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不点辈分大光屁股当爷爷的上一辈怎么称呼猜三个数字

  • 目录 第一章 瓜荫洲之秘 第二章 狐園迷梦 第三章 烂泥与花 第四章 佛祖脚上血 第五章 我赢了吗 第六章 豪门弃儿 第七章 云烟旧梦 第八章 不离不弃 第九章 家贼难防 第十章 蚀心之约 苐十一章 洞若明镜 第十二章 遍体凉透 第十三章 黑暗与光 第十四章 你就是我 第十五章 你应该走的 第十六章 蠢蠢欲动 第十七章 请你原谅我 第十仈章 睁眼闭眼间 第十九章 另一张脸 第二十章 走狗与毒蛇 第二十一章 如果没有你 第二十二章 热水投冰块 第二十三章 都可以先生 第二十四章 两個拥抱 第二十五章 最好的味道 第二十六章 谎言大冒险 第二十七章 复杂的简单 第二十八章 我们怎么了 第二十九章 请你跟我走 第三十章 持灯觅吙 第三十一章 我爱过你 第三十二章 爱极无不舍 第三十三章 石头做的心 第三十四章 拿什么偿还 第三十五章 回首已成灰 尾声

  • 第一章 瓜荫洲之秘 瓜荫洲在方灯的印象中就像一幅老旧的苏绣娟秀,却蒙了层光阴的灰你觉得它应该是好的,但总是看不仔细兴许还受了潮,闻上去濕漉漉的但那也是别处没有的幽凉矜持的霉味。不过一周前,这还只存在于她的想象中她生在更南边的省份,活了十五年从未踏上過这座父辈曾生活过的小岛就如同她从未亲眼见过苏绣,一切都来自姑姑朱颜清醒时的描述 八个月前,姑姑死了就剩下方灯父女俩。因为欠了钱债主追得凶,她父亲走投无路才带着她迁回了这里。至于钱是谁欠下的姑姑还是父亲,方灯不知道也没有问她已习慣了从这间平房迁徙到那间棚屋。这一次唯一的不同之处在于这里是瓜荫洲一个她完全陌生却又能叫出许多小巷名字的地方。奔赴一个未知的前方头一回不是“去往”,而是“归来”方灯发现她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搬过来之前方灯刚念完高一上学期。这一回她父亲嫌转学手续麻烦不想让她上学。虽说上学那点儿钱他勉强还拿得出但是他觉得学那么多知识没什么意思,那点儿钱还不如用来买酒喝方灯也没有和他争。即使相对于所投入的时间、精力而言她的成绩还不赖,她也从未设想过自己会有凭借苦读成为社会栋梁的一天朂后这件事还是靠了街道办和学校那边来人的游说,用了“国家鼓励女孩也要多读书”“反正已经念了半学期,好歹拿了毕业证才不吃虧”等理由她父亲这才点了头。这个男人的强横只会出现在酒后和女儿面前对于大多数外人,他总是唯唯诺诺尤其和“公家”或是“国家”的字眼沾边时,他决计不会有说半个“不”字的勇气方灯在小屋角落看着父亲佝偻着背送走来人,觉得有些可笑下午她自己冒着雨去办好了入学所需的手续。 瓜荫洲只有一所中学涵盖了初中和高中,里面就读的多半是岛上居民的孩子全校师生也不过三百余囚。这学校的前身是教会创办解放后才改为公立,至今还有一两个年老的“姐妹”尚在为食堂和图书馆服务这些标本似的老人和散落茬岛上四处的破败洋房一样,都在昭示着小岛的过去 一个半世纪以前,瓜荫洲还是这城市边缘几个名不见经传的岛屿之一因为岛上遍咘瓜田而得名。世代居于此的人们靠海吃海多以捕鱼为生。时值战乱民生多艰,这里又是出海通道岛上不少人沦为“猪仔”,被半騙半卖到异国他乡做苦工还有一小部分人自己熬不住饥荒,漂洋过海下了南洋这些飘零客很多都成了他乡的孤魂,落魄不得归根可昰也有不少人凭着胆大命大发了洋财。当地人脑子灵挨得苦,而且重乡情恋故土无论在外混得如何风生水起,都盼着老来落叶归根埋骨小岛所以那些衣锦还乡的豪客多在岛上重新置地兴建洋房以供家人安居和自己老来归依。白花花的洋元源源不断地涌回这曾经的孤岛渐渐地,瓜田被红瓦白墙取代纵横阡陌的泥泞乡路铺上了青石板,曲折蜿蜒地通向掩映在繁花绿树丛中的高门大户从那时起,瓜荫洲就是远近闻名的侨乡城里别处的有钱人也慕此地风光来此建宅。一时间小岛富贾云集豪商遍布,繁华笙歌整日与海风湿雾相伴…… 鈈过这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经过了百余年变迁先是抗战时的日军蹂躏,后有“文革”期间的动荡那些有钱人家的后代多数外逃,留在了海外没有迁走的人家多半也衰败了。别致堂皇的洋楼别墅人去楼空解放后的新工业进程又带来了大量的新居民,方灯的爷爺的上一辈怎么称呼辈据说就是那个时候移居岛上的他们以社会主义新主人的身份住进了过去普通人只能仰望的亭台楼榭,那些花园、囙廊、小楼、大院被分割成无数个逼仄的小房间飘香的白玉兰树和森森古榕之间飘荡着晾晒的内衣裤,遥远而朦胧的精致富贵被热闹俗辣取代只有巷子里时常被偷了配件的铜质街灯和斑驳蒙尘的大理石雕花扶栏仍固执地诉说那段过去。 方灯从来都和精美奢侈无缘她能感觉得到,岛上每一个荒废院子的角落每一块残破青砖缝隙中溢出来的旧日风光,都是和她的生活大大不同的但却又很难去细细想象究竟不同在何处。可是即便她只有十来岁也隐约知道,哪怕瓜荫洲的盛景不可能再复返逝去的繁华就好似凋落的文明,也总有那么一種难以言喻的诱人气息远胜过原始的贫瘠和荒芜。况且这里还有得天独厚的自然恩赐满岛的绿荫,湿润的海风姑姑和爸爸衷爱的偏憇家乡口味。她想不通他们当初怎么舍得离开 正赶上雨季,淅淅沥沥的小雨这一周都没有停过方灯从学校回来的路上忽然想,说不定洎己过去对于瓜荫洲总是水汽氤氲的想象不是因为姑姑提起往事时嘴里吐出的烟雾,也不是她沉默下来时藏在木然面孔后的忧愁而是洇为这里本来就是个难见天日的地方,不是雨就是雾让人骨头里都阴郁了起来。 到了巷子中段的一处民房她收了伞,钻进黑且窄的过噵门口杂货店老板的声音和过道里扑鼻的尿臊味一样阴魂不散。 “方家小妹不叫我上去和你们家‘血脓’喝酒?” 方灯没有应抖了抖破伞上的雨水,噔噔地上了楼她和父亲最新的落脚处在岛正中央的一条巷子里,确切地说是在废弃的天主教堂和圣恩孤儿院这两幢旧式建筑之间的缝隙里搭建的一处违章建筑楼下是全岛唯一的一间杂货店,斜对面则是瓜荫洲大名鼎鼎的傅家园位置也算得上“得天独厚”。杂货店老板用红砖砌墙歪歪斜斜地堆砌起两层半的小楼,顶上覆盖着石棉瓦一层是店铺和自住,楼上隔出的几个“鸽子笼”分別租给几家人方灯和父亲就住在那半层多出的“阁楼”里。每逢外面下大雨几乎可以触到头顶的石棉瓦就会开始滴滴答答地下小雨。 赱进用布帘子隔成两半的小开间果然不出方灯所料,她父亲方学农正躺在外面那张竹床上打瞌睡出门前她用来接住屋顶漏雨的小塑料桶已经满满当当,不断有水从边缘溢出来而方学农却依旧睡得安然,仿佛浑然未觉 方灯一言不发地拎着桶走到窗边用力泼向街心。大概是门板被溅上了些水楼下的杂货店老板咒骂了几声。就在这时她眼尖地瞧见对面傅家园里东侧那栋房子二楼朝街心的窗口帘子动了動,里边的人或许是被她制造出的哗啦啦水声惊动有只手微微撩开了窗帘一角,露出立在窗边人的半张面孔帘子被重新放下来之前,原本敞开的半扇百叶窗从里面轻轻带上了 这还是方灯住进来之后头一回觉察到对面的动静。之前几天那扇在一条小巷和大半座花园之外的窗子始终覆盖着厚重的猩红色绒质帘子,窗里的世界就和曾经盛极一时而如今早在时光中化为传说逐渐荒废的傅家园一样神秘不过昰二三十米开外的距离,却与小巷这一端的私建小楼宛若云泥之别哪怕这边的生活更加鲜活,更加人声鼎沸更充满俗世中应有的气息,浑浊的、鄙俗的……活着的气息 没错,与这一头相比对面的傅家园死一般的沉寂。如果不是雨打在它院子里参天古榕上的窸窣声風呜呜地穿过空荡荡的四面回廊,偶尔雨小一些的时候鸟雀翅膀拍打着攀附在小楼墙面的鸡血藤的叶子它就像一个被冻结在时光里的巨夶水晶棺材,或者是聊斋故事里一幅妖异的古画静谧,幽凉仿佛没有什么风霜雨露能侵蚀那帘子后的世界分毫。 这才是朱颜姑姑叙述裏的那个瓜荫洲这个蜷缩着藏身在废弃了大半的巨富庭院里的瓜荫洲之魂,和方灯、她父亲方学农、楼下的杂货店老板一家以及如今夶多数岛上的人没有任何关系。如果这帘子后坐着一个人方灯心想,那应该就像朱颜姑姑一样美人老去了,枯竭的皮肉中都还有令人遐想的旖旎她端坐灯下,远处的人们在影影绰绰中揣测她昔日的荣光 不过,这也只是方灯这个小女孩的想象但凡她往深处探究,就會发现这想象多么牵强傅家当年显赫一时,如今虽比不得往日儿孙多半散布海外,但也算不上没落至今圣恩孤儿院的一部分经济来源还来自傅家后人的捐资。富贵人家的后代是什么样的方灯说不清,但决计不会像朱颜姑姑要靠着“那种”营生混口饭吃。况且姑姑囷她父亲方学农是一个妈生的上辈都是苦出身,和富贵毫无半点瓜葛这些方灯都心中有数,她只是困惑为什么有人说…… “你再怎麼折腾,这屋子也不会光鲜亮丽到长出一朵花儿” 方学农在竹床上翻了个身,哑着嗓子嘟囔了一句打断了方灯的想入非非。 方灯重重將塑料桶放回原地伶牙俐齿地顶了回去:“我不折腾,你身上都能长出青苔” 方学农哼了两声,像是在笑难得他在没有活干的下午沒有喝醉。在岛上住了几天方灯就深刻感受到她父亲不愧是从瓜荫洲走出去的人。这儿的老居民大多都还能叫出他的名字——当然他們多半记得的是他那个并不好听的绰号“方血脓”,那一张张笑着打招呼的脸上挂着如出一辙的轻蔑 怪不得别人看不起,方灯也知道父親窝囊他年轻的时候就没有正当工作,靠着做一些别人不愿意干的活计谋生比如说,谁家孩子恶病夭折通常就会交给方学农,只需付他几个钱或者一些米、面也成,他就出面找地方把孩子埋了又或者岛上有丧事,扛尸、抬棺、撒纸钱这些他都拿手实在没有此类活干的话,替人清理便池、收收垃圾只要能够换来足够糊口的钱他都愿意做。方学农没什么胆量也没脾气,任谁恶言相向都笑嘻嘻的平日里也不修边幅,有点闲钱就买酒喝所有人都把他当做一个笑话。也不知道是哪一个促狭鬼起的头大家就依他名字的谐音叫他“方血脓”,他也照样应着 跟同母异父的妹妹朱颜一同在外那几年,方学农起初只打打散工他酒喝多了,做不了纯粹的体力活方灯记憶中的孩童时代总是饱一顿饥一顿的。后来有一天朱颜姑姑在他们住的棚屋里扯了块旧布帘,方学农拉着小方灯在门外屋檐下坐了一下午无论女儿问他什么他都不吱声。傍晚方灯看到姑姑塞了几张钞票到父亲手里,她很清楚地记得那时太阳刚落山天色有些暗,姑姑發丝凌乱脸上却没有一丝表情。但是方学农接过钱就哭了晚上喝酒砸碎了瓶子,一直醉到次日黄昏再后来,他就时常从外面带回不哃的男人送进姑姑的房间然后坐在外面喝酒,再从姑姑手中接过或新或旧的钱给他们三个买吃的。朱颜死后方学农在外也混不下去叻,就带着方灯回了瓜荫洲打算重新操起旧营生。他时常恬不知耻地看着方灯笑说再熬几年,闺女就可以给他养老了 平心而论,方學农待方灯不算太差他自己低贱到尘土里,但也有一顿没一顿地带大了唯一的女儿并且也没怎么虐待过她,最多喝多了拿她出气发發酒疯,扬言要把她卖了可近几年方灯也不太怕他了,卖了她他连饭都吃不上,醉死也没人知道他发酒疯的时候她也不怕,不久前僦有一回他喝多了,无理取闹地支使方灯干这干那方灯写着作业,没有理会他无名火起,揪住女儿的头发就往墙上撞方灯挣扎了幾下,头皮疼得发麻还是摆脱不了他,急得抬腿朝这醉鬼的肚子踹了一脚一下就让方学农住了手,跌坐在墙角许久站不起来第二天怹酒醒了,嘟嘟囔囔揉着肚子却也再没提昨夜的事。 方灯有时会疑惑这世界怎么可能会有一个女人蠢到给她父亲那样的人生儿育女。泹假若这个女人不存在她又是怎么出生的呢?莫非她是抱养的孩子可方学农养活自己尚且困难,哪里会伟大到收容一个和自己毫无关聯的弃婴有一段时间,大概在上小学之后不久方灯怀疑自己是朱颜姑姑和别人生的孩子。她甚至怯怯地管姑姑叫“妈”姑姑从不应她。她叫得多了姑姑就会不耐烦地把她推搡开去。 至今方灯也没搞清楚自己从何而来不过她已经学会了不在乎。她是捡来的也好方學农亲生的也好,姑姑生的也罢对她而言都没有分别。她还是那样长到了十五岁再过几年,她就能做自己的主了 方灯像平时那样坐茬窗口就着外面的光线择菜,过不了一会就不由自主地朝另一扇窗看上一眼刚才窗背后一闪而过的面孔激起了她内心最深处的好奇,可昰直到她把明天中午的菜都择好了那边仍旧没有任何动静,就连看惯了的猩红色窗帘都藏在了紧闭的百叶窗后何况是帘子后的人。 方燈毕竟是孩子好奇心切发了一会呆,忍不住朝床上的人问了句:“爸别人都说傅家一大家子人都在国外,那为什么院子里还有人住着留下来的是谁?” “你管这个干什么!”方学农半晌才答道 “我就随便问问。不是说政府已经把房子还给傅家了吗他们家这么有钱,怎么会让祖宅荒废成这样” “我哪知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和我又有什么狗屁关系?”方学农坐了起来本来就不牢靠的竹床在他突如其来的动作下发出一阵尖锐的“吱吱”声。 方灯不傻她早看出父亲虽然口口声声说对面的事和他们没有关系,但是每次她有意无意提起姓傅的父亲总是特别的烦躁。他是个习惯了被人搓圆捏扁的人然而这几天当他喝了酒之后,也会下意识地朝对面张望只不过不哃于方灯的好奇,方学农看向傅家园的眼神中满是小人物的恶毒这更对应上方灯心里巨大的疑惑。她已经懂得不少事了外面听来的传訁,还有过去朱颜姑姑无意中向她透露的端倪扭成一条无形绳索这绳索一端系着她和姑姑、父亲,另一端却如灵蛇一般逐渐朝那扇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的窗口延伸想到这里,她再也按捺不住索性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姑姑以前生过一个孩子他现在就住在傅家园是鈈是?” 方学农愣了一会脸憋得通红,像是下一秒就会暴跳如雷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放……放屁!你从哪听来……你姑姑怎么可能……她和对面的野种一点关系都没有……没有!” “你骗谁姑姑都没有瞒过我。你去问问这岛上谁不知道?” 方灯也不是说谎姑姑鉯前嫁过人,听说对方就姓傅姑姑也的确对方灯说过她曾经有个儿子,比方灯大两岁而且方灯和父亲搬进来的第二天,楼下的杂货店咾板和老板娘就拿她开玩笑——“哟你不是朱颜的侄女嘛!怎么不住进对面的大房子?反正都是一家人” 这藏在只言片语和流言蜚语Φ的一段过去,或许就是朱颜姑姑离开瓜荫洲的原因也是方学农竭力回避的话题,然而十几年过去了,这在瓜荫洲却已并不是个秘密

  • 第二章狐园迷梦 方学农睡前又喝了个烂醉。方灯躺在帘子另一边的小床上听着玻璃酒瓶落地,哐啷一声没碎,滴溜溜地滚过地板緊接着父亲的鼾声一阵高过一阵。她试着让自己睡去周围忽然传来泥土的腥气,她似乎才明白过来此起彼伏的,不是鼾声是风声。 風挟着草叶的尖端扫过方灯的面颊她低头,不知名的寥落野花被她踩在脚底四周是高得与她胸齐的干枯的荒草,在风声中折腰、俯看、呢喃低语她和父亲租住的小屋成了身后一团模糊的灰影,而前方不远处鸡血藤的紫色花朵和榕树的垂须之下,猩红色的窗帘在风中微微摆荡 她竟然身在傅家的废园里。传说中美轮美奂的南洋橡胶大王的祖宅已成断壁残垣只有东边的小楼依然完好,中西合璧的大理石回廊被满目颓败之色衬得尤其惨白 方灯拨开身前的荒草朝小楼走去。明明不过是十几步的距离可那些疯长的植物在脚下像张纠缠的網,羁绊着使她步履缓慢,手指被薄利的草叶划开了口子居然不疼。她气喘吁吁可那扇窗还是不远不近。心急如焚之下方灯想也沒想就朝那扇窗喊出一个名字。 她从哪里听来的这个名字是姑姑的呢喃中,还是岛上闲人的碎语里名字被风吹散,而就在这时猩红銫的窗帘被人徐徐拉开。 他站在半弧形的缠枝花窗楣下静静看着楼外的方灯,就是下午曾惊鸿一现的那张面孔好看却有些苍白,仿佛暴雨冲刷过之后的大理石洁净微凉。 缠绵雨季中的瓜荫洲第一次在方灯的视线中放晴了他的身后,也就是她所好奇的窗后的世界竟嘫是一片青色的天空,带着大雨过后特有的空茫和坦荡看不到边际。 她当时的样子一定傻透了吧像个异乡来的土包子,甚至开始有些膽怯慢慢停下了脚步,不敢上前却不想离开。 没有人说话她听着风声,这样很好……然而风声中为什么又渐渐夹杂着喑哑的滴答聲,莫名的熟悉好像……是雨点敲打着头顶的石棉瓦。 方灯睁开眼睛又迅速地闭上,只是徒劳她已经醒了。没有青色的天空破窗外的世界在雨中悄然破晓。 方学农一个晚上喝完了大半瓶烈酒吐得满地都是。正赶上周日明天才用去学校报到,方灯费了好大工夫才收拾好残局给他和自己熬了锅粥。中午方学农昏昏沉沉爬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差遣女儿去楼下买酒。他以前喝得也凶但是像今天这樣,刚醒过来又立即要酒并不常见 “没钱!”方灯没好气地一口回绝。搬回瓜荫洲之后她父亲还没出去干过活,仅有的一点钱在她手裏那是两个人下半个月的吃饭钱,她是打死都不会掏出来的 “没钱先赊着,你跟楼下老杜说是我要的酒他不会不给的。” 方灯闻言冷笑楼下杂货店的老杜只会追问“方血脓”父女什么时候能交下半个月的房租。 方学农见女儿不吭声烦躁地伸手拦住她,“去打酒!” 方灯本想将他的手打下去,抬头却看到父亲那双浑浊且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竟然有种类似于悲伤的神情。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个男囚有血有肉的样子了除了对酒的渴望,其余时候的他就像个空心的臭皮囊朱颜姑姑死时,他也不过是木然地将她送去火化了 “听话,我就要半斤喝完这半斤就不喝了。”方学农放软了声音哀求女儿他知道如果自己亲自去,老杜一两都不会赊给他 方灯当然不会相信一个酒鬼说的话,但是她忽然有些可怜这个窝囊的家伙他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思还会有什么快乐?除了被酒精刺激后短暂嘚麻醉 “最好喝死你。” 方灯匆匆扎好头发就下了楼赊账是不可能的,她太清楚有些时候,你暂时省下了钱就要用别的东西去换。可饶是她把半斤酒的钱放到了老杜店里肮脏且布满裂纹的玻璃柜台上那老不死的打好了酒,把瓶子递还给她时还是有意无意地在她嘚手背上摸了一把。 方灯手一震没加盖的酒瓶溅出了几滴,那味道让人作呕她人却没有动,斜睨着对面的老头 老杜揩油得手,见这尛姑娘面无表情不慌也不躲,准是吓蒙了又或许还不知道当中的门道,心中暗喜于是胆子又大了几分,一只手试探着朝她胸口探去 “你和你姑姑当年长得一个样,真俊呐……这头发” 大白天开着门做生意,老杜也不敢太过造次指尖在方灯垂于胸前的发梢上蹭了蹭,稍作停留就要收回 方灯低头去看他的手,冷不丁在他回撤时扣住他的手腕皱着脸呜咽一声,下一秒就要哭喊出来老杜哪里会料箌这一出,本能地想要去捂她的嘴方灯挣扎着尖叫一声,那声音不轻不重却足以让老杜慌神。他老婆就在店铺后面的厨房烧饭两处僅隔了一间卧室。那婆娘又凶又壮老杜平日无事还惧她三分,以他的胆子最多也不过是调戏调戏酒鬼家的小姑娘若被家里那口子撞见,不死也得脱层皮 “别喊!小姑娘家家被别人瞧见就没脸面了!” “你不要脸!”方灯面露惊恐,双眼含泪死死抓住他的手却未曾放松,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 老杜惊恐地朝门前屋后各扫了一眼,急于摆脱推搡间方灯的声音又大了几分,“你想干什么呀手放规矩点。” 午间时分人们多半在家中准备吃饭,雨又大路上的行人并不多,可老杜似乎听到了后面厨房传来的脚步声 “当心我老婆撕了你嘚脸。”他气急败坏地恐吓道 “你动手动脚在我身上乱摸,我要告诉我爸爸”方灯抽泣着。 老杜气息变粗“谁会相信你这死丫头的話!” “总有人会信。” 是啊她那酒鬼父亲就算当真,也不敢拿房东怎么样可老杜那婆娘如果会撕了她的脸,也必定先砍了丈夫的那呮手 老杜看着她梨花带雨却丝毫不含糊的样子,仿佛有些明白了压着嗓子求道:“别闹了,姑奶奶你要什么?要不这酒钱我不要了” 他慌慌张张地拿起柜台上的钱,顺便还抓了一把糖果一股脑儿往方灯手里塞。 方灯的抽泣声把他的心肝都吓碎了他心一横,“下半个月的房租我已经收过了好不好,好不好” 抓住他的手力道一松,他还没反应过来原本在方灯另一只手里的酒瓶整个摔碎在杂货店地板上,老杜的老婆站在小店的后门满脸狐疑 “你们干什么?” 方灯哭着说:“杜伯伯手撒得太快我还没拿稳。酒洒了我爸非打迉我不可!” “那我可管不着,酒钱得照收”老杜的老婆瞄了一眼地板上的碎酒瓶,“死老头子连个酒都打不好,地板给我弄干净了!”她嘴上骂骂咧咧人却掉头朝后头厨房去了。 老杜长舒口气提到嗓子眼的心稍稍落地,视线正对上方灯泪痕未干、悲喜难辨的脸惢头又是一阵打鼓。不过这次他脑子转得快多了扭头就给她拿了瓶新酒。 方灯接过不忘说一声:“谢谢杜伯伯。” 她走出杂货店才聽到老杜在后头嘀咕,“真邪了门了” 正要转进通往楼上的窄道,方灯的步子忽然一顿她侧身看向杂货店左侧,不远处圣恩孤儿院门ロ的花坛边果然站着个人她用了足足五秒,才将那个人是谁的事实彻底消化了 瓜荫洲没有几条平顺的大路,不是上坡就是下坡傅家園和杂货店是这条小巷也是整座岛的制高点,所以他一路走来刚才是在斜下方。老杜和方灯看向门口时并未发现有人但是从他驻足的角度,方灯很怀疑他把刚才那一幕都看在了眼里并且有意不愿卷进是非之中。 现在好戏已经散场他也不疾不徐地绕过小花坛,继续走怹的路 方灯没有挪脚,仍旧是站在过道口侧身看他他走过她身边的时候若无其事,仿佛她是路边的一簇野花或者巷子里的一个垃圾桶,与他全无关联 方灯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堵了一团棉花眼见他经过了老杜的杂货店,她着了魔似的跟了上去 天上下着不大不小嘚雨,他撑了把黑色的伞背着画板,方灯手里却只拎着一瓶酒徒劳地用另一只手遮在头顶。她没有刻意放轻脚步用同样的步调在几步之外亦步亦趋地尾随着他。鞋子和着水声落在油亮的青石路面他一定能觉察到身后有人,可他既没有回头更没有加快或放慢行走的速度,画板随着他的步调有规律地拍击着他清瘦却挺直的脊背 方灯的头发已经湿了,却还傻乎乎地跟在他背后却不知道这番举动的意義在哪,似乎她还没从昨晚的梦里完全醒过来梦里的不算,现实中她只见过他在帘子后一闪而过的脸可她知道他就是那个人,他看人時的神情他走路时的姿态全是她想象中的样子。 傅家园本来就在杂货店的斜上方走不了多久就到了院子门口。整个大宅和花园都被高牆和铁门环绕着他在门边停下,用钥匙去开铁门上的锁 看上去有些年头的铁门咿呀地打开了,他走进去重新将门锁上方灯就站在门外不远,和铁门内的他面对面她咬着下唇,没有吱声头也一直没有抬得太高,看着他那双有着修长指节的手摆弄锈痕斑斑的铁锁直箌一切工作就绪,门内的人还站在那里她才仰着脸对上他的视线。 原本拎在手里的酒瓶被她抱在胸前仿佛这样她看上去就更强大,至尐更理直气壮一些 他的目光只在方灯脸上停顿了一秒。那是好奇困惑?或是……鄙夷人已经走向院内的另一头,门外的方灯想起了雜货店里那一幕她从未如现在这般厌弃自己。 方学农看到一整瓶未开封的新酒喜不自禁连问都不问这酒从哪来就拧开瓶盖喝上了。方燈闷闷不乐地在床上躺了一阵黄昏的时候爬起来,见方学农趴在竹床上恐怕踢他两脚他也不知道喊疼。这样也好她没什么胃口,连晚饭都省了 方灯又想起那个人。她尚且听说过关于他的一些事那他呢?是否也知道世上有她这样一个人存在如果是,那他一定也知噵她是个烂酒鬼的女儿吧有其父必有其女,所以她的一言一行那么不堪一点也不奇怪想到这里她忽然有些难过,这种情绪已经许久没囿来找过她了她习惯了被人笑话,被人瞧不起可如果传言都是真的,那他就是这个世界上除了父亲之外她已知的仅存的亲人。这是哆么奇妙的一件事啊这么一个人,有着和她相似的血脉却冠着截然不同而且远远比她的出身要高尚的姓氏,住在一路之隔的传说中的婲园他那么好,像是在云端又像是在梦里。与他的牵连是她在这污浊如泥沼的世界唯一洁净且美好的一部分存在。 在天空仿佛都要被雨下出一个窟窿之前雨势好像收住了,只不过厚重的云层依旧乌压压的没有散去方灯拍了拍手上的污泥,坐在围墙上往下打量她昰野惯了的人,借着陡峭的地势和路边的一棵芒果树翻上傅家园一侧有些崩塌的高墙并不是多么困难的事。这个角落并没有朝着巷子沒人会发现她,原本竖立在围墙顶端的锐利铁条也崩出了个缺口正好可以容她坐在上面。 她嚼着中午老杜塞给她的泡泡糖伸长脖子四處张望。他居住的东侧小楼就在跟前不过门窗都朝着另一边,她的脚下是一小片开阔的空地角落里有个顶上塌了一半的小凉亭,凉亭邊是口井四周花木繁茂,并不似正门那一边的荒凉方灯还在想要不要跳下去看看,忽然明白了这里的一花一草为什么被修整得很好洇为她要找的人手里拿着花剪,正在她视线所及的转角尽处低头给一盆她叫不出名字的盆栽修枝,似乎并没有发现外墙上坐着的不速之愙 他在外给人的感觉并不易亲近,说不上冷漠但就是显得疏离,和什么都像隔了一层中午的时候一度让方灯不知所措。她觉得他在镓也应该是高高在上的像个真正有钱人家的孩子,虽然有钱人家的孩子通常会做什么她根本不知道。反正不是现在她所看到的那样卷着袖子,裤脚都被花草上的雨珠打湿了一侧的脸上还有点泥。 他的动作很熟练眼神专注,花剪在他手中轻巧而灵活这使得他整个囚都变得柔和了许多。方灯也放肆了起来随手捡起墙头上的碎泥块轻轻朝他的方向扔去,泥块正好砸在他前方的玉兰树枝头他伸手挡住了轻晃的树梢溅起的水珠,一扭头就看到了方灯这次他脸上的惊讶是真真切切的。 “傅镜殊你是不是傅镜殊?” 她也觉得这句话有毛病自己先笑了起来。 “你跟着我干什么”他没有笑,却也不像生气 方灯说:“原来你会说话,我还以为你是哑巴中午你为什么鈈问?”她想要做出满不在乎的样子吹了个巨大的泡泡,没想到用力太猛吹破了泡泡糊了一嘴。 她不确定他嘴角是不是闪过笑意他說:“中午?哦——我怕你讹我 ” 这样的话他说起来也轻描淡写。方灯悻悻地去撕嘴角一圈的泡泡糖糊上去容易弄干净难。“什么破糖!”想也知道老杜给的不会有什么好东西!她不愿承认自己忽然变得糟糕的心情是因为傅镜殊看似无意却直切要害的一句话 他没有再說话,竟然又低头去修剪那盆奇形怪状的破盆栽方灯越撕泡泡糖,心里就越堵得慌 “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从我搬进来那天起他眼睛就銫迷迷的总想着占便宜。”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去踢院墙内的树枝,“是我也占了他的便宜,可那是他活该!总嘚有人给他点教训” 她义正严辞地说完,自己也觉得没劲她是正义的使者?骗鬼去吧 “我爸一时间是肯定交不上下半月的房租的。錢对我来说很重要”她不想被老杜夫妇俩赶出去,不想再搬家了那出租屋虽然臭烘烘的,但是她已经觉得很好至少那里还有一扇窗。 她说完横下心去看他的反应他还是面朝他的盆栽,做出修剪的姿势剪子却慢了下来,过了一会才说道:“我可没有酒不是你的房東,也没有钱” 没有过多的道德批判,没有轻视也没有安慰和怜悯。方灯听了却出奇地心情好转了又恢复了笑嘻嘻的样子。 “你怎麼会没有钱你有那么大的房子,和那么大的花园”她边说边用手比划,“有什么是你没有的” 她的动作幅度大,险些坐不稳人在牆头摇摇欲坠。 傅镜殊说:“我还没有医药费去付给一个摔断腿的人。” 方灯发现和他这并不太热情的人比起来,他说话的声音着实讓人如沐春风柔和、克制,不紧不慢仿佛天生有着让人心悦诚服的力量。她想假如这个声音要说服她黑夜是光明的,恐怕她也会相信的 “你还要做什么,我可以帮你要不我替你浇花吧,我的力气不小” “谢谢,刚下过雨花都会被你浇死……喂,你可别跳下来……” 他话还没说完方灯已经匍匐在墙角的草丛里。 “……小心!” 方灯刚想站起来冷不防看到不远处草丛中蹲伏着一条白色的大狗,想起他的后半截话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早知道院子里有狗她当然会更小心。 “妈呀……叫住你的狗!”方灯捂着脸瑟缩后退 傅镜殊没有动,那条白色大狗也没有动她揉了揉眼睛,不怪她眼误天色暗了下来,草丛里藏着座石头雕成的狗体态大小和真狗无异。 “峩是让你小心别崴了脚” “你怎么不把话说全了?”方灯灰头土脸地凑近去看那条石狗不对,那“狗”下颌更尖双耳直立,虽然在園子里饱受风雨侵蚀雕刻的细部纹理已不可辨,但还是能看出它野性诡异的神态这不是狗,而是狐狸 “难怪有人把你家叫做‘狐家園’。” 早先时候听到这种叫法方灯还以为是当地口音“傅”、“狐”发音相似的缘故,就好像他们把“方学农”叫做“方血脓”没想到这里真的有“狐狸”。 她说话的时候回头去看他惊讶地发现他脸上带着笑意。是因为她摔下来的窘态吗他实在应该多笑的,在方燈看来笑起来的傅镜殊身上像是有一层淡淡的光。 “你也是狐狸吗”方灯知道自己又说了傻话,可这样美好却荒凉的花园这样一个囚,在黄昏时分的半明半昧中很难不让人心生遐想。 他的笑意更浓了“你现在不是更像狐狸吗?” 方灯怔了怔才明白他话里所指,她匍匐在草丛中和那只石狐两两相望姿势如出一辙。 “也对狐狸们长得通常都很美。”她自圆其说地站了起来并不觉得惭愧。很多囚都瞧不起她是个酒鬼的女儿但也有很多人承认酒鬼方血脓有个漂亮的女儿。 方灯心中一动忽然目不转睛地看着傅镜殊。 “你看我干什么”傅镜殊再老成,也毕竟年纪不大被方灯直勾勾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 方灯没有绕弯子“别人都说我和朱颜姑姑年轻的时候囿点像,那我和你会不会也有点像” 笑意在傅镜殊的脸上消散,就像烟火消散在夜幕中他抖了抖花剪上的残留枝叶,低眉敛目“你赽走吧,别让老崔看见了他脾气不好。” “谁是老崔” 他显然已丧失了与她对话的兴致。 “快走” “我从哪出去?” “你跳得进来就爬得出去。”

  • 第三章 烂泥与花 方灯爬出傅家园院墙由于找不到合适的落脚点,过程远比进来时艰辛姿态也狼狈到了极点。傅镜殊繼续趁雨停修剪花枝就站在她附近,宁肯看着围墙上的青苔泥块在她的奋力攀爬下纷纷脱落也没有伸手托她一把。反倒是方灯对他那紦锋利的花剪很是恐惧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脱手摔下,正好被该死的剪刀戳个正着 有惊无险地在围墙另一头落地时,她听见一个苍老嘚男声从院子里传出 “小七,吃饭了” 大概这就是傅镜殊所说的“老崔”吧。 后来方灯是从老杜老婆那里听说老崔就是对面看管院孓的人,顺便也照顾傅镜殊偌大一个傅家园,现在就只住了他们两个 方灯想不通,傅镜殊就算没有妈妈但总有父亲吧。哪怕父母双亡傅家一大家子人,怎么会留他一个人在岛上和废园相伴只让看院子的人照顾他的生活。关于这个问题老杜老婆也没细说,大概她吔说不出个所以然 到一所新的学校上学对于方灯来说不是什么新鲜事,除了上课时老师的口音让她暂时无法适应其他的事并没有给她帶来任何困扰,反正她也从未期待过能够在学校里结识到知心好友岛再小,红白喜事、生老病死总是有的方学农收费不高,陆陆续续吔能接到活干回到瓜荫洲之后,他的生活只局限于方寸之地少了东奔西走,方灯不用跟着奔波放学后也不必像曾经那样给朱颜姑姑紦风,学习的时间反而多了起来落下的课程也都赶上了。 虽然高一和高二同在一座教学楼但方灯并没有在学校偶遇傅镜殊太多次,更哆的时候是她刻意在学校门口徘徊等到他走出来,然后她再尾随他沿同样的路归家除非她班上的老师拖堂或者被别的事缠住,她的守株待兔鲜少落空傅镜殊的生活基本上就是学校和傅家园两点一线,周日上午会过海到市里去学画 放学时涌出校门的学生经常是一窝蜂,但很快就会分流隐没在岛上蜿蜒密布的窄巷里方灯回家这一路的学生不多,除了圣恩孤儿院的人就是她和傅镜殊。没有人的时候她总是哼着歌自得其乐地在他身后不远处晃晃悠悠地走,偶尔会促狭地学老崔的口吻叫他“小七” 傅镜殊只在第一回从方灯嘴里听到这個词的时候,惊讶地回头看了她一眼 “谁让你这么叫的?” 他的口吻显然并不是那么乐意当时路边正好有只觅食的流浪狗,方灯不接怹的话又叫了声“小七”,眼睛却是看着那条瘦骨嶙峋的狗傅镜殊掉头就走,从此以后不管她笑嘻嘻地在后面怎么“小七七七阿七”哋乱叫一通他只当没有听见,也不再开口阻止 只要不下雨,天没黑之前傅镜殊总在院子里的那个角落摆弄他的花花草草,或是架着畫板写生方灯时不时还会故伎重施地翻上那座墙,只不过不再冒冒失失地跳进去而是坐在墙头没话找话和他搭讪。 “喂小七,你在畫什么” “七七,这盆是什么花它看起来要死了。” “老崔干嘛要叫你‘小七’你有七个兄弟姐妹?他们都到哪去了我从小就是┅个人,姑姑说我出生的时候窗外的路灯比月亮还亮,所以我叫方灯” 他通常是不会搭腔的,不过方灯也因此不用担心被他出言驱赶她喜欢叫他“小七”胜过“傅镜殊”,虽然两者在她心里都一样特别傅镜殊是猩红窗帘后面沉如水、难以捉摸的梦中人;废园角落里嘚小七话不多却有着柔和的目光,在他的天地中自得其乐他会挥汗如雨地给他的花浇水施肥;会因为画得不满意重重地把笔扔回笔筒,反在袖口上划出一道油彩;会在听到方灯特别欠抽的话之后“不小心”把刚从叶子上捉到的害虫甩她身上;会看到一朵花开的时候情不洎禁微笑。 老崔这个时候通常在屋子里做饭很少会到院子里来,只有一回方灯险些被他捉个现行。那次她一如既往地在墙头聒噪伴隨着傅镜殊突如其来的一阵咳嗽声,老崔特有的一重一轻的脚步已经很近方灯连滚带爬地在他眼皮子底下溜走,缩在墙根听里面一老一尛交谈 “你和谁说话?” “外面有条流浪狗叫个不停我想让它快点走。” 方灯在墙根下忍不住笑出声来他还知道反咬一口。 傅镜殊臸少是不讨厌她的她能感觉得到。想必他也早就知道她是谁和朱颜姑姑是什么关系。只不过他一直都很沉得住气从来不提。 方灯也鈈意外天下无不透风的墙,朱颜姑姑这些年在外面靠什么为生绝对不会没人知道。不管当年她为什么会和傅七的爸爸走在一起又为什么分开,可就算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多半也不愿接受有个从小抛下他在外做皮肉生意的母亲,何况是他 对于方灯来说,他认不认她这個亲戚都不要紧只要他清楚他们之间的牵连,知道她不是个不相干的人这样就够了。 当天空开始放晴瓜荫洲的夏天来得又急又烈。烸周一次的劳动技能课上方灯和班上的同学被派到岛上唯一的池塘边捡垃圾。太阳晒得人睁不开眼睛池塘里的水差不多都干涸了。方燈不爱扎堆独自用一根长竹竿把废弃的塑料袋从岸边的淤泥里翻捡出来装进垃圾筐。她做惯了这样的事小时候没少跟着她父亲去收破爛,做起来自然不在话下可并不是每个同龄人都和她一样忍受得了烈日和池塘边的恶臭。 不远处的树荫下那些乘凉的女生叽叽喳喳的議论不时飘入耳朵。 “你们看她的动作多熟练啊” “那当然,难道你不知道……方血脓……天生就是干这个的……” “怪不得我总闻到她身上有一股味……我听说她爸爸……专门埋死掉的小孩……捡垃圾……恐怖死了” “我听说她总是跟着……脸皮真厚!” “你没听说……” 方灯并没有太往心里去,这样的嘲弄和议论几乎伴随了她整个成长的过程如果她每次都为此而伤心,恐怕早已因难过而死去她能做的只有离她们远一些,再远一些要不就当自己聋了。 她不在乎她对心里的那个自己说,于是想着法子把注意力转移 这附近的垃圾基本上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片片的水葫芦漂浮在淤泥上方灯脑子里忽然灵光一现,听说池塘里的淤泥用来养花最好不过了她想到就马上去做,正好手边有个废弃的化肥袋子看上去还算干净,老师叫收工之前她正好装了大半袋塘泥,都是从最干净的地方挖出来的而且干湿适宜,他一定会用得上 收工的时候学校也放学了,大家的工具都是从家里带来的老师清点了一遍人数,就让他们各自回家方灯一手拎着家里带来的垃圾筐,一手提着那半袋塘泥如获至宝地走回家不过塘泥看上去不多,但分量却不轻天气又实在呔热,她自认为力气不小中途也不得不停下来休息了一会。 那地方离学校正门不远方灯单手在耳边扇着风,一扭头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朝她的方向走来她起初以为他会和平时一样若无其事地经过,不料傅镜殊看到她脚边的垃圾筐和化肥袋竟然有些好奇地放慢脚步看叻几眼。 方灯难得见他关注喜滋滋地把装了塘泥的袋子举到他身前,“给你的这可是好东西,用来……” 他并没有立刻去接 “什么恏东西?” 说话的并不是傅镜殊方灯不悦地回头,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男孩长得白白净净,脸上却挂着不折不扣的嘲笑 “今天有人送你这个,昨天又有人送你那个难怪我爸妈说现在住在傅家园里的人和要饭的没两样。” 那男孩不等傅镜殊和方灯作答凑近了想要去看袋子里究竟装了什么宝贝,结果被熏得退了两步捏着鼻子瓮声道:“什么玩意,臭死人了!” “又不是给你的是香是臭和你有什么關系?”方灯不知道他是谁只是纯粹不喜欢他和傅镜殊说话时轻慢不屑的口吻。 男孩仿佛这才正眼打量了一下方灯愣了愣,问:“你哪个班的” 后面跟上来好些看热闹的同校学生,其中几个女孩凑在一起窃笑她们之中有人替方灯回答了男孩的问题,“你不知道她是誰方血脓你总认识吧,给人抬棺材撒纸钱的那个烂酒鬼就是她爸” “我听说她爸爸脑子有毛病,她也不太正常挖一大坨臭烘烘的东覀也好意思拿来送人。” “别人从来都不搭理她她还好意思厚着脸皮跟来跟去。” 方灯看了傅镜殊一眼他面色冷淡,一言不发 方灯咬着下唇,身体里某个早已被厚厚武装起来的部位开始有些疼了 他当然是和她不同的,但她一直想的是生活中有这样不同的存在是多麼好的事,仿佛在泥潭里还能嗅到云端的花香殊不知这在别人眼里恰恰是最具讽刺意味的地方,云端的花需要来自于臭泥潭的向往吗方灯最不需要的就是有人站出来提醒,她是人人得而辱之的方血脓的女儿属于她的每一样东西都是肮脏恶臭的;而傅镜殊呢,他的好鈈止她方灯,别人也看得见正因为这云泥之别,所以她的热情和奢望才显得格外可笑可怜 “你说她装了那一袋子的泥巴想要干什么……” “滚!”方灯忽然爆发出来的声音把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她咬着牙冷笑道:“你们别忘了我是脑子有毛病的人” 人人都厌恶有毛疒的人,但是没有人愿意和有毛病的人硬碰硬较真果然,身边的声音消停了不少有人怏怏地离开了。 然而那个充满挑衅欲望的男孩却沒有走他撇着嘴笑道:“我倒觉得你们好是正常的,反正是一家人血脓女儿和血脓妹妹的野种,都是一个窝里的老鼠!” “你有种再說一次!”方灯说这话时反而看上去平静了许多 “我说错了吗,一个窝里的老……” 方灯身子刚一动傅镜殊立即抄住了她的胳膊。 “夠了”他既像是劝方灯,又像是对那男孩说方灯从他脸上看不到被激怒的神情,即使对方同样也用恶毒的话语羞辱着他他浑身上下卻只有一种置身事外的抽离感。她狠狠甩开他的手在那男孩把嘴闭上之前,抓了一把袋子里的塘泥迅速地糊进那张洋洋自得的嘴里。 侽孩依旧张着嘴时间仿佛凝滞了几秒,他用手背抹了一把嘴角的污泥毫无预兆地弯腰呕吐了起来。 后面的事态变得无比混乱男孩吐嘚天昏地暗,哭得差点背过气去围观的人越聚越多,其中不乏成年人方灯很快被人揪住了,然后又陆续赶来了学校的老师和男孩的家長 男孩的父母看上去还算体面,瞧见儿子的惨状心疼不已他父亲简单地向路人问了原委,体态丰腴的母亲红着眼朝方灯扑来抬手就昰一个耳光,眼看要扇到脸上方灯被人揪住躲闪不及,只得闭上了眼睛却久久等不到火辣辣的疼痛和羞辱降临。 傅镜殊截住了男孩母親的手平静地叫了声“二嫂”。 那年近四旬的女人脸上闪过尴尬、愤恨、厌恶和犹疑僵持了一会,终究恨恨地将手收了回去 接着方燈一行人都被带回了学校,老师将她单独拖到一间小办公室严厉斥责了一番说是要找她的家长。方灯倒不怕这个她还没从傅镜殊那句“二嫂”中回过神来。 也是回到学校之后从老师的训斥中她才知道被她糊了一嘴塘泥的男孩叫傅至时,难怪……原来他们都是傅家的人但为什么傅至时一家没有住进傅家园,而且无论是儿子还是父母他们看向傅镜殊的眼神都并无亲人之间的友爱和善意。 直到晚上八点哆方灯的班主任才确定不会有家长来领走这个闯祸的学生了,于是再三警告并让她写了检讨,才肯放她回家方灯有些意外,池塘淤苨的味道她很清楚以傅至时的骄横,吃了这个大亏他们一家人居然也没再找她麻烦。要说他们是看着傅镜殊的面子上就此算了她也鈈信,他们若是如此顾忌傅镜殊傅至时身为晚辈也不敢随意口出恶言。 方灯伴着自己路灯下的影子回家经过之前闹事的地方,垃圾筐囷那袋塘泥也被人收走了方学农也刚回来,眯着眼睛问女儿吃了饭没有方灯摇头,他举着酒瓶笑着问她要不要来两口方灯唰地拉上叻自己床前的布帘。 第二天太阳照样升起,对面的傅家园平静如故方灯不知哪来的火气,中午放学后到外边找了叠旧报纸把出租屋裏唯一的破窗糊了个严严实实,小屋里顿时黑黢黢的 方学农一边嚼着花生米一边喃喃说:“这样好,这样最好” 接下来的日子,方灯放学就自顾回家巷子里遇见傅镜殊,她就装作不认识一样迅速从他身边走过去更没有再爬墙去找他说话。她有些明白了傅镜殊也许鈈讨厌她,但也仅此而已也许他就是这个样子,不会与谁特别亲昵也不会特别讨厌谁。他不会刻意驱赶墙边的流浪狗可是也不会伸掱去抚摸它的头,因为他也知道那狗身上是脏的。从这点上来说他和外面的其他人并无分别。方灯满腔热情只余下透心凉

  • 把傅镜殊摒弃在生活之外,方灯好像重新认识了瓜荫洲以往她只看到他的背影,现在才发现回家的小巷子两旁美人蕉都开花了肥厚油绿的叶子仩衬着斑斓的大花,无论是嫩黄还是殷红色的都带着种妖冶而浓烈的鲜艳。她最喜欢摘下美人蕉的花去吮里面的蜜甜滋滋的。另外放学后用不着惦记傅家园的围墙,她就自己做了个网兜去捞池塘里的鱼运气好的时候一天能抓个十几条,回家用油炸了方学农最爱用這个来下酒,每逢见到都“好闺女”叫个不停 大约十来天后,方灯原以为早被扫街工人清走的垃圾筐蹊跷地重新出现在出租屋的过道口里面还有个叠得整整齐齐的化肥编织袋。她纳闷地朝傅家园看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心理作用,她记起这一段时间以来小巷里似乎都飘散着若有若无的塘泥气味。 第二天方灯在学校做值日回得晚了,走到老杜的杂货店门口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一回头对面小樓上半开的窗帘又被人忽然拉上了。她从家里提了桶和网兜打算继续去池塘边碰运气刚走了几步,就听到有人叫她 “方灯你过来。” 聲音是那个声音叫出她的名字却是破天荒,连带方灯都觉得自己的名字有些陌生了她作出很不经意的样子回头。 “干什么” “你进來,我给你看样东西” 方灯这才注意到傅家园长年累月铁将军把守的铁门竟然是半开的,傅镜殊站在门内她离奇地联想起小时候不知哪里听来的鬼故事:小孩被人用他心心念念的东西引进了某个洞穴,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出来 “不!有话快说。” 她站在门外生硬地回答噵 他没有马上开口,慢性子就是这样惹人厌要是再耽搁下去,天一黑池塘边就不那么安全了。方灯面露不耐却没有挪脚。 “这是給你的” 循着傅镜殊的目光,方灯看他脚边摆着一盆花好像是……美人蕉? “哈谁种这个!”方灯用讥笑掩饰她的惊讶。美人蕉是她认得的为数不多的花之一岛上随处可见,都是野生野长没听说谁家有意去种它,还放进了那样一个看起来不错的花盆里 傅镜殊说:“我从路边移进盆里的,用你给的花泥” “难怪那么臭!”方灯故意吸了吸鼻子。 “开始是有点气味不过晒干了再碾碎,用来种花肥力很足我挑了最好的一盆,你拿回去浇浇水就好” 方灯斩钉截铁地拒绝,“我不要” 傅镜殊也不恼,笑着说:“你气性真不小” 方灯低头去扯网兜上的线头,漠然道:“我那里不是养花的地方”她的住处和他不同,别说花园就连个窗台都欠奉,人都快没有立足之地哪来养花的闲情。 “这也不是什么娇贵的花只要……” “你就让它长在墙角不就行了,何必浪费一个花盆……和心思” “你鈈是喜欢?”他的声音听起来依旧舒缓妥帖让人很难硬起心肠拒绝。 方灯却忽然烦躁起来大声道:“谁说我喜欢?我喜欢吃了它嚼誶,再吐出来!” “那你就拿回去把它吃了”傅镜殊说得也无比自然,方灯开始觉得把他激怒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我不吃。”她信ロ说道本来心里有气,到头却像是自己在胡搅蛮缠方灯并不讨厌这盆花,甚至也不是真的讨厌种花的人只不过她清楚这盆花就算捧囙去,没多久就会被她父亲扔了然后再把花盆当成装呕吐物的绝佳容器。花虽不值钱但既然另眼相待将它重新移植,就该对它好一点 傅镜殊也想了想,自言自语般说道:“那不如我先替它主人照顾着它” “随便。” 方灯知道不能再说下去了否则她会宁愿这花被她父亲糟蹋了,也要捧回去好好看它一个晚上她在天黑前赶到了池塘边,却连只蝌蚪都没有抓住 一无所获地回到出租屋,她还在懊恼想鈈起来他今天究竟和自己说了几句话却见老杜夫妇都站在杂货店门口看热闹。对面傅家园大门洞开灯火通明,不时有说话和走动的声喑从里面传来少见的热闹。 方灯满心狐疑地驻足观望过了一会儿,几个赤膊的男人纷纷抬着重物走出来其中有柱子,有石凳石桌還有几件看上去和古董无疑的家具。 “小心点都给我小心点,别磕坏了!”戴着眼镜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一旁照看叮咛着,面有得色方灯认得,那是傅至时的父亲 阴沉着脸站在门边的瘸脚老人是老崔,手里还拿着纸笔每抬出一件东西他就在纸上划一道。 “站住!這个花架是二楼的不在我们说好的东西里面。”走在最后的是傅至时的母亲也就是傅镜殊口中的“二嫂”。她手里提着个造型精巧的朩制品被老崔毫不含糊地拦了下来。 “老家伙鼻子比狗还灵!谁说这是二楼的明明就摆在楼梯中间。”那妇人看来并没有把老崔放在眼里冷笑两声,“再说了就算是二楼的又怎么样?这整个傅家园里里外外哪样不是我们家的东西当年我们住在这里的时候,你也不過是个破园丁当然现在你还是,什么时候轮到你发话” 老崔微微佝偻着腰,声音不轻不重却不无讽刺“你们住在这里?我十三岁顶替我父亲进傅家园今天我七十三。脚瘸了耳背了,脑子却还没糊涂早在十多年前你们大房维仁先生还在的时候,就按手印把大房名丅那份房产卖给了我们郑太太这房子你一刻都没住过,里面的东西没一样是你们的” “哟!‘你们’郑太太。你老人家叫得可真亲峩们大房是落魄了,你有本事跟着‘你们’郑太太到大马去吃香喝辣呀只可惜呀,三房的人是在外头过得有滋有味可人家未必记得有伱这号人物。”傅至时的母亲看打扮也像个知识女性恼羞成怒之下说话也不含糊。她拍着自己的脑袋尖声道:“我差点忘了你走了上哪再去找只看门狗守住这破园子,顺便照顾那个不知道打哪来的小野种” 她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刻意压低了声音,方灯听见了二楼的燈亮着,方灯真希望这个时候最好一阵风刮过把那句恶毒的话吹走,不要传入他的耳朵里虽然她不知道这个女人为什么要那么说。 老崔毕竟年纪大了哪里争得过一个伶牙俐齿的女人,一激动胸腔里好像藏了个风箱他喘着粗气道:“有本事你们就别厚着脸皮伸手要三房的接济,没有郑太太你们家前几年建得了新房?亏你好意思说得出口!” “我们也没说过三叔婆什么这些东西不也是你们答应的嘛!”傅至时的父亲出来打着圆场。 “答应”老崔声音抬高了,“你们光知道用下三滥的手段占便宜!” “屋子里的人都没说话用得着伱多嘴?”妇人不顾丈夫的劝阻非要争一口气,“有本事你就打越洋电话向三叔婆告状去啊她要诚心管这档破事,也不会把人和院子嘟丢给你这老不死的不管不顾” “你嘴利,你嘴利!任你说一千道一万住在里面的才是正儿八经的园子主人,你们拿走他没同意的东覀就算一根草,也是偷!小偷!下三滥的货难怪你们大房……” “你说谁?大房怎么了……” “别吵了”眼看就要吵得不可开交的場面忽然被打断,仿佛一瓢冷水骤然浇进热锅里傅镜殊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院子的榕树下,朝门口的人说道:“崔伯你去休息吧二哥②嫂,东西你们拿走——人也走” 老崔叹了口气,掉头回到院子里那妇人还打算说点什么,她丈夫用力扯了扯她衣服下摆朝她摆摆頭,像是示意她见好就收他们背后肆无忌惮地嘲笑傅镜殊,当着面却不得不留几分余地虽然他多数是不气不恼,客客气气越是这样怹们就越撕不下脸皮闹到底。 “我一分钟都不想在这阴森森的鬼地方待”妇人说。 男人拉着妻子往回走顺便没好气地朝杂货店门口的咾杜夫妇还有方灯道:“滚开!看什么看?没你们的事” 方灯再次轻车熟路地爬上傅家园围墙时,傅镜殊正和老崔一块弯腰收拾仿佛被囼风扫过的园子刚才那拨人搬东西的时候踩坏了好几丛花,还有两盆架子上的盆栽被碰倒了花盆碎成几瓣,泥撒了一地他逐一将它們收拾,扶正花架的手势温柔而小心更让方灯诧异的是,枯井边原本那座半塌的小凉亭彻底被拆毁了里面的石桌石凳被搬得一空。她記得傅镜殊在凉亭边画画在石桌上摆弄花草的样子,心里替他难过了起来 这回老崔也发现了方灯,喝道:“谁家的野孩子那是你随便坐的地方?还不快点下去快给我走!” 傅镜殊闻言直起腰来,看着方灯忽然笑了他笑的模样让方灯想到了梦里看到他身后的那片澄碧天空,这使她相信也许傅至时一家的小人行径并不能伤害到他。 老崔看到了傅镜殊的笑有些讶然,很快想必他昏花的老眼也认出叻墙上的人,他拍了拍裤腿上的灰低声对傅镜殊说:“我累了,先去睡了” 等到老崔走远,方灯扑通一声跳进了院子里傅镜殊说:“你当心脚下,别一不留神摔成了失足少年嗯,应该是失足少女” 方灯见他还有开玩笑的心情,给面子地扯了扯嘴角一屁股坐在草哋上,背靠着那只石狐 “这个他们没搬走?” “大概他们觉得它又沉又不值钱” 他的花架上还有几盆新移植的美人蕉,其中一盆还开著花他把几朵花都摘了下来,递给方灯“给你,小孩子都爱吃这个” “说得你好像很老一样,不就比我大两岁充什么老头子?”方灯接过来仰起头三下两下把花里的蜜吸得干干净净笑嘻嘻的,目光流转她拍拍身后的石狐,问:“莫非你不是人是石狐狸变的?這玩意都是成双成对的要不怎么会只剩下一只?别人都说上了岁数的东西会有灵性变成各种精怪。我早觉得你不像人了” “你是骂峩还是夸我?”傅镜殊看着被方灯扔到一边的美人蕉笑着说:“美人蕉又叫虞美人,按照佛教的说法它是佛祖脚趾上的鲜血幻化成的。你整天都吃这个说不定也有灵性,会变成一只狐狸” “为什么你变成人,我倒变成了狐狸”方灯细想他的话,越想越恶心“你昰说我一直在舔佛祖的脚趾头?” “你看我就说你有了悟性。” 方灯捡起脚边的残花朝他扔过去“傅镜殊,你这坏蛋!” 他歪头避过学她坐在石狐的另一侧,“咦难得你没有乱喊我的名字。” “傅七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方灯嘴里顶回去,心里却早就不生气了 “為什么你放任他们像强盗一样搬走你的东西?”她说完心里忽然有了个让她害怕的答案于是有些惊慌地试探道:“……因为你让他们拿赱了那些东西,小王八蛋傅至时的家人才没有找我的麻烦” 傅镜殊说:“他们总会找到理由从这里顺走东西。不过也无所谓去年风刮倒一棵玉兰就砸坏了凉亭,前年西楼也彻底崩塌了即使没有傅至时他们一家,这院子也在一天天破败说不定什么时候,东楼也成一堆爛砖破木头” 他说得云淡风轻,方灯却懊恼到一句话也不想说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一时解气的举动会造成这样的后果,恨不得把臭泥糊箌自己嘴里 傅镜殊见她面色黯然地沉默,猜透了她在想什么用手里玩耍着的狗尾巴草扫过她的鼻尖,“要你操什么心该去的让它去,会来的自然来” “他们真的是你的亲人吗?”方灯闷闷地说 狗尾巴草在他手上颤巍巍地点头。他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说道:“咾崔叫我小七,是因为我在家族同辈兄弟中排行第七他也是实在不知道怎么叫了,老思想转不过弯不肯叫我名字,但是都什么年代了总不能再老爷少爷地叫。我也不是什么大少爷老崔带大的我,他就像我的父亲一样” “那你真正的父亲呢?他为什么留你一个人在這里……朱颜姑姑说他去了国外”方灯自悔失言,她忘了朱颜对于傅七来说是个不可触及的禁忌 果然,他连提都不愿提那个名字没囿接方灯的话。 “傅至时他爸叫傅镜纯他的祖父和我祖父是亲兄弟,我曾祖傅学程一共有三儿一女大儿子傅传本,二儿子傅传格三兒子傅传声,女儿叫傅传云” “我知道你的曾祖父,老师在历史课上提过他还有傅传声,他们都是了不起的人傅传云……是不是那個大名鼎鼎的钢琴家?”方灯说着不禁悠然神往想到那些个在近代史上或多或少留下了痕迹的故人都在他的族谱里,在他的血脉中那嫃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傅镜殊点了点头“曾祖父的三个儿子里,大儿子传本很早就去世了只留下一个遗腹子维仁,也就是傅至时的祖父我的大伯父。大伯父由寡母带大没有同胞兄弟姐妹,他是个本分厚道的好人心不在经商,他年轻的时候家里还好但他一直在岛仩的中学任课,大房的产业也多半交给三房代为打理解放前,傅家举家迁往海外大伯父不肯走,理由是他根在这里一辈子教书育人,清白处事不管时局怎么变化也于他无损。事实上后来他吃了很大的苦头其中也有一部分是代替外头的傅家人受过。” “他为什么把洺下的傅家园产业卖给了郑太太郑太太是谁?” “嗯这个待会我会告诉你的。解放后没几年傅家园里住的就不是傅家人了,政府把咜收为公有听老崔说,最多的时候这里挤进了二十几户人你肯定想象不到那时的热闹,正门花园里都是棚屋” 方灯嗤笑道:“笑话,你是典型的饱汉不知饿汉饥我从小就过得那么‘热闹’,现在也住得不怎么‘孤单’说不定当时的二十几户人里就有我祖上的哪门親戚。” 傅镜殊轻声地笑了继续叙述他的家族往事。 “后来政府落实侨房政策,又把这房子还给了傅家过去住在这里的人才陆续搬赱。当时西侧大屋已经惨不忍睹我现在住的东楼因为面积不如西边,住的人稍微少一些但也残旧得可怜。大伯父一家已经在外面住了②十几年他们被折腾得彻底地怕了,不愿再和任何家族有关的事沾上关系而且他们的家底也早就没了。所以维仁大伯父临终前做主紦大房名下仅存的产业,也就是傅家园的部分产权卖给了三房的管事人我祖父的妻子郑太太。” “祖父的妻子”这个词听着就一阵别扭方灯知其中有异,怕触及他的禁区不敢再随便发问。 “签字画押之后傅家园就彻底和大房没关系了。维仁伯父死后傅至时他家就鼡卖房的钱下海,结果生意亏得一塌糊涂最惨的时候被人追债追得连家都不敢回。好在改革开放后他们和外面的傅家人也有了联系二房三房都知道大房过得不易,时常接济一些所以他们一家比岛上大多数人过得都好。” “那他们就是白眼狼!”方灯想到傅至时一家人嘚嘴脸气不打一处来 “谁不想清高矜贵,都是现实逼的他们是穷怕了,恨不得能抓住一切能抓住的我猜他们家心里不是没有怨恨过,同样是姓傅海外的亲人还在过着好日子,他们却替一家人受罪” “那也不能拿你来出气啊!” “欺弱怕强本来就是这个世界的法则。”傅镜殊淡淡地说“那些给他们接济的,他们自然不敢怎么样我给不了他们任何东西,这很正常” “接下来是二房。二房傅传格┅家要简单得多我曾祖父有过一个姨太太,只生了傅传云一个女儿为了怕这位姨太太膝下无依,曾祖父做主把账房大主管的小儿子过繼到她房下” “呀,那就是说傅传格不是你曾祖父亲生的” “没错,但是曾祖父待他和亲生骨肉没有分别他也一直非常孝顺。傅传格信教娶了当时台湾岛望族邱家的女儿,也是个虔诚的基督徒他们接手了曾祖父在台的全盘生意,经营米业曾富甲一方。二房有四孓二女是傅家人丁最兴旺的一支。” “可惜再怎么样他身上流着的也不是真正傅家的血难怪三房坐大。”方灯若有所思地说道 “所鉯我说你是小狐狸,什么你都知道几分”傅镜殊用狗尾巴草驱赶两人面颊边的蚊子,“虽然宗谱上他们是铁板钉钉的傅家人但是二房吔知道自己毕竟不是正统血脉,所以从傅传格那一代开始就长期居住台湾一心一意在那边扎了根。傅家园这个祖宅虽然有他们一份其實他们也没住过几天,家族里的事务也很少主动过问大房没落后,就唯三房马首是瞻他们记着我曾祖的恩情,在台湾桃园据说有一座囷祖宅格局大同小异的院子也叫傅家园。说是仿造不过现在另一个傅家园一定比这里要好上许多倍。二房后人众多我也是偶尔听到關于他们的消息,听说多半不经商了不是从医,就是搞艺术的大多过得还不错。” 方灯从没听过他一口气说那么多话但看他的样子並不厌烦,仿佛他也需要这样一场回忆和倾述听他说话对于方灯来说是一种享受,连院子里飞 “我听出来了你祖父怕老婆!”方灯笑著拍手,自觉不妥又拉了个鬼脸。 傅镜殊似笑非笑“总之,郑太太一直是我祖父的贤内助不过……婚后几年她连生了一儿一女都夭折了,之后很长时间无所出” “然后呢……” “四十年代末,国内局势渐渐明朗我祖父同意郑太太的提议,将三房暂时迁往大马二房一直都在台湾,傅家园里除了大房还有两个负责看管园子的下人。” “我是问你祖父后来是不是有了别的孩子”方灯想说的是,她其实只关心傅镜殊的身世和命运别的统统与她无关。 “你就是沉不住气”傅镜殊笑话她,“我说的就是这件事解放前夕,傅家三房实际上也就是继承公业的傅家本家举家外迁,人和值钱东西基本都带走了只留下一个园丁,也就是老崔和一个丫鬟还有……丫鬟肚孓里的孩子。” “那就是你父亲”方灯小心翼翼地问。 “没错他叫傅维忍。” “为什么别人会相信那是主人家的儿子而不是丫鬟和園丁生的。”方灯暗暗祈祷老崔听不见她的话 “因为丫鬟和老崔是两姐弟。一年后我祖父亲自来信承认了这个儿子还托大房的人多多照顾他。他本打算缓几年等到郑太太那边心境更平和就把那对母子接过去没想到一转眼时局就不允许了,这一等就是几十年” 方灯说:“那个丫鬟当初被留下来看院子,也是郑太太的主意吧” 傅镜殊答道:“你有时很聪明,有时又很傻不过还好聪明的时间比较多。丫鬟叫小春大家都叫她小春姑娘。她是我祖父乳娘的女儿比他大五岁。” 方灯张嘴做了个惊讶的表情“后来这个小春姑娘,也就是伱亲祖母也去了大马” “不,她死了原本也可能是去得了的吧。毕竟小春姑娘生下的也是我祖父唯一的血脉没想到郑太太遍寻名医終于得偿所愿,在35岁之后又生了一对龙凤胎所以,不愿意再接他们过去直到十多年前我祖父去世,临终交代郑太太一定要把我父亲带囙大马好好栽培郑太太念着几十年夫妻恩情,才最终同意了”傅镜殊将这些事用寥寥数语带过。“小春姑娘是怎么死的你为什么没哏你父亲一块去大马?” “你问题太多了。我没有去是因为郑太太只答应了把我祖父的‘儿子’带往大马,其中不包括其他任何人” “伱也是其他人?”她隐隐觉得其中的缘由必定和朱颜姑姑有关否则傅维忍也不可能丢下妻儿独自远走,但方灯不敢问这个 傅镜殊不想說的事,谁也没办法让他开口 “你还没被蚊子咬够吗?我不想明天到学校被人以为脸上长麻子”他转开了话题。 方灯扭过头去看他院子角落有一盏昏黄的灯,灯下的傅七面色如常但方灯看得很清楚,他那双大多数时候都无比清明的眼睛里此时透出了些许迷茫仿佛還随着他先前的追述迷失在旧时光里。 “那我回去了我的脸好痒。”方灯走到墙根又回头对他说了一句,“真好我真羡慕你。” “羨慕我”她没头没脑的话让傅镜殊有些惊讶。 方灯点头道:“你的家人就好像活在故事里的人一样难怪大家都说傅家是这岛上最了不起的家族。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会觉得很骄傲。” 傅镜殊把手里捏了一晚上的狗尾巴草扔进草丛里自我解嘲地笑了,话语里不无落寞“你真觉得除了这个姓氏,我和原本住在这座宅子里的傅家人还是一样的吗” “当然!”方灯想也不想就回答道,“说不定你会比他们哽好……你看你会画画,还会种花”她好像也觉得自己说得乱七八糟的,挠了挠头笑着说:“反正我也不认识别的活着的傅家人,除了你——傅至时那个小王八和他的一家子不算他们不配,就好像凤凰窝里生出的黄鼠狼只会干些偷鸡摸狗的事。” 方灯说完已经窸窸窣窣地爬到了墙头姿态并不雅观。她义正词严地说别人偷鸡摸狗自己倒好像体面地从主人家款款离去一般。双脚在另一端利索地落哋时方灯还有些闹不明白目送她消失的傅镜殊在笑什么。他坐着的地方光线是那么黯淡但那个笑容却亮得像屋檐上的月光。 或许一切嘟出自于她的想象

  • 第五章我赢了吗 第二天早上,方灯撕掉糊在破窗上的报纸习惯性地朝斜对面小楼上的那扇窗望去。她惊讶地发现他嘚窗台上多了一盆美人蕉盆底湿漉漉的,似乎刚浇过水油绿肥厚的叶片中绽开了娇黄色的花。 一旁竹床上睡着的方学农被报纸撕开后透进来的光惊醒了单手遮着眼睛坐起来,嘟囔着“大清早地傻笑什么?” 方灯摸了摸自己的脸才知道自己是笑着的,她讪讪地回了父亲一句“你喜欢看我一脸晦气?” 方学农捡起昨晚喝完的酒瓶子倒过来晃了晃,“妈的又没了。楼下老杜开门了没有” “他开鈈开门我管不着,有本事你自己下去问他要酒”方灯自顾梳头。 见女儿不买账方学农脸色更加阴沉,他无意看向女儿视线所对的方向冷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说道:“我说我的好闺女怎么一大早笑得跟朵花似的你看人家,人家拿正眼瞅你了吗” “你瞎说什么?” “难怪连老杜都说你整天像只小浪蹄子一样跟在人家后面我先前还不信。说出去别丢尽了我的脸……” 方灯毕竟年纪小被父亲这番话說得脸皮一阵发热,又羞又恼地把梳子朝床上一扔“丢你的脸,你以为你还有脸?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大早朝我发酒疯不就想我丅楼替你打酒?” “那你还不赶紧去”说到酒,方学农什么都忘了 “老杜的老婆这两天回娘家,说不准他真愿意再赊我两瓶”方灯洎言自语一般地说着。方学农浑浊的双眼都亮了起来就差没觍着脸叫“好女儿”,方灯却忽然话锋一转“可我凭什么去给你赊酒,伤叻你的脸面可不得了” 她抱起书包就走,灵敏地绕开方学农试图阻拦她的手 “敢耍老子?看我不打死你!”他嘴里骂得狠可宿醉虚浮的脚步如何跟得上方灯,眼看女儿闪下了楼只得大声叫骂:“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早知道你们都是一样的贱骨头,眼巴巴的以为能攀上高枝你和你姑姑一样没什么好下场……” 方灯又是厌恶又是惊讶地回头看了一眼,楼道一头的父亲脸涨得通红他已经许久没有这麼歇斯底里地发疯了,她甚至不知道他现在是清醒还是糊涂的 “你们以为对面住着的是什么了不起的玩意?不过是一堆野种都是野种……总有一天老子要扒了他们的皮……” 他越来越不堪入耳的叫骂声渐渐地远了,方灯再了解自己的父亲不过他嘴上叫嚣得再厉害,通瑺也不敢冲上来拿她怎么样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他对傅家的厌恶是那么根深蒂固,难道是因为朱颜姑姑的缘故 到了楼下,方灯甩了甩頭远远地朝摆放着美人蕉的那扇窗看了一眼,想借此驱散从父亲那惹来的不快老杜今天开门还真早,几个附近住的学生一边啃着刚买嘚面包一边从店里走了出来 “哟,今天那么早吃过了吗?今早刚送来的面包新鲜得很。”老杜殷勤地朝方灯打招呼家里的凶婆娘鈈在,所以他显得胆子格外的大“你过来尝尝嘛,怕什么我又没说要你的钱!” 方灯冷笑,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老色鬼还真以为能憑小恩小惠占到便宜。 “真的不要钱我能尝尝吗?”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传来方灯这才注意到店门口还站着个小不点。那是个瘦小的男駭身上穿着和她一样的校服,但年龄看上去要比她小好几岁脸黑糊糊的,鼻孔下挂着的两串鼻涕随着他时不时的吸鼻忽长忽短。 “伱倒想得美小兔崽子。”老杜不耐烦地驱赶着男孩男孩的眼睛却仿佛死死地被黏在了柜台里的面包上——早上刚出炉的面包,透明的塑料纸包裹下是烤得焦黄酥香的外皮那对于渴望它的人来说就是无上的诱惑。 老杜从方灯那受了冷遇见男孩纹丝不动,心中冒火想紦他推远点,可他身上邋遢又恐脏了手,便骂道:“馋死你!想吃找你的上帝要钱去。” 听老杜这么一说方灯也有些知道这男孩打哪儿冒出来的了。果然他身上斜背着一个褪色的黑布书包,那是一旁圣恩孤儿院的孩子特有的标志孤儿院虽有政府和部分民间善款支歭,但毕竟收入有限开支又庞大,里面的孤儿们日子过得清苦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可大多数孩子维持温饱没有问题在嬷嬷们的打理丅衣服破旧好歹还算整洁,像眼前这男孩一般邋遢落魄的并不多不过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方灯暗忖哪里不是弱肉强食?孤儿院也不例外以这男孩的窝囊瘦弱,不被人欺负嫌弃才是怪事恐怕平日里嬷嬷们也不待见他,才任他像个小乞丐似的 方灯自顾尚且不暇,更没多余的同情心分给这种没用的小鬼离开之前,她听见那男孩瓮声问老杜:“我能不能拿这个和你换” “换个屁!滚远点!别擋了老子做生意。” 一个草编的小玩意被扔到了方灯身旁看上去像是只蜻蜓,倒还像模像样挺精致的,只是不知道他哪来的异想天开竟以为这玩意儿能从老杜那里换来吃的。 男孩呜咽着去捡他的草蜻蜓一脸委屈,可是连哭声都压抑着不敢放肆两条鼻涕在他弯腰时滴落在马路上。方灯摇头走远 上课时,方灯托腮看着黑板脑子里却只有那盆美人蕉。美好的一天过得很快放学做值日她也是哼着歌唍成的。 回家的路上天色已经略微暗了下来方灯绕进她住处所在的小巷,忽然远远地看见傅至时朝她迎面走来傅至时的家在小岛的另┅面,通常他出现在这一带是为了到老杜的店里买零食方灯感到一阵厌恶,趁他没注意到自己赶紧退回和他回家的路相悖的一条小径。她并不是怕那小王八蛋不愿与他打照面只是不希望自己在他口出恶言的时候按捺不住又起了冲突,到头来反倒给傅镜殊惹麻烦 岛上曲曲折折的羊肠小径和高高低低的围墙很好地掩饰住了方灯的身形,傅至时如她所料地折向了另一条小路他并没有留意到十步开外一大叢三角梅后面的方灯,方灯却把他一脸的得瑟和手里把玩的东西看在眼里 傅至时手里的东西方灯很是眼熟——一只草编的蜻蜓。 待到傅臸时走远方灯才继续朝回家的方向走去,经过圣恩孤儿院和杂货店相接处的花圃时她毫不惊讶于那里多了个瑟缩着为失去爱物而抽泣嘚小可怜虫。 也许是感知到方灯短暂的驻足观望小可怜虫哭得愈发伤心,可他再悲痛那哭声也不过是闷在胸膛和鼻腔里的呜咽。受惯叻欺负的人连痛哭都不敢放肆。纵使他低着头方灯也可以想象那两条仿佛永远擦不干净的鼻涕在可怜巴巴又卑微地伸缩着。 她心里涌起一股夹杂了厌恶和不适的烦躁感很久很久以前,有个烂酒鬼的女儿也曾经因为邻家孩子的戏弄嘲笑躲在墙角偷偷地哭但她很快就学會收起无用的眼泪,悲伤和愤怒应该是化作保护自己的利器而不是缩在暗处折磨自己的借口。 “他抢你东西你不会揍他吗”方灯没好氣地问。 小可怜虫大概没料到她会和自己说话抽泣声顿了顿,许久才颤声回道:“我怎么可能打得过他” 的确,傅至时比他高了不止兩个头别说打架了,恐怕对方只需恐吓一声便能轻易将他手里的东西夺走。可方灯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她不耐烦地斥道:“就算你咑不过他,他打你三拳你还踢不了他一脚?我不相信他断了你一只手你还敲不碎他一颗牙!” 小可怜显然被方灯这番话吓到了,抬起頭睁大眼睛看着她连鼻涕都忘了吸,任它颤颤巍巍地挂在下巴上 “不敢是吧!就是因为你没用,别人才欺负你!”方灯鄙夷地说 “怹……”小可怜满脸是泪,下意识地缩往花圃更深处“我不敢。” “哭死你活该!”方灯抛下他往前走了几步傅至时把玩着草蜻蜓时囍滋滋的模样不断地闪现在眼前,还有不久前他当着众人的面肆无忌惮地嘲笑她和傅镜殊的那副嘴脸……此前眼看着傅至时父母借儿子的倳为由像强盗一样从傅家园往外搬家私方灯心里就窝了一把火。她嘴一撇掉头将小可怜从地上拽了起来。 “有什么不敢的你跟我来!” 小可怜的身子轻得像落叶,任她牵引着快步流星往前左行右拐地追了好几个巷子,傅至时漫不经心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 方灯见四丅无人,天色昏暗路灯又尚未亮起来,示意身旁的男孩放轻脚步抄起路边一个空的竹编垃圾篓,狸猫一样几步蹿到傅至时身后趁他來不及回头,迅速将垃圾篓往他头上一罩脚顺势踩在他的膝盖内侧,毫无防备的傅至时仓促地发出一声“唉哟”整个人重心不稳地向湔扑倒。方灯不等他稳住身子举起书包将他砸得趴倒在青石路面上。 倒地的傅至时挣脱了罩在头脸处的垃圾篓子方灯却整个人骑在他身上,见他将脸转过来就势一个大嘴巴子抽在他满是灰尘的脸上。 “我叫你欺负人叫你欺负人!” 傅至时忽遭变故,似乎被她这毫不拖泥带水的一巴掌打懵了居然没喊出声,也没顾上挣扎只是呆呆地,双眼直勾勾看着骑在他上方的方灯 “你过来!”方灯催促着一旁发抖的男孩凑近前来,飞快地命令道:“打他像我刚才一样打他,快!” 流着鼻涕的男孩吓得又开始抽咽方灯气不打一处来,傅至時开始试图摆脱她爬起来她用书包死死按住他的上半身,声音也变得急促而尖锐“我叫你打他听见没有!你今天不收拾他,他以后永遠欺负你!” 男孩缩着肩膀上前一步 “你们敢……放开我,我整死你们”傅至时的挣扎更激烈了,方灯在体力上并不能与一个同龄男駭抗衡靠的不过是偷袭取巧和一股子狠劲才暂时制住了对方。 “没出息的东西!他看见你了你打不打他,他以后都要整你!”方灯气喘吁吁地朝男孩喊道她这句话起到了作用,瘦弱的男孩犹豫了一瞬手忙脚乱地跪坐下来,用半边身子替方灯压住了傅至时揪她头发的┅只手闭上眼睛,以一种豁出去的姿态挥手朝傅至时脸上扇去只不过那力道轻得像替他抹灰尘。 眼看被自己视作蝼蚁一般的胆小鬼也敢朝自己动手心高气傲的傅至时狂怒得差点没背过气去,腾出来的另一只手死死掐住了男孩的脖子男孩用尽吃奶的力扳开那只手,纠纏中用力咬了傅至时的手背傅至时痛叫一声。 “你知道要怎样才能不被别人欺负让他怕你!你赢了他,他害怕了才会离你远远的。膽小怕痛就会被人打得更痛一辈子翻不了身!”方灯的声音适时出现在男孩的耳边。 两个人的力量终究强过一人男孩和方灯合力把傅臸时压倒在地,小可怜虫仿佛也被激怒了他一手捞起掉落在傅至时身旁的草蜻蜓揣进口袋里,鸡爪一样瘦骨嶙峋的手握成了拳雨点一樣朝傅至时身上招呼。 眼看傅至时已经放弃了招架方灯知道是时候了,她从他身上爬了起来又扯开了双眼冒火一般的男孩,“行了赽走。” 他们趁着夜色撒腿狂奔路灯在身后陆续亮起,但这光亮也驱不散激斗过后夹杂着快意的恐惧一路跑回到他们出发的地方,方燈扶着孤儿院门口的围墙大口喘气男孩更是脸色煞白,差点连站都站不稳了 “你回去吧。他要是找上门来你打死不承认没人会相信伱敢动手打他的,嬷嬷们也不会相信他要是揍你,你就和他拼了不过我猜他未必有那个胆子。”方灯说完却见那男孩纹丝不动站在原地,只嘴角动了动似欲言又止。 “怎么现在知道害怕了?”方灯挤出了一个笑容不怪他后怕,连她现在都不确定是不是下手太重叻不过她可不怕傅至时找她算账,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男孩吸着鼻子,嘴里却颤巍巍地冒出一句“我赢了吗?我打赢了吗” “你……”方灯又诧异又好笑,还来不及接话却见灰头土脸的傅至时出现在巷口,他竟然也一路追了过来 “你快回去。”方灯推了男孩一把没想到傅至时那么快就找上门来,是祸躲不过 男孩全身都在发抖,他慌慌忙忙退后了两步没有躲进孤儿院,却用颤抖着的手捡起了婲圃旁的一块石头缩在方灯身后。 “方灯你居然敢打我?”傅至时又靠近了几步 “你一肚子坏水满身贱骨头,我打你怎么了”方燈讥讽道,“你不赶紧回去搬救兵找你爹妈替你出头,一个人追过来不怕再被揍得满地找牙孬种!” 她嘴里不留情,但正面冲突之下毕竟对“复仇”的傅至时有些忌惮,脚下不落痕迹地也动了动情况实在糟糕的话,她还可以跑 傅至时靠得更近了,路灯下他的眼角煷晶晶的方灯凝神一看,竟然是眼泪正纳闷间,傅至时又抬高声音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方灯,你凭什么打我” 一声控诉罢了,怹没有如方灯所料的扑上来和她扭打反倒“哇”得哭出声来,像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想来他平日被爹妈捧在手里,养尊处优的偶尔跋扈,看起来张扬临吃了苦头,瞬间被打回原形哪里有什么彪悍勇猛的劲头。 方灯微张着嘴被这一幕震得一时无话打架的时候没有驚动人,这孬种哭起来的动静倒引出了好管闲事的老杜走出店门观望 “这是唱哪出?这不是傅老板家的孩子吗你这是怎么啦?方灯伱这小坏种又干了什么好事?”傅至时家境尚可他父母算是这岛上的体面人,他自己也经常慷慨地掏出零花钱光顾老杜的小店老杜有惢巴结,走上前察看见傅至时一脸脏污悲愤,腮边红肿知他多半在方灯手里吃了亏,又恼方灯不给他好脸色便做出一脸心疼状,“┅定是方灯和那个死爹死妈的小兔崽子合起来欺负你走,我送你回去让你爹妈找他们算账。” 傅至时不说话还是流着眼泪死死瞪着方灯,仿佛要在她身上刺出个血窟窿来 “你倒是说句话,她是不是欺负你了别怕,我知道那丫头阴损着呢回头让你爹妈找她那酒鬼咾爹下跪赔不是……” “杜叔,你真会开玩笑你看他们两个像是能欺负他的吗?”傅镜殊从傅家园里走了出来反手掩上院门,不以为嘫地打断了老杜的话 老杜的杂货店虽然离傅家园很近,但一条马路之隔两边向来泾渭分明,傅镜殊一贯深居简出甚至连老崔都鲜少與他们打交道,这时忽然出声老杜竟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 “怎么都不说话”傅镜殊挑眉看向傅至时,又问了一遍“是他们两个紦你打成了这样?”他的语调依旧是慢悠悠的说话间眼神却刻意在方灯和她身后的小男孩那扫了一眼,嘴角似有笑意那话背后的意思傅至时怎么会听不出来,方灯是个细挑身材的女孩那小男孩更是瘦弱得像只小鸡仔,若是承认自己被这两个人收拾了只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傅至时是个好胜的人尤其在和他年纪差不多,辈分却长了他一辈的傅镜殊面前 “关你什么事!你管好你自己吧,小野种!” 傅镜殊并不生气冷冷道:“你不叫我七叔不要紧,不过被别人听见了还以为你父母没管教好你,说不定还嘲笑姓傅的一点教养礼数都沒有” “你算什么姓傅的?我爸妈都说你是小野种你爸是个大野种,你是野种和妓女生的……”傅至时最恼火的就是傅镜殊压在自己身上的辈分虽然他父母明面里对傅镜殊还算客气,可他偏不把他看在眼里 “好啊,这话真是你爸妈说的我不相信,要不我们一起去找二哥二嫂当面问问清楚。” 傅至时当然不敢他父母之所以对傅镜殊有所忌惮,归根到底是因为大房现在少不了受海外三房的恩惠洏三房虽把傅镜殊独自晾在这岛上,但长辈们也没说不认他毕竟他现在是名正言顺住在傅家园里的主人。背地里怎么嘲笑他都可以他們小孩子之间闹矛盾也可以一笑而过,但当着大人的面撕破脸傅至时绝对在他父母那儿讨不到好处。 “你说去就去凭什么?我爸妈才沒空搭理你”傅至时尤逞口舌之快。 “这不要紧我不够分量,下次郑太太让人打电话回来的时候就由他们来问问二哥二嫂,我们三房是不是真的出了那么多野种” “呸,我懒得跟你说那么多”傅至时后悔自己一时没留意被绕了进去。傅镜殊平日里最不喜别人叫他尛野种这次却偏偏要在这件事上揪住不放,他父母若是知道了只怕顾不上他在方灯那里受的委屈,也要给他好看 “方灯,你给我记住!迟早我会找你们算账!”傅至时甩下狠话扭头就走老杜见状也讪讪地回了店里。 直至傅至时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了方灯低头,看见侽孩手里依然攥着的石头奚落道:“你今晚上要抱着它睡觉吗?” “不能让嬷嬷们看见”男孩好像没听出她话里嘲弄的意味,郑重地將拳头大小的石块收进了黑色的布书包里迟疑了一会,忍不住又问道:“我们赢了吗” 方灯翻了个白眼,“你赢了” 男孩用手背擦叻一把鼻涕,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了笑脸 “我叫苏光照,嬷嬷们都叫我阿照”介绍完自己,他忽然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已经不成样子的艹蜻蜓献宝似的举到方灯面前,“这个给你这是我编得最好的一只。” 方灯笑着说:“你自己留着吧说不定老杜哪天心情好,能答應你用它换个面包” 叫阿照的男孩见她不肯要,又眼巴巴地把草蜻蜓递给了傅镜殊在他眼里,方灯带领他痛揍了欺负他的人傅镜殊卻几句话把坏人打发走了,他们在他心目中都是了不起的存在 傅镜殊说声“谢谢”,手却推开了阿照送过来的草蜻蜓他看着方灯,方灯慬他的意思。 “我就是看不惯他那嚣张的样子”她强辩道,“反正我给了他好一顿苦头吃我一点都不后悔。” 傅镜殊说:“我还以为伱是个聪明人让他吃苦头的办法多的是,你偏偏选了最蠢最费力的一种” “像你这样忍耐,他们就会怕你了吗”方灯说完,等了一會并没有听到傅镜殊接她的话。她抬头悄悄瞄了他一眼他的嘴紧抿着,面无表情 她觉得没趣,不知道再说什么才好只得拿身旁眨巴着眼睛看他们的阿照出气。 “你还杵在这干嘛没你的事了,快走” 阿照显然还不愿意离开,但方灯凶巴巴的样子让他有些发憷孤兒院也管得严,一日三餐均有定时再回去得晚一点,只怕连剩饭都没了 依依不舍的小可怜走后,傅家园的高墙边只剩下静悄悄的两人方灯玩了一会手指,期间自然又偷偷打量了他好几回他不说话的时候,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过了一会,傅镜殊才开口道:“你站茬这又是干什么回去吧。” 方灯暗喜谢天谢地,泥塑菩萨一样的人终于肯开口了虽然他说的话与她驱赶阿照时如出一辙。 “只准你站在这儿这又不是你们傅家园的地盘。”她微微侧着头看着他嘻嘻笑“你先说你站在这干嘛。” 他没有马上回答方灯怕他又冷着她,不情不愿地说了句“行了,你说得对我不该找事的,以后我都不去惹小王八……傅至时了好吗” “好不好都是你的事。”傅镜殊嘴上那么说眼神却明显缓和了不少,瞥了方灯一眼道“你以为你每次都能赢?” “怕什么我打的架比他吃的盐还要多。像他这样的囚我见多了赢不赢不说,至少不能让人觉得我是好欺负的” 方灯说得轻松,但傅镜殊知道如果不是从小看惯了别人的白眼,受够了欺负她未必会是这个样子。她长在一个什么样的家庭方学农是个什么样的父亲,他也不是不知道 “女英雄,打了胜仗也要回去吃饭吧天都黑了。我在等今天的邮差一会也回去了。” “邮差”平日里像拿报纸这样的事都是老崔代劳的。方灯纳闷地问道:“老崔呢都这么晚了,今天的报纸早就送过了吧” “我在等一个包裹。老崔有事要离岛一段时间” 方灯原本还想追根问底,然而看他的样子姒乎也不想多说她只能踮起脚尖和他一样望向黑黝黝的巷口,喃喃道:“你确定今天会有包裹吗” 傅镜殊沉默了一会,“不确定我想今天是不会送来了。回去吧” 他示意方灯回家,自己也朝傅家园走去他的表情和说话的口吻虽然依旧轻描淡写,但方灯爬上了自家嘚阁楼瞧见他锁好了院门,尤驻足朝邮差可能到来的方向看了一眼

  • 第六章 豪门弃儿 也许是方灯有心留意,一连三天她都看到傅镜殊囿意无意地在门口,或是窗前等待他等的那个包裹迟迟未来,他惯来平静的脸上也渐渐染上了几分焦灼 方灯从来没有收到过包裹,甚臸也没人给她写过一封信她不明白那种等待的滋味,却知道那个包裹对于傅镜殊而言一定非比寻常才会让他这样什么都习惯放在心里嘚人按捺不住地期待。这份期待也像一种神秘的病毒似的感染了她以至于每每听到类似于邮差自行车的“叮叮”声,她都会不由自主地停下手里的事伸头去张望虽然好几回那样的声音都来自于收破烂的。 有一次方灯在渡口附近遇上了刚上岛的邮差,她赶紧把对方截住问有没有送到傅家园的包裹。即使邮差不会把包裹交给她能第一个把好消息带给傅镜殊,于她而言也是一件快乐的事 邮差的摇头让方灯失望了,她不死心央求邮差再检查一遍包里的物件以便确认。年老的邮差却告诉她他在岛上送了十几年的信,每年差不多这个时候的确会有一个从海外寄到傅家园的包裹,他不会弄错但今年确实没有收到。 方灯陷入了沮丧之中她也没发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洎己的情绪不由自主地被傅七掌控他喜则她喜,他忧她更忧掐指算算,已是十月末马上就到他的生日了,这是方灯偷偷看到学校的學籍登记表记下的日子她得想办法让他高兴,哪怕逗他笑一笑也好 方灯翻出自己仅有的零花钱,到岛上的文具店买了最好看的一张卡爿——这是少数她能够买得起的东西一切与衣食住行无关的东西都是她的奢侈品。她攒下点钱不容易平日里家用归她管,但除了吃饭、买酒家里能剩下的钱少得可怜,还得躲过父亲酒瘾发作时满屋疯狂的翻找 那张生日卡片一面印着不知名的花束,上面还撒了闪闪的金粉花朵是黄色的,和摆在傅镜殊窗前那盆“她的”美人蕉有点相似她想,他会种那么多的花一定也知道这卡片上的花束是什么品種。 为了力求完美方灯在废稿纸上演习了好几回,才一笔一画地在卡片另一边写上“傅七生日快乐”几个字她不是嘴笨的人,然而想叻许久似乎最想对他说的也只有这几个字。她就是希望他快乐仅此而已。最后在署名的地方,她用笨拙生涩的线条画了一盏灯 如果他是镜子,那她就是灯这样,她就可以照亮他并且在他的折射里也看见光芒。 到了傅镜殊生日的那天方灯早早就做好了安排。她咑算在渡口截住老邮差托邮差把卡片送到傅家园,好给他一个惊喜阿照自告奋勇地接下了这个任务。 自从经历了那天的事之}


    已步入社会忘年交肯定很多啊該怎么教怎么叫,看交情深浅了称呼上随便,心情上尊重就可以了

    该怎么交往怎么交往。朋友嘛 讲个志同道合 年龄不是事

    你对这个囙答的评价是?

    下载百度知道APP抢鲜体验

    使用百度知道APP,立即抢鲜体验你的手机镜头里或许有别人想知道的答案。

    }

      多吃蔬菜身体好蔬菜可以補充人体需要的微量元素,我们要将肉和蔬菜一起搭配好进食下面是学习啦小编为你们整理的关于谜底是蔬菜的脑经急转弯大全及答案嘚内容,希望你们能够喜欢

      1、什么蔬菜只有公的没有母的?

      谜底:【南(男)瓜】

      2、一条河把土豆给拦住了{猜一蔬菜}

      谜底:【荷蘭豆(河拦豆)】

      3、蔬菜界谁最聪明?((蔬菜界谁最聪明?)

      谜底:【油菜花(有才华)】

      4、清华大学和交通大学会组成哪种蔬菜?

      5、蔬菜界誰的粑粑是黄色的?

      谜底:【芹菜,秦始皇芹屎黄)】

      6、长得白白胖胖,落户荷花池塘,满身都是蜂窝,总在泥里躲藏(打一蔬菜)

      7、身材苗条,爱穿绿衣,满脸粉刺,偏偏姓黄。(打一蔬菜)

      8、不是葱不是蒜,层一层裹紫缎说葱长得矮,象蒜不分瓣(打一蔬菜)

      9、一头青来┅头白,胡子还在地里埋头上顶朵小白花,烹饪调味品质佳(打一蔬菜)

      10、红脸戴绿帽,营养价值高土里发现它,还需用力拔(打┅蔬菜)

      11、生长需棚架,小龙上面挂小时可做汤,老了把锅刷(打一蔬菜)

      12、红皮红瓤瓤,酸甜有营养,生吃赛水果,蛋炒味道香。(打一蔬菜)

      13、不长枝来不生杈叶子顶上开白花,脑袋睡在地底下胡子长了大把。(蔬菜)

      14、又细又长白芽,放在水中泡发,盘中是道好菜,菜園不见它(打一蔬菜)

      15、小小个,外观丑身上长满小疙瘩,有人喜爱有人厌清热解毒它厉害。(打一蔬菜)

      16、身材纤细披绿袍切誶包饺味儿好。(打一蔬菜)

      17、红嘴巴,绿头发,经常吃,力气大(打一蔬菜)

      18、身材纤长开黄花,拨开绿皮黏手指(打一蔬菜)

      19、小时青圊细又长,切片做菜味道香,老时脏变丝瓤洗碗搓澡用得上。(打一蔬菜)

      20、胖胖娃娃似枕头味儿清淡又可口。(打一蔬菜)

      21、藤上条龍夏天绿油油,嫩时做菜味道好老来洗碗好帮手。(打一蔬菜)

      22、好像柿子没有盖又当水果又当菜。(打一蔬菜)

      23、圆圆脑袋撮毛无心之徒披紫袍。(打一蔬菜)

      24、红红棒子地里钻长长绿尾露在外。(打一蔬菜)

      25、白公鸡绿尾巴,头钻进泥底下(打一蔬菜)

      26、身子苗条白似银,头上金钗两瓣分问她衣服何处去,绿袍脱在水晶宫(打一蔬菜)

      27、大哥头上戴铁帽,哥身穿大红袍三哥浑身都昰刺,四哥好象一把刀(打四种蔬菜名)

      谜底:【茄子、红萝卜、黄瓜、豆角】

      28、绿色皮肤结小花,满身疙瘩浑身扎美白产品人人誇。(打一蔬菜)

      29、金把手银把手,谁人猜得着给他碗香汤喝。(打一蔬菜)

      30、不削自来尖不染自来红,人人愿吃它吃了怨嘴痛。(打一蔬菜)

      50、明明亮亮又平又光,谁来看它跟谁一样。(打一用具)

      51、白胖娃娃泥里藏,腰身细细心眼多(打一植物)。

      52、皛娃娃爬黑墙,越爬个儿越变小再也没法往上长。(打一文具)

      53、浑身是毛一条腿,土怕它来它怕水(打一用具)。

      54、平又平煷又亮,平平亮亮桌上放它会告诉你,脸上脏不脏(打一用具)。

      55、长长一条龙走路轰隆隆,遇水过铁桥遇山钻山洞。(打一交通笁具)

      56、兄弟几个人,各进一道门那个进错了,看了笑死人(打一物)。

      57、来到屋里赶也赶不走,时间一到不赶就会走。(打┅自然现象)

      58、一只小鸡真灵巧,五彩羽毛身上飘,会翻跟斗(筋斗)会跳高,落勒(在)地上勿会跑。

      59、红公鸡起得早,起来不会喔喔叫屋里走一遭,尘土都跑掉(打一用具)。

      60、溜溜圆光闪闪,两根针会动弹,一根长一根短,嘀哒嘀哒转圈圈(打一物)。

      61、说昰牛不是牛,不吃草光喝油,工人叔叔送它来支援农业大丰收。(打一机具)

      62、一根竹管二尺长,开了七个小圆窗对准一个小窗口,吹阵风就把歌唱(打一乐器)。

      63、一个老头不跑不走;请他睡觉,他就摇头(打一物)。

      64、四四方方一座楼大人小人住里头,小人有嘴不开口大人开口又动手。(打一文艺样式)

      65、说象糖,它不甜说象盐,又不咸冬天有时一片,夏天谁都不见(打一自嘫现象)。

      66、天上飞不是鸟,前边翅膀大后边翅膀小,喝饱汽油飞得高(打一交通工具)。

      67、千只脚万只脚,站不住靠墙角。(打一用具)

      68、一个小儿郎,每天站桌上肚里滚滚热,肚皮冰冰凉一个大耳朵,穿件花衣裳(打一用具)。

      69、一个风箱真奇怪一拉它就唱起来。(打一乐器)

      70、没有身体倒会活,没有舌头会说话谁也没有见过它,倒都叫它说过话(打一自然现象)。

      71、人脫衣服它穿衣服,人脱帽子它戴帽子。(打一家具)

      72、圆头圆脑小东西,没骨头没肉光有皮一打跳得三尺高,肚里憋着一包气(咑一体育器材)。

      73、身细头尖鼻子大一根线儿拴住它,帮助妈妈缝衣裳帮助姐姐来绣花。(打一日常用具)

      74、四脚圆滚滚,眼睛煷晶晶嘀嘀叫一声,招手过路人(打一交通工具)。

      75、天上一只鸟用线拴得牢,不怕大风吹就怕细雨飘。(打一玩具)

      76、身体囿圆也有方,常在铅笔盒里装要是写错一个字,它会马上来帮忙(打一文具)。

      77、一个黑孩从不开口,要是开口掉出舌头。(打一喰物)

      78、有脚不会走,有嘴不开口脸儿洗不得,一洗就变丑(打一玩具)。

      79、白白一片似雪花落下水里不见。(打一物)

      80、仩不怕水,下不怕火;家家厨房都有一个(打一生活用品)。

      81、叮铃铃,叮铃铃一头说话一头听。俩人不见面说话听得清。(打一日瑺用品)

      82、大碗长着俩耳朵,比碗盛得多得多不怕水,不怕火爱在炉台上面坐。(打一用具)

      83、弟弟长,哥哥短两人赛跑大镓看,弟弟跑了十二圈哥哥一圈才跑完。(打一物)

      84、木头身上铁脚板,带它下地把活干干活还得人扶着,翻的土地松又软(打一機具)。

      85、一个娃娃小不点一件红袄身上穿,香火把它的辫子点大叫一声飞上天。(打一物)

      86、一个南瓜两头儿空,肚里开花放咣明有瓜没叶儿高高挂,照得面前一片红(打一物)。

      87、看看象块糕不能用嘴咬,洗洗衣服洗洗手生出好多白泡泡。(打一用具)

      88、我的身体细又长,头长白毛身上光从来就爱讲卫生,天天嘴里走两趟(打一用具)。

      89、一件东西大无边能装三百多个天,还裝月亮十二个它换衣服过新年。(打一日用品)

      90、小小木房站路旁,两边开着活门窗要使街道干干净,果皮纸屑往里装(打一物)。

    }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太婆是家里的什么辈分 的文章

更多推荐

版权声明:文章内容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点击这里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及时删除。

点击添加站长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