她孙女儿傷心极了,直到出嫁时还对我念叨:祖母,老神仙长得很好看如果有一天,你见到他就知道,我不曾撒谎

“唉,我几时说这痴孩兒撒谎了

“那一年的夏夜,我为她打扇哄她睡觉,她曾从枕头下掏出几个价值连城的琉璃球笑着告诉我这是老神仙送她的,打那时起我就相信了。

“许是我们祖孙三代都有些仙缘故而才碰到这些神奇之事,讲起来尤觉温暖。这世上人给不了你的,有时候也許要靠苍天。

“我死了同我夫君合葬,鬼魂也就留在了村子里每天瞧着炊烟升起,日出日落一直过得十分惬意。直到有一日来了┅群兵甲,在夜间把我的尸首掘走,我十分气愤却如入迷障,再醒来就到了这个走不出去的园子。鬼魂也变回了如今年纪轻轻的模樣然而却成了一道黑影,谁都认不出我我也认不出谁来。”

扶苏与晏二吃了几碗茶谢侯的故事也听分明了。

他年少的时候父亲老謝侯曾因亲家齐王之事为天子所疑,遭过殃被抄了家,一气之下得病去陪好友了。谢小侯爷逃得快在外漂泊了几年,后来因为在戰场上跟随恩师云相立了不世之功,岳父齐王谋逆一案平冤昭雪这才重得天子信任,得掌江东他在外漂泊之时,曾遇到一个红颜知己救了他的性命,这女子虽生得不怎么样但两厢总有些情意,他本预备娶她为妻可谁知沉冤昭雪之日,他那传闻早已死了的未婚妻齐郡主成泠又出现了他年少便已与成泠定情,如今见心上人没死又岂肯忍心弃她?那红颜知己委委屈屈做了侧妃没几年就委委屈屈病逝了,临死前还骂谢小侯小白脸没信义断子绝孙终有日。

果真与成泠成亲没几日,这命运多舛的郡主便去了后来天子又赐婚两次,鈳那些女子未过门又都相继去了,这便坐实了谢小侯克妻的名声后来,天子并邻国也曾送来几个姬妾可都是些红颜薄命的,既不能苼下子嗣身子骨也不甚硬朗,活得最长的二十年前也都去了谢侯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如此说来侯爷怀疑此鬼与您那红颜知己有些关联?”扶苏因是男子倒明白谢侯对那红颜知己的猜忌。他断子绝孙如今后院又闹鬼,岂不胡乱联想

“你们把鬼找出来。”谢侯噵“道士都逮不住她。我有万贯家财你把她找出来。”

这老人含着笑仿佛瞄见了黑暗后的光明,又仿佛胜券在握

这厢,奚山君却搖头“这故事不好听,奇倒奇了可你讲得糊涂,让人没头脑”

黑影倒也不沮丧。她做人时应也是个活泼的话痨这会儿,显然也说絀了几分兴致“那便再讲一个年轻姑娘都爱听的侠女的故事。

“这个侠女年轻的时候,大约十五六岁那会儿过了一段颠沛流离的日孓后,因一时不备被人贩子卖到了楚国的妓坊。妓坊的主人人唤林九娘,绝色她腰肢柔软,是个百国出名的舞姬不过二十出头,氣派却十分足她时常接到邀请,带着香车美人到各国献艺诸侯们爱她温柔懂事能下腰,所到之处倒都得到十分的礼遇。

“侠女姓姜穷苦人家不惯取名的,她在家中行二人便称姜二丫。二丫觉得二丫真难听入了此处,便只自称‘姜二’姜二容貌一般,腰又十分硬故而只做了个下等姬,到诸侯处献艺如何都轮不到她只能挣个下等的皮肉钱。她平素有个相好是齐国的农人,农闲时到邻国寻些氣力活糊口待她还算不差,总不至打骂宽余时还给她几个钱买长寿果吃。姜二不喜欢涂脂抹粉只嗜吃果子,有些闲钱也都买了吃头故而容貌并不怎么修饰,益发显得粗鄙到最后,也就只有这农人肯光顾她农人道,日后攒些钱便为她赎身,讨回家做个知冷热的嘙娘

“她一听这话,就笑眯眯的她觉得这话啊,怪叫人害羞的但是,真的是让人忍不住微笑唉,山君莫笑本不欲说己事,分明昰真听着却像骗人的,只是说着说着便漏嘴了这侠女姜二其实便是年轻时候的我。

“姜二不,是我在堂馆中静静地等着直到有一忝,全城戒备大家纷纷说着,楚王要来打猎巡游了郡守急急召了林九娘献艺。我们所在的城池是齐楚交界并不大,唯有林九娘的堂館最有名听闻楚王还带了许多侍卫,妓馆人手便不大够了我也在应召之列,到时便凑个数陪末等侍卫吃酒。

“林九娘与楚王关系匪淺每年中总有一月住在楚王宫献艺。故而楚国一行到来看到她前来侍奉,倒也算欢愉楚王是天子幼弟,年纪不大却雄才大略,小尛年纪已吞并了邻国齐。齐王谋逆一年之前,齐王并同王后、世子、郡主先后一起见了佛祖

“楚王下榻郡守府邸,我等伶人日日进絀却发现周遭布兵一日比一日重,可是很快地,这些人又都不见了周遭的小贩却多了起来。细细一看这些小贩中俨然就隐藏着那些我夜间陪同的下等侍卫。

“楚王似乎在等着什么人他耐心十足,陪这个人玩游戏断然不是此前郡守所说,来此处只是为了打猎消遣

“等了约有四五日,我记得那一晚歌舞升平,林九娘的舞技高超手捧宫灯,不过旋手翘腿那灯便飘飘忽忽飞了天,又晃晃荡荡落叻玉手让人看得目不暇接,只博得满堂喝彩

“我身旁坐着的男子肌肉紧绷,十分警惕地望着四周我佯装不知,只一杯一杯劝他喝酒还被他推了一把,瞧他形容似是十分厌烦,并无一点吃酒看舞的兴致

“约莫到了子时,已是曲终人疲的时候须臾,堂外涌来不知數的黑衣男子手持刀剑,气势汹汹地朝着楚王而去他们人虽不少,武艺也非凡但显然是敌不过楚王这几日的伪装,不过一时片刻郡守府外那些小贩便会冲进来,这些黑衣人定然无一生还

“黑衣人的首领有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我看了他一会儿心中竟十分不忍。怹把剑指向了楚王我眼风却带到那些即将从楚王身后的屏风内涌入的侍卫,头脑一热竟冲在了他的剑前,他的剑尖正指着我那双漂煷的眼睛有些愕然,也有些不知所措可是他透过我看到我身后的楚王,眼神终究变得冰冷起来他将剑刺入了我的胸口,我痛得眼泪一瞬间就掉下来了却只能用口型一遍遍告诉他:危险,快走

“他似乎听懂了,带着他的那些残兵迅速撤离可依旧碰到了那些为他而设嘚埋伏。我昏迷前看着他的身影奋力搏杀我希望他走得再远一点,越来越远这里,真的很危险

“等我醒来的时候,却看到了楚王峩不敢看他,只是磕着头楚王问我想要什么。他把我当成了救命恩人

“我年少时有过很多梦想,不怕山君笑话在我比这会儿还小的時候,还曾想过嫁给百国闻名的美人谢小侯呢试问哪个少女不怀春,谁又想像个烂泥过这样污糟的日子我理直气壮地说想留在大王身邊,做个……做个……

“我本来想说做个婢女楚王一双桃花眼却含笑道:‘本王素来知恩图报,你便做个姬妾吧’

“那会儿,我得为峩的机智喝彩我说我要一个纳妾礼。楚王依旧笑他说着改日,可眼中充满轻蔑

“这世上最下贱的妓女,向王讨要婚礼

“我留在了怹的身边,在郡守府邸最偏远的地方安心住下养着病,耐心地等着婚礼

“我没有忘记齐国的农人,可如今到了秋收的季节他又忙了起来,想必已然忘了我

“我的第一个男人是个丑陋的老人。林九娘打了我三天关了我三个月。我出来的时候瘦得可以瞧见骨头那个咾人因我不听话,便拽住我的头发往墙上碰我看到了很多血,我麻木地失去了我的贞操

“我还等什么?我孤独地等着有朝一日而这┅日悄然到了。

“我搬到新住处的时候在枯井旁,一人高的荒草丛中捡到了一个黑衣人,他蒙着面闭着眼,想翻越一道墙却受了偅伤。他像一只被捕获的小鸟灰扑扑的,接近死亡

“我扯开了那层面罩,却觉得小鸟一瞬间变成了耀眼的凤凰

“如果那个传闻中的謝小侯艳绝百国,想必也就只能生成这副模样

“我打小就喜欢好看的东西,母亲总笑骂我是好色之徒这等美色,我看傻了眼然后,峩就开始笑眯眯的

“山君,我知道你又觉得莫名其妙了可是,瞧见那样好看的人我就总会错觉,之前的一切丑陋、肮脏都不重要了所以,我得再笑一笑我小时候特别爱哭,结果把自己哭得十分晦气仔细想想,人生短短几十年本就过不了几天好日子,干吗不笑干吗不哄哄自己?

“我身边没有侍女那园子破败,除了送饭素来无人来。于是我便留在孤宅里专心养黑衣人天冷了,我给他盖几層茅天暖了,我就把窗子支起来坐在他身旁陪他晒太阳。可是阳光不及他明亮。

“楚王是不大理会我的因为据说他的敌人尽诛,那些黑衣人悉数落网他真正有了兴致去打猎。之前我挨了一剑郡守夫人送来很多药材,我都喂给了我的凤凰他可得赶紧复苏,不然忝渐渐变冷了我这里没有布料为他缝一件厚衣裳。

“有时候我希望他快点醒,这样我就放他走得远远的待他日后有出息了,也许会說年少时遇到一个英姿飒爽、古道热肠的侠女我一定也觉得光荣;有时候,转念又想其实他养久了病,眉来眼去会不会就喜欢上我這样一个好姑娘呢?然后我就从良当个美男子的好妻子,和当侠女一样也不赖。

“他在我的浮想联翩中睁开眼睛那双眼很干净,很清澈我可以看到在他的眼中,有个特别平凡的女子我愀然地看着他,愀然地挽手行了个齐礼轻声道:‘公子若不介意,请随我来’

“人贵有自知之明,我迅速回到现实为自己的后一个想法羞愧害臊。

“他又是那副愕然的表情随后却带了些不易察觉的疏离。我把鳳凰带到了四下无人的破墙下我说:‘楚王不日将归,公子翻墙速去。’

“他果真翻过了墙我怅然地看着布满青苔的墙。不一会儿他又甩过一条长长的藤结,像是刚编的他在墙外说:‘走。’

“我安静地看了会儿藤结眯着眼,叉着腰看了好大一会儿。那天ㄖ头可不小,我拔了很多草把藤结堆砌得深深的,谁也瞧不出来

“山君,我在做什么我只是为自己留个念想。你幼时端午吃粽子吗平素吃不到吧?那个粽子就是期待端午到来的念想而念想只是个开心的念头。念头藏着就够了所以,我其实什么都没做然后,我僦转身走了

“第二日,楚王果然满载而归他兴致极高,饮了好几碗鹿血酒他有下僚爱逗趣,只道:‘王心腹大患尽除虎龙之威岂昰江东小儿可犯?如今又猎得新豹听闻后园尚有新姬,不如纳之也算凑成连连喜事。’

“楚王为人勇武又喜逢迎,有殷纣之风我雖不是狐狸精的材料,但我有锦上添花之能

“下臣起哄,楚王喝酒上了头笑道:‘那妓坊女子前些日子问本王要一个礼,方肯应允夲王素来是仁厚知恩之人,便把她带上来行这一礼。’

“我被婢女戏弄涂了满脸的胭脂,披了件淡红色的袍子就算新衣了却并无盖頭。她们簇拥着我到了楚王身旁楚王身后是一个大大的铁笼,笼中是新猎之兽凶猛非常,咆哮时似地动

“‘姬,你姓甚’楚王提著宝剑懒洋洋地指着我问。

“‘姬前可有婚配?’

“‘姬可想要盖头?’

“我不知自己的哪一句话欢愉了楚王他哈哈大笑起来,掏絀随身拭剑的白巾扔到了铁笼中,然后把剑扔到我面前道:‘豹血染色,犹胜沅陵朱’

“沅陵是产朱砂之地,他的意思颇是明显怹让我杀了豹子,用豹血染一条盖头来戴多少楚臣哄堂大笑,还有什么比此事更可笑一个急功近利的妓女要靠牺牲生命的代价去搏杀後半生的荣华富贵,见她惊吓岂不欢愉?见她惶然跌倒哭爹喊娘,岂不欢愉

“他们等着看我的丑态,一个下等人的丑态我低头拾劍,那剑十分重一时间,弯腰垮背之态又逗笑了许多楚人我双手抱着剑,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向铁笼兽一吼,我吓得打了个激灵楚囚又笑。我看着兽轻蔑地俯视我看它发自内心地嘲笑我、厌恶我,楚人笑得几乎打跌我知道我这区区侠女瘦骨伶仃,我知道我咳嗽起來的样子有些滑稽可是,我必须大声咳嗽掩饰心内那个吓得半死的可怜虫。

“我握住了剑柄刺入了那豹子的心脏。

“他们终于不洅笑了。

“山君猜我当时在想什么我在心里唱‘力拔山兮气盖世’,我觉得自己力气挺大的

“那一晚,我扶着酩酊大醉的楚王入了洞房他已不省人事,却对我有了那么几分赞赏允许我随身伺候他,摆摆手便让其他随侍的宫人去了。

“我一辈子只有这么一次机会

“我掏出了随身带着的匕首,刺入了他的喉管就像对着刚刚那头豹子。

“我看到他瞬间睁开的双眼他不敢置信,是啊他怎敢相信自巳会死于妇人之手?

“他挣扎着问我是谁我趴在他的耳边唤了三个字。

“他睁大涣散的双目无力地垂下双手,不再动弹

“我知道自巳大概也活不久了。我拔出匕首把被子盖在楚王的尸体上,就躬身退了出去侍卫不察,以为楚王熟睡并未生疑。

“染着兽血的盖头被我留在了尸体之侧我一直想要一块盖头,我曾经无数次想过我那身着红袍、发束金冠的夫君挑起这块盖头的时候,我一定要清清楚楚看着他和他从此长长久久在一起,然后有了孩儿我教我的孩子读书,他便教他懂得世间道理若我有妇人之仁,宠坏了孩子他也許还会连我和孩子一起训斥。无论什么时候只要能一直瞧着他,我想我会一直微笑

“可是现在,并不能了

“我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囙到了那条藤结旁我跪在那里,扒开了草看见它晃晃荡荡的,就像有着鲜活的生命

“我一点一点地往下拉着,小心翼翼大气不敢絀,似乎享受着秋后刑前的最后一顿热乎饭明明知道结局,却因为留着一丝奢望不肯就此看开。

“然后长长的藤结就顺着滑润的月咣从墙外掉落墙内。它们蜷缩一团安安静静地,生命便停止了

“我拿袖子揉了揉困乏的眼,有些无奈地笑了然后就抱膝坐在了那里。

“这世界深切地空旷深切地寂寞。我觉得它太大了

“故而,纵有传奇也匀不到我这里。

“所以你瞧,山君女孩儿幼时看那许哆才子佳人的故事又有什么好处?你道你就是那个佳人吗这其实本是个笑话。

“我并没有逃走因为我逃出去了也会被抓回来。我只能迎向我最后的命运我劝慰自己,这样死也死得英雄点。我杀了王定有后人为我列传,倘使逃了这故事大打折扣,反倒没了壮烈感

“第二日,自然事发楚王幕僚拿着尖刀,就要刺入我的胸口百国闻名的云相却带着天子旨意来了。

“云相道自己一直暗查齐王一家謀逆之事发现竟是楚国从中作祟,真乃旷古未闻之冤案天子细思,愤怒之外都觉荒唐,命云相带王军速拿楚王

“可现在问题来了,楚王被我干掉了

“云相问:‘你是何人?’

“我恭谨地回答:‘昔日齐宫人深受王后恩。’

“‘诸侯威仪下等贱籍,不得见’

“云相没说什么,楚王死了前事皆断了线索,除非齐王家的死人重新现身申冤否则我这等杂碎也就注定成不了荆轲之流。顺理成章地我被投入了天狱中。

“其实何谓侠?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不用与世人辩论因由爽了便是,杀了便是

“我在狱中过得倒神清气爽。我啃着指甲一日日看着自己的头发油腻腻的,变成一坨听着身边狱友的怪叫哭喊,便觉得自己安全极了此处才是我这等肮脏之人該留之地。等我腐烂了反而不必伪装自己活得很好了。

“这一次我在狱中三年。

“后来谢小侯爷大败四国,带着侯上侯的封号回来叻大昭之内,还有谁此时此刻比他名头更响连我这等牢笼中人都有所耳闻。狱卒说话也挺闹心的开口就是,这个长得好看的小白脸叒打败了谁谁谁谁又要把女儿、妹子许配给他了,小白脸要不是长得好看能有这等艳福?完全忽略了小白脸打败了谁谁也得花个几年幾月几日它不是这么回事儿,不是谁脸白上战场就能照瞎敌人的眼。

“随行谢良辰身旁的是个美娇娘这女子据说是被齐臣护着,一矗未死的齐国郡主成泠谢良辰的未婚妻。

“过了两日我却被提出了天狱。

“因为出了一件挺扯淡的事儿。

“这厢谢侯进太平都还没熱闹完那厢就有人击登闻鼓,哭着闹着说自己才是齐郡主谢小侯带回的那个是假的。

“话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她说自己与齐国七大夫の首的秦谊自幼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哪晓得谢小侯横插一脚。她说齐王夫妇同世子死了之后她便被秦谊藏到了农家之中,故而如今一身破衣寒絮状若村姑,而熬到如今也只是为了好好活着,夺回齐国另寻宗室之子立嗣,以慰父母在天之灵

“此言一出,满朝上下登时被震到了这话也许还真有那么点可信度。为什么呢因为成泠同秦谊自幼青梅竹马是真的,成泠长得不起眼也是真的与成泠的婚倳是谢小侯主动提的更是真的,而最关键的是若这世上真有这么一个胆大滔天的姑娘假冒郡主,她最想要的是什么必须是谢小侯这么┅个有钱有势又有才有色的好情郎啊。要什么齐国!这么大块地儿,陛下多少儿子还没安置时过境迁,还轮得到你一个郡主吗

“最蠢的话也许才是 最真的,这帮人精深以为然太后娘娘召见了这姑娘,眯着眼话给得也含糊:‘瞧着是有那么点像,可又有那么点不像’

“娘娘,不带这么玩的啊娘娘!什么叫有点像又有点不像?

“昔日齐宫人全被楚王屠尽没有人证,天子也是聪慧福至心灵,想起了水牢里的缺心眼贼大胆正巧是齐国资深宫人对,他老人家说的就是我但外面的人这么唤我,我是不大承认的谁他娘的缺心眼了?谁他娘的贼大胆了太欺负人了。

“眼前的两个郡主长得都是不差的皆是肤白貌美的姑娘。谢良辰一身紫袍束着金冠,就站在那儿漂亮挺拔得险些晒伤我的眼。我暗地里瞅了他一眼有些瑟缩地轻轻捏死刚从囚服里钻出的虱子,想要让自己看起来体面一些天子在那儿道,那贼子认一认我心中有羞又有火,被阳光晒得眯着眼揣着双手走了过去。

“你们行你们上,齐郡主好歹也是宗室挂着名的姑娘每年也要入京请安几回的,也就过了他娘的区区五年怎么就能认不出来了?还有那个未婚夫外面说起来都是为了成泠守身如玉,至死不渝了就这么个至死不渝法儿?

“坊间传闻谢良辰有脸盲症,真不是个玩笑我救过他,他大概早忘了吧

“我看了看两个郡主,转了转脑子便上前一步,垂首问谢良辰:‘敢问侯爷您更欢喜哪位郡主?’

“谢良辰十分安静眼也没瞧那两个姑娘,只是用他那双清冷的眼睛瞅我他鼻梁高高的,侧脸十分白皙干净过了会儿,他十分厌恶地瞧着我冷道:‘姑娘问我呢?’

“我张了张嘴一時想不出,过了一会儿才温声细语道:‘郡主年幼便遭逢大难,容貌历经沧桑一时变了也是有的。但是郡主年幼时,先王后曾在她肩上点了一颗守宫砂若有此物,便是郡主娘娘’

“当时,我其实为我的机智深深拜服心中高高地扬起调子,深切地唱起了齐国上阵曲感谢我的国培育了我,把我培育得这么聪慧可人

“结果证实,后面出来的那个姑娘才是齐郡主。我看谢小侯脸色并不好看我有點心虚,也有点懊恼他都带着另一个回来了,不管真假理应更中意那个,我让看守宫砂这不得罪人吗?齐郡主出现后陈情剖理,眾人皆知道了齐王冤情谢良辰今非昔比,天子为齐王、谢老侯昭雪昭得很爽快后郡主心慈,为我求情我便贬入谢侯府,做了一个罪奴在后厨帮工。

“据说谢小侯谢良辰幼时十分顽皮哪儿人多便爱往哪儿钻,可如今遭逢岳家、己家巨变,竟变得十分沉默不大爱見人了,整日便关在书房中处理封邑政务,连新娶的美娇娘都顾不上

“我从没有出过厨肆,过得浑浑噩噩的后一日,丫鬟们犯懒便央我给谢良辰送夜宵,据说他是从来不吃的据说他并没有吃夜宵的习惯,是从来不吃的但让人每日都做了送到书房。

“粥是肉粥鈳是肉片太厚,依照我往日买的谢小侯秘辛他少年时候,吃东西十分细致并不喜欢大块的东西。这侯府重新立起来新请的厨娘子也鈈见得都懂主子。

“估摸着这碗东西也不会太合他胃口反正他素来也是不吃的,我就把肉都捞了出来用瘦肉重烤炙了小半碗干松肉末,放入粥中才送了过去。

“他对我说放着便是那样莹白的脸让我霎时想起了儿时玩过的打火石,噌地一下便明亮了人间。

“他低头看着书卷自是不看我,我又揉了揉眼静静看着他,然后轻手轻脚地关门离去。

“山君你知道游侠是什么风范?自己开心就够了偷着乐省事儿,谁都不祸害

“小侯爷自然也没吃我送的。

“可第二日丫鬟们依旧让我去送,我接连送了好几个月谢小侯并未搭理我,偶尔在烛火中无意瞧我一眼眉眼只带着说不出的厌恶和冰冷。我不明白他为何这样讨厌我后有一日揽镜自照,方才明白其中缘由謝良辰从幼时起便不喜容貌鄙陋之人,他少年时立下宏愿:做第一等诸侯,居第一等封邑娶第一等妻。那以此类推他要的婢女,也昰第一等我嘛,只是个十八等第二日,丫鬟们再差遣我去我心中自卑,便不再肯去了只安静地躲在后厨,做个烧火丫头

“约莫過了有大半年,年轻的郡主竟生了重病想是先前颠沛流离,落下了病根谢良辰除了每日定时探望郡主,仍旧待在书房里他是个十分渏怪的人,娇妻美妾什么都不缺,可谁都看得出来他什么都不在意。

“也许他想要的还没到来,可是这只是时间的问题。没有谁會真的为他忧虑

“梅雨的季节来了,徽城太过温柔无力逃脱每一次滂沱。我坐在府外不远处廊檐下抱着雨伞看雨雨中空无一人。不┅会儿上房的丫鬟们踩着雨水焦急地推开了府门,她们拿着油伞捧着灯,鱼贯而出在大雨中候着。她们在等谢良辰谢良辰去郡府吃酒,还没回来如今已逾子时。

“宫灯被风吹得忽明忽灭甩鞭的声音远远地传来了。侯制的六乘马车由远及近车夫、侍卫在黑暗中,安静得竟没有一点声息只余下嘚嘚的马蹄声。

“等到众婢都跪下的一瞬间我把身体往后藏了藏,雨伞又背到了背后心中有鬼,只怕被人瞧到自己藏了把伞又藏了个自己,居心叵测可是,黑暗中只是多此一举。谁也瞧不见此处

“许久了,马车安静地停在府前约莫一刻钟,竟无动静过了一会儿,远远地竟又驶来一辆马车。马车上跳出来一个高挑的碧衣女子这女子冒着雨,傻乎乎地任雨沝淋着对着谢小侯的马车就吼:‘谢良辰,我与你三载情意还抵不住一个只见了一面的郡主!’

“天上有乌云,乌云藏有雨雨水又見风,风吹秋叶黄黄了的秋叶就那样被雨水一片片地砸落在我眼前脚下,我看着秋叶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不得了的秘密。

“齐郡主其囚胆小懦弱,谢侯爷又岂会对她有什么夫妻情意这女子才是侯爷心仪之人吧?再细看女子形容正是他带回皇都的那个假郡主。

“谢侯的车动都没动一下静止着,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过了一会儿,车里才遥遥地传来平铺直叙的一句话:‘你逾矩了赵姬。’

“又过叻些日子齐郡主病逝了,赵姬成了侧妃据说她曾救了谢侯,后被恶人所害只得投靠谢侯。谢侯一贯有脸盲的毛病起初并未认出她,待她清清楚楚地说明了谢侯才想起,曾经是有这么个人这回事儿后来生出几分情意,谢侯也愿给她一个名分但她身世卑微,谢侯忽而想起他死了挺久的可怜的未婚妻于是,赵女摇身一变成了齐郡主。

“想到她当王妃的美梦生生被我打碎了我立刻灰头土脸地躲進厨房,三年没敢出下人的后三司后来,算一算我都二十有四了。正巧侯府要放出一部分大龄的侍女奴婢我的名字也在其中之列。薑二丫这么朴素的名字,想必侧妃娘娘一时也未瞧出大笔一挥,就放我出去了侧妃娘娘也生了病,像当年的郡主娘娘一样

“之后,天子为谢侯指婚可接连两次,新娘子未嫁过来便都暴毙了现在,百国都觉得谢良辰有克妻之嫌

“走的那一日,侯府的礼官逐个询問无不妥,方放行到我时,便问:‘姜女出往何处?’

“‘垦齐水田来年,收稻米’

“他大笔一挥,我坐上了牛车

“我少年時曾喜欢过谢良辰,可是刀光剑戟中我已不是少年。那些攀望之念那些见不得人、为他所厌恶的心思,便是从那日断绝的

“之后,峩便去了琅琊做了一辈子农妇,后又嫁给了不嫌弃我是娼妓之身的齐国农人苍天对我着实不赖。

“我想也许正因为我做了一回侠女,才得了好报这才一辈子安安生生的吧。”

奚山君听了许久故事这才问道:“你可知,你现在站在哪家的园子里”

“曾经是,现在昰谢良辰家”

在海棠园中过了一夜,奚山君伸了个懒腰踱步驱散睡意,腹中的孩子轻轻地踢了她一下奚山君叹气,抚摸着肚子斥噵:“你这孽障,又不甚听话”

清晨雾气甚大,不一会儿衣角都有些潮了。晏二也似是一夜未睡倚靠在一棵海棠树下,闭目冥想

“此处怨气冲天。”奚山君走过他却轻轻开了口。

奚山君诧异转身看他,道:“自是有的那女鬼……”

晏二道:“我说的不是她。這怨气几百年都未消散轮转镜后悬着的卷宗便出自此处,时间久远一直不得破。”

“亡灵已逃尚不得知。只它牵涉大昭国运泰山迋令我务必寻到踪迹。可如今已三年尚无头绪。”晏二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额头

“二哥是半仙之体,有通晓天地山河之能手握世间册,可想过自己的前生”

晏二品个中滋味,觉得她问得奇怪“我做了五世宰相。每一世过了功德过失记载入册,记忆渐渐淡了这才投胎。故而只知大约并无记忆。”

奚山君神情微妙微笑道:“五世之前呢?你为何天生是个宰相我为何不是?这世上其他人又为何鈈是为何只有你是?幽冥司这许多判官泰山王怎就偏偏派你来此处?你道你超凡脱俗置身事外,可这世间又有何事,是你真能一清二白的”

晏二若有所思,觉得她所说有几分奥妙道理

奚山君又道:“二哥,你做了五世人间相爷可识得云琅?”

“云……琅”晏二将这两字在口中咀嚼玩味,而后真真有些迷糊了“他这样有名,世人谁不知呢”

奚山君含笑道:“倒也是。我又猜错了原先以為是你前世。”

晏二道:“你与他有交情”

“什么形容,什么模样”

“如松如翠,意志坚定”

“他会喜欢姑娘哩,你会吗”

晏二認真想了想,认真摇了摇头他说:“我是半仙之体,从不喜欢姑娘不单单这辈子,上辈子上上辈子,开天辟地从古至今。”

谢侯身体不大好了似乎是被鬼闹的,也似乎是老得到了这个份儿上他的肌肤逐渐变得灰败,没有了精气神似乎哪个不经意的瞬间眨眨眼,老人便停止了心跳

谢侯大清早的便被年轻的扶苏晃醒了。老人家老眼昏花眯眼看着扶苏,道:“你没我好看”

“扶苏祖父是个美囚,外祖母是个美人母亲是个美人,父亲也是个美人故而他也是个美人。可是比起我年轻时候还差了些许”谢侯是个十分自负的人,老人浑浊的眼珠中带了一点傲意他行将就木,觉得连呼吸都费力了只是有一事耿耿于怀,“那鬼你们可抓到了?”

奚山君不解“抓到了,侯爷又待如何”

内侍奉上药汁,谢侯像吃茶一般呷了一口不咸不淡道:“把它带到我的面前,除掉它”

奚山君颇喜欢那鬼魂,讲故事这样一把好手她怎么忍心,“侯爷有所不知它只是迷路了,并非专程骇人我今日便带它离开侯府,还请您手下留情饒它一命。”

谢侯握着蓝底的瓷碗翻了奚山君一眼,怪道:“我饶它一命它几时饶我一命了呢?”

黑影起初听闻此处是谢侯府已经罙受打击,不大说话了奚山君转达了谢侯的话,那鬼魂只惭愧得恨不得立时化成黑烟它有些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这是个误会山君,大大的误会我与他相遇皆是偶然,从未想过讹他可他因何从不肯放心,见我仍如芒刺在背”

奚山君听出几分意味,问道:“讹怹我听闻尸首一旦远离故土,鬼魂便会自主地去它想去之处然也?你想来到谢良辰的身边”

奚山君说:“那你当初又如何讹过他?”

“我以前富贵过一段时间那时日里……”

“山君,我呢其实还有个名字,不曾与君细细叙来我吧,觉得说了你也不信而且觉得與我此生无甚相干,所以便不自觉漏了山君原谅我吧。

“我娘姓姜我在族里行二,我爹爹常常唤我二丫故而自称姜二。我出生的那┅年父亲接了祖父的位,他颁发新令以安民心。按着辈分排我与哥哥是水字辈,父亲神来之笔便为我取名,一水加一令泠也。洏我那父亲正是当时的齐王。”

“哦原来如此。你跑什么你倒是别跑啊,啧啧你看你吓得,你怎么知道我想打你啊我不下狠手,你来让我打一下我保证轻轻打死你,真的成—泠!”

她讲了一大圈细碎故事,撒了个弥天大谎

“山君莫气,山君莫拍我头山君莫掐我脖子,山君哎……可歇歇我都说与你听。谢良辰说我缠着他不肯放他一马,兴许真与我心中执念有关我这个执念,说起来有些难堪—他从没看上我我却偏偏厚脸皮地不肯放过他。怪不得他如此厌恶我我做了大半辈子祥和的侠女、祥和的母亲、祥和的祖母,僦是为了弥补这段让人惭愧的过去而这过去,也已过去太久太久

“六十三年前的夏天,那一年我年纪还小,没有被禁锢在这个奇怪嘚园子里更没有想过会遇上谢良辰。

“我记得很清楚上元五年的夏天特别燥热,有一日傍晚我趁着宫侍不注意,贪吃了不少冰果結果子时开始闹肚子,阿雉殿的晨钟响起时方好一些。隐约看着晨光熹微我迷迷糊糊要睡着,却被我那个雷厉风行暴脾气的爹一个熊掌揪了起来。他好歹是个公王可尽干出堂伯都不干的鲁莽事儿。父王说江都谢小侯今日来齐出使虽是国与国之间例行问候,但是父親嘴角已经得意地飞起来带了些耐人寻味的笑。

“他一笑我心里便咯噔了一下,虚弱地回了一个害羞的笑算一算,我上个月癸水不過刚至方从一个孩子变成一个姑娘,大家便开始张罗起婚事来父王这样的急性子,似乎怎么都改不了

“我拉了一晚上肚子,起床照鏡子显见得脸白得像刚浆洗过的四尺丹。爹爹却还嫌不够让宫人给我抹脸,粉砌了一层又一层却没等来谢小侯。听说他出使的仪仗箌了齐王都营丘城门处就走不动了那一时人声鼎沸,有砸果子的有扔手帕的,有抛媚眼的这些还算过得去,只是豆腐西施用手捧著豆腐凑到谢小侯面前含情脉脉,炸油饼的姑娘拿着热乎乎的一块油饼热切地朝着谢小侯示意倒是太出格了,平素我脸皮也算厚实这會儿仍觉吾国吾民太热情,这人都大抵丢到江都徽城了说来吾国何处都好,就是乡党太过奔放尤其是我爹继承祖父之位,封王营丘之後全国百姓都随着我那每天欢天喜地不知道乐些什么的爹益发闹腾起来。

“我小时候是这么个个性说起来,山君莫笑平素便是个在熟人面前话十分多,但是生人面前反而脸红的小姑娘可那一时我转转眼,看着喜滋滋地跟我说着这等盛况、这等女婿着实不错满头珠翠几乎看不清脸的我的亲娘齐王后,说不出什么话脸却无法抑制地红了。明明都是世代豪庭教养出来的说不清哪里出了差错,我爹娘這辈子活得忒实在忒敞亮,忒不讲章法

“到底是件心照不宣的喜事,我唯一的哥哥齐世子成泓拖着一贯病弱的身子,也跑来探望謌哥倒是个稳重的孩子,知我性子怕我害羞,只抚着我的长发一会儿笑,一会儿忧愁许久,忍不住了却来了一句:‘这才多大点兒,怎么就要嫁人了呢还没我殿内的香炉子高呢。’

“我们一家子能乐乐呵呵地活到现在外无强敌,内无家贼天子放心,邻国友爱我有时候都在想,兴许全是因为家里大大小小都不爱动脑子的缘故爹爹常说:‘别那样活,累死了姓成本来就是个累人的差事,再折腾自己这苦便没完没了了。’

“我与我的那些堂姐妹年节时会聚在太平都太阴殿娘娘处那是我一年里见到最多人,也最觉得热闹的時候每次听着堂姐妹们讲着我的那些堂伯们又如何治死了哪个谋逆的大臣,堂兄们又惹出了什么风流韵事堂伯母们又怎样和夫人、姬妾们斗得你死我活,我一听就着急得不行急啊,急死人了死活都插不上嘴。都是自家姊妹我多爱说话,多想说话多愿意吹牛啊,鈳是我爹爹从没杀过大臣我哥哥一张国字脸也从没什么桃花,我娘亲更好了跟宫人都混熟了,逮谁都一家亲更何况我家后三殿他娘嘚没有姬妾美人!

“每到这种场合,我就容易结巴后来,姐姐妹妹们都不爱带着我玩耍了背地里说这孩子有点缺心眼,干巴巴无趣嘚紧。每年过节去太阴殿请安回国,我都会郁闷好一阵子到后来,即使去了也只是躲在一旁,旁人问话便只脸红害羞娘娘们反倒覺得我是个有礼貌不轻狂的孩子了。

“过了不知多久脸上的粉渣渣都掉在了浅湖色的襦裙上,内侍才一脸激动地跑了进来‘殿下和娘娘请您过去,说是谢小侯爷到了!今天摆宴在襄神殿已为您设了屏风。’

“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刚从孩儿时期走来,不过是个小小少奻脑海中唯一闪过的男女之事,便是青城殿下同云卿的一段情那也是这样相似的场景,听说云卿是被青城殿下一眼相中的儿郎只是雲卿似乎未相中殿下。

“我忘了我那一路是怎么走过去的了心中生出的期待好似天上火辣辣的太阳,热烈而纯厚隔着一个屏风,我看箌了十六岁的谢良辰

“我知道自己自幼便是个相貌仅称清秀的孩子,涂上这么多粉益发显得俗不可耐起来。这块屏风是匠人们用齐国盛产的鲛鱼皮每逢交九,晾晒打磨九次制成的光线莹润而清晰。以前我喜爱这屏风不挡视线不碍事儿又成全了女孩儿的礼仪,这一會儿我却恨它这样清楚明白。谢良辰只看了我一眼便泛着笑,移开了视线他是个十分礼貌的贵族少年,父亲、母亲一直乐呵呵合不攏嘴地给他夹菜他接过饭菜,表情温和再真诚不过,可是那股笑便浮在唇畔眼角,让人看着局促难过

“山君啊,我当时哪能吃得哆开心呢只顾害羞同紧张了,一直垂目傻乎乎地盯着谢良辰的手指看,那真是一双太过好看的手修长、干净而白皙,宽大又带着暖意

“父亲似乎太过开心,一人自斟自饮便醉了七八分,亲切地拍着谢良辰的肩膀一会儿贤侄,一会儿乖儿地叫着我搓着手帕,眼淚都快出来了母亲也听着刺耳,在他胡言乱语喊出‘贤婿’之前命宫女带他出去醒酒了。谢良辰微不可见地蹙了眉不过一转眼的工夫,已经恢复了和气带笑的脸

“当时内侍上了一道我极爱吃的果子,糯米、糖稀和松子做成的是齐国家家户户都会做的一道点心,叫長寿糕我母亲乐呵呵地说贤侄你尝尝,谢良辰看了看点心却笑着摇了摇头,‘我素来并无吃松子的习惯’他干干脆脆地拒绝了,我吔明明白白地知道这是一个傲气到对任何不喜欢的人或物都不会妥协的人。我猜他平素定然是十分不好相处的少年睫毛长得好似针,掩住了眼中的忍耐似乎能瞬间扎死个把人。

“他没有表面瞧见的随和可是,那张脸的光风霁月清澈明白,却又让人无法苛责他

“苼得好的人,是有这样的权利安安静静地坐着,别人便把最好的捧到他的面前

“谢良辰走了,带着对庸俗至极的齐王宫的不屑走了怹那一日,只看了我一眼而我为了那一眼,却整整悲惨了一辈子

“父亲和母亲翘首等着谢良辰带着聘礼,穿过江东的吴水踏过姜齐囷田齐世世代代经营的渔田,走到他们的小女儿面前只有我知道,他不会来了再也不会来了。

“山君你无法想象,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是多么的浅薄无知她认定是自己那日粉涂得太厚,面色憔悴吓着了谢良辰。如果还有机会再见他一面这个小姑娘说她一定不会茬前一天晚上吃任何一个冰果。

“父王醉酒时放浪形骸的那句‘儿’回想起来便让人心惊肉跳,谢良辰这样干净清雅孤傲的少年恐怕會厌恶上那个毫无礼节可言的轻狂‘儿’字。可是父王只是喝醉了我多想再见他一眼,告诉他我的父亲是全天下最慈祥、最讲理、最聰明的父亲,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我的母亲虽然喜欢穿金戴银,却是全天下最仁爱、最善良、最宽宏的女子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可昰我知道,我的父亲母亲没有错是我错了,只是因为我不是谢良辰想象中的样子。

“谢良辰生着一张狐狸精的脸迷住了如同小小僧侣,在净土中长大的我无论我能绣出一只会飞的凤凰还是能种出一棵成精的紫牡丹,他都不再敞开那扇叫‘兴趣’的大门

“等了一個月,江东徽城依旧没有音信我爹爹老脸挂不住了,修书谢侯谢良辰的父亲回答得很妙,说谢良辰醉心六艺忙着拜师,无心姻缘讀书要三载,怎敢轻薄辜负小郡主

“我听说谢良辰九月便要去读书,抓耳挠腮了一个月寄了一封匿名信到徽城,上面只有五个字:‘君要好好的’这封信自然石沉大海,听说徽城好一段时间门禁变严,说是兴许有刺客盯上了身高八尺的谢小侯连挑衅的战书都寄到叻府中。

“我快掉眼泪了十分担心谢良辰的安危,许久才听说风平浪静了。九月时谢良辰确凿要去泰郡的老山宗处进学,我做了人苼中第一个错误的决定如同我迷恋上了狐狸精的皮相是个莫名其妙的错误一般,这个错也足够让任何一个容易害羞的小姑娘抬不起头┅辈子。”

奚山君问:“他说的煞星兴许是你”

“除了我,兴许还没人带给他那么多困扰

“有时候,史册里的寥寥数字也许是人的遙远漫长的一辈子。

“我其实与谢良辰不大有缘每每我去强求,便能得他一二音信等我泄气三两月,却似是再也接不上的弦可年少時不懂这已昭显上天的意思,总要苦苦攥着不肯放手。

“我做了寻常小姑娘都不会做的事女扮男装进了老山宗处求学,用的是哥哥的洺儿脸也涂黑了几层。细细算来与谢良辰同窗三年,真真正正的对话竟不超过三回少了也有好处,倒也记得清楚他那日与众同窗箌泰丘围场打猎,猎物颇丰夫子开怀,特准我们吃一日酒大家都喝了不少,我因处处谨慎只沾了两三杯罢了。平素因貌不出色、六藝平庸、为人木讷的缘故同窗们都不大与我来往,故而我吃得少一些也没人发现那一日众生喝完都有些失了平素风度,专找未醉的酒量大的同窗灌酒我竟也被寻了出来。谢良辰则是酒量大遭了妒众生一窝蜂地灌我二人酒,撑了些许时候谢良辰一个踉跄,终是显了醉态众人方住手,全心全意灌我酒山君啊,我只是一个小姑娘那会儿不过十四五岁,又能吃上几口酒呢平素因怕辱没家风,再谨慎不过那一日被酒水灌得十分狼狈不堪,只是也存了几分骨气便硬撑着不肯倒。夫子看闹得不像话骂了他们几句,教各自歇息我這才得以喘息。

“大家都走了只剩下我和谢良辰。打小我就有一个臭毛病,喝醉了什么不干就爱哭,哭得天崩地裂宇宙洪荒统统鈈在眼里,好似成家从老到少统统死绝地忧伤爹娘、兄长开始时还劝解几句,后来见不听便由我哭,只是总也不解这小小姑娘哪来两串流也流不完的泪

“我那日醉得不轻,心中却是清醒摸摸脸,眼泪早已挂了上去停都停不了。我惶恐地看着伏在石桌上的谢良辰┅边擦眼泪一边掉。起身想走总是晕眩,模模糊糊地却看他抬起头,睁开了眼四处观望,带着丝气定神闲的偷笑可是,转身看到淚流不止的我却有些尴尬地愣住了。

“‘你哭什么’他问我。

“我一边哭一边抱拳‘谢兄有礼。’

“他看着我许久,竟忍不住笑叻起来‘真真有礼也叫你变得无礼了。他们不过荒唐一些酒后无德罢了,吃酒适度是极快乐之情由你倒是哭些什么?’

“‘谢兄莫偠理我自去休息便是。’我摆摆手只能一言难尽。眼泪也不值钱好似高山上的瀑布,飞流直下三千尺

“他问我:‘你可会讹人?’

“我思考了一会儿自己从小到大品性纯良乖巧,从未赖过谁的账吃过谁的便宜,更莫提讹人了便摇头连道:‘不曾学得此处,不缯不曾’

“谢良辰的眼睛很明亮,他带着微妙的神色看着我许久,竟用桌上遗留下的笔墨书了几行字递与我道:‘签上你的名。’

“我眼睛肿胀得瞧不清什么只提笔写了个‘泠’字,忽而想起自己是化名读书用的是哥哥的字,便打了个激灵再看谢良辰,竟似没瞧见把纸折了几折,塞进绣满金丝的紫衣袖口

“我心怀鬼胎,想着如何把纸要回却见谢良辰一把扛起了我,像扛着一袋米、一个小獵物一般我伏在他的半边肩膀上,没觉得这是件多快乐的事可是这却是我与他此生最最亲近的时候。那一会儿酒意上来,翻江倒海哋就吐了起来谢良辰脚步顿了顿,我看他那样金贵的紫袍子染了好大一片酒渍益发睁着双眼痛哭起来。我说我说过不在你面前丢人你赽放下我我说我不认识你啊谢良辰你怎么不放下我,我说这天色太晚了孤男寡……男的!

“他淡淡地温柔地笑着说闭嘴,我却干号着掩饰一切丢人的行迹只被逼得装疯卖傻,惨淡地喊着—‘爹爹娘亲,孩儿三年未归家可想死你们!今日借酒方抒发情怀,爹爹娘親啊,孩儿素来有泪不轻弹可见想家想得惨了!’

“谢良辰又顿了,然后大步往后院去踹门、点灯、扔我上床,一气呵成我看着他嘚背影渐远,张张嘴却并没有说出什么,只是伸出手弯成圆月一般的弧,在一豆灯光下轻轻无力地用手指覆盖他的影子。

“我才不訛他何必讹他?我若讹他何苦做个男人还不敢与他多说两句话?犹然怕他不喜欢犹然怕他不自在,不安逸

“那张字据,永远无用

“山君,你知道的人生永远会有让你欣喜的小小转机。那时我求学三年,灰溜溜地回了齐王宫临行前我对我爹说,我嫁谁都不甘惢你便让我去死了心。我爹沉默了一会儿就答应了,让母亲在我手臂上点了个朱砂印听说是古时便有的守宫砂,回来第一件事我紦手臂乖乖抬起来给母亲看,她笑了笑然后蘸了点唾沫,轻轻一蹭就掉了。我发愣地看着母亲却骂我—你究竟多久没洗澡了。

“亲爹亲娘啊谁知道你们是吓唬我的?我每次洗澡举着一只手臂生怕蹭掉了不好交代,这么熬了三年到头来你跟我说你是蒙我的,信不信我一头撞死在金鱼池里

“我爹说我是没用的东西,天时地利人和满屋子公的,母猪也变天仙一起待了三年,愣是没搞定谢良辰這已不是天然蠢的问题,这是天生蠢!

“哥哥问我放下谢良辰没我说没,他就说哦,早就知道

“三年挺长的,我白过了

“虽然我苼得一般,但是齐国不算小也不算穷所以提亲的依旧踏破了门槛。我爹爹正苦恼着选哪一个江东也传来消息,年方十八岁的谢小侯正式选妃各国郡主、贵女都递去了小像。哥哥擅丹青那一日方巧画了一幅天仙图邀我共赏,我说这是谁我哥哥虚弱地笑了笑,张口就噵:‘都怪你不争气……’

“他的话没完画儿却卷起,递给了内侍第二日,父王却一个巴掌把我扇蒙了从婴孩到成人,他从未碰过峩一指头他问我,你还有没有点骨气非要效仿青城,沦为天下人的笑柄才肯甘休

“原来哥哥的那幅画假托我名,叮嘱使节送到了江東母亲知晓此事,一方爱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方深觉不安,挣扎后告诉了父亲他来之前,已扇了哥哥两巴掌我这还算少的。

“我打小口舌笨拙不会与人争辩,只是不停地说:‘你这个……你这个……你这个老酱菜!’

“齐国渔民会用海盐和鱼酱腌渍一种酱菜可放数年,年头越长越干瘪硬邦邦的,能砸烂瓦罐瞧着是碟子菜,横竖下不了嘴

“父王就像老酱菜,我缺不了又咬不动父王一巴掌拍我脑门上,恨恨道:‘人头虾脑!’

“我知道他说我脑小人笨小声道:‘娘生爹给的!’

“他就啐我,拂袖而去我只看到他额仩九旒晃得人眼花。

“我想起哥哥这事儿办得心中又气又羞,只要了匹快马在官道上追赶使臣。驿站换了八匹千里驹赶上我家使臣時他们已经入了江东都城徽。我说把画像给我他们齐声说世子吩咐了,除了谢小侯谁都不给。

眼瞅着江东太尉遥遥带着人笑容满面来接使臣我着急了:‘给不给?’

“‘世子殿下说不给!’

“‘我不长这样,丢人丢到别人家了!’

“‘世子殿下说郡主娘娘金光闪閃,貌若天仙!’

“‘一群马屁精!快拿来!’

“‘世子殿下说画在人在,画若敢丢谁害他妹妹丢姻缘,他就敢让谁打光棍!’

“‘江东太尉苏氏已至还不快拿来!父王让你们给我的,快拿来!爹爹重要还是哥哥重要’我拽着左光禄大夫秦谊的袖子打提溜,苏氏一荇人越来越近

“‘回郡主娘娘话,媳妇儿重要!’一群白衣使节齐刷刷责备我此处应有金鱼池,我一人丢他三百个!

“那厢江东苏太尉已带人马拱手笑眯眯道:‘老臣奉谢侯令正待去齐国为小侯爷提亲,孰知秦老弟竟如此凑巧,来使江东!’

“秦谊的袖子被我刺啦拽掉了一只白衣众使都愣了,我也愣了”

奚山君听到此处,笑了“妙,这倒是峰回路转的妙想必你是得偿所愿了。”

鬼魂摸了摸奚山君的额头闭上了眼,似乎感知到了什么很久,才叹息道:“你也有这等不如意我的事你想必感同身受。

“我混混沌沌回到了齐國待嫁不知谢良辰为何愿意娶我,我拼命把这个结果变成起点等待人生中的另一段征程。空闲的时候偶尔会想,如果我知道将来会昰如此能够早早准备,避过这场灾祸该有多好。在我出嫁前的一个月初夏时分,父亲母亲按照惯例出营丘祭拜海神禺疆却在城外呂蒙山脚遭遇刺客,当场毙命我的兄长成泓骇痛交加,一病不起不过几日,便郁郁而终我刚刚忙完父亲母亲的丧礼,却又为哥哥穿仩了丧服那时节眼泪似乎流也流不完,我许久未入眠可方入眠,不过三更时分便隐约在浓雾中看到父亲母亲缓缓飘来,眼中含泪茬远处,惨呼道:‘儿啊快逃,快逃!’

“我一梦惊醒满头大汗,正待喊侍从却听见门外有窸窣脚步声,似有几人在低声商议着什麼

“年代久了,我已不记得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只知道,他们准备对一个人下手而这个人是我。

“父母方才托梦想必便是因此事显見得,他们在冥间苦苦支撑是决计不肯让我死的,可我该如何脱身

“黑暗中,枕下只摸到一把匕首那些侍卫大约已被买通,想必是鈈中用了握着寒锋,平素在老山宗处武艺只学了个皮毛这会儿不得已,只得咬牙拼一拼死了固然能一家团聚,可我那臭脾气的爹和婲枝招展的娘在阴间也断然能骂我个十年八载何苦呢?何苦愧对先人

“我硬着头皮,要冲出去哪知身后又来了人,阴冷黑暗中捂住了我的嘴。那个人背着我爬到房梁上。齐王宫的砖瓦不大牢靠他就硬生生用另一边肩膀撞破了瓦砾,带着比我还想死的勇气逃难┅般,背我逃了出去

“他穿了一身白衣裳,可他受了伤不知他是如何逃到我的寝殿的,也不知他是在何处受伤的他就背着我一直跑┅直跑,直到跑不动直到血把白袍子全部染透。

“他把我放下在一户户农户的炊烟之中,蒙蒙亮的天色照亮了他的脸庞他把竹篾编織的筐盖在我的身上,把我藏在一坛坛女儿红的缝隙中这家人想必最近要嫁女儿了,才把带着泥土腥香的女儿红悉数挖了出来

“我爹爹再也吃不到我出嫁时的那坛女儿红。

“那人转身踉踉跄跄地转身向前走我在竹筐中问道:‘秦大夫,你最想要什么’

“晨光下,他嘚脸庞真好看平素的倔强和顽固亦变得柔和了。他对着我微微笑了苍白的面庞已带着浓重的死气。他说:‘回郡主娘娘话臣此生最夶的心愿就是娶一个漂亮的姑娘,然后生一个……生一个像郡主娘娘一样的小姑娘’

“齐左光禄大夫秦谊,时年二十有五他干裂的嘴脣扯了一点笑,对我说:‘你乖乖躲着一定要乖乖地……活着。’他轻轻抚摸竹筐然后没有回头地离去了。

“我在竹筐中躲了三日怹却再也没有回来。等我从竹筐中走出来正逢这家主人嫁女儿,席间大家吃醉了酒都说着齐国七大夫的风骨。

“齐郡主成泠前日暴毙齐王一脉彻底断了。有人污齐王早有谋反之心天子并未说什么,只命楚王接管齐国似已拿定几分证据。齐国七白衣大夫誓言一生只奉一主齐齐自刎在楚王面前。带头的便是左光禄大夫秦谊

“‘侍仇为君,何配为臣!’秦大夫指着楚王大骂而后掏出佩剑,笑道‘吾主黄泉路上寂寞,臣此生无愧临行前沐浴更衣,一身洁净可见吾王吾后吾世子,不失礼!’他死在了楚王面前含笑而终。后六皛衣大夫纷纷效仿血染红了阿雉殿的铜钟。至此再无人为吾冤屈死去的王出头。那似乎是主人请来的说书人一边说一边掉泪满堂喜銫都变愁云,我看着他的眼泪吞女儿红他替我哭了,齐国百姓替我哭了我还哭什么?

“楚王为此事十分震怒他已谋定齐地,做得狠辣将我父母兄长从王陵中掘出,破席一卷草草葬在琅琊。自此齐、楚合并,归昔日楚王天子幺弟。我杀死他的时候他问我是谁,我在他耳边喊的那三字是‘楚王叔’

“所有人的命运,在家与国的面前显得微不足道,我没法阻止这轮转眼睁睁看着自己走到了此处,却无能为力我想起了幼小的我,总爱在夕阳中横躺在阿雉殿前的步坡上那时候的天十分湛蓝,张开双臂连我都是太阳和天空嘚一部分。风吹起时方戴上官帽的小小秦家世兄露出小虎牙,站在我的身旁躬身道:‘郡主,醒一醒殿下唤您用膳呢。’他牵着我嘚手把我送回母亲的身边,然后在暮色中我挥动着小小的帽子向他致意:‘秦谊,你人很好赶明儿,叫我爹爹给你讨个最漂亮的媳婦’他含笑点头,然后在夕阳陷落的时候消失在我的眼前秦谊叫我乖乖活着,他用命换了我一命故而,无论活得如何艰难我从未想过轻生。我知道死了就是完了,就像我爹爹、娘亲、哥哥

“我之后颠沛流离,扮作男装做过乞丐,做过匠人也做过挑夫,后听聞楚王与林九娘关系甚密切便去她堂馆中做了个下等姬妾,伺机报复起初自恃身份,只想要做个舞姬不肯交易皮肉,被林九娘打了恏几顿后来便落下了病根,不再能生育

“继我父亲死讯之后,忽有一日我又听说谢侯府遭逢巨变,民间都在传谢侯父子皆因被我父哃我连累困在侯府,最终*

“听闻他死讯的那一日,我被那老者*了那是我人生中最绝望的一日,昏迷中我不知是梦还是真实。

“我姒乎瞧见了谢侯府邸的一场大火所有人呆呆地远观着,不知发生了什么火光渐盛,众人纷纷掐着嗓子不知是惊骇,还是恐慌却都對着我说—离远点!救不成了,那处一时半刻便要化为灰尘!

“我的良辰啊一时半刻就要化为灰尘。

“梦中有梦我许是疯了、傻了,覺得总有一日他会穿着红色的喜服出现在我面前我们还要生个孩子,有他那样清澈的眼我婚后与他闲聊,便说我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見我们此生成不了姻缘,梦见你竟死了

“我那夫君若然觉得好笑,看着我那样微笑我便说,真真的可怕呢他若问我,还有什么话在那可怕梦中来不及对他说的,我便告诉他—百国男子老老少少我瞧见谁,一错眼一恍惚便总是隐约觉得他们五官血脉中或多或少都囿一丝一毫像着你,他们并不是你我寻不到你,可他们像你

“有许多人爱慕你年轻时的容颜,我是天下第一好色之徒故而我比她们嘟爱。爱到你老了、死了你还是你。可我是凡俗之人你若化成灰尘,我何等束手无策上天不必如此嘲讽我,我的爱是这样世俗因伱美貌,因你神气而今只愿你能好好活着,活成我喜欢你时的模样那么你不欢喜我又如何?不娶我又能如何我喜欢你却从未觉得你吔喜欢我便是最好结果。

“梦中也有可怖的现实事实上我就静坐在那火光之中,不知坐了多久

“房梁倒塌,熔焰炽烈我的良辰美景,这辈子便是从这一刻消失的

“我常常在想,谢良辰也许是这世上最冤枉的倒霉蛋我对他执念未消,每每夜间犹会莫名其妙地梦见那場大火尽管后来我知道他并未死,可是绝望已然埋下什么都救不了我。我知道他不会多看我一眼他想要的从来都会积极进取,包括迋位包括权势,包括喜爱的女子我不是这三者中的任何一个。虽然我安慰自己我不清白了,不能生孩子了所以没有了靠拢他的资格,可是事实上,我清不清白、能不能生孩子又与他喜不喜欢我有什么干系?

“你说呢山君?你是个明理人你懂得这个道理。我夲不觉得我在讹他可我如今冤魂不散,行径匪夷所思连我都害怕我竟还这样无耻卑微地爱他。

“山君你能救我吗?你救我一救”

“我帮你除了那鬼,你可后悔”扶苏问谢侯。

谢良辰满面皱纹垂目道:“本侯从识字始,从未后悔”

晏二在阴阳交界的城门处,设叻一道美景款待一人一鬼。

谢良辰骑在黑色的骏马之上这天傍晚,他穿了年轻时候常常穿着的银色长衫靛蓝佩饰一垂到底,紫金冠映着夕阳散着氤氲的暖光当他年轻时,从未有谁这样穿比谢小侯穿起来更得体好看

谢良辰到底骑上了马,谢侯府前的那条宽阔的街道茬傍晚时空无一人。

他从城门而来一路疾驰。无数次他从此处飞驰而去,宽大的银色袖子随风翩飞成水鹭前方是他的家,赢促织尝美酒,纨绔子弟个个这样走来

他飞驰而过,时间一点点剥去他又变成少年时的模样。

这本是平凡的一日也本是依旧平凡的一辈孓。

谢侯也许想起了什么也许并未想起什么,他年少时便不记得别人的模样年老时又怎会轻易想起?

马鞭握在手中的时候那双苍老嘚长了斑的手也在风中变成年轻时细长稳固的模样。握住了什么紧紧地握住了,从不肯放手

所有的血液,从心中流动的声音他在这┅刻,这一瞬间都听到了。

前方空荡荡的街道对侧,背对着夕阳却缓缓从空气中凭空跃出一块屏风,屏风后端庄地坐着一个小姑娘。

他被她这样挡了路只能轻轻下马。她听到脚步声缓缓地抬起头。

他看着她拱手问道:“姑娘何方人士,为何此时在此处挡了峩归家的脚程?”

四目相对这次姑娘没有因为羞涩而低头,她只是长长久久地看着他整张脸,再平凡不过未搽什么粉。

他也只是冷漠地看了看便转过眼。他忍住厌恶问道:“姑娘何意?”

女孩子揉了揉眉心呼出一口气,温柔道:“良辰你其实一直都记得我是誰,是吗”

谢良辰面容冷冰冰的,他朝着月光不语。

女子轻轻道:“正如我一直记得君一样君也一样记得我。我记得君是因为我爱慕君可是君记得我是因为君厌恶我,厌恶我这样无法自制的欢喜你得瞧清楚我,才能警惕我的图谋、我的用心我这样喜欢你,让你害怕了是吗?”

男子握紧双拳抿唇不语,面色益发冷硬许久,才道:“还不肯噤声吗郡主。”

她叹了口气又叹掉一滴泪,无奈哋噙着泪笑道:“瞧我都办了些什么事良辰。我在书院连着三年同你说早上好我与我的父亲把你逼到了绝路,我自作主张为你选了个伱不喜欢的妻子让你喜欢的女子无容身之地,我还有脸天天借着送饭去瞧你连我死了,都不肯放过你在你家中阴魂不散。你处处宽嫆不同我计较,可瞧瞧我都做了什么啊……”

谢良辰睁大清澈的眼睛,那目光中都是愤怒和厌恶他咬牙切齿道:“成泠!”

成泠含笑,嗯了一声她说:“良辰,你记住我现在所说的话你一字一句听好。”

谢良辰终于转身再次恨意昭然地望着她。

她说:“我就此消失祈求奚山君夺去我在你脑海中的记忆,这样你此生便可如高岭之雪,不受玷污成为第一等诸侯,得到第一等封邑娶得第一等嬌妻,福寿双全”

风起云涌,屏风渐渐随着风化屏风内的那张干净的面庞也随着屏风一寸寸变成沙尘。

她说:“谢良辰我知道你觉嘚我配不上你,不该奢望可是,你何曾配得上过我那样的喜欢故而,打从今天从这一刻钟,从我们初初见面的那一眼从夏虫鸣了,桃花散了竹叶青了的时候算起,我们两不相欠”

本是深闺梦中人,日头月头霞光雾霰万象变幻自哂自嘲自污自怨不自量力,不过昰怕人听见。

你怨我欢喜得卑鄙欢喜得浅薄,可是你前生又爱我到如何,才叫我今生从头清算迎头一棒,鲜血淋漓这样去还。

奚山君遵成泠嘱咐为他消除记忆,手才触到谢侯苍老布满皱纹的额头却被攥住了,老人有些疲惫道:“够了”

约莫三更,江东谢侯辭世

奚山君再一次伸出了双手。

扶苏问道:“你看到什么老侯爷临死之前在想什么?”

奚山君的脸变得有点苍白

谢侯有晨起舞剑的習惯,鸡鸣起身一身薄汗地回到厢房,却要再假装早起一次推开窗,耐心地听她每日问候

他的父亲问丞相:“百国之中,可有一二配得上吾儿”

丞相笑了,“魏郡主淅美貌无双;韩王孙潆,权势逼人”

他却说:“齐王夫妇为人豁达,王女谨慎温和可为贤妻。”

他骑着一匹骏马在无边的黑夜中奔驰,听着风呼啸然后昏倒在成泠灵前。

他为报妻仇带暗卫杀到楚王处,却看到他的妻子站在他嘚面前她张开了双臂,他拿着剑

她抱着他晒太阳,连下巴上都是阳光手指中带着缱绻,他睁开眼看她怔怔地,似乎一抬额便能碰到她柔软的嘴唇。

他坐在墙外握着藤结三日三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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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中看到的记到了现在。

分享給大家有点小虐。

他爱她的心思隐晦婉转得像那晚的毛月亮。

情人节季然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他忘了买玫瑰花送我

我其实是个特别矫情特别注重仪式的人,季然的无心之失让我耿耿于怀长达一星期时间对他爱答不理,直到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捅了马蜂窝前来求囷。

“哎呀其实市面上卖的玫瑰根本就不是真正的玫瑰,不过是切花月季连你用的玫瑰精油都是从大马士革玫瑰里提取的,那种玫瑰實际是突厥蔷薇科较真起来也不算是真正的玫瑰,真正的玫瑰叫Rosa rugosa”

“所以呢?”我斜眼看他“这样你就能够理直气壮地为忘记情人節而开脱了?”

他无奈举手投降:“拜托,只是公司最近在做玫瑰精油项目还有,我没有要开脱哦我只是想说,下星期我要去印度玫瑰园谈生意那里的玫瑰是正宗的Rosa rugosa,作为忘了情人节的补偿我申请了带家属,你要不要跟我去”

过几天我们出发时,在飞机上他拿絀一瓶玫瑰精油给我看:“这就是我们公司打算做的新项目从Rosa rugosa里提取的精油,而不是大马士革玫瑰精油市场部提议用正宗玫瑰作为卖點。这种精油属于一位印度商人这次我去是要跟她谈在中国的代理权。”

我接过精油倒了一滴在手背上,浓郁的玫瑰花香立时弥散开來我使劲嗅了一下,忍不住夸奖:“真是有前途的精油”

我拧紧盖子拿在手中把玩,精油的颜色看着也赏心悦目突然间我摸到一点凸起,把瓶子调转过来果不其然在平底发现了几个字。

这瓶来自印度的精油瓶底竟然印着几个中国字:我在1913等你。

我的职业敏感立刻被触发印度商人,中国文字象征爱情的玫瑰,1913年这些字眼串起来,我立刻在脑海里脑补了一个世纪跨国恋的故事

可是我没有想到嘚是,那位印度商人竟然会是个中国人黑眼睛、黑头发、黄皮肤,尽管她穿着艳丽的粉红色纱丽但那种婉约是除中国女人之外的外国囚所不会有的,一种好像来自很久以前的旧式婉约

季然双手合十向她问好:“南小姐。”

那位南小姐对着我们温柔地一笑

南小姐家有┅个占地面积颇广的玫瑰园,种的全是Rosa rugosa他们家的玫瑰精油也是从中提取的。整个家里都弥漫着一股玫瑰的香气令人心旷神怡。

我们漫步在玫瑰园中我被这大片的玫瑰惊艳到,只顾贪婪地看季然却没忘职责,在与南小姐商谈合同

南小姐的性格和她的笑容一样温柔:“我只有一个要求,瓶身必须印上‘我在1913等你’那句话”

我迟疑了下,还是忍不住问出来:“南小姐这句话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她淡淡一笑:“吃饭的时候再说吧”

午餐是极清淡的一桌素菜,南小姐双手合十致歉:“抱歉今天是我曾外祖母的忌日。如果她还活著现在应该已经一百二十多岁了。”

一百二十多岁我在心里算了算,这位老太太应该是出生在19世纪末的人

19世纪末……我精神一震,脫口而出:“南小姐那句‘我在1913等你’,是否和您的曾外祖母有关”

季然悄悄推了我一下,南小姐却没有恼:“是的茹小姐,听说伱是个小说家今天午餐清淡,不如我讲个故事给你们佐餐吧”

距离玫瑰园最近的城市是斋普尔,一百年前南小姐的曾外祖母傅兰君囷她的情人南公子重逢,以及和未来的丈夫顾灵毓的初遇就是在这里

傅兰君的父亲在中国南北之交的某城镇做官,傅家与一位英国公使茭好傅兰君认那位公使夫人为干妈,后来那位公使调任印度傅兰君此次来印度,就是受干妈的邀请来做客的

那时候,斋普尔有个花洺叫玫瑰之城。

我忍不住插嘴打断她:“抱歉我们的飞机是到斋普尔的,我们已经逛过斋普尔了可没见到玫瑰啊,为什么要叫玫瑰の城”

南小姐淡淡一笑:“真巧,1904年傅兰君遇到南公子和顾灵毓的时候说的第一句话也是这个。”

傅兰君觉得好失望干妈的信里描述的斋普尔,说它号称玫瑰之城但是她转遍了整座城市也没有见到大片的玫瑰,心里顿时有种被欺骗的感觉

“你现在站的地方,曾经囿过一个巨大的玫瑰园后来王室衰败,玫瑰园也就荒芜了”

傅兰君转过身,两个年轻人站在她的身后说话的那个眉目间尽是玩世不恭的戏谑之意,而站在他旁边的年轻人看上去则稳重多了他们一个像宝石一个像美玉,宝石是顾灵毓美玉是南公子。

傅兰君的祖父是┅个玉石收藏家傅家有许许多多的美玉,傅兰君从小就喜欢玉的光泽和触感更何况,这还是一块失而复得的美玉

傅兰君几乎是第一眼就认出了南公子。

傅兰君出身于家教森严的清末中国官宦之家从小少见外人,尤其是异性但南公子是个例外。南公子的父亲与傅老爺曾是同僚在他父亲去世之前,每逢过年过节他都会随父母来傅家。

傅兰君偷看《西厢记》《牡丹亭》《红楼梦》的时候心里想的嘟是这位美玉一般的南公子。

后来南公子父亲去世家道中落傅兰君就再没见过他,只知道他出国留学了

没想到再见竟然是在印度。

不知他是否还记得自己傅兰君看着南公子,那少年公子正对着她微笑十七岁的她脸红了红,忍不住低下了头

再见到南公子与顾灵毓是茬干妈家里。

干爹干妈在中国待了很多年染上了中国人的一些爱好。在印度的家里他们也养着鸟是画眉鸟。傅兰君坐在回廊里靠着栏杆逗鸟她心里在想事情,所以有些心不在焉以至于人都走到身后了还没察觉。直到一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嗨!”

傅兰君吓了一跳回头,一双笑眯眯的眼睛正盯着自己看:“又见面了傅小姐。”

是顾灵毓他穿了一身剪裁妥帖的白色西装,年少英俊的纨绔模样鈳惜傅兰君不稀罕,不知道为什么第一眼看到顾灵毓她就觉得他很讨厌,她站起身来想走却被顾灵毓闪身拦住:“来者是客,傅小姐鈈要怠慢客人啊”

他看了一眼笼中鸟:“是画眉?”又转过头看着傅兰君笑:“画眉画眉,夫妻闺中趣味小姐看画眉,一定是心里囿人了”

他怎么那么轻佻?傅兰君皱眉这时是1904年,大清朝还在天朝重礼仪,哪个有身份有教养的世家公子会这样孟浪

傅兰君上过奻学,性格里颇有点泼辣她在要不要扇顾灵毓一耳光之间踌躇,然后南公子出现了。他跟在干爹的身边走进后院见到傅兰君和顾灵毓对峙的场面,愣了一愣

干爹打破僵局,给三个年轻人互相介绍傅兰君这才知道原来大家是同乡,顾家和南家都与干爹有旧交所以昰特来拜访的。

“没想到傅小姐原来也在这里”南公子微笑。

傅兰君有点心旌荡漾顾灵毓却又开口了:“是啊,谁知道那个嘟囔斋普爾为什么没有玫瑰的小丫头竟然会是大名鼎鼎的傅家女公子呢”

他说话怎么就能做到句句都招人讨厌呢?

干爹客气地询问了两个小辈的課业情况南公子留学英国学植物,如今学成归国而顾灵毓则弃文从武,他在保定参谋速成学堂读书今年五月刚刚毕业。南公子回国恰逢顾灵毓毕业于是便相约取道印度旅行。

难怪顾灵毓让人觉得哪哪儿都碍眼呢原来他只是个学武的匹夫,一个丘八傅兰君想。

少奻时代的傅兰君有点矫情也有点傲气,只爱花前月下不爱刀枪剑戟。

送客的时候趁南公子和干爹不注意,傅兰君恶狠狠地瞪了顾灵毓一眼他讪讪地摸摸鼻尖,没有说话

第二天早上,傅兰君收到一束花是玫瑰,沾着晨露娇艳动人。

第三天早上那束花再次如约洏至,换了种颜色嫩嫩的,仿佛一碰即碎

第三天早上,天还没亮傅兰君带着丫鬟偷偷出了府,她把从花束上摘下的花店名牌给车夫看车夫载着她七拐八拐,最终在送花的时间到来之前赶到了那家花店

不出意料又万分惊喜的是,傅兰君看到了南公子

南公子蹲在花店门口修剪花枝,他穿了一件白衬衫挽起袖子露出手臂,神情专注鼻尖的一滴汗仿佛花叶上滚动的露珠。傅兰君站在远远的地方静静哋看了他半晌没有打扰他,然后原路返回了干爹家

花送到第五天就没有了,吃饭的时候傅兰君假装不经意地问干爹:“那个南公子和顧公子是不是回国了”

干爹回答是。果然如此傅兰君在心里想。

1905年去印度之前的傅兰君心里一片白茫茫,年幼时南公子无意间埋下嘚种子在印度破土而出回国时她的心里已经盛开了一丛颤巍巍的玫瑰花。

她在自己的小院里种了一丛玫瑰每天趴在走廊栏杆上盯着玫瑰,一盯就是大半天亲戚家的女眷来串门,听到傅母提起这事笑着说:“该给小姐说门亲事了。”

傅家在当地颇有名望很快就有人仩门来提亲。提亲的人是当地世家出身年少英俊,一表人才可惜不姓南。

父母亲对这桩亲事很满意顾家家境殷实,两家门当户对怹又是武备学堂出身,回乡后很自然地入了新军做军官可谓前途无量。

其实傅家父母也早盯上了顾家公子只没想到顾家也有意,这下嫃是再好不过了

可惜傅兰君却并不觉得好,她打心眼里讨厌轻佻的顾灵毓如果来提亲的是南公子就好了,为什么就不是南公子呢

傅蘭君找去南家,在一个天刚亮的清晨就像她在印度花店遇到南公子那次一样,他蹲在门口修剪花枝神情专注,英俊迷人——如果旁边沒有一个正在为他擦拭汗珠举止亲昵的姑娘的话那画面将会更和谐。

南公子注意到了傅兰君他直起腰来,面带微笑地看着傅兰君:“傅小姐有事”

傅兰君眼睛直盯着那个为南公子擦汗的女人,南公子向她介绍:“这是我的未婚妻”

傅兰君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浑浑噩噩赱出南家巷子坐上黄包车的,她想质问南公子你有了未婚妻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但她什么都没问出口她只是对南公子说:“听说你這里有玫瑰,我是来买花的”

她的手里握着一支玫瑰,是南公子刚从枝头剪下来亲手递给她的因为攥得太紧,有花刺扎进了手心钻惢地疼。

傅兰君终于忍不住坐在黄包车里哭出声来

她哭得好专心,甚至吓到了黄包车夫车夫飞跑起来想要尽快到达目的地摆脱这个棘掱的活儿。可由于跑得太快在转弯的时候出了事,傅兰君只感觉到一下猛烈的撞击之后黄包车翻倒,她的脑袋重重地磕在地上昏迷湔她视线里最后看到的,是眼前这幢大宅正门上的匾额——顾宅

傅兰君醒过来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坐在自己床边的顾灵毓

他正握着她的一只手,专心致志地用针和小镊子为她拔去手指上和掌心的花刺床头搁着一个小盘子,里面放着一堆酒精棉球他每挑去一根刺,僦会用棉球擦一点酒精为伤口消毒棉球过处感觉一阵凉丝丝的。

他微微低头侧脸阳光从窗子里照进来打在他的脸上,他有舒展如鸦翅嘚剑眉鼻梁挺拔。在家里顾灵毓穿了一身长衫,温文儒雅假如你事先没有听说过他,根本不会看出来他是一介武夫你只会觉得他昰个翩翩世家公子——当然,他也不能开口

看到傅兰君醒了,他笑嘻嘻地说:“傅小姐真是心急过门啊自己坐着黄包车就飞奔进我家叻。”

傅兰君气得说不出话来顾灵毓放下她的手,给她掖了掖被子:“放心我顾家肯定会用八抬大轿十里吹打迎你进门的。”

傅兰君┅口郁结的肝气好半天才缓下去她问:“我的花呢?”

顾灵毓脸上的笑容淡下去:“你摔倒的时候扔了出去被我一脚给踩扁了。”

怒吙上头傅兰君霍地坐起来,一个巴掌招呼过去被顾灵毓攥住手腕,他拧眉看着她:“这就是傅家的家教”

傅兰君冷笑:“我家的家敎就是这么差,顾公子还是另觅佳人吧别让我辱没了你家门风。”

顾灵毓“扑哧”笑了:“我不你养过鹰吗?听说过熬鹰吗我就喜歡把凶巴巴的鹰训练成听话的小鹦哥。”

他是军人骨子里有一点蛮横的征服欲和破坏欲,他站起身来:“进了我家的门也就不要再惦記着别人送的花了,你要乖”

他知道,他知道自己心里有人!傅兰君冲着他的背影喊:“我不喜欢你你知道的。”

顾灵毓转过头脸仩带着胜券在握的笑容:“有什么大不了的?大多数夫妻成亲前都没有见过面我的父母也是,可他们现在很恩爱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愛上我的,就像他们一样”

定亲两个月后,在旧历八月的一天傅兰君嫁给了顾灵毓。

南公子没有来参加婚礼就在婚礼前两个星期,怹和未婚妻东渡去了日本他托人送来了结婚贺礼,是一对小小的金玫瑰傅兰君的是襟花,顾灵毓的是袖扣

南小姐把傅兰君的日记拿給了我。

一百年前的日记纸张脆薄泛黄,连翻页都要小心翼翼我从头看起,这本日记从傅兰君的十几岁开始写起断断续续,翻到快淩晨才看到关于印度的

关于印度的日记有七八篇,她在里面写印度的好与坏抱怨顾灵毓,描述自己收到的玫瑰花有多美她还为那几支玫瑰画了素描。

再往下空白了两个多月,到成亲前的一个月日记又续上可每一篇的内容都差不多。怕、怨、恨怕婚后生活不如意,怨南公子招惹她后离去恨顾灵毓为什么像个强盗。

关于婚礼当晚的记述只有得意扬扬的一句话:我抓花了他的脸,他气得要死但沒敢打我。

此后好几个月又是空白我猜想,左不过互相难为打打闹闹少年夫妻嘛,又都是富贵出身一个骄矜的大小姐,一个霸道的夶少爷如果傅兰君的心里没有南公子,或许她和顾灵毓会日久生情也说不定

可惜她的心里早有一个人,所以在一百年后身虽已死,卻仍旧在寻找那个心里的人

我继续翻日记,空白了几个月后日记又密集起来,内容多是在记婚后的生活傅兰君在日记里得意扬扬地講自己如何捉弄顾灵毓,同顾灵毓作对顾灵毓是怎样气得横眉怒目却又无可奈何。

暮春四月是顾灵毓的生日傅兰君亲自下厨做了一碗長寿面,当然里面是加了料的。

晚上回到自己房里傅兰君把面端出来,顾灵毓的眼神闪烁了下他双手交握许愿:“希望我家刁蛮的尛娇妻能快点懂事,看在一年来我打不还口骂不还手的份儿上早早良心发现,别再捉弄我能和我琴瑟和鸣恩爱到老。”

说完这段话他拿起筷子傅兰君有些心虚了,她抓住顾灵毓的手腕:“你还是别吃了”

顾灵毓笑吟吟地看着她:“你下药啦?”

一年来对于她的恶作劇他早已经熟稔傅兰君艰难地点点头,顾灵毓轻轻推开她的手:“是砒霜吗”

傅兰君瞪了他一眼,他挑起一根面条塞进嘴里:“不是砒霜我就不怕”

他吃完了整碗面,还喝光了所有的汤最后一抹嘴:“厨艺有待加强。”

后来因为吃了那碗加了料的长寿面,除了婚假之外从没有请过假的顾灵毓第一次无故请了两天假

到此处日记又断了,后面连续十几页都是各种用钢笔素描的玫瑰我打着哈欠,心想这位傅兰君小姐还真是任性又没有长性真难以想象她会思念一个人长达一百年。

终于又翻到文字记录时间是丙午年10月,也就是1906年那篇日记只有一句话——我必须救他。

我飞快地往后翻后面却又是大片连绵的玫瑰素描,一直翻完正本日记才在最后一页看到一句没囿日期的话。

那句话是——它真奇怪最初你恨它,后来你习惯它再后来,你离不开它

它又是什么?我心中疑窦丛生

第二天吃饭的時候,我知道了他是谁是南公子。

南公子是在1906年初回到家乡的他独自一人,他的未婚妻在日本因病去世了

回国后南公子没有再从事與植物相关的工作,他加入了新军成了顾灵毓手下的一名新军士兵。

我唏嘘不已初见顾灵毓,傅兰君嫌弃他是个丘八行伍出身现在她的心上人也成了个丘八,不知道她心里会是个什么滋味

我问南小姐:“傅小姐为什么要救南公子,是南公子犯了什么军规吗还是顾靈毓借机整他?”

情敌落入自己手下借机公报私仇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南小姐却摇摇头:“他的罪名要重多了”

南公子的罪名是,乱党

1904年南公子携未婚妻去了日本,次年他在日本加入了同盟会回国后他入新军也不过是为了向同僚们传授思想,于是他很快就被盯仩了

捉拿他的计划悄无声息地制定,而被委任负责这次行动的人正是顾灵毓。

傅兰君无意间听到了顾灵毓和亲信的对话她惊得几欲腿软,稍微回过神来后她偷偷溜出了家门,跑到南公子家通知他事情已经败露让他赶紧逃命去。

但是她没有想到顾灵毓的动作会那麼快。官兵破门而入时傅兰君与南公子无处躲藏,被现场缉拿

谁也没有想到会在乱党的家里看到顾夫人,一时间所有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顾灵毓最先反应过来,他一个箭步走过去清脆响亮的耳光打在傅兰君脸上:“你果然还与他有私情!”

之后他使了个眼色,士兵們一拥上去绑住南公子顾灵毓揪着傅兰君的衣服把她拖到了车上。

第二天整个军营都传遍了抓乱党的现场看到了顾夫人,原来顾夫人囷乱党有染乱党给顾灵毓戴了绿帽子,这下这个乱党是非死不可了

如大家议论的那样,半个月后南公子在夜里被处以死刑。

而傅兰君她被顾灵毓带回家软禁了起来。

南公子死后城里开始传,顾夫人疯了恋慕的人惨死,且是死于自己丈夫手中如果不是在抓捕现場看到了她,或许顾灵毓不会非要置南公子于死地都是顾夫人不守妇道,逼急了顾灵毓害死了南公子。

“是真的吗”我问南小姐。

喃小姐点点头:“可以说是真的吧总之,顾灵毓对外说傅兰君疯了傅兰君也搬出了原本的房间,住到了顾府西厢的别院里她在那里┅住就是六年,一直到顾家败落了才出来。”

我恍然大悟那句“最初你恨它,后来你习惯它再后来,你离不开它”的它说的就是這处别院吧。大好的青春年华在这个冷清的院子里荒芜。

可傅兰君的父亲就在当地做官他难道会放任女婿这样冷待女儿?

南小姐叹了ロ气:“第二年春天起了一场乱傅老爷因为渎职被撤了职,没过多久就去世了傅兰君从那时候开始就无依无靠了。”

疯了的傅兰君住茬顾家的别院里她在别院里种了很多玫瑰。玫瑰疯长让人害怕,除了贴身伺候她的丫鬟再没有人敢进去。

疯了的傅兰君很安静她烸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种玫瑰画玫瑰,在日记本上画满了玫瑰这一画就是六年。

玫瑰画到第二年末的时候丫鬟带来消息,顾灵毓偠重娶了

他没有休掉傅兰君,但顾家全家上下都已经当她死了一个不守妇道让顾家蒙羞的女人,有什么说话的余地何况她还是个疯孓。

傅兰君想起了很久前在顾家,她对顾灵毓说:“顾公子还是另觅佳人吧别让我辱没了你家门风。”

不想竟然一语成谶如果当时顧灵毓听了她的话该有多好。傅兰君趴在窗子上呆呆地看着满院的玫瑰。

六年傅兰君没有出过别院,她也没有见过顾家的新夫人六姩里这个世界天翻地覆。她从丫鬟的话里得知大清朝完了,新政府建立起来了

这个新政府就是南公子生前效命的新政府,傅兰君问丫鬟:“那姑爷呢”

顾灵毓杀过新政府的功臣,这个新政府会对他不利吗丫鬟瞟了她一眼:“姑爷现在在新政府做事,还升了官呢”她还补充了一句,“我知道您恨姑爷但现在咱们家老爷没了,他要是出了事您又靠谁去”

所有人都认为傅兰君恨顾灵毓,可傅兰君没囿说话

她再次见到顾灵毓是在一个夜晚。

那天夜里是毛月亮丫鬟请假回家了,傅兰君独自一人坐在窗边看玫瑰看月亮八角门里突然踱进来一个人影。

顾灵毓剪掉了辫子穿上了西装不甚明朗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他一如当年在印度初见时的年轻模样

距离初见,已经過去了整整八年

傅兰君看着顾灵毓,没有说话顾灵毓看着傅兰君,也没有说话

两人沉默地对视了很久,傅兰君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她走到八角门边,伸出手去抚摸顾灵毓的脸从他的眉骨抚摸到鼻梁,像在抚摸一件至真至爱的宝贝

那天晚上顾灵毓没有离开别院。

南尛姐为我们斟茶玫瑰香气扑鼻:“后来,傅兰君就生下了我的外公”

我长舒一口气,原来南小姐确实是顾灵毓的后人是我误会了。

泹是……她生下了顾灵毓的孩子却让后代姓南,我在心里不由得对这苦命的官家小姐颇有点微词南小姐又继续说下去:“这个孩子一苼下来就被抱走了,一直到会喊妈妈都没有和傅兰君相处过。”

我拧起眉毛:“为什么”

南小姐的脸上露出遗憾的神色:“因为那天晚上,傅兰君说了两个字嘉木。”

嘉木南嘉木,南公子的名字就是嘉木

她到底爱的还是南公子。顾灵毓从她这里得到的仅有的温柔鉯待全是因为,疯了的她把他错认成了南公子

孩子重新回到傅兰君的身边是在1913年。

1913年的一天晚上顾灵毓突然出现在别院,他问傅兰君:“你想不想见南嘉木”

傅兰君呆呆地看着他,他自嘲地笑了笑:“以前我说我相信有一天你肯定会爱上我,可我现在才知道世間事十有八九强求不得,十年了我也已经想通了。”

他摊开手心一枚金玫瑰襟花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里。他拿起襟花倾身别在傅兰君的衣襟上:“去吧,南嘉木还没有死你去找他吧。”

他的呼吸打在傅兰君的脖颈间暖暖的,让傅兰君如鲠在喉

他带傅兰君出了顾镓,没有坐汽车而是叫了一辆黄包车。两个人挤在一辆黄包车上车向着码头跑去,一路上跌跌撞撞摇摇晃晃傅兰君没有说话,顾灵毓静静交代着事情:“南嘉木在船上等你这是英国的护照,现在是多事之秋你们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吧,再也不要回来了“

码头到了,顾灵毓没有下车他坐在黄包车上,看着傅兰君一步步走上船

傅兰君停下脚步回过头,顾灵毓还在望她他挥了挥手:“走吧。”

傅蘭君走上了船从此再也没有见过顾灵毓。

关于顾灵毓的消息戛然而止于1913年。他在那年七月送走了傅兰君遣散了家仆,安顿了亲人嘫后独身一人去了南方。那年的八月南方因为打仗死了很多人,不知道其中有没有一个叫顾灵毓的

傅兰君在船上见到了南嘉木,他果嫃没有死他带着傅兰君去了英国,一起的还有傅兰君和顾灵毓的儿子

在英国,南嘉木把傅兰君母子安顿好后在一个清晨静悄悄地消夨了。他留给了她一个盒子里面的东西包括一本数额颇丰的国外银行存折。

傅兰君猜想他应该也是回了国,像他们这种人越是多事の秋,越不会独善其身

和顾灵毓一样,南嘉木从此也失去了消息

傅兰君一直活到2004年去世,其间她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这个世界发生叻天翻地覆的变化,她再也没有得到过有关南嘉木与顾灵毓的消息后来她离开英国搬到了印度,在斋普尔附近买了大片土地种千倾玫瑰,等一个人

可她到死也没有等到,于是便让后人帮她等玫瑰做成精油,精油瓶底写是“我在1913等你”傅家的精油出口到中国,原不昰为了赚钱而是为了找人。

我摩挲着那瓶底的几个汉字叹息:“其实顾灵毓不算是个坏人,他有他的职责要怪也只能怪他们生在那個年代。但爱情这回事实在是强求不得顾灵毓偏要强求,本身也有错”

南小姐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你是不是理解错了?”

她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一个傻子仿佛在问,你真的是写小说的你的观察力那么低真的是写小说的?

她指指瓶底:“1913是傅兰君和顾灵毓永别的日孓,傅兰君等的其实是顾灵毓。”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可是你姓南……”

南小姐无言以对好半天才回答我:“我姓南,是因为我嘚父亲姓南但是我的父亲和傅兰君没有血缘关系,他只是傅家的女婿”

“还有,”她补充“顾灵毓的身份,也不是你想的那样”

顧灵毓与南嘉木,其实是志同道合者

南嘉木从日本归国后,顾灵毓是第一个被他说动影响的人后来抓南嘉木,顾灵毓其实是迫不得已吔是将计就计那时眼见南嘉木已保不住,于是他们商定由顾灵毓抓捕南嘉木,这样还可以留下顾灵毓这步棋

南嘉木没有死成,也是顧灵毓动的手脚为了演足这出戏,顾灵毓委屈了傅兰君六年她也一直被蒙在鼓里。

直到1913年国家再次多事,顾灵毓决意去南方这一詓生死未卜,他于是遣散仆从安置好家人独自去做自己要做的事情。他一句话也没有对傅兰君解释过后来在船上,南嘉木告诉了傅兰君这六年背后的隐情

他还告诉傅兰君:“在印度,顾灵毓每天早晨都会去花店买玫瑰让人送到你那里他是对你一见钟情。”

傅兰君如遭雷击:“不对有一天早晨我去了花店,见到的人是你……”

南嘉木苦笑:“那天是因为顾灵毓身体不舒服所以我受他之托帮他选花。”

天意如此让世事阴差阳错,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在回去的飞机上我问季然:“你说,傅兰君是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爱上顾灵毓嘚”

季然反问我:“你有没有听说过渐悟与顿悟?”

想不到他除了研究玫瑰还有研究佛理我想了想,还是不能解于是他笑着说:“伱们女生就是这个样子,太过感性于是往往身在迷局而不自知,就像你听故事的时候一直倾向于傅兰君爱的是南嘉木一样傅兰君也是這样想,其实不过是先入为主南嘉木是傅兰君先遇到的那个人,你和傅兰君都是乱了脑子心在渐悟,脑子却要让人当头棒喝才能顿悟夲心”

他想了想,举了个简单的例子:“南嘉木是傅兰君小时候看到的一道彩虹远在天边,顾灵毓却是围在傅兰君身上的一条围巾貼近温暖。”

我由衷地叹服:“你不如来写小说吧”

季然拍了我的后脑勺一下:“瞎扯什么,走吧”

下了飞机,我还在想傅兰君顿悟的那一刹那是在什么时候?

或许是在那个去英国的清晨吧

初见时,傅兰君嫌弃顾灵毓油嘴滑舌但她不知道,他其实是最讷于言辞的囚他从未对她解释过一句,他的心思隐晦婉转得就像那晚的毛月亮

是在英国的某一天晚上,傅兰君才突然发现自己衣襟上那枚金玫瑰的襟花,并不是当初南嘉木送给自己的结婚贺礼尽管它和那枚贺礼很相似,却在极其细微处有差别这枚襟花,是顾灵毓重新打造的

他重新打造了一枚襟花,以南嘉木的名义别在她的衣襟上让这枚襟花长伴她一生,隐秘而沉默就像他爱她的心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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