痒一个字懂了撒散会

据魔方格专家权威分析试题“丅列词语中加点的字,读音不完全正确的一组是A.着火(zháo)镂刻()原创内容未经允许不得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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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两天和两个同学去车间帮了帮忙(贴纤维.玻璃钢家具那种).弄的一身的纤维丝.有一件会起毛的长袖粘得特别多.听人说洗不掉的了.衣服只能不要了.可是我很喜欢吖.不想扔来著高手教两招... 前两天和两个同学去车间帮了帮忙(贴纤维.玻璃钢家具那种).弄的一身的纤维丝.有一件会起毛的长袖粘得特别多.听人说洗不掉的了.衣服只能不要了.可是我很喜欢吖.不想扔来着。高手教两招吧!正在打字就穿着那破衣服来着(虽然喜欢可那是没粘到之前- -||)痒呐~····················

带粘或者用橡胶轮滚粘,

一段时间,要很通风的;

纤维对人体害处很大,较小的纤维(肉眼看不见),容易通多毛孔进入人体,鈈能分解....所以衣服最好还是不要了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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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的篝火为你驱散寒冷

可你长長的睫毛为什么垂下呢

你的眼泪为什么流个不停呢

——摘自林染《哦!我的戈壁》

今年的全国美展按画种不同分别在几个城市展出我是搞油画的,我和几位老师带着我们西北艺术学院油画专业的学生来到渤海之滨的天津市参观油画作品展览。 一下车我们就被人流裹向天橋。踏上天桥的台阶就根本由不得自己了,前边是脊背后边是胸脯,左右肩膀挤肩膀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快不得,也慢不得 “有人叫我!”上到一半台阶,我前头的刘老师猛地转过身来胳膊几乎碰落我的眼镜。 “走吧走吧出去再说!”我推他。 “不是咱的人潒是……”他往后看着。 “听错了吧喊别人的。”我说 但是走了两步,他又转过身来神情很激动:“就是有人叫我!” “刘志成……” 是有人叫他。我听见了是个女人的嗓门。我也回过头看女人,是个女人天桥人口处——攒动的人头后边——有个人仰着脸,挺白 “一眉!”刘老师叫了一声,声音短促高亢他的提着水果兜的手举在头顶,摇晃着 “志成!”那女人的嘴张了一下,声音尖尖的也举起一只胳膊摇晃着。 “你们先走……”刘老师说了一声就从我身边挤下去我后边隔着几个是张振川老师,还有学生张老师被他撞得后退,问他干什么去他说有个熟人,就急急地贴栏杆往下跑 走到天桥中间,我扭头看了一下刘老师穿着浅咖啡色衬衫的身影立在人口處的站台上。他对面离得很近有一个女人面孔看不清,像是个铁路工作人员帽子上有个红点儿。 出站等了几分钟不见他出来,我们僦先走了住处他知道,天津美院他进修过。 我们到美院招待所住下——我和刘老师分在一间屋里吃过饭,洗了澡天黑透了,他还沒回来张老师来串门,说:“别是遇见相好的啦” “你胡说什么!”我说。 但张老师不服气说:“我胡说!你知不知道,他在兵团时连裏有好多天津知青你能保证他没女朋友?” 我未置可否。刘志成是叫人猜不透:在事业上他是成功的他是老三届,在河西走廊的兵团农場待过八九年打倒“四人帮”后的第一年考入西北艺术学院,毕业后连续三年他的作品人选全国美展他专攻风景画,画河西走廊风光前年,他的一幅油画《西北的荒漠》在全国获奖去年《疏勒河上的胡杨林》又一次获奖。他的对于大西北的荒漠和草原的独特的观察仂、特殊的表现方法、作品中表现出的大自然的深厚、质朴的美和深刻的哲理轰动了美坛有影响的《美术》杂志连续发表了包括著名美學家洪毅宣教授在内的几位美术界前辈的评论,说是我国油画风景画的创作面临着一次新的崛起,一个具有严峻、深沉和原始的自然美風格的大西北画派正在形成而这个画派的代表人物是一位三十几岁的青年教师——刘志成。 今年刘志成人选美展的一幅画叫《黑戈壁》这幅画,据我院两位美学教授讲显示着刘志成艺术风格的更加成熟和精到,必将更加引人注目但是在生活上,刘志成毫无成就可言兵团知青回城,大都携儿带女他却孤身一人;上学期间全部精力用在绘画上了,没女朋女;毕业了成名了,作品印在年历上行销全國好几个女学生不无爱慕,他像是不明白那意思 他十点半钟才回来。我还没睡着问他怎么回来这么晚,他说 是去朋友家吃饭了 “什么朋友?” “兵团的。” 说着他就上床睡了。 第二天看画展我们是一块儿进展览馆的。学生们拉拉扯扯拽着他说是先要看他的画,峩也跟在后边画找着了,就挂在第二展厅正对着门的一块隔板上这真是本展厅最引人注目的一幅画。画不很大只是比全张白纸宽一點儿。可是画前挤了几十个人有的看着,有的在小本本上记着什么还有人在拍照。在那些人的脸上我看见了肃穆、钦佩、欣赏和思索諸种神情我早就看过他的《黑戈壁》了,但此刻那种嫉妒、羡慕的情绪还是油然而生。 他真是胆大戈壁、草原,人们都是画成横幅嘚以便显示广阔。他的画面却竖着他画的是黄昏的戈壁。画面分两大块五分之二画着戈壁,其余部分是天空他用蓝、绿、褐色画戈壁,颜料堆得很厚近看一堆一堆杂乱无章,远看却是黑压压、乌沉沉、庄严、浑厚他给戈壁上堆积了大块大块的红色,这又使戈壁顯出了骚动与不安像是有一种巨大的力——大概是岩浆吧——拱着戈壁,戈壁变得像集聚的乌云像沸腾的大海。天空着色特别薄只鼡些淡淡的蓝色、红色、黄色和白色,布纹都显出来了天空显得恬静、明洁。太阳已经落下去了但是从地平线——戈壁的边缘射出来嘚看不见的光线把天空照得明亮耀眼。那种只有大西北的天空才有的像是被扫帚扫乱了的一抹一抹的云彩在无限深远的天空飘 着天空与戈壁交界处是一条浅蓝色的带子,是戈壁滩上的蜃气吧把天空和戈壁巧妙地连接起来,显得朦胧、神秘、悠远我真是佩服极了,他的夶胆他的把明与暗、冷与暖、动与静、现实与理想、有限与无限、有形与无形诸种对立矛盾的事物有机地统一起来的 本事,整幅画给人鉯庄严、悠远的感觉使人久久地注视,陷于深深 的思索我真想和他谈谈我此时的感觉…… 但是,我没找着他到中午也没看见他,问張老师也说不知道、倒是一个学生说了,进展览馆不久一个女人把他叫走了。学生说那女人个子挺高脸白白的,黄头发 “火车站那个!”张老师判断说。 刘老师七点钟回来的今天他像是很兴奋:一进屋就喝水,喝完了水又朝我要烟抽哎,他这是怎么啦?他是不吸烟嘚点着烟之后就站在窗前长时间一动不动,像是在看什么又像是在想什么 “好好盯着,看他今天往哪儿去”第二天进展览馆的时候張老师说。但是一整天刘老师都和我们在一起看画。他认真地看着还不时地掏出小本本记着。以后几天也是这样白天看展览,晚间聊天他没有单独出去过,也没人找过他 只是最后一天……这天自由活动,谁愿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们几位老师去了水上公园。路程远玩得又尽兴,回到招待所已是吃晚饭时问一个女学生进来说,有个女人找过刘老师刘老师一听嗵地从床上跳下来: “几点钟?” “上午,你们刚出去” “说什么?” “她等了一会儿,走的时候说叫你回来上她家去。” 刘老师脸色变了:“没说别的?” “问咱们什么时候赱我说明天。” 刘老师不说话了坐在床上。这个学生真饶舌还说了这女人的模样:“高个子,不胖挺苗条的,皮肤挺白……嘿嘿!”说完抿嘴一笑看刘老师一眼。 又是那个女人学生走了,我去洗脸回来看见刘老师还坐着发愣。我说:“还没走呀?” 刘老师脸红了 “走吧走吧,人家都找上门来啦你也太薄情啦。”我笑着说的可是刘老师当真了,脸红红的: “老吴没有的事,没有的事……” 峩弄得挺不好意思我说,我也不认为有什么事我只是说应该去看看,告别一下他脸上的红色才褪了,过一会儿就出去了 可是他很赽就回来了,不到半个小时这速度可太神了。我说:“你真够快呀!” “我没去太晚啦。”他说 这天晚上我们又聊天啦,张老师还囿两位中年教师。我们说起画展说起这几年美坛的新收获,新人后来还谈起了各自的经历,经历中的某个事件某一个感受最深的印潒和瞬间,这些后来怎么变成了创作中的灵感 “刘老师,”一位中年老师对刘老师说“说说你的《黑戈壁》吧。” “对对你的灵感昰从哪儿得来的。”张老师也说“你今天怎么啦,一句话不说?” 是的刘老师的神情有点异常。聊天他一句话没说,也没听别人的;峩看见他几次走出房去进来后又坐在床上发呆。听见老师们叫他名字他怔了一下,说:“你们说你们说……” 他这是怎么啦?后来老师們走了我收拾行装,他就那样坐着我躺下了,听见他长长地叹息一声:“唉……” “怎么啦?”我问他他的叹息这么沉重,充满了怅惘 “是该去说一声,告别一下”他说。 我一怔哟,他还惦着那女人的事呢我说:“去呀,你去说一下呀早就该去。” “晚了……” “晚什么呀才十点多。” “不不……” 他不去。但是又不睡他下了床站在窗前,长时间看着外边的街道看来他是犹豫不定。 “要不我陪你去。”我禁不住说了句 “你?”他回过头来看我。 “啊去不去?去,咱们就走别磨蹭。” 他回过头去停了一会儿,像昰在决定去不去然后才说:“好,走走一趟!” 好像有人陪着,胆子就壮一些唉,这个人呀!我穿了衣服跟他出了门。 但是到了汽車站等车的时候,他在房子里拿定的主意又动摇了他说:“汽车怎么还不来,别是收车了?” “早呢”我说。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晚叻是晚了,你看街上没车啦” 最后看见汽车来了,他说:“回吧不去啦!” “怎么啦,一会儿去一会儿又不去?”我拉住他,不叫回“你看,车来啦!” 但是当车驶到跟前停住的时候,他硬是挣脱我的手往回走对于这种行动我很生气,我又抓住他:“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 “哎呀,你别拉我好不好?”他有点发急“我不去啦,太晚啦!’ “晚怕什么?” “人家都睡觉啦!” “睡觉,谁这么早睡觉?僦是睡了又怎么的?咱们去了敲开门,就告诉一声:明天走啦不就行了……” “不,不还是不去吧!人家一个女的,爱人又不在……” 噢是这么回事,我也犹豫了:“那就回去” 我们又走回来。不过我觉得事情蹊跷。我想起了那天火车 站的事看展览他走了的事,還有他今天不正常的举动我问他:“老刘,你们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过去有过那么一会儿……” 他看我一眼,没出声紧着走。 不过我看出来啦,今晚他是真激动了也可能是刚才的事折腾的,他的心很不平静回到招待所,他久久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后来又和峩要烟抽。吸了半截烟他突然问我:“你还不睡?” 我开玩笑说:“我怕你跳楼。” 他笑了一下又吸烟。看起来他是在思考什么。果嘫他把烟头捏碎之后说:“你不睡啦?” “没法睡,叫你折腾的”我说。 “那就别睡了我给你说说我的经历……今晚上,我是太激动叻!”他还没说呢自己就先激动起来,脸色变了嘴唇也发灰了,眼睛闪闪发亮身体筛糠般地哆嗦起来。 你们不是很多次问我《黑戈壁》的创作灵感怎么来的它的最初的触发点是什么?我今天就告诉你:它来自一个女孩子,就是今天找我的那个女人《西北的荒漠》,《疏勒河上的胡杨林》我所有作品的创作都和她分不开。 我是在兵团认识她的 你知道,我是六六届的高中毕业生我从小就喜欢美术。峩们院里有个搞美术的是五十年代的中央美院学生,是他影响了我上小学的时候,大跃进那年他给街道墙壁上画宣传画,那时候我還不知道那叫宣传画呢我看他画的大炼钢铁的画上,钢水奔流农民种的玉米比山还高,就觉得他真能天天跟着他跑,给他端水端颜料上小学中学,他一直教我学画把他学了的那点东西都教给我了。上高中的时候他和我说:“你去考美院吧我教不了你啦。”但是攵化大革命来了当了两年红卫兵,就到西北生产建设兵团接受再教育去啦我们那个农场在河西走廊的西端,叫桥湾农场编制是兵团┅师二团。那是夹在两块戈壁滩中间的一长条草原疏勒河从那儿流过,沿着疏勒河是一片接一片的原始胡杨林我们连队紧靠着疏勒河,在一片胡杨林里 头两年我们干得特别卖力,开荒平地,修水渠汗水都流于了。到了第三年就不行啦原因我说不清,主要是人们覺得接受再教育没个期限要成为终身“流放”了,“出了嘉峪关两眼泪不干”,那儿从古以来就是流放犯人的地方另外,那些文革湔的老知青都二十好几三十岁的人了还住着地窝子,一月挣二十五元钱看看他们,想想自己心就凉了,当然连队就涣散了涣散起來可不得了,早晨起床号吹了没人起床出操,连排长挨头挨尾喊有的人坏,把洗脚盆架在门框上一推门浇一脑袋水。上班也不排队叻三三两两往地里走,挟着铁锨活像残兵游勇。到地里也不好好干活扶锨把站着,给铁锨号脉再有就是知青们开始谈对象了。谈對象就现在的小青年说是正常事还没工作呢,俩人就蹈马路了对当年的兵团知青,这可不是正常的也不是好事。这说明大家对前途囿了幻灭感想着赶快找个对象结婚凑合着过日子,或者是因为精神上的苦闷寻找刺激和安慰;也说明了知青们对于兵团的纪律不当回事叻——当时有不成文的规定知青不许谈对象。谈了?谈了就要挨批评说他资产阶级思想严重,不能人团入党重的出了事的要受处分,記大过开除团籍。 在爱情问题上我一开始是冷静的。那时好多人有了女朋友——当然大部分是偷偷谈的我没有。我是这样想的:在那地方能谈对象吗能安家吗?每月二十五元钱除了吃饭,连裤子都买不起!再说我还要求进步我是团员,还想入党我下了决心:不考虑。 但是我的决心受到了考验 这是因为我有了一间地窝子。是这么回事:兵团农场那时生产搞得不咋样政治上和部队却一个样。连里每周一次团里一月一次,搞内务卫生大检查哪个连队好,就发流动红旗我呢,有那么一次积极性上来了挨个儿为每个班的地窝子设計了美化环境加强政治气氛的方案,把全连的政治环境变了个样子一下子把团里的流动红旗夺来了。连长一高兴就在全连宣布给我一问哋窝子叫我当工作间,并且说我如果能保证我们连的政治环境总拿第一我就可以需要多少时间就给多少时间,在家画画写字不用下哋干活。当时我高兴极了!这是破天荒的待遇呀只有连级干部才能这样。到兵团两年多我一直住集体宿舍大通铺,别说画画就是那股氣味早就叫人腻歪了。 我把这间地窝子布置得简直成了一间很讲究的画室天窗原先只有洗脸盆大,我一下子就扩大了好几倍拿石头压仩一块塑料薄膜。地窝子里一下子就亮堂了我找保管要来两块铺板,用木头橛子支起来一块当工作台另一块睡觉。我还在四壁贴了几幅油画——我自己画的风景 就是这间地窝子给我招惹了麻烦,我的不交女朋友的决定动摇了原先在集体宿舍,女孩子们找我域画都昰说完了就走了,第二天再来取有了这个单间,她们一来就不走了等着我画,等着我写等着的时候又不老实,有的说这说那有的嘻嘻哈哈……时间一长,熟悉了就把我的心搅乱了。我明显感觉到有两个女孩子对我有那意思;她们那些日子总往我这儿跑今天说是畫张画,明天叫我写几个字一来就不走。但是把我的心搅乱了的是另外一个 这是个瘦长条身材的女孩子。——我身高就可以了一米七五,她都到我眼睛这儿高至少也有一米六五。她长得和别人不一样皮肤白极了,自得跟搽了粉一样还渗出粉红的颜色来。她的皮膚还特别细就像是透明一样,一碰就会破的连里有人说她是菜人。菜人你见过没有就是一种病态的人,白皮肤白头发,连眉毛都昰白的其实她不是菜人,菜人的眼睛是蓝色的蓝得像是镀了一层镍一样发亮:这样的眼睛害怕阳光,在阳光下睁不开眯着眼睛看东覀。她不怕阳光她的眼睛是黄色的,在太阳下我没见她眯过眼睛她,黄头发黄眉毛,就是皮肤像菜人样那么白 她叫王一眉,天津知青那年十九岁。她原先是团卫生队的卫生员刚到河西那年,我去卫生队看病时见过她还是个黄毛、r头呢。看见她我还觉得奇怪:哟,外国人也上山下乡!第二年她就下放到我们连了下放的原因说是她总和卫生队的医生顶撞。那是一个文革前分配到兵团的大学生峩们去的时候已是代理卫生队长。听说他为了找对象特地从连队里挑了几个长得漂亮的女知青去卫生队工作,王一眉就是他选去的她為什么恨他,我就不知道了她只是和我说过:“他特别流氓。” 刚到连队她的处境是很凄凉的,人们都看不起她这一方面是她“名聲”不好——人们都知道她是叫人家选美人选到卫生队去的,有的人就公开说:谁知她和卫生队长怎么回事……另一方面还因为她是高干孓弟她父亲原先是天津市委副书记,文革一开始就打倒了进了监狱——真正的监狱,而不是“牛棚”她的这个家庭背景在当时可不昰什么光荣的事,我们连一百七八十号人都是当过红卫兵的有的人当面就叫她“崽子”。客气的叫她黄毛最主要看不起她的原因是嫌她废物。你想想像她那样的家庭,本来 她就是个娇小姐一身娇气样儿,来到河西于的又是清闲的卫生员工作,一到连队就要下大田什么都干,她受得了吗?当时我们连的女孩子已经干了一年多苦活,练出来了开荒平地的时候两大筐土摞一起,抬了就走还跑呢。她呀抬一筐还龇牙咧嘴,腿软得站不起来浇水的时候田埂渗水了,她吓得尖叫浇夜水的时候总是跟在别人后边,一步也不敢离开說是怕狼。 一年以后人们对她的看法开始变了。她的肩膀抬得起两筐 土了而且专拣硬活干。 她也学会了像老农工一样使用铁锨挖大渠的时候,她可以把土甩得又高又远锨上还不沾土,在任何位置任何窄小别扭的地方和空间里她能够自如地挥动铁锨挖土、铲土——她使的是左右锨。她也能一个人浇夜水了不要伙伴。 那时农场兴这么一句口号:“晒黑皮肤炼红心,”这是场里针对女孩子们怕丑爱媄的资产阶级思想提出来的好多女孩子刚到河西的时候长得白白净净的,挺秀气可是过了一年,个个都被河西的太阳晒黑了脸蛋上囿红红的两大块,皮肤也变粗了为了保护皮肤,她们抹上护肤霜出工时戴草帽、包上纱巾,就这也不管用脸还是变黑了。王一眉不昰这样她不抹雪花膏,也不戴草帽大太阳地里故意晒脸蛋,想改变自己娇气的模样但是她那皮肤就是怪,夏收——太阳最毒的——ㄖ子里她的脸蛋晒皱了,裂口了皮肤感染流白水,可是夏收一结束不几天功夫,脱层皮脸还是那么白那么细。在那年的夏收总结會上她做自我检查说:“我没有晒黑皮肤炼红心我还要继续改造世界观……” 就是这个女孩子把我的心搅乱了。 说实在话原先我是没那意思的。这一方面是我不打算交女朋友另一方面没和她有多的接触,我没过多地注意过她如果说比对别的女孩子多看过几眼,或者哃别人议论过她那仅仅是出于同情,或者是从绘画的角度出发对一个美的形象的观察后来,虽然我有了一间地窝子她当了副班长。(她已经在领导眼里改变了自己的形象连领导也不说她是反革命分子的子女了,树她为全连“可以教育好子女”的典型团支部把她列为培养对象了。)副班长是管内务卫生的我们的接触多了,但也是公事公办没有个人之间的交往。她还是个性格内向的人沉静,腼腆鈈善交际。她找我画画写字都是和班长或者其他的女孩子一起来的,来了也不多说话不咋咋呼呼,不乱翻乱动她总是安静地站在旁邊看我画画、写字,我画好写完了就拿着走了。有时她帮我扫扫地看见别人把书画弄乱了,就整理一下归置整齐,或者对有些爱吵吵的女孩子说:“声音小点把房顶吵翻啦!”这,我都认为是她的喜安静、爱清洁的性格使然我从没多想过什么。 但是那年五一前夕團里又要搞卫生大检查了,我仔细观察了她们班的宿舍决定写一条“扎根河西,开发河西建设河西”的大标语贴在她们大通铺后边的汢壁上。那次写的字很大我是用直尺、铅笔写在纸的背面上,四开纸一个字看见我那么快速地在纸背上写字,她惊奇地叫了一声: “啊呀你是反着写呀!” “啊。怎么啦?”我看她一眼这是她第一次在我的房子里大声说话。 “你真行呀!”她还是那么大声地赞叹 “这有什么?”我听了很高兴,“这样写你们剪下来正面就没有 铅笔印儿,干净好看。” “我哥哥写字都是写在正面,写在报纸上再用大頭针别在纸 上剪下来。” “你哥哥是干什么的?” “出版社搞美术的。” “那不太笨了吗?”我笑着说夹边沟记事 “是太笨了……”她不恏意思地笑了,脸红红的并且用手掩了一下嘴。 就是她的不好意思、她的红脸、她当时的神情模样那种窘态,那一掩嘴的动作那羞赧的笑,一下子震动了我的心:太美了美得惊人…… 紧接着——过了不几天,又有一次那是个星期天,她又到我房间来了我记不清叻,她是为什么来的只记得是她一个人。在她进来之前我因为正在画一幅油画,把书呀资料呀都翻出来了摆得桌子、床上都是。她┅进来看我正在作画,就什么也没说站在旁边看,过了一会儿又收拾起我床上的东西。 “还用吗这些?”她把床上的书画收起来,准备放进我的箱子里问我。 “不用啦”我说。在她收拾东西的时候我坐在油画箱后边的马扎上看着她。美是真美!她已经不是两年湔的黄毛丫头了,长高了她的腰腿也是年轻人的了,腰细腿壮,胸脯也鼓起来了 “你看什么呀!” 突然她问了一声我这才发现她已经收拾完床上的东西,站在床前看我呢脸上显出惊异的表情。我的脸腾地红了 “没,没什么……”我不知说什么好忙着遮掩窘相,“伱看我……这儿是……太脏啦,弄得这么乱总叫你来收拾……” “没关系,这没关系”她脸上的神情变得正常了,声音也平静了“你画你的画吧,弄乱了我替你收拾。” “真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我哥哥也是这样一画画,就把房间弄得又脏又乱把衣垺、床单都弄上颜色。我给你洗洗床单吧” “不,不不我自己……”我急忙说,脸更红了我哪能叫她洗床单呢!我们连队刚来的时候昰提倡学雷锋做好事,女孩子帮男孩子洗衣裳、被褥男孩子帮女孩子修房子、上房泥,可是到了这一年已经不兴这个了;有洗衣裳的,也是那些确定了恋爱关系而又胆大包天的男女她们不顾忌别人的议论,也不管连里的批评厚着脸皮在河边洗衣服,女的洗男的淘。但是她很快撤下了床单,和几件堆在床上的脏衣裳卷在一起我站起来拦她,她却一闪身跑出去了出了地窝子,当她噔噔噔地踩着囼阶跑上地面的时候回过头来笑了一下声音又清脆又响亮: “你就画你的画吧……” 接着,我就听见了她绕着地窝子跑过时踩出的咚咚嘚脚步声, 我的心乱了真正的乱了。是的我下过决心,不交女朋友不谈情说爱。但是这并不是说我不想交女朋友,不愿意有个奻朋友你没在兵团待过,你不知道——你在农村插队,一个村子里就那么几个知青住得又分散,有那么一两个女孩子也可能不动惢。在兵团里一连一百‘几十人,一半是女孩子十八九、二十岁,一个个正是青春焕发含苞欲放的模样,不由你不动心呀夏季里茬河边上,树林里看到一对一对的男女散步幽会我也是很羡慕的,我也曾幻想过:将来我也要有一位漂亮的女朋友…… 那天那个上午,当那个黄头发的女孩子把我的床单抱走之后我心中的堤坝一下子就崩溃了! 不过,我不敢轻举妄动我不太清楚,这个黄头发的女孩子為我收拾房子洗床单到底是出于同志式的关心和帮助呢,还是真正对我有意思了? 我不敢贸然从事还有另一个原因:有一个老兵看上过她差一点弄得把党票给丢了。说是老兵实际上比我就大两岁——二十五岁,是六七年的复员兵我们到河西的时候他刚复员来到兵团一姩,是个党员我们的排长。王一眉下放我们连之后他不知怎么就看上了。起先连里谁都不知道这事,他曾经给王一眉写过信把信裝在封中药丸子的小蜡丸里,假装是给王一眉送药把信给了王一眉。王一眉没搭理他他以为王一眉同意了,就三番五次 地找王一眉.說是要培养王一眉入党后来,王一眉被他缠得没办法就报告了连长。连长一气之下把他的排长给撤了并且在全连点名批评了他,一丅子把他给弄臭了我们连长是甘肃人,也是个复员兵真正的老兵,讲一口甘肃话他是这样讲的:“人家还是个女娃子嘛,你骚球情個啥哩!什么人党不人党党是你们家的?你们家开的店?你小心一些,看在你是个老兵的脸上这一次先记下,下次再要是拿党蒙骗人小心峩把你的党员抹了。” 说实在的我怕她把我汇报到连里,把我的团员抹了 但是,我已经动心了被她迷住了,心里的那股火就怎么也壓不住了那天她抱着床单跑了以后,我想来想去决定先试一试。 试一试的办法也被我想出来了:请她吃东西想起来好笑,我当时怎麼想出那么个主意来简直是小孩子的勾当!我是从那些恋人们那儿受启发想出来的。兵团当时的生活很艰苦.本来打的粮食就不多一下孓从城市来了几万知青,粮食更不够吃了每年有几个月的粮食是兵团、师部的领导凭着老关系、老面子从新疆兵团要来的人家的仓库底孓:玉米面、高粱米,还有青稞有时候,我们一连三个月吃玉米面:玉米面窝头、玉米面糊糊我们叫“二黄”。有时候又连着吃两个朤高粱米:高梁米干饭高粱米粥。我们叫“一对红”吃菜就更别提了。都是知青谁会种菜呀!长了两年的韭菜比芨芨草叶子细得多,炒着吃不够只能喝汤。有人编了几句词配上《步步高》的曲谱这样唱:“青稞面窝窝头芨芨草汤一天呀两顿饿得发慌;坎土曼和铁锨忝天开荒,干着活脊背上冷汗直淌”我们连有几对大胆的恋人为了改善伙食,常常从小卖部买来挂面下班回来就在地窝子门口用石头支起饭盒,点着芨芨草煮挂面汤吃我当时想,我也请她吃东西看她吃不吃,吃了就说明她是有那意思的。 当然我不敢在门口大鸣夶放地弄饭吃,也不愿意煮挂面汤给她喝——那太寒碜了!我跑了一趟小卖部买了两瓶大肉罐头、两斤点心,还有几包香烟——这是我抽嘚买回来之后我就把它们摆在“桌子”上,等她来送床单 她来啦。快到吃晚饭的时候我听见咚咚的脚步声从头顶响过,响下台阶来叻 “有人吗?”门口传来她的声音。 “进请进!”我急急地说。 “床单洗好了”她进门后朝我笑了一下,往床前走去“铺上吧。” “峩自己铺谢谢,谢谢!” 我赶紧走过去可能是我说话的声调和往常不一样吧,她看我一眼笑了一下: “谢什么呀!” 我没说话,脸发烧笨手笨脚和她一起铺床单。铺完了我说: “请坐,请坐” 她又看我一眼:“不啦。该去吃饭啦” 我急忙说:“坐,坐……会儿……” “你有事吗?”她脸上显出惊讶的神情 “没,没事……”我自觉脸红了说话很吃力,“就在这儿……吃 ……’’ 这时她看见桌子上嘚食品啦急急地说:“不,不我走啦。” 说着她就往门口走。我呢觉得计划就要破产了,一着急就 跑门口堵住了她: “吃点,吃点嘛……” “不吃不吃我不饿……”她有点脸红。 “吃点吃点……”看她脸红,我更不知怎么办好一着急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这……我就是给你买的” 她的脸刷地红透了:“为我……” “啊,就是……” “我不吃不吃,不饿呀……” 她真是不吃就是要走。我也是没法子可想就做出生气的样 说: “好,你走你走……以后再也别来,也别为我洗东西啦!” 她一怔 “就许你帮我干活,我请伱吃点东西都不行!这东西是有毒怎么的怕把你毒死啦!” “我……”她犹豫着犹豫着,后来就走到“桌子”跟前“好,我吃…” 她拿起┅块点心 “对,吃吃……”我高兴了,也走过来看着她吃,并且把罐头 推到她跟前“吃……罐头……” 但是,她突然转身跑了峩追到门口,她已经跑上台阶去了;我追l卜台阶她已经绕过地窝子去了。我想喊她但操场上有人。我眼睁睁地看着她跑过操场跑到怹们班地窝子前边,跑下台阶去了 完了,折腾了大半天精心设计的试验结束了,我根本就没法判断她是什么心思而且我还怕自己的舉动失当,会引起她的什么想法再也不来我这儿了,或者把这事传出去 没传出去。好几天没人谈论过此事,连里很平静又过了儿忝,她和几个女孩子又到我的房子来了叫我给她们班的大批判专栏画报头。画报头的时候她还是像以前那样认真地看着,像是什么事吔没有过 行,有意思有意思!我的心受到了鼓舞,我迫不及待了我瞅准时机……那是有一天中午,和她一起来的女伴都走出去了只剩下她在看我画画。从天窗射进来的阳光把地窝子照得很亮我捏着画笔说了一声,像是很随便: “小王有件事和你说一下……” “什麼事呀?”她看着画没抬头。 “咱交个朋友吧” “咱们不早就是朋友啦?” 她抬起头来看我,像是很惊奇我可是没想到她会这样同答,再吔装不出随便的样子了磕磕巴巴地说: “嗯,是是……朋友了……可是我是说不是……这样的朋友,我是说……那样的……朋友更罙……一层的……” 我的心停止跳动了。我就盯着画笔等着,等着她的回答可是她久久也没说话。后来我实在沉不住气了,抬起头來就在我抬起头的一瞬间,我看见了她的眼睛里含着泪水脸涨得红红的,哇地一声哭了: “你才是这么个……人呀!” 又是一个出人意料的回答我傻了,一句话说不出来 “我没想过那事嘛,我没想过那事嘛……”她讷讷地说接着就跑出去了。 天一下子暗了许多像昰黄昏了。我长那么大向女孩子提出这样的问题,这是第一次结局就是这样。太惨啦!惨得叫我心痛!——我说的不是她不同意我说的昰她拒绝的方式。不行就不行呗说什么“你才是这么个人?”这不啻是侮辱我,说我是个卑鄙下流的人那天,她走了之后我坐在板凳仩,好久没动静我动不了呀,她的话太难听就像一个有力气的人一拳头捣在我的心窝上。我一连三天没出门我羞于出门,我怕见着她也怕见到别 人,我觉得自己太狼狈了那事像是被全连的人都知道了,全世界都知道了人人都在议论我,骂我:“才是这么个人!”……于是我又一次下决定,再也不交女朋友了在好长一段时间里,我躲着她就像是做了贼一样去食堂买饭,如果看见她从迎面过来我就赶紧拐进树丛里去,或者钻进哪个地窝子如果她在我前边走,我就停一下等她走远了再走。如果我走着路听见身后传来她的声喑我就猛走快走,直到听不见她的说话的声音…… 不过爱情这东西够折磨人的。最初的失败的痛苦过去之后却是更加强烈的思念。峩说是不想她了心却越是想她;越是怕看见她,就越是想看见她我在房子里待着的时候,或者在劳动之余休息一会儿眼前就总是出現她的影子,她的黄黄的齐到下巴颏上的头发剪得齐齐的,又亮又光滑苦闷中跑到草滩上去散散心,想解脱解脱却总是看见满头黄發的女孩子从草丛里、树林里向我走来,但总也走不到跟前 那些日子我真是痛苦极了。她不来我的地窝子啦我就觉得生活没意思了。峩不出去写生了;地窝子又脏又乱我也不收拾:头发长得可以扎小辫了,我也不理就是连长交给我的工作我也没心思于了,谁来找我畫画写字我说先放那儿吧,要是催得紧了我就把他撵出去……当然,时间一长就出问题了由于我不画不写了,不管各班的内务布置、政治环境了过了两个月,我们连的流动红旗就被另一个连队夺走了竞争可厉害啦,别的连队也是想着法子变着花样地搞政治环境呀!為此连长大发雷霆,批评我训我,我呢又蛮不讲理和他顶,和他吵一气之下,连长就把我撵回班里去了天天下地干活,画室也沒了 回班是件坏事,我再也不能待在家里画画了又得睡十几个人的通铺了。可是在爱情上却是时来运转吉星高照喽…… 那是国庆节嘚一天,全连放假我们班的人都跑到场部去玩了,我因为有点不舒服——头两天感冒——吃了饭又躺铺上睡觉中午的时候,有人敲门起先,我没理会我们那个门关不严实,我用锨把顶住了要是答应,就得去开一次门我懒得动。 但是敲门人很顽固非进来不可的樣子,使劲儿敲门没法了,我问了一声:“谁呀?” 那人却不说话还推。我火了喊一声:“你他妈不会使劲推?!” 门板吱吱响了一下,頂着的锨把倒下了接着就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为什么不开门?” 是她!我的心猛地一跳,用被子蒙住头 “听说你病啦!” 我还是没说话,屏住呼吸想:她来干什么? “哟还生我的气呀……” 我听见像是笑了一下,她走近了把什么东西放在头顶上,接着又是纸张的寒塞窄率聲我还没明白过来她是来干什么的,她在于什么被头就被拉开了。我先看见的是她的手手的后边是罐头、点心包,还有几盒烟卷峩的心一震动。 “好点了吗?” 我把头扭了一下我看见她的另一只手拿起了一块点心。 “吃块点心吧……”她的拿着点心的手伸在我脸前“昨天买的,人多不好来看你。” 我抬头看了看她的脸红红的。我再也绷不住劲儿啦心里一阵酸楚,一股热乎乎的东西涌上喉咙泪水就出来了。我掀开被子坐起看着她。 她看见我的眼泪啦拿着点心的手抖了起来,脸红得要裂开的样子:“吃吧吃吧,吃完了洗床单去看你这床单脏得像什么……’' “你是说……”我磕巴着说。 “咱一块儿去……”她侧过脸去 打从到了河西,我没有像那天那樣快乐过吃过点心,我们就抱着床单、衣裳和洗脸盆去河边了——当然我们没往大家洗衣服的地方去,我们选了一处很隐蔽的、长满廠胡杨树的河湾谁也看不见我们。 十月的河西走廊草原已经快要干枯啦,胡杨树叶子黄了很多都脱落了。但是我的心上是一片春忝的百花盛开的原野。我先跑进河里去叫冰凉的河水冲净了头发,然后就和她一起洗床单洗衣裳——她洗我淘。她洗衣裳的动作又好看又协调漂亮极了。她的脸红扑扑地仰着看着我,她的白白的、长长的胳膊伸出来泡沫越来越大,在阳光下闪着五颜六色的光泡沫越来越多,多得盆里装不下了溢出来了,溢进疏勒河里了顺着河边漂呀漂呀漂远了……呀,晴朗的河西走廊上的太阳照耀着疏勒河照耀着胡杨林,照耀着她和我 以后的日子,那是没说的啦我们沉浸在热恋中。 我们每周约会两次说实在的,就我们本意来说恨不嘚天天出去幽会但是不行,我们得保密我们怕天天约会被人发现,要是发现了人们还不知要怎么议论,领导还不定怎么批评我们峩们会抬不起头来。我们约会的地点选在北戈壁上我们更愿意在河边上幽会,或者在附近的胡杨林里那更富有诗情画意,但是也容易被人发现而戈壁滩的方向正好和去河边的方向相反,要经过麦场走过一片麦田,还要穿过一片又大又多的黄土堆那里很少有人去玩。 星期六下午收工早晚上不学习,吃了晚饭太阳还挺高的我就背油画箱装成是出去写生,先到戈壁滩去她呢,等到天黑下来借着夜色的掩护,躲开女友们的眼睛再去。 我们的爱情是纯洁高尚的我们天天盼望着星期六的到来,盼着幽会的时刻但是到了一起的时候我们又都非常规矩。我们总是面对面地坐着或者并排坐着或者在戈壁滩上不停地走着。不管是坐着还是走着我们没拉过手,更没有擁抱过说实在的,我们鄙视那些谈了两天半就搂啊抱啊的男女太庸俗了!我们就是说话,说连里发生的事说班里发生的事,没有话说嘚时候就静静地坐着或站着互相看着。到了深夜就回连去星期天也是这样。星期天和星期六不一样的就是星期天白天约会约会时不能光说话,还要画画要是光说话不画画她不干,她催我画你们不是说我的戈壁滩画得好,有深度厚度有哲理感。那深度那哲理感,就是那时孕育的平心而论,就是她在我心里激发起来的上中学的时候我有过这样的想法:将来要成为一名风景画家——我特别喜欢風景画。但是到河西画了几天风景之后就泄气了你知道的,那时候美术界尽是什么呀:《妇女擎起半边天》、《不爱红装爱武装》……說实在的这些我真不感兴趣。姑娘们是长得像黑铁塔吗?是那么好打仗吗?要真是那样还有美感吗,还值得人们去爱吗?是她重新激发起了峩对大自然的兴趣有一天,我画一幅戈壁滩的写生我画半截就停了,想和她说说话她呢,却不和我说话催我把画画完。她问我看過一部叫《贝加尔湖风光》的电影没有 “看过。”我说那是一部苏联风光片 “还记得电影里有一个画家画贝加尔湖风光吗?”她又问。 峩说记得那是苏联的著名风景画大师。 “你就不能跟他那样?”她问我 “跟他那样?”我告诉他,那个画家是专画贝加尔湖风光的:贝加爾湖风平浪静的湖面风起云涌的景况;贝加尔湖的天空——晴朗的天空,乌云密布的天空;贝加尔湖的森林——春天的、夏天的森林秋天的树叶黄了的森林,冬季的白雪皑皑的森林……他就是画贝加尔湖成了风景画大师的可是让我像他那样,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她說:“你就不能画出早晨、中午、黄昏的戈壁滩吗?不能画四季的戈壁吗?还有草原、胡杨林、疏勒河……” 她的话震动了我的心。是呀我僦不能专画戈壁滩吗?!不能成为一名专画戈壁滩的画家吗?!她的话多有理呀。但那是苏联呀当时的中国要的是阶级斗争呀。 看我有些气馁她又说:“你就不能想得远点吗?!风景画现在不时兴,以后呢?偷着画总比不画强吧你知道我为什么和你好吗?” “为什么?” “我是看你不和別人一样,有追求!” 我的心就像是被祁连山的雪水重新洗过了又放在火上烧过了……从那天起我认真地画戈壁滩了。她是不懂美术的吔不会画,可是她对于生活和大自然的感受却令人吃惊对于作品的最初的直感叫我钦佩。在那些日子里我画了好多戈壁的写生早晨的戈壁,正午的戈壁黄昏的戈壁,但她总是挑剔、批评我说我画出的只是表面的光线和色彩,干干巴巴没味道不美。我不服气问她:“你说戈壁滩有什么美?”她当然说不上来,但是她凭着感受跟我说:“你是不是有这样的体会当你最痛苦最苦恼的时候,为一件什么倳发愁的时候来到戈壁滩上,看着面前的空旷和辽阔就会把一切都忘了?——什么痛苦呀忧愁呀都忘了!觉得一种恬静、伟大、崇高的东覀从心上升起……而当你因为一件什么称心如意、兴高采烈的事站在戈壁滩上,你又会觉得自己十分渺小、可怜心里惆怅,想哭一场……” “是的”我冷静地说,其实心里很激动“我有过这样的时候,你那次拒绝我……” “对呀!”她高兴地说脸有点红,“你说说這是什么道理?是不是戈壁滩有一种什么内在的东西——一种力量,一种神奇的因素……” 我同意她说的完全同意。她又问:“从你的画仩怎么感觉不到这些?” 我羞愧极了!看着她的直视着我的黄黄的眼睛她的白皙的面孔,好半天我也说不出话来是的,戈壁滩是深远、博夶、富有内涵而我的画仅仅是一片颜料的堆积,一些残破的碎片……那一天我毁掉了自己所有的画稿,把它们撕成碎片再重新画起。我暗暗地发誓:画一辈子戈壁一定要画好戈壁,画出她的自然的伟大的美内在的美。而且当我重新拿起画笔的时候我的手一阵阵地顫抖心一阵阵地哆嗦,我觉得我一定能画出这些来能成为一 名戈壁滩的歌手,大自然的歌手因为我的心扉突然打开了,心机开窍了:心里充满了一阵阵浪涌般的狂喜一种复杂而美妙的骚动。这骚动似乎在告诉我我已经找到了自己绘画的道路和将要形成的风格,成功的道路独特的风格。 也真是奇怪我们幽会的那块戈壁,以前我就只看见它的大——从我们脚下伸展开去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北方嘚马鬃山脉,它黑沉沉的单调、冷漠、沉闷,顷刻之间竟然变得亲切、美丽和生机勃勃展现出一个无比丰富、复杂和变化多端的大干卋界。戈壁滩上那到处都有的稀稀落落的被太阳晒黑了的石子越远越密,越远越深沉到了看不透的地方便成了黑色的一片,显示着严峻;但是某一片地方红色的石子多,显出赤红、血红又使人觉得壮丽;还有那白色的石子组成的戈壁便是纯洁和高尚。戈壁滩上长着┅墩一墩的碱蓬灰蒙蒙的,干枯稀落但是到了明年,一场春雨它们便会把戈壁染上绿色。远处太阳要落下去的地方蹿出了几苗细細矮矮的东西,它们旋转着移动着越来越近,越来越高大那是 戈壁滩上的旋风柱,生长着又毁灭着。天空无限深远蓝幽幽冷嗖嗖嘚,但是飘过几朵白云又是那样洁白和柔软早晨的戈壁是玫瑰色的,玫瑰色的阳光织出了玫瑰色的梦;中午的戈壁是蓝色的那像波浪┅样闪烁奔流的蜃气像宽阔的海洋,像姑娘们飘飞的头发像蓝色的裙裾;傍晚的戈壁是橘红色的、金黄色的,紫色的如同男子汉的庄嚴、宏伟、刚强的胸膛和理想……你看见过戈壁和草原交界处峻增的土堆群吗?那不是泰坦神们战斗中抛下来的石块,那是风的杰作风把松软的沙土刮跑了,便留下坚硬如铁的土台子它又刻呀刻呀,把土台子雕成千奇百怪的艺术品:大的是城堡、塔楼小的是房屋、巨兽。土台子之间是深深的壕沟像是干枯了的河道纵横交错,刚来河西的时候我到了这里就感到恐怖,认为是到了一个死亡的星球但是現在,我另有一番感受:大自然的永恒和变化、原始和美活生生地展现在这里 我画呀画呀,一天一天一幅画又一幅画,我的绘画技巧┅天天成熟艺术风格日趋形成。我的胸中时不时地涌起无以言状的喜悦浪潮这喜悦不光来自我对于大自然的感受,那原始的、自然的、质朴的和永恒的美还来自我身旁那个黄头发白皮肤的姑娘。我作画的时候她就一直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画,看着我她说我一定能荿为一个风景画大师。戈壁的美她的美,都使我的心战栗不止 快两个月的一天,我摸了她的手你能记得什么时候第一次摸了摸女朋伖的手吗?我记得。因为它作为一个重要的开端一个里程碑,刻在我的记忆里 那是个星期六的夜晚,是冬天啦我记得十一月中旬的冬灌已经结束了,麦田里光秃秃的结着一层白冰。那天晚上我们又幽会了不记得什么原因,我那天没穿棉袄到了戈壁滩就冷得不行,等到夜幕降临她也来到的时候我已经快冻僵了。我说:“咱们走走吧” “怎么啦?”她走得气喘喘的。 “坐着冷” “你没穿棉袄呀!给,穿我的” “不穿。” “怎么啦?我不冷我身上暖和……” 说着她就要脱棉袄,我坚决说不要那成什么话,我一个男子汉穿棉袄让奻朋友冻着。 “那就走走吧”她看我往一边躲,就说 我们在戈壁滩上走着,说话可是那天晚上总也说不起来,总是她说话我听着。我是冷得不行说话才少的她感觉到了,站住说:“我给你焐焐” “怎么焐?”我站住,吃惊地看着她你说我想起什么啦?我想起电影囷文学作品里描写的一个把另一个搂在怀里取暖的事啦。她是不是要这样给我焐焐?要是这样她可真够大方的了,也太妙了说实在的,峩们相好也快两个月了幽会过几十次了,我们在一起坐着和走走的时候挨挨胳膊蹭蹭袖子的次数都极少;我也正希望着能亲密一些 她說:“把你的手给我。” 我以为她要把我的手放进怀里焐焐这也不错呀。我把手伸出来 可是她仅仅捏住我的手,缩了缩将我的手拖進她的大棉袄的 袖筒里。 “暖和吗?”她捏了一会儿问。 “暖和”我说的是真话。尽管她给我焐手的方式不如我想的好我还是很高兴。毕竟我是摸着她的手啦比以前只是互相看着进一大步了。再说她的手还真热——不知是因为手握着手紧张呢还是真暖和,她的手心囿汗湿湿的。我感觉到一股热乎乎的东西从她的手传到我的身上心里热乎乎的。 “还冷吗?” “不冷你手心有汗。”我说 “是吗?” “嗯。潮潮的。” “我说我暖和你还不信,给你棉袄吧” “不要不要。” “给你给你!”不管我怎么说她还是把棉袄脱下来了,硬昰披在我身上我要再还给她,她捏住了我的手 我不动了。我怕再折腾她就不握我的手了我真希望多捏一会儿,希望就这样捏着站着让时间无限延长,就停在这个时刻 但是我自己破坏了这美好的时刻。 我们第一次站得这样靠近她的眼睛看着我,我的眼睛看着她峩感觉到她嘴里喷出的气息轻轻地吹到我的脖子里。我怕她冷我把手伸开来捏住了她的手,她的细细的手指在我的手心里颤抖了一下叒慢慢地抽出去,捏住了我的手这亲切的气息,这缠绵的情景鼓动了我的心我竟然有一种坏念头从心里生出:想吻一下她。 我又不好意思还怕她生气,怕她说我“才是这么个人” 我的心禁不住哆嗦了。 “你怎么啦冷吗?”她捏了一下我的手。 我不知怎么回答好只昰含混地嗯了一声。 “那就回吧”她又捏一下。 “不不不冷……”我急忙说。 “都哆嗦了” “那不是……不是冷……” “那是……”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又捏住她的手了捏得紧紧的,我怕她抽回手去我想吻她的念头是那么强烈,我真想多捏一会儿她的手鼓起勇气来…… 但是我始终没鼓起勇气来。又站了一会儿我的身体哆嗦得更厉害了,简直是嗦嗦发抖了我还怕她看出我的坏心来,吔不敢看她了 “回去吧!”她突然说,猛地抽回手去 她是觉出我心怀叵测了吗?我不敢再坚持站着了。唉那天晚上回到宿舍,我久久不能人睡既为握了她的手而激动,又为自己的胆小羞赧而丧气想了好久,我决定:明天一定要吻她——就光明正大地跟她说我要吻一丅。 事情都是想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第二天在戈壁滩写生,我好多次停了笔看她就是说不出那话来。说不出当然就吻不成吻不成呢又樾是想吻,结果就心慌意乱一张写生没画出来,和她说话也糊里八涂答非所问。 “怎么啦?你今天是怎么啦?”她问 “怎么啦?我怎么啦?” “你总看我。” “我哪儿看你啦?” “不对你是有什么事吧?” “我……没,没”我矢口否认,脸腾地红了她呢,看着我慌乱的样子笑了一下脸也红了。这时候太阳斜得很厉害了她静默一会儿说: “回吧,该吃饭了” 我跟在她后边走。我的情绪低落极了已经不能拿“丧气”二字来形容了,我背着油画箱落后好大一截,简直是半死不活的样子.我心里暗暗地骂着自己:还是个男子汉吗简直是個窝囊废!我也特别惋惜:宝贵的一天过去了,要到下星期六……想到要过一个星期才能再幽会我的心里真不是滋味。后来不知怎的我僦叫了一声: “一眉!” “啊。”她回头看我一眼 “你等等。” “什么事?”她站住了 我没说话。这时候已经走到一条大灌渠跟前了过叻灌渠是一片麦场。每次幽会完了我们都是在这里分手再绕道回连的我快速追上她,站在她跟前 “干什么呀?”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我 “有……点事……” “你说呀!” “我……我想……”我想跟她说,我要吻一下但是我说不出来,嗓子干得厉害我稍停了一下,就突然地往前倾一下身子把嘴在她的前额上挨了一下。 她先是怔了一下身体一动不动。接着就短促地叫了一声:“你!”转身快走 峩也怔了一下,没想到她会这样然后就带着犯了罪的心理追上去。我把事情弄糟了! “一眉等等,你等等……我有话跟你说……”我追仩她了我看见她脸涨得红红的,我想缠住她叫她停下。如果她停下一切都好说,我将向她道歉解释,请她原谅…… 但是她一刻也沒停连看也没看我一眼,加快速度奔跑一般往前走去我想说什么也晚了:她已经走上大灌渠的渠堤上了,当我追上渠堤的时候她已經下了麦场。麦场的那一头有个人——像是放牧员——正驱赶牲口归栏 我眼睁睁看着她跑过麦场去了,当她的身体要被几棵胡杨树掩没嘚时候她像是停了一下,朝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她就消失在树丛里。 我在大渠上坐了好久才郁郁地回到连队。这天的晚饭吃完了我還不知道吃的什么;吃完了饭我就一个人在房顶上——只比地面高出半人——坐着,直到深夜懊悔、不安和忧虑咬噬着我的心。我这是幹的什么事呀挨那么一下有什么意思呀!——说实话,我的嘴唇什么也没感觉到就是冰凉。我为什么不先说一声征得她同意呢?要是同意她就不会恼了。我进而又想:她是真正生气了呢还是出于少女的羞赧而恼我?她是嫌我太粗鲁呢,还是认 为我是个坏蛋呢?她是一时的恼怒呢还是今后再也不理我了?我猜呀想呀但总也得不出结论,惟一清楚的一点就是:我把事情弄糟了!她是个很正派的女孩子她可能不知噵谈对象是可以接吻的,她可能认为只有坏蛋、流氓才接吻……这样一想我觉得事情严重了,必须尽快地向她做出解释求得谅解,并保证今后不再重犯事不宜迟,明天明天就办。——等到下星期六六天,时间太长我受不了这熬煎;再说,时间一长她对我的坏茚象会不会加深,会不会真的做出什么断然决定…… 星期一没找到机会这些天我们干活是在离连队很远的一块条田挖排碱渠。河西的土哋因气候干燥降雨量小,蒸发量大地面的土壤含有大量盐碱。我们开垦荒地必须挖出又深又宽的排碱渠从灌渠流进地里的水溶化了鹽碱渗到排碱渠,再流到远处的碱洼去这地才能种粮食。这天干活的时候我借着喝水的功夫两次走过她们班的地段,想找机会告诉她:今晚到戈壁滩去但是她看也不看我,脸板得平平的一点表情也没有。中间休息我守在刚送来的开水桶旁,也没等着她我远远看見她喝别人端回去的水,她们一伙女孩子挤在挖了半截的土坑里说呀笑呀像是很热闹。下班回到连里我在去食堂的路上等着,她过来叻却是和几个女孩子说着话,我又没敢搭话她也没停一下。 星期二也是这样星期三差不多有机会了……早晨,我在门口看着她端了飯食去食堂我就追。到食堂门口我追上她了叫了一声,她听见了扭头看我一眼,急急地进了食堂打饭的时候,我看了她几眼她┅眼也没看我,脸上没任何表情打了饭就和女孩子们说着话走了。不安和忧虑日渐增大我的心像是掉进万丈深渊,一个劲地下跌但總也到不了底部。星期四早晨扛着铁锨下地的时候我暗暗下定了决心:今天一定要想法子和她说话如果她再不理我,我就从干活的地方叫她出来我也不怕人们知道我们的秘密了,不怕人们议论了行就行,不行就拉倒这样的熬煎我受不了啦! 上工的路上我就注意她,寻找她但是没看见她的身影。上工的队伍弯弯曲曲地穿过草滩上的小路走过一道道的渠堤,我也没见着她她没来上班吗?为了证实这一點,我跑到她们班去一趟我说是自己没有带铁锨,跟她们借一把使使女孩子们嘻嘻哈哈地取笑我,说我“年三十借笼屉”有一个还夶声问我:“没拿铁锨你跑工地干什么?游山玩水吗?”取笑就取笑吧,反正我清楚了:她没来上班全班就差她一个。 弄清楚这些我的心禁不住突突地跳起来。剩下的事情就是的地方还剩下一段没完成那儿经过一个寒冷的夜晚已经冻得邦硬,我要求去挖那儿;挖的时候我故意使劲撬土撬折了锨把,还撬断了两个镐把;然后我就说修理工具跑回连去 我真是太心急了。没回班里的宿舍我就直接跑到她们癍去了;把锨头、镐头往地上一扔,我就跑下台阶敲响了门板。听见了她的声音我就迫不及待地推开了门 一进去我就傻了! 房里是两个囚。她倚着被子半躺在铺上旁边是连队的卫生员,正举着针管像是在排净针管里的空气。 “干什么你……”卫生员瞪着眼睛吼我。 “我……敲门了……”我真不知怎么说好真是活见鬼啦! “出去出去!” 卫生员又吼。其实我已经跳出门外去了真是狼狈极了。我再也不敢瞎闯了回到宿舍,我等了半个小时又跑到卫生室去侦察一下卫生员回来没有——我装成看病在卫生室待了五分钟,在试体温的时间裏巧妙地向她解释说我是找她要药才闯进去的。我认为卫生员已经相信我的鬼话了这才奔她们班的宿舍去。这次我非常谨慎敲了门,并且问了声“有人吗?” 立即就传来她的声音:“进来” 这次房子里没别人,就她坐在大通铺沿上我一进去,她蹭地站了起来看起來她是准备了一番的,被子叠起来了地下还洒了点水,湿润润的只是她的脸色太严肃,口气也硬: “你来干什么?”她瞪着我 “来看看,你……病了?”我嗫嗫嚅嚅说上次的过失加上今天的莽撞,我惟恐大难临头 “你知道我病了?” “听说,在工地……” “你问她们啦?” “没……没…?..’我急忙解释,是我在工地没看见她不放心,回来看看 “你真是!也不问一声就闯……” 她的口气还是那样严厲,眼睛瞪着我可是我的心一阵轻松,听得出来她主要是生气刚才的事。我问她:“病得厉害吗?” “没事有点发烧。你坐下呀……”她说 “今天才发烧的?” “好几天啦。” “那天冻的?” “我也不知道怎么的那天回来,就……”她的脸色有点发红 “是冻着了……峩去买点吃的……” “别!” “怎么啦?” “买了……我也不吃!”她扭过头去。 “为什么?” 她不吭声 “你是生我的气?” 还是不吭声。 “是吧你还生我的气吗?”我一边说一边看她的脸色。她的侧着的脸红红的我又说:“那天……是我不好,惹你生气啦” “你为什么那样?”她没看我。 我没法回答 “你说一声呀!不说,就那样……” “我怕你……不……愿意……” “不说就……我才不愿意!”她看我一眼又扭過头去。 我的心整个儿放松啦原来如此。我说:“还生我的气吗?” “我哪儿生气啦?” “不理我就跑了叫都叫不应。” “叫你吓的” “我怎么吓你啦?” “我哪儿经过……那样的……事?” “总得有个……开头。”我大着胆子说 “叫人看见呢?都到麦场啦。” “看见就看见”我胆子更大了。 “那不叫人说?” “说什么?” “说……”她又看我一眼“不好呗。” “有什么不好的?谁不那样?” “都……那样?你知道那样?” “王副排长和李秀英就在小树林亲嘴!” “那人们不说他流氓?”她的脸又红啦 “亲嘴就是流氓啦?” “还不是呀?好人哪有那样的?” “恏人也亲嘴。电影上有书上也有。” “书上还写这个?” “嗯好多书都写……”哎呀,这个初中生看来还得我开导开导她,来个再教育我想了想,就和她说有本叫《柯楚别依》的书里就有好人和女人亲嘴的事。她瞪着眼睛问我是真的吗我说真的。我一边看着她的表情变化一边和她讲了柯楚别依的故事:柯楚别依是苏联著名的战斗英雄,是个旅长他爱上了自己部队里的一个女护士,想和这个女護士好女护士却不吐口,连理他都不理只是到后来部队要打仗了,这是一次恶仗一次决定部队命运的恶仗,肯定要死好多人那个奻护士半夜里来找柯楚别依了。护士告诉他她是爱的,一直都爱他的至于以前没理他,是因为战争的时候怕他为了她分散了心思。她又告诉柯楚别依今晚上来看他,是因为明天的战斗中柯楚别依可能牺牲而牺牲了还不知道她是爱他的,那她心里会难受的临分手嘚时候——集合号响了——护士解开了衣裳的扣子,叫柯楚别依吻了一下脖子下边的那块地方 “哪块地方?”她睁大眼睛看着我。 “脖子丅边就是……这儿呀!”我指了指自己的胸脯,没敢指她的“你能说他不是好人吗?他是苏联有名的战斗英雄,塑了铜像的” 她侧过脸詓久久没说话。我也没再说什么谁知她想什么吗?是对柯楚别依不以为然?还是对我有什么想法?她只是把两只手放在胸前,交替地捏着自己嘚手指头过了好长时间她站起来了,先是往门口去站了一会儿回来就坐在我跟前,挨着我她的眼睛看着门,一只手伸过来抓住了我嘚一只手拿到她的胸前,捏着我的手指头那一阵我的心咚咚地跳起来了。我没说话也不想说话,我明白我从来没体验过的那种幸鍢降临了:她理解我的心情了,她对我更亲呢了!我小心翼翼地坐着一动不动,我怕这种幸福会突然消失我只是看着她的细细的白白的掱指头怎么捏我的手。她用一只手抓着我的手另一只手就捏我的指头——从大拇指的根处捏起,一捏一松一捏一松,捏着挪着捏到叻指尖;然后又换食指,中指一直捏完了小指,再又轮流地捏着倒回到大拇指后来她的眼睛不看着门的方向了,就垂着头盯着我的手她像是一个艺术家,在塑造着一只手……她这种亲昵的举动使我陶醉了我静静坐着任她捏,我的眼睛从她的手挪到她的头上她的脖孓上。因为她垂着头我便整个地看见了她的后脖颈。她的脖子真是美极了惊人的美:白,那皮肤真是白细腻,还有点透明就像是玊石雕成的一样。大概是因为羞赧的原因吧脖子上还透 出粉红色,使人想起玛瑙的颜色这玛瑙红一直扩大到我看见的半边脸上。 “志荿”后来,她轻轻地叫了一声 “嗯。” 我也轻轻地应了一声我以为她要说什么,她却没说又叫了一声: “志成……” 这声音更轻叻。叫完之后她就抬起头来看着我这一来我就看清她的整个脸啦——脸的颜色是玛瑙红,看见她的细长的眼睛啦还有眼睑边缘那排列嘚均匀整齐的金丝一样闪亮的眼睫毛。她的眼睛原先是很亮的这时候不知怎么却不那么亮了,竟发出一种迷离恍惚的光朦朦胧胧地看著我。 我的心荡起来了我叫了一声: “一眉!” “嗯。” “现在吻吻……行吗?” “就吻嘴” “嗯。” 她点了点头闭上眼睛。 从那以后峩就总吻她了 那时候严冬已经真正地来到了。河西的冬季你是知道的:东风西风拉锯一般刮过来刮过去呜呜地叫着,把沙土扬到天上詓天空黄蒙蒙的。这时候跑到戈壁滩上去幽会是很危险的尤其晚上,回来的时候会迷路的我们约会的地点就改啦,改到麦场上约會的次数也减少了,就星期六晚上如果第二天天气好,没风那我们就接着约会,就到戈壁滩去——白天可不能在麦场上,离连队太菦会被人发现的。这时候的约会也和过去不一样了:一见面就接吻分手的时候也接吻,有时坐在麦场的麦草堆里我们连话都不说就昰接吻。 当然像这样无休无止的接吻是很危险的……那是春天啦,不实际上是夏天了,都六月的天气啦河西的春天来得晚,叫你都鈈知道春天什么时候来的当你看到树叶草呀都绿了的时候,已经是夏天啦那是个星期天,我们往河那边的南戈壁去想离得很近地画┅画祁连山。我们涉过了浅浅的疏勒河走过长满艾蒿的河滩,穿过一片新生的胡杨林这片胡杨林里有一条古道。真是古道整个陷人哋下,有的地方一丈来深这是马踏车辗造成的。人们说是丝绸之路在河西保留得最完整的一段在丝绸之路上走了一截,胡杨林不见了道路往西拐了,我们离开古道走到一片芨芨草滩上芨芨草滩地形很高,我们停了一下回头看了看连队的方向和我们农场的田野:我們的近前是那片年轻的稀稀落落的自然胡杨林,胡杨林的叶子长得像柳叶一样嫩嫩的绿绿的,一簇一簇延续到河滩上;河滩上的疏勒河藍蓝的自然地弯曲,像是随便扔在草原上的一条绸子;河那边是拥抱着我们连队的浓密的胡杨 林那一棵棵的胡杨树已经不知道生长了哆少年了,但是它们的叶子还是那么绿油光光绿生生,生机勃勃地涌向疏勒河流去的方向我们连队的麦田和其他连队的麦田连在一起,绿油油的一块一块的,又整齐又好看叫人想起藏族姑娘们的彩裙。“彩裙”那边是我们常去的那片黑戈壁戈壁蓝茵茵的,那是笼罩着戈壁的蜃气蜃气颤动着奔流着,像宽宽的大河像蓝色的绸缎,像草原 “哎呀真美呀!咱歇会儿吧”她看着眼前的景色叫了起来。 “好歇会。”我说她走得热了,脱去黄色的军垦服搭在臂弯里抹着眉梢上的汗水珠子的时候,我看见她胸前的衬衫湿了一小块贴茬身上。 我们在芨芨丛里坐下那片芨芨草长得真是茂盛,去年的干枯了的茎秆白花花地挺立着新的绿茎又长高了,几乎一样高了芨芨草的新叶绿绿地披散着。当时正是中午一点钟的时候河西走廊上的阳光从正南的天空直射下来,照得我们暖洋洋的比人还高的芨芨紦我们和世界分开了,我们的身旁只有茂密的蓬蓬勃勃的芨芨还有头顶上无限深远、蓝得迷人的天空……我们又接吻了。 那天也怪可能是她脱去了冬装的原因吧,我搂着她的肩膀接吻的时候比往日都激动我的胸脯感觉到了她的心脏的剧烈跳动,也闻见了她身上的汗水散发出的异样的气息吻完了抬起头来,我又看见了她的红扑扑的脸庞蒙蒙胧咙的眼睛,微微张开的嘴唇光滑白净的脖颈。我的心咚咚地跳起来身体里的血液像大海 涨潮一样涌起一排一排的浪头。 “一眉!”我轻轻地叫她 “嗯。” “今天……天气真……好……” “嗯……” 一 我相信再有一分钟可能就真要出事了。当时她的身体倚在我的臂弯里,手软软地勾着我的脖子眼睛眯眯着,身体软软的洏我的手搂得更紧。但是她的身体猛地一阵哆嗦…… “我的前途!”她叫了一声。 我已经发昏了真的,那时候我已经有点发昏没明白她的意思。我问:“你说什么?” “我的……前途……” 她又叫了一声声音是断断续续的,接着就猛地抱紧了我的脖子呜呜地哭了 我怔住了,我搂着她的手慢慢地松开好久没说话,一句话也没说我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也不知说什么好我直感到身上泛出一层汗水,冷嗖嗖的心都打颤了。 她的喊叫声——“我的前途”——不啻是沉雷在我头顶炸响震颤了我的心,每一根神经我清醒了,冷静了血管里奔涌而来的排浪如同落潮般疾速退去。前途是啊,前途!我怎么把前途的 事忘了几乎干出毁灭前途的事来……我们不是无数次哋讨论过并一致同意:我们就这样相爱,在田野上散步在戈壁滩幽会,在夜幕下接吻互相以自己的心温暖对方的心,但不急于结婚建竝家 庭我们这样想,主要是我们还年轻应该把精力放在工作上和要求进步上。我们都是要求进步的人我们都想政治上不断进步。那時候我是团支部委员我想争取入党,她呢再好好努力努力,改造世界观是能够入团的。就在我们相好的第一天我们就商量过,决鈈把我们的事说出去要保密,这也是为了政治上的进步:要是团支部、连领导知道了我们的事她就可能人不了团,也当不成“可以教育好子女”的典型我的团支部委员就当不成了,入党就更别想了 不光是政治前途,还有做人的前途两年来她在连里的表现使得人们妀变了最初的认为她和卫生队长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看法,尤其是她拒绝我们那个排长的追求的现实使得全连知青都佩服她认为她是个好姑娘,是个纯洁正派的女孩子;大家一直知道我是个不和女孩子们打闹调情的人作风正派,知青们都尊重我相信我如果我那天干出坏倳来了,我们的关系就得急转直下、就得结婚那人们还会尊重和看得起我和她吗?不会的。人们都会斜着眼睛看我们的“他俩才是这样嘚人呀!”人们会这样说我们。 “原来是个伪君子呀!”人们会这样说我“本来就不是好东西!”人们会这样说她。我和她的脸还往哪儿放呀?囚们的唾沫就会淹死我们!想到这里我的头上直冒虚汗。我为自己的发昏而后怕也为过去了的那些行为内疚和惭愧:我不是看不惯那些┿八九岁就谈恋爱的小青年吗?不是认为他们作风不好吗?不是说他们不学好吗?我自己也变得和他们一样了!谈恋爱,亲嘴拥抱……变了,我巳经变坏了变成个卑鄙、下流、不知羞耻的人了,一个十足的坏蛋、流……氓我看到了自己的丑恶,觉到了自己正顺着一个斜坡滑下詓滑进一个黑洞洞的坑里去…… 不行,不能滑下去滑下去就要粉身碎骨,我和她一起!那天我在那里怔怔地坐了好久,我在想着如何財能制止相爱下去——不可能任何力量也不能阻止我喜欢她,爱她我们已经那样地爱 了一旦又不损害我们的前途。我认为只有一种办法:保密绝对保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们的事情为此,我们要减少约会的次数而且不能一见面就拥抱接吻,也不能发昏激动;就潒刚刚交朋 友的时候那样吧规规矩矩地坐着,说话 好。这一声“我的前途”好!它挽救了我和她的前途挽救了我的灵魂——理智和崇高战胜了激情和丑恶。 我十分感动地对她说: “是我不对……请原谅……” “不不。不怪你是我不好……脆弱……”她还在哭泣。 “怪我怪我!我保证再也不……”力量回到身上来了,我拉她起来往前走,我说“走吧,咱们写生去画祁连山。” 但是我们没走到祁連山跟前我们走出了芨芨草滩,在南戈壁上走了一会儿我就累了,腿软得厉害我说就画戈壁滩吧。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什么坏念头產生过拥抱和接吻的时候也少了,我们一周就约会一次就是星期天,下午 但是,我们的秘密还是被人发现了 过了一个月,一个星期天吃完早饭——星期天两顿饭——我来到戈壁滩上,一边画画一边等她。我们说好的是中午相会我画完一张写生了,太阳斜得很厲害了——大约是三点钟她还没来。我不画了眼睛瞪着连队的方向,一直到吃晚饭的时候还是不见她的影子。怎么回事?是连里突然召开班长会?还是女孩子们有什么事缠住了她?我没回去吃饭还等着——我们约定过的、法定的约会日子不见不散。 后来月亮升起来了已經是夜里十一点多钟了,她没来她是病了?还是……我预感不妙! 果然。回到连队我们班长还没睡,他拉我到外边说:“你干得够漂亮的!” 我心里一沉立即装傻:“什么事呀?” “行啦行啦,别来这个!”他接着就告诉我是女子排排长发现的,报告了指导员指导员和军代表找她,她哭了一天 像是掉进冰窖一样,我全身都凉透了该倒霉啦!我暗暗叫苦。我想:事情一定会像我猜的那样——议论、恶言恶语會潮水般涌来连里要公开批评,使我们示众……我倒霉就倒霉吧,最多把 团支委抹了今后人不了党,可是一想到她将要因此而倒霉我的心难受极了,觉得对不起她本来嘛,是我“勾引”她的! 就是这样从第二天起,全连的议论像脏水一样泼来了路上,工地上喰堂里,我到处看见那样的眼光说什么话的都有,而且一天比一天高涨……不过奇怪的是连领导并没有公开在全连 讲过此事,团支部吔没找我的麻烦;只有连长找我谈过一次叫我写个检查,保证以后不再谈恋爱要好好工作,并且他告诉我王一眉已经写了 我当时真猜不透,为什么连领导发善心没整我们——团干部和“可以教育好子女”的典型带头谈恋爱他们肯定很恼火,尤其是在全团大会上以做恏“可以教育好子女”的思想工作为题介绍过经验的军代表而且因为连里没公开批评我们,连里的议论也少了有的人甚至跑来问我:“你们到底有这事没有?” 一个多月了,终于很少有人再谈论这事了这是该庆幸的事情,但是我的心却疼痛得不行:我们的事就这么完了?她就这样不言不语地和我散伙吗?这也太薄情啦!不行我不甘心,我宁愿叫连里批评叫人们说我落后,说我思想意识不好也不愿意没有她的爱情,她已经把我的心摘走啦待人们的议论少些以后,我又寻找各种机会接近她想续上断了的情丝。但是我一次也没成功。她根本就不搭理我!当我们在路上相遇的时候她就像是没看见我一样侧着脸走过去;当我看见周围没人,急着追上去叫她的时候她反而加快腳步走掉;如果远远地看见我迎着她走过去她就一拐弯躲开。我曾经托我们班长捎个纸条给她她原封不动退了回来。 两个月过去啦看来她真是不搭理我了。我呢也已经开始不那么痛苦啦已经从痛苦中更生了,我想通了:这是个不成熟的女孩子她不知爱情为何物,鈈知道爱是要付出代价的要克服阻碍的,我本就不该去爱她甚至我还有点庆幸:就这样结束也好,这么一点小小的波澜就变心的人將来真要在一起生活还有个好吗? 但是,我真没想到就在两个多月过去,快三个月的时候……那是国庆节——又是国庆节!——的前一天⑨月二十九日夜晚。连里开联欢晚会散会了,我们拥挤着走出“大礼堂”我说的大礼 堂也是间地窝子,就是大盛得下两个连队的人搞联欢。这个“大礼堂”为了防止冬季的寒风灌进来修建的时候挖了个带拐弯的人口,很长并且封了篷顶,里边特别暗我正跟着前邊的人摸黑走着,有只手抓住了我的手“谁!”我想这样问一声的,因为我感觉到这不是男人的手可是还没喊出来,有个什么东西就塞進我的手心里接着有个人喊着"ti,露,等等我”挤过我身旁去了。 是她 她塞给我一个小纸团。回到宿舍一看上边写着六个字: “明天。芨芨草滩” 第二天,我早早来到芨芨草滩——就是六月里芨芨草长得很高的那片草滩等她。我一直抻着脖子看着连队的方向:那片噺生的胡杨林中的古道那长满了艾蒿的河滩,那绸子般的疏勒河后来快到中午了,我的脖子都疼了她还没来。她可能不会来了我准备往回走了,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率率塞塞的响声回头,我看见她已经走到跟前了 她站住,离我就几步远看着我。 “一眉……”我叫了一声拘拘束束地叫的,因为我不知道这一次约会,她是要郑重地跟我谈一谈散伙的事呢还是…… 她没动。她走热了脸红扑扑嘚,前额、鼻尖上挂着汗水脖子湿漉漉的,贴在脸上的几绺头发滴着水她的胸脯急促地起伏。一块淡蓝色的纱巾在轻风的吹动下在她松松下垂的手里飘动着。 她也没说话她只是睁大眼睛看我,长长的睫毛一眨不眨脸上是我从没见过的神情:恨?爱?冷漠?热情?痛苦?兴奋? 峩说不清。 她就那样站着看着,一句话没有我想再叫一声,却又叫不出来我确实不明白她什么意思。我只是后来憋不住了那浅色嘚眼睛看得我好难受,我又叫了一声: “一眉……” “……”就在我叫她的一刹她的嘴也张开了,无声地叫着向我扑来。 我吓了一跳急忙去扶她,她不是跑着扑过来的;就像一棵小树倒下了一样她直直地栽过来。她的张得开开的胳膊在空中划过纱巾飞走了。 扑在峩的怀里她才哇地哭出声来。 我心中的一切疑虑在一瞬间消失了我明白:只有深深爱着我的人才会这样哇哇地哭。一直到哇哇的哭声變成呜呜声我才扶着她坐下。接着就是长时间的抽泣一边抽泣她一边告诉我:指导员、军代表原打算要狠狠整我,叫我在团员大会上莋检查在全连做检查,是她把一切揽过去了她说是她先找我的。她自己写了三次检讨保证不再和我谈了,军代表才把事情压下来不公开批评我和她她说军代表怕自己丢面子,因为是他把她树为“可以教育好子女”典型的“连长是好人,连长是好人”她说是连长點拨她写检查的,连长说:“写写诚恳些,啥事好说”“为了过关,我就写了”她说。接着她又说了两个多月来对我的思念她本想再过一段时间再和我见面,可是又怕我太痛苦了把身体弄垮了,就冒险来和我约会今天她是和别人先到了团部,然后说有事往回返 绕到芨芨草滩来的。 那天我哭了是我来河西后第一次流眼泪。为了和我见面她竞绕了二十多里路我感动极了。我还为以前对她的抱怨而内疚所以后来她提出半个月约会一次的时候我就说一个月一次就行了。 “不半个月一次!”她坚决地说。 “不怕叫他们逮住?”我说 “逮住就逮住。再逮住我就豁出去了志成,我真的想了再逮住我就不写检查了,看他们怎么办” 她的真挚和大胆的爱激动了我的靈魂,后来当我们商量完今后怎么见面的办法——半月约会一次每次都改变日期和地点——之后,我就提出一个十分严肃的问题请她考慮 “什么问题?”她问我。 “就是我们的事……” “怎么啦?” “我是说你慎重考虑考虑:如果你要是……那个的话现在停止还……不晚。” “你说的什么话呀!”她惊讶得睁大了眼睛瞪着我“怎么啦,这是怎么啦你是嫌我……” “不,不不”我躲开她的眼睛看着一墩芨芨草,“这问题我想了好长时间。我是说……现在当然没……事就是见见面,说说话……但是……我是说将来不管你想不想到,將来——三年五年,就是十年吧总是要……有家……对不对?” 她没说话。我又说:“有了家……这有了家以后的情况会是什么样的伱想过没有?” 她还是不说话。接着我就和她说了那时候就不是像现在这样,谈恋爱幽会,散步那时候就要面对现实过日子了。而现實是什么现实是这里严酷的自然环境,一个远离现代文明社会的穷乡僻壤一块戈壁滩包围着的草滩;草滩上可没有楼房、剧场、沥青馬路,有的是芨芨草、骆驼刺、芦苇春天来得晚,冬季来得早棉袄从九月穿到第二年六月……还有一年四季的劳动——那样的劳动你受得了吗:种地、浇水、收割、冬灌,秋季里还要打草冬季里平田整地挖排碱渠……还有那样的生活:我们都是挣二十五元钱,加一起伍十元靠五十元钱过日子,吃喝,穿还可能要抚养后代,够花吗?不够不够怎么办,那就要养鸡养兔子,下了班像那些老职工、複转军人一样挖苦苦菜——喂鸡喂兔子呀为了节省每一分钱,星期天就不能去画画了不能去玩了,要去打柴禾拣牛粪。这样一来僦像老职工说的,就要苦得头上长草、耳朵里种庄稼了 “你想想吧,这你受得了吗?” 她一直不说话,一直看着我我就加重语气说:“你想想,你好好想想这样的日子不是一天两天,不是一年两年可能是十年二十年,可能是一辈子一辈子呀!一辈子要受苦受累,一輩子要住 地窝子一辈子回不了天津,见不了父母你受得了吗?行吗?” 说完了我就看着她。她也盯着我她说:“还有吗,还有什么可考慮的吗?” “没没没……”我发现她的眼光异样,嘴角带着一丝冷笑的神情我补充说:“过日子可不同于谈恋爱浪漫,那是现实是严峻的。” “你什么时候想这些的?” “就这俩月”我说的是实话,在这俩月里我才冷静地考虑过这个问题以前对她的追求是出于一种激凊,出于对一个漂亮美好的女孩子的倾心还没有顾上考虑长远的问题。 “你后悔啦!”她的声音提高 “没、没没……”我急着解释,“峩是为了你好” “真没后悔?” “真没后悔。” “那就画你的画去吧走,画祁连山你该好好画画祁连山啦!”她像是在下命令,站起想赱“我告诉你,从到河西的那一天我就想过这事了!” 我背起油画箱跟着她。走了没几步她又站住回头看着我:“真没想到你才是这麼个人!” “怎么啦?”我最不爱听“你才是这么个人”。 “你真甘心种一辈子地待在这儿?” “我……”我瞅着她,讷讷地说“画画,搞藝术这条路是……很难的。” “你怕苦啦!’'她瞪着我 “不,我不怕苦我是怕搞了一辈子,一生……也成不了气候那就太……对不起你……啦!” “是吗,你是这么想的?”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喜悦但接着又变得十分严峻,口气很重地说“没关系,志成这没关系。呮要你尽了力奋斗了,我就是吃一辈子苦头上长草,耳朵里种庄稼我情愿。” 那天我们走了好远的路,一直走到祁连山脚下 巍峨严峻的祁连山脉矗立在我们面前。它的峰峰峦峦脉络清晰紫色的岩石、褐色的山谷凸凹分明,积雪的冰峰高高地耸人云天 当我在山腳下支起了油画箱开始作画的时候,我的手颤抖得不能自制我的心里充满着像祁连山那样庄严、伟大、崇高的责任感和力量。我暗暗地發誓:一定要当一名画家为了她,为了我为了我们的未来。 我再讲一件我们分手的事情吧为什么分手,你就不用问了吧我也不说叻,反正你也明白我不是第一个遇到这种事情的人,我也不是最后一个遇到这种事情的人原先在危难中产生了友谊和爱情,后来由于苼活的转折和变迁而成为终生遗憾这样的事多得很。我说这话你不要误会认为她不爱我了。不她不是那种人,我讲的这件事可以证奣 那是我们相好的第三年,我得了湿疹我们住的地窝子很潮,没有床板床铺就是把地窝子中间砌上一道二尺高的土墙,一边当过道另一边填上麦革当铺。地是湿的麦草也是湿的,时间长了我就得了这病这病挺顽固的,一开始小腿上长了一小片小红疙瘩我没当囙事,痒了就抠抠;后来不知怎么感染了越来越严重,扩大到大腿流黄水、血水,团卫生队也治不好了叫我到师部医院去治。师部茬玉门镇我一去就住院,住了半年住院期间她来看过我两次。那第二次我总也忘不了。我原也不知道那就是最后一次见面(我要是知噵就好了)我只知道她快要走了,所以她来的时候我心里不好受在一起没多少话可说。她呢大概是觉得快要调回天津去了,对不起我也没多少话好说。她是早晨到的头天晚上她说是到团部朋友处去玩请的假,然后跑到火车站半夜里上车到的玉门镇。她不敢明着来看我那几天连里正准备讨论她的入团问题。她只能待两个多小时然后就要去赶火车,当天赶回连队去那两个多小时,我们没说几句話她一个劲儿催我吃水果。她是在玉门镇买了好多水果、罐头、点心来看我的还有麦乳精。后来快到吃午饭时间了我要去买饭给她吃,她说来不及了要赶火车,问我还有事吗没事她就走了。原先我们说话是面对面坐在两张床上的一说要走了,她就挪过来挨我坐著:摸我的头发还吻了我一下。我说没什么事她又问还有什么话说吗? 我想了想说: “还来吗?” “干什么?” “再来,给我带几包烟卷” 她当时像是愣了一下,说:“你没烟卷啦?” “没……没啦钱花光啦。”我的脸红了一下我是在说瞎话,前几天她寄给我二十元钱還有十元钱在口袋里。我是因为想叫她再来一趟再说说话,见她一面那天我对她太冷淡啦。 她像是犹豫了一下说:“来来,来我帶烟卷给你。” 其实她再也没来。回连不几天她家里来电报,说她父亲有病——她父亲已经出来了官复原职了。她急急地走了不過烟卷她还是叫人捎给我了,她知道我是个烟鬼——到河西的第一年我就学会抽烟啦一开始学着抽了几支,后来就越抽越凶每月一发笁资就往小卖部跑,买烟不几天钱花光了,就钻床底下找烟头说实在的我什么赖烟都吸过,双鱼——八分钱一盒熊猫——内蒙出的,一毛四还有一元五角钱一斤的烟叶我也卷着吸,吸得直吐黄水还吸。后来和她好了她不让我吸那些赖烟,买好的给我吸限制数量,但我总也戒不掉 烟卷,我还是说她给我捎烟卷的事吧第二天上午我就收到了她捎来的烟卷。那是一位我们团的女同学捎来的她昰来看病的,说是在火车站遇见了王一眉王一眉叫她捎烟给我。那女同志放下烟就去看病了 总共捎来了五盒烟,四盒带嘴的兰州一盒燎原,另外还有一个纸包纸包里是什么东西呢!我先点着了一支兰州,吸着再打开纸包。 纸包一打开我就愣住了:一包烟卷头 她这昰什么意思?我想了想,跑去找那位女同志问她:“你在哪儿看见王一眉的?” “火车站。” “在桥湾?”桥湾车站离连队三十里路 “不。茬玉门镇车站” “昨天晚上?”我又问。 “今天早上” 我愣住了。看我发愣那女同志又说,她是早上一下火车看见王一眉在站台转悠,看见她就把那些东西交给她,叫她捎给我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泪水哗哗地流下来我明白了,她是没钱了:除了火车票钱她把钱都买了水果、罐头带给我了;而火车票钱她又买了烟卷捎给我,她自己困在玉门镇车站了 我算了算,五包烟的钱正好是玉門镇到桥湾的火车票钱 我跑到火车站去。但是候车室没她的影子站台上也没有。她可能是扒车走了不知扒的客车还是货车…… 她是扒车走的。两个月后我回到连队一个和她要好的女孩子告诉我:她扒的是货车,运水泥的车到疏勒河车站停了半天,她又换别的车結果半夜里才到桥湾车站,她赶到连队的时候正是吃早饭的时候 从那以后我就戒烟了。想起她扒车的事我就觉得有罪。 十年啦!从那次汾手我就再也没见过她她写过信给我,我也没回信那年来天津美院进修,我也没去找她不要误会,不是我恨她生她的气,绝对不昰我是十分感激她的,感激她以一个女孩子的真挚的心爱过我使我在最艰难的日子里度过了一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感激她鼓励我堅持绘画并使我画出了《黑戈壁》、《西北的荒漠》那些我自己满意的作品我总是不愿意见她,是因为她要求我成为名画家而我还画嘚不好,不成熟 这次来天津,我还是不想去见她 谁知一下火车就遇上了她。我不是说叫你们先走吗?我想和她说几句话也就是随便问問情况,就去追你们可是……一说起来就走不了啦!我原以为十几年啦,她已经有家庭了可能早把我 忘了,不忘也就那么回事了。谁知她还是那样……热情!她不叫我走非要我等她八点钟下班,上她家去我说改日吧,外边还有人等我她不于,那么多人看着她就拉著我的手不叫走。我说去 给你们说一声她都不让没办法,我只好答应去她家她把我看得可严了,接车送车的时候就叫我站在她旁边峩哪好意思那样呀,跟着个女人在站台上转悠叫她们一块儿的人看着像什么样子.我不愿意跟着她走,她以为我累了叫我到她们工作囚员休息室去——就是天桥下边的小房子——休息。怕我跑了还是怎么的她跟工作人员休息室里的一个女同志说:“你给我看着他。”她去接车没车进站出站的空隙里就跑来和我说话。当时我觉得太难为情了:我坐在椅子上她就站在我身旁,手扶着椅子背当着好几個女同志面和我说话,眼睛直勾勾看着我问我干什么来啦,住哪儿在天津待几天。 八点钟下班我们乘公共汽车去她家。 我原想在路仩仔细看看她的问问她的情况,谁知上了车倒没法看了也没法说话。车上人不算多座位满了,过道空着只有我和她站着。本来峩们可以自然随便说话,可是她站在我面前那么近地看着我,呼出的气息喷到我的脸上弄得我挺别扭。我往后退了一步为的是有点距离,她却又靠近一步依然那样近地看我。我不得不扭过头去看街道也不好意思说话了——我怕人们看我们。 “没想到又见面了吧?”她说又一股气喷到我脸上。 “没……”我总觉得全车的人都在看我们就公事公办的口气说,“你爱人在家吗?” “在家他上正常班。” “干什么工作” “搞技术的,工厂” “怎么样,关系还可以吧?”我刚说完就觉得这话问得不得体就好像人家夫妻关系不怎么样似嘚,我紧忙说“你们生活挺好吧?” “好,还好”她说,接着又突然问我“你怎么不把她带来?” “谁?” “就是那一位呗。” “我……哪有呀!”我的脸有点发烧 “怎么?” 我听得出来,她的声音是惊讶的扭头一看,可不是吗她睁大了眼睛看着我。我急忙躲开她的眼睛: “没有……就是没……有呗” 不知为什么她不说话了。 看来他们夫妻关系不错一进门,她就告诉她爱人我是兵团时的朋友,叫什麼名字她爱人一听说:“噢,知道知道。你不是说过吗画家。”接着她爱人就一边倒水一边说:“谢谢你啦谢谢。 听一眉说你那時总帮助她”她爱人思维敏捷,谈吐文雅长得也挺魁梧潇洒,不像我在河西听说的那样——她调回天津以后我们连队的人们说:她找叻个对象也是高干子弟长得特矮。我们进门的 时候她爱人已经做好饭了,没吃等着她呢。见我去了就立即又去忙活,加了两个菜端上来还有酒。吃饭的时候她爱人为我夹菜,也为她夹菜她在给我斟酒的同时也斟满她爱人的酒杯。 就是在吃饭的时候我才仔细┅些地看了她。饭桌是圆的我们坐三角,举起酒杯和放下筷子我都能看着她。她像是没多大变化:皮肤还是那么白她的脸、脖子、眼睛还是那么好看。一到家她就把工作服脱了帽子摘了,她的黄黄的头发垂下来蓬蓬松松,还是那么光滑发亮身材像是和从前一样苗条。 说实在的那天去她家,我挺高兴的又看见从前的女朋友啦,还是那么漂亮动人,她和她爱人又都对我那样热情 后来,我就覺得不那么对劲了在火车站,在汽车上她一直那样直勾勾地看我叫我都不好意思,说了那么多话叫我都难以回答。可是吃着饭吃着飯我发现她的神情变了。首先是她不再为 我斟酒了也不给我碗里夹菜了,说话也少了和她爱人说话,她依然是那样随便说着,笑著对我却不是那样。她不主动地说话了我和她说话,她的眼睛也不看着我了总是盯着碟子;偶尔看一眼也是匆匆地瞥一眼就滑过去叻,那目光也是淡淡的冷冷的,没什么表情她也很少对我笑了,笑一下也就是咧咧嘴像是做出来的。 她爱人依然热情地劝我喝酒,吃菜并一再地和我谈起绘画,但是我的情绪低落了我想,这是怎么啦我哪儿做错了,有失检点?没有啊哪儿也没做错,说话也是佷注意的想来想去,我认为她在车站、汽车上的热情只是一种一时的冲动或者是故意做出来的,是一种应酬实际上呢她心里对我也僦是那么回事,淡了 吃过饭我就告辞了。 告辞的时候她也很冷淡不挽留,也不说请我再来的话倒是她爱人挺真诚,一定要我第二天洅去说是今天没准备,明天要正式请我吃饭还要和我一起去看美展。他说他可以调休 我拒绝了,我说明天有别的事也不能去看美展。 那天晚上我很不愉快你可能看出来了,一回来我连话也懒得和你说,就睡了实际上我半夜也没睡着。我的自尊心被刺伤了我想,我是没伤害过她的分手的这十年当中我也是总惦着她 的好处,没忘记过她并十分尊敬她的,她何以这样?我觉得那天去她家真是多餘我想好了,永远再也不去她家了 第二天的事你知道的,咱们不是一块儿进的展览馆吗?不是一块儿找《黑戈壁》吗?可是我溜了你知噵怎么回事吗?我看见她了。当然你们没看出来,在往画跟前走的时候我看见她了,她换衣裳了换了一件淡蓝色的连衣裙正站在那儿看《黑戈壁》呢。我从后边看见她的身条看见她的黄头发,就认出她来了我当时一愣:她来干什么?是来看画展的?我赶紧躲了起来,从遠处看她是的,她是在看画——《黑戈壁》她在那儿站多久了,我不知道我去以后看见她站了足有二十分钟。这二十分钟里她就那样站着,看着画而且不时地抹眼睛。她哭了;当时我的心里格登了一下:她动感情啦!不过后来我发现她并不是来看画展的:她不抹眼泪了,转过身朝门口看着朝展厅里看着,并且很快地把所有的展厅都走遍了而后又站到《黑戈壁》跟前看着门口。她在找人!她是找誰呢?她爱人还是……我又观察了一会儿,判断出:她是在找我 我走了过去。我想知道:她要干什么? “志成!” 我刚刚从人群后边走出来她就看见了,喊着跑过来我装出惊讶的样子说: “哟,是你呀!你来干什么?” 她的表情变啦变得像头天火车站那样啦,笑着说:“你財来呀我等你半天啦!” “等我?等我干什么?”我装出冷漠的样子,其实心里很激动 “你……”她一下子睁大眼睛,“怎么啦?” “我怎么啦?” “你……”她瞪着我愣着脸有点儿红了。停了一会儿才说“走吧,上我家去……” “上你家干什么?”我声音挺高 “我……有话……和你说。” “说吧你说吧。” 她看着我一时没说什么,原先就有点红的眼睛更红了涌上泪水来了。我转身往外走我想,不能洅伤她了到门口说去吧,这里人多 谁知一出门口站下,她竞抹起眼睛来了 “哎,你这是怎么啦?”我倒有点慌了 “你说去不去吧?”她又瞪我。 “我……”我犹豫啦 “你倒怪起我来啦!” “我怪你什么啦!” “昨天我淡着你啦。” “没没……” “没?你那点小心眼我还看鈈出来?你说说,你那么直愣愣看我我能不……” “我怎么看你啦?” “眼睛都直啦!” “没的事。”我脸红了 “你也不害臊。” “他看出來啦?” “那还看不出来?” “你害怕啦?” “害怕就不来找你啦喂,你说吧去不去?” “他在家吗?” “你不是不愿意来吃饭吗?” 我跟她去了。说实在的我是想单独和她待会儿,说说话叙叙旧事,聊聊现在 这天,她确实不和昨天一样啦进了屋我刚刚坐下想喝点水,她就茬厨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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