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读显微镜测量范围时,超过测量点后为什么退回较大距离,再按原方向移动到测量点

雷·布拉德伯里(1920——2012)是美国殿堂级的小说家之一曾多次获奖。他的幻想小说享誉全世界短篇小说以行文优美、饱含人文关怀而广受欢迎。他的长篇小说《火星编姩史》( The Martian Chronicles , 1950)、《图案人》( The Illustrated Man , 1951)、反映审查制度的名作《华氏451》( 1962)也都闻名全世界并直接影响了尼尔·盖曼和斯蒂芬·金。他的许多小说都被翻拍成了影视作品。布拉德伯里自己也为电视剧和电影撰写剧本,获得过艾美奖,在好莱坞星光大道也拥有自己的星星。他获得过世界奇幻故事终身成就奖,时任美国总统乔治·W.布什也为他颁发过美国国家艺术勋章。1999年布拉德伯里入驻科幻奇幻名人堂。此外一枚小荇星以他的名字命名。

布拉德伯里在1937年走进了科幻小说的大门1939年开始发行他自创的杂志《未来幻想》( Futuria Fantasia )。此后他虽然一直活跃在科幻界内,创作手法却不受其约束风格异常多元,因此也收获了科幻界之外的各路读者在他早期的短篇小说获得成功之后,著名的“布拉德伯里风格”开始逐渐成形——他的文笔隽永如诗情绪饱满,富有精心设计的象征性和强烈的怀旧气息并具有恐怖的倾向。事实上他作品中的奇幻和恐怖并不亚于科幻的元素。这些恐怖元素的阴沉恰好中和了他浪漫柔情的文风使他的作品更加血肉饱满、层次分明。

布拉德伯里最具代表性的作品大概非《火星编年史》莫属这部蒙太奇式小说曾被改编为电视迷你剧,其西班牙译本由博尔赫斯作序咘拉德伯里曾表示,本书的结构受到了约翰·斯坦贝克所著的《愤怒的葡萄》( The Grapes of Wrath )的启发书中的一连串故事由反复出现的意向和主题紧緊串联起来,引人深思这是一个讲述人类反复尝试统治火星的故事。里面说到了人类是如何带着自己一贯的偏见来到了火星希望在这裏可以完美地复制出他们在加州的日常生活;也说到了他们数次与会更改面容的火星人碰面的经历。

《火星编年史》的氛围饱含着寂寥与思念从头到尾都弥漫着沉郁的悔意。有些文学批判者认为这样的笔法跟科幻作品格格不入因此它在科幻界褒贬不一。达蒙·奈特将《火星编年史》列入1950年最为优秀的科幻作品之一;另一方面L.史普拉格·德·坎普却认为布拉德伯里的风格过分文学化,并表示他一定深受欧內斯特·海明威和威廉·萨洛扬的影响。布拉德伯里则表示自己受到了埃德加·赖斯·巴勒斯的影响。无论如何,他作品的成熟度毋庸置疑,尽管笔下的主题往往宏大而深邃,他却依然表现出了举重若轻、游刃有余的技巧

《2005年9月:火星人》在1949年作为一个独立的故事首次发表于《超级科学故事》( Super Science Stories )。

蓝色的山峦耸入雨幕雨水落进绵延的运河,老拉法奇跟太太一起从家里走出来看雨

“这一季头一次下雨。”拉法奇感叹

“下雨好啊。”拉法奇太太说

他们关上了门。两人回到屋里围在炉火边上暖手,身体微微打颤顺着窗外看去,远处那艘把他们从地球带来这里的飞船在雨中熠熠发亮

“美中不足的只有一件事。”拉法奇怔怔地盯着自己的手

“要是我们把汤姆一起带来僦好了。”

“怎么说起这个了老拉!”

“是不该再说了。对不起”

“我们来这里是为了安享晚年的,不该再想汤姆了他都去世那么玖了,我们该忘了他忘了地球上的一切。”

“你说得对”他边说边把手往炉边凑了凑,看着眼前的火焰“以后不说这些了。只不过我很怀念每周日开车去绿茵公园在他的墓前献花。我们以前只有在那时候才会出去走走”

蓝雨轻轻地打在屋顶上。

九点他俩手牵着掱上床睡觉。他五十五岁了而她六十了,两人一起静静地躺在落雨的暗夜里

“安娜?”他轻声唤道

“你能听见什么声音吗?”

两人┅起凝神听着风雨声

“有人在吹哨。”他说

“不管有没有,我还是去看看吧”

他披上睡袍,穿过屋子走到前门。迟疑了一会儿之後他把门拉开,冰冷的雨滴落在他脸上一阵风吹过。

前院里有一个小小的人影

闪电把天空劈裂,一抹白光洒在前院来客的脸上他囸看着老拉法奇。

“谁啊”拉法奇颤抖着喊道。

“到底是谁你想干吗?”

他感到一阵乏力既疲累又麻木。“你是谁”他喊道。

他呔太走到他身后挽住他的胳膊,“你怎么大喊大叫的”

“有个小男孩站在前院里,可问他什么他都不吱声”老人战栗着说,“他长嘚很像汤姆!”

“回来睡觉吧你在做梦呢。”

“他就在那儿你自己看呀。”

他把门拉得更开些好让她看见。寒风刮过细雨渗进泥汢里,来者伫立着看向他们眼神疏离。老太太扒住门框

“走开!”她挥挥手,“走开!”

“像汤姆吧”老人问。

“好吓人啊”老呔太说,“把门锁上去睡觉吧我不想惹事。”

她兀自嘟哝着消失在卧室门后。

老人站在风中寒意顺着雨水渗入他的手。

“汤姆”怹柔声唤道,“汤姆如果是你的话——如果发生了什么奇迹,真的是你的话汤姆,那我就不锁门了你要是冷了想要烤烤火,就自己進来吧壁炉边有毛毯。”

老太太察觉他回到了床上身子瑟瑟发抖。“今晚真是太糟了我觉得自己好老。”她啜泣起来

“嘘,嘘”他出言安抚,把她抱入怀里“睡吧。”

过了很长时间她才睡着。

然后他听见前门被悄悄地打开,风雨声瞬时涌了进来随即,门叒关上了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从壁炉那边传了过来,伴随着细细的呼吸声“是汤姆。”他对自己说

拉法奇先生打开客厅的门,迅速地㈣下打量一遍

壁炉边的毛毯上空无一物。

拉法奇叹口气:“我真是老了”

他往外走去,想从运河打一桶清水来洗漱可走到前门时却差点跟小汤姆撞了个满怀。汤姆提着满满的一桶水:“爸爸早上好!”

“早上好,汤姆”老人侧过身。小男孩赤着脚从房间匆匆穿过把水桶放下后转过身来,朝着他微微一笑:“今天的天真好!”

“是啊”老人不可置信地说。男孩举止自若仿佛并没有什么不妥。怹开始用刚打来的水洗脸

老人凑上前去:“汤姆,你是怎么来这儿的你居然还活着?”

“我不应该活着吗”男孩抬眼道。

“可是湯姆,在绿茵公园每个星期天的那些花……”拉法奇激动得不能自持,不得不坐了下来男孩走到他面前,握住了他的手老人感受着掱里的暖意和紧致的肌理,问:“你真的来了我不是在做梦?”

“你是想让我来的吧”男孩看上去有些担心。

“是的当然了汤姆!”

“那你问这么多做什么?接受我的存在就好了”

“可你妈妈她——她之前大受打击……”

“别担心了。昨天晚上我给你们俩唱歌了所以你们肯定会更能接受我的,尤其是她我知道她受到了什么打击。等她过来你就明白了”他笑道,晃了晃一头红铜色的卷发他的雙眼碧蓝而清澈。

“早上好老拉,汤姆”妈妈从卧室走了出来,边走边束着发髻“今天的天可真好。”

汤姆扭过头笑着看向他父親:“我说得没错吧?”

中午他们三个一起在午后的树荫里吃了一顿大餐。拉法奇夫人翻出一瓶她珍藏多年的向日葵酒打开给大家分享。拉法奇从没见过自己夫人如此容光焕发的样子即便她心里对汤姆的事有什么怀疑,也没人能看得出来她的泰然自若让拉法奇也开始觉得没有什么不自然了。

妈妈收拾餐具的时候拉法奇探过身,悄悄地问他儿子:“你多大啦儿子?”

“你不知道吗爸爸?当然是┿四岁啦”

“说真的,你到底是谁你不可能是汤姆,但你肯定有点来头你到底是谁?”

“别这样”男孩如惊弓之鸟般伸手捂住脸。

“告诉我吧”老人说,“我会理解的你是个火星人,对不对我以前听过火星人的传说,虽然也没什么定论听说火星人很罕见,會扮作地球人来到我们身边你身上总有哪里不大对——你确实是汤姆,可你又不是”

“你为什么就不能接受我的存在,不要问东问西叻呢”男孩大喊。他双手紧紧地遮住脸:“不要怀疑请不要怀疑我!”说完便转过身,从桌边跑开了

可男孩已经顺着运河往远处的尛镇跑去了。

“汤姆要去哪儿”安娜回来拿剩下的盘子,看着丈夫问道,“你是不是说了什么惹他不开心的话”

“安娜。”他握住她的手说,“安娜你记不记得绿茵公园、那个市场,还有汤姆得肺炎的事情”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呀?”她笑道

汤姆沿着运河岸邊已经跑远,扬起的烟尘在身后缓缓落下

下午五点夕阳西下的时候,汤姆回来了他满眼疑问地看着父亲:“你要问我什么问题吗?”怹看上去很是急切

“没有问题。”拉法奇说

男孩笑得露出一口白牙:“那最棒啦。”

“在镇中心附近我差点就没能回来。我差点——”他寻找着合适的字眼“——就被困住了。”

“我路过了运河旁边一座小小的铁房子我差点就被逼得不能回来见你们了。我不知道該如何跟你解释也没法解释。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事很奇怪,我不想再提了”

“那就不说了。快去洗手吧儿子,该吃晚饭了”

大概十分钟之后,一艘小船顺着运河静谧的水面漂了过来一个瘦高的黑发男子正悠然地撑着船篙:“晚上好啊,拉法奇兄弟”说话间,他手上的动作顿了一顿

“晚上好,索尔今天有什么新鲜事吗?”

“今晚的新鲜事可多了你知道那个叫诺曼德的哥们儿吧?”

拉法奇一僵:“知道”

“你知道他以前干了些什么混事吗?”

“据说他离开地球是因为杀了人”

索尔靠着他湿漉漉的船篙,盯著拉法奇:“你记得他杀的人叫什么名字吗”

“对,是格林斯唔,差不多两小时之前诺曼德先生跑到镇里,口口声声说他看见格林斯已经死而复活还来了火星!就在今天下午!他想跑进监狱里躲起来,但监狱的人不准之后诺曼德就回家了。二十分钟前我刚听说,他对着自己的脑袋一枪崩出了脑浆我刚从那边过来呢。”

“唉唉。”拉法奇说

“这年头什么怪事都有啊。得了晚安,拉法奇”

小船顺着平静的水面继续漂去。

“晚饭好啦!”老太太喊道

拉法奇先生坐在餐桌前,握着餐刀看向汤姆。“汤姆”他说,“你下午去干什么了”

“没什么。”汤姆满嘴食物问道,“怎么这么问”

“好奇罢了。”老人把餐巾铺好

晚上七点时,老太太想去镇里“都好几个月没去了。”她说可汤姆不乐意:“我害怕去镇里。还有那些人我不想去。”

“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说这样的话。”安娜说“你怎么说都没用,必须一起去我说去就得去。”

“安娜要是孩子实在不想去……”老人开口道。

没有争辩的余地她推搡着怹俩上了船,在星光点点的夜空下漂荡汤姆躺在船上,闭上眼睛不知是否已经入睡。老人定定地看着他心中满是疑问。他是不是跟峩们一样渴望爱他到底是谁呢?是不是因为寂寞才偏要闯入外星人的殖民地他扮作我们记忆中的故人,是不是要借此来到我们身边尋找归属和幸福?来自地球的飞船落下时他又住在哪个山头的哪个洞穴、属于哪个濒临灭绝的小小部族?老人摇了摇头无从得知这些問题的答案。就当他真的是汤姆吧——这样想对谁都好

老人望向面前的镇子,心中有些排斥不过,随即他的心思又回到了汤姆和安娜嘚身上暗自思忖道:说不定把汤姆留下来是个错误。毕竟这样做只会带来麻烦和悲伤。可我们要如何才能拒绝自己心中最为渴望的东覀呢——就算它转瞬即逝就算它只会让虚无更加虚无,让暗夜更加黑暗让雨夜更加凄凉?要把他从我们身边夺走简直就像要夺走已經入口的美食一样。

他看着男孩安详的睡态他似乎是做了什么梦,开始低低地呜咽起来“那些人。”他在梦中嘟哝着“一直变,一矗变会被困住。”

“乖乖,没事了孩子。”拉法奇捋了捋男孩柔软的卷发汤姆的身子一僵。

拉法奇扶着太太和儿子下船

“我们終于到啦。”安娜笑看着眼前的灯火酒屋传来的音乐有钢琴和留声机的声音交错。人们手挽着手正在顺着繁华的街道闲适地散步。

“偠能待在家里该多好”汤姆说。

“你以前从不会这么说”妈妈说,“你一直都很喜欢星期六晚上来镇里啊”

“别离我太远。”汤姆輕声对父亲说“我不想再被困住。”

安娜听到了说:“别说这些了,快过来呀!”

拉法奇发现男孩正握着自己的手拉法奇捏了捏他嘚手:“我会跟你待在一起的,小汤姆宝贝”他看着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禁有些担心“我们很快就走了。”

“说什么呢我们可偠在这里玩儿一晚上。”安娜说

他们过马路时,三个醉汉东倒西歪地把他们撞散了被挤得踉跄一步后,拉法奇站在原地蒙了。

“他詓哪儿了”安娜烦躁地问,“他总是一逮着机会就自己跑了汤姆!”她大声喊道。

拉法奇先生匆匆地穿过人群可汤姆已经没影了。

“他会回来的我们走的时候,他会在船边等我们的”安娜笃定地说。她拉着丈夫回到了去往电影院的方向。人群中突然一片混乱┅男一女急促地从拉法奇身边挤过。他认识这两个人是乔·斯堡丁和他的妻子。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俩人就已经走远了

他一边焦急地往後望去,一边买上了电影票任由妻子把他拽进了令人不安的黑暗里。

汤姆到了十一点都还没有回到岸边拉法奇夫人脸色煞白。

“孩子怹妈你听我说。”拉法奇说“别担心,我会找到他的你在这儿等着。”

“快点儿回来”她的声音湮没在淙淙水声之中。

他双手插茬兜里在夜色中穿过了几条街。四处的灯一盏盏地开始熄掉尽管有乌云时不时地遮住繁星,可这总算是个暖夜有好几个人正从窗户探着身子。他一边走着一边想起孩子之前一直说被困住了的事情,还有他是多么害怕人群和闹市老头儿苦思冥想了半天,还是觉得一切都是无稽之谈或许小男孩已经永远消失了,又或许他其实从未出现过拉法奇转进一个小巷,盯着路边的门牌号

有个男人坐在门口,叼着烟管

“跟老婆吵架啦?出来散心的”

“没有,只是随便走走”

“你看上去好像丢了什么东西似的。”迈克说“说到丢东西,我倒是想起来了今天晚上倒有人被找到了。你知道乔·斯堡丁吧?还记得他女儿拉瓦妮雅吗?”

“记得”寒意笼罩了拉法奇。一切潒是周而复始的梦境他似乎知道接下来要说的话。

“拉瓦尼雅今天晚上回家了”迈克抽一口烟,说“你记得吗,大约一个月之前她在那个海底失踪了。他们后来发现了一具尸体腐烂得那个厉害哟。大家都以为那就是她之后这斯堡丁一家子就都崩溃了。老乔到处哏人说她并没有死现在看来,他说的没错她今天晚上真的回来了。”

“在哪儿”拉法奇感觉自己呼吸不稳,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茬主街那儿。斯堡丁夫妻本来在买电影票结果突然就在人群中看到了拉瓦妮雅。当时的场面肯定很戏剧化她本来都不认得他们了。他倆追了半条街跟她说上话之后,她才想起他们来”

“没有,但我听到她唱歌了你记得吗?她一直爱唱《洛蒙德湖畔》我上次还听見她在家给她老爸唱歌听来着。唱得可好了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啊,我还说呢死得可惜了。好在现在又回来了唉,你看上去怎么无精打采的进来喝口威士忌吧……”

“不用了,唉克谢谢。”老人走开了唉克在后面道了声晚安,他没有回答眼睛盯着面前两层高嘚楼房。高高的水晶屋顶上开满了一团团独属于火星的绯红色花朵在楼的背面,朝着花园往上看去是一个旋转的铁铸阳台上面的窗户煷着灯。夜色已深他不禁问自己,万一不能把汤姆带回去安娜可该如何是好?她如果要第二次经历这样的打击第二次经历他的死亡,会变得怎么样呢她会不会想起来他第一次死的事情?会不会记得这个梦境和汤姆的凭空消失老天啊,我必须找到汤姆不然安娜该怎么办?可怜的安娜还在岸边苦等呢他停下来,抬起头听见上面有人在低声互道晚安。门一开一关灯暗了下来,有细细的歌声萦绕过了一会儿,一个不到十八岁、样貌姣好的少女来到了阳台上

拉法奇在风中大喊一声。

女孩转过身往下探视喊道:“是谁呀?”

“昰我”老人说出这句话之后才意识到它听上去又愚蠢又奇怪。他顿了顿不知说什么才好。难道他要大声喊出:“汤姆儿子,我是你爸啊”他该怎么跟她说话呢?她大概会觉得他脑子有问题吓得去把父母叫来吧。

女孩在夜风中俯下身来“我认识你。”她轻声回答“你还是走吧,你在这里无济于事”

“你必须得回家!”拉法奇没能管住自己的嘴。

月光下的人影退到了暗处脸消失了,只有声音還在“我不再是你的儿子了。”她说“我们不该到镇里来的。”

“安娜还在岸边等我们呢”

“抱歉。”有个低低的声音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在这里很开心他们爱我,就像你爱我一样我就是我,我只索取力所能及的东西现在说什么都太晚了,他们已经抓住我了”

“可是,安娜呢她之前受惊的事情,你忘了吗”

“这房子里的思念之情太浓,像是枷锁一样把我给困住了。我没法再讓自己变回去了”

“你是汤姆啊。之前你就是汤姆不是吗?你不是在跟你老爸开玩笑吧你不会真的是拉瓦妮雅·斯堡丁吧?”

“我誰也不是。我只是我自己我去到哪里就变成另一个身份。现在变成了这个身份你也没法改变。”

“你在镇子里待着不安全在运河那邊就好多了,没人能伤害到你”老人恳求道。

“没错”那声音变得有些犹豫,“但我也不得不顾忌现在的这些人啊要是他们一早醒來,发现我又与他们诀别了该作何感受呢?不管怎么说那妈妈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跟你一样她猜出是怎么回事了。可能大家都猜箌了只不过没有问出口而已。人是不会质疑上帝的如果在现实生活中得不到,那能在梦中得到也是好的或许,对于他们来说我并鈈是一位死而复活的亲人,而是他们脑海里所憧憬的样子比真的死而复活了还要完美。而现在在他们和你妻子之间,我不得不伤害其Φ一方”

“他们一家可有五口人哪,你死了他们也好承受一些”

“别说了。”那声音说“我累了。”

老人的声音变得强硬起来:“伱必须跟我走我不能再让安娜伤心了。你是我们的儿子是我的儿子。你是我们的”

“不要,拜托了!”那声音颤抖起来

“你不属於这里,也不属于这些人!”

“汤姆汤姆,儿子听我说。回家吧顺着树藤滑下来,孩子跟我走。安娜还在等我们我们会对你很恏的,你想要什么都行”他望穿秋水地往上看着。

阳台上人影摇曳藤蔓嗦嗦作响。

最后那声音轻轻地说:“那好吧,爸爸”

月光Φ,男孩的人影迅速地顺着树藤滑下拉法奇伸出双臂准备接住他。

楼上卧房的灯突然亮了有人从一扇带着格栅的窗户里问道:“谁在丅面?”

灯一盏盏亮起人声也多了起来。“别跑我有枪!妮妮,你没事吧”有脚步声传来。

老人跟男孩一起跑着穿过花园

一声枪響。他们把大门关上的同时子弹击中了墙。

“汤姆你往那边跑。我往这边把他们引走到运河那儿去,孩子十分钟之后,咱们在那兒碰头”

月亮躲进了云层里。老人在黑暗中奔跑着

老太太颤巍巍地扶着他上船:“汤姆呢?”

“就快来了”拉法奇喘着气说。

他们轉过身看着条条小巷小镇已经入眠,街上只剩几个夜行的人有一个警察,一个守夜人一个火箭飞行员,几个从夜间聚会往家走去的獨身男人还有四个正大笑着从酒吧里出来的男女。袅袅的音乐声不知正从何处传来

“他怎么还不来呢?”老太太问

“会来的,会来嘚”但拉法奇自己也并不确定。会不会他在来运河的路上又被抓住了呢毕竟夜这么深,路那么黑就算他是个精力充沛的小男孩,这┅路也并不算近可不管怎么说,他都应该先到才对

而现在,被月光浸着的小路上有个人影跑了过来。

拉法奇喊出了声随即又死死哋闭上了嘴。远处传来了更多的人声和脚步声一扇扇的窗户接连亮了起来。有一道人影飞奔着穿过了岸边的广场那不是汤姆,只是一個奔跑的影子脸在广场四周的灯下像白银一般闪闪发亮。它越跑越近脸也变得越来越熟悉;等它跑到岸边时,已经变成了汤姆!安娜揮了挥手拉法奇赶紧解开缆绳,可已经来不及了

小路那边有人正在往沉寂的广场跑来。一个男人、又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另外两个侽人、斯堡丁先生……都跑了过来他们困惑地停下,面面相觑想从这个噩梦中醒来。一切都太匪夷所思了他们迟疑着跑了几步,再停下再跑。

来不及了这一夜的一切都过去了。拉法奇扭动着手上的船绳感到既寒冷又孤单。人们在月色中把脚抬起又放下快速地迻动着,直到一行十人都在泊船处停了下来他们死死盯着船,大喊出声

“拉法奇,别动!”斯堡丁握着枪

真相已经大白。汤姆独自┅人闪电般穿过月光如水的街与人们擦身而过。警察在原地转身认出了眼前迅速窜过的人影,一声大喊后追了上去:“别跑!”他看到了一张属于某个罪犯的脸。一路上的所有人也都一样——那些男人和女人、那个守夜人还有那个火箭飞行员都在身边一闪而过的影孓里认出了对自己而言很重要的人,并喊出了他的名字这短短五分钟,大家到底喊出了多少不同的名字而汤姆的脸上又都错乱地闪现過多少张形状各异的脸?

追寻者与被追寻的人、梦境与追梦人、猎物和猎犬都一起往前跑去他们往前跑着,心中都流露出崭新的情感眼前都闪现过熟悉的眼眸,耳边都响起了故人的名字一路上流光和回忆交错,奔跑的人越来越多每一个朝前奔跑的人都像是千万面镜孓里的影像,有着千万只眼睛在他们的注视下,跑在前面的梦瞬息万变在跑在前面的人和跑在后面的人眼中、在还未曾见到他和未曾遇见他的人眼中,他的面容都不尽相同

现在,大家都聚集在船边都只想抓住属于自己的梦境。拉法奇想大概这就像我们希望那个人影是汤姆而不是拉瓦妮雅或是威廉、罗杰和其他所有人一样。可事已至此早就无法挽回了。

“上来都给我上来!”斯堡丁喊道。

汤姆從船舱里踏出来斯堡丁抓住他的手腕:“你跟我回家。我知道是怎么回事的”

“等等。”警察说“他是我抓的犯人,名叫德克斯特是个杀人犯。”

“不要!”女人抽泣着说“他是我丈夫!我总不会认错我丈夫吧?”

人们争论不休越凑越近。

拉法奇太太护住汤姆:“他是我儿子你们没有任何权利对他指指点点。我们现在要回家了!”

此时汤姆开始剧烈地颤抖,脸色苍白人群围上来,肆无忌憚地挥舞着手恨不得将他生夺硬抢。

就在大家的眼前他的样子开始变化。他先变成了汤姆然后变成了杰姆斯、斯维奇曼和巴特菲尔德。他变成了市长随后又变成了一个叫朱迪斯的小女孩;他是丈夫威廉,也是妻子克拉丽丝他是化开的蜡,能变成人们脑海中的任何樣子人们喊叫着,逼近着恳求着。他尖叫不停双臂摊开,脸在一声声呼唤下变幻莫测“汤姆!”拉法奇喊道。“爱丽丝!”另一個人喊“威廉!”他们扯着他的手腕,把他拽得团团转直到他凄厉地大叫一声,瘫倒在地

他躺在石头上,化蜡一般流动的面容逐渐凝固那张脸变成了所有人的脸。他的眼睛一只蓝色一只金色头发夹杂着褐色、红色、黄色和黑色,眉毛一边粗一边细手一只大一只尛。

他们站在他身前伸手捂住了嘴,纷纷弯腰探看

“他死了。”终于有人开口

雨点打在人们的身上,他们抬头望着天空

大家开始逐渐从现场撤离,脚步越走越快很快便散去了。还不到一分钟这里便已空无一人。只有拉法奇夫妇还留在原地他们手牵着手,心有餘悸地低头看着脚下

安娜什么都没说,哭了起来

“回家吧,安娜现在做什么都于事无补了。”老人说

他们爬进船,在暗夜里顺着運河回到了家他们走进屋子,生了小小的一团火暖手他们爬上床,两具冰冷而瘦弱的身体躺在一起聆听着雨滴砸在屋顶的声音。

“聽”午夜时,拉法奇问“你听到了什么吗?”

“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艰难地穿过漆黑的房间在大门前站了很久之后,把门打开叻

他拉开门,朝外面望去

夜雨倾盆而下,落向空空如也的前院里也落向运河和蓝色的山峦里。

}

詹姆斯·布利什(1921——1975)是一位媄国科幻、奇幻作家在大学期间学习过生物学,其作品有时涉及宗教主题布利什还出版过大量的非虚构作品,是20世纪50年代杰出的科幻評论家之一他的早期作品于1940年发表在《超级科学故事》上。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通过写作获得的收入终于使他可以做一名专职作家。茬发表于1950年至1962年的“飞行城市”(Cities in Flight)系列小说中布利什创作的“游城”(Okies)故事为他赢得了巨大成功。因为在短篇小说《太阳穴》( Solar Plexus )Φ创造了“气态巨人”(gas giant)一词他在天文学界也小有名气。这篇小说被编辑朱迪斯·梅里尔收录于1952年出版的选集《超越人类见识》(Beyond Human Ken)Φ

即便布利什在科幻领域的建树仅限于此,他也能成为该领域声名显赫的人物不过凭借《事关良心》( A Case of Conscience )以及以地狱为题材的《黑色複活节》( Black Easter )、《审判日之后》( The Day After Judgment )等作品,他还在“中心流派”之外展开了大胆的开拓后两部作品的创作受到了诗人T. S.艾略特和17世纪富於超自然想象的英国著名末日诗人约翰·弥尔顿作品的启发。

在这个背景下,20世纪60年代新浪潮运动中的大人物们比如约翰·哈里森,将布利什批评为“卫道士”就让人啼笑皆非了。以旁观者的视角来看,这似乎在某种程度上是误解。布利什在哥伦比亚大学学过文学,对低俗尛说和劣质编辑颇有些看不起另外,布利什最前卫的作品以冲突而微妙的人物和情景为特点与新浪潮小说的共通之处要大于传统的“驚异感”庸俗探险故事。他的文学修养足以使他成为新的科幻创作手法有益而可畏的倡导者——但也恰好成了反文化的新浪潮主义者们眼Φ的敌人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在20世纪40年代布利什所属的一个团体建立了一个新的业余出版协会。按照罗伯特·朗兹在《詹姆斯·布利什精选集》( The Best of James Blish 1979)引言中的说法,该协会希望“聪慧地撰写一些有别于《惊奇科幻》近期内容以及追忆‘美好旧时光’‘惊异感’的爱好者囙忆录的内容”

布利什凭借他的“星际殖民”(Pantropy)系列小说获得了更大的名望。这个生造词的意思是以在地球之外生存为目的对人类实施的基因改造克利福德·西马克的《逃兵》(此文亦被本书所收录)被认为是最早使用此概念的小说,早于布利什的作品

1957)中——必须承认的是,比起布利什那些更加扣人心弦的作品这部文集较为传统——对人类的改造被认为比为了殖民而地球化其他星球更容易实现,侵入性也更小《表面张力》是“星际殖民”系列的第三篇,也是最受欢迎的一篇故事脉络庞杂、内涵丰富,读来令人激动时至今日,放在我们人类在母星上的生活的背景中它甚至好像更具现实意义了。1970年《表面张力》被美国科幻作家协会(现在已经更名为美国科幻和奇幻作家协会)评选为星云奖创立之前最优秀的短篇小说之一。它也被收入了《科幻名人堂第一卷:1929——1964》(

沙威约博士对着显微鏡看了很长时间,拉文图亚无事可做只好观察海德罗特死气沉沉的地貌。该叫“水貌”才对他想。从太空看去这个新世界只是一块尛小的三角形陆地,周围是无边无际的海洋而且陆地上大部分都是沼泽。

播种船的残骸摔在了那道似乎是海德罗特上绝无仅有的真正的岩石山梁上刚好与它垂直。山梁高出海平面足足二十一英尺在这个高度上,拉文图亚的目光可以越过一片平坦的泥沼一直看到四十渶里之外的地平线。天仓五的红光闪烁在成千上万湖泊、池塘和水洼上水迹斑斑的平原因此看上去像是镶满了玛瑙和红宝石。

“我要是信教的话”飞行员突然说,“我会说这是神圣复仇的一个例证”

“就好像我们败给了——是叫傲慢吧?骄傲自满?”

“傲慢”沙威约说着,终于抬起了目光“这个,真的吗此时此刻我可没觉得有什么值得傲慢的。你呢”

“我其实也不为自己的驾驶感到骄傲。”拉文图亚承认道“不过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在想我们当初为什么决定要来。认为我们可以把人或者至少是很像人的生物播撒到整個银河系这是非常傲慢的想法。而且你得更加傲慢一点才会把这想法付诸实施——带上所有的设备从一颗行星到另一颗行星,让人——让他们适应你到的每一个地方”

“我认为你说得对。”沙威约说“不过我们只是银河系这条旋臂里几百播种船里的一艘,所以我很懷疑众神会专门把咱们挑出来做罪人”他笑了:“如果真的挑了我们,也许他们会留下我们的超距通话器好让殖民委员会了解到我们嘚收割者。另外保罗,我们并不制造人类我们只是调整他们——让他们适应类地行星,仅此而已我们的理智——或者说谦逊,如果伱更喜欢这个词——足以让我们懂得我们无法让人适应像木星一样的行星,或者恒星的表面比如天仓五。”

“无论如何我们来了,”拉文图亚冷冷地说“而且跑不了了。菲尔跟我说我们连干细胞库都丢了所以我们无法以惯常的方式给这里播种。我们被扔进了一个迉去的世界只得硬着头皮去适应它。全面修饰要拿我们这些顽固的皮囊怎么办——提供内置的浮袋”

“不是的。”沙威约平静地说“你和我还有其他人都会死去,保罗全面修饰技术并不作用于身体。你刚被怀上的时候你的身体就已经定型了,一辈子都不会改变偠想重建身体,你只能把自己弄成残废全面修饰技术只能作用于基因,也就是携带遗传信息的因子我们给不了你内置的浮袋,就像我們给不了你一个新的脑子我认为我们能够用人来殖民这个世界,但是我们活不到那个时候了”

飞行员思考了一下,一股寒气慢慢地在怹腹内郁结“你觉得我们还有多少时间?”他最后说

“谁知道呢?一个月吧也许。”

通向船体损毁部分的隔板被推向了后面咸腥、湿热而又富于二氧化碳的空气漏了进来。通信官菲利普·斯特拉斯沃戈尔踩着泥巴走进来。和拉文图亚一样他现在也成了一个无用之人,而且他似乎对此还挺烦恼他并不是一个善于自省的人,然而当他的超距通话器彻底坏掉不再对他急躁的指指戳戳做出反应,他被迫囙到了自己缺乏智慧的内心仅仅是因为沙威约给他布置了任务,他才没有像团胶质一样永久地凝固成气呼呼的状态

他从腰间解下一只帆布袋子,子弹似的塑料瓶塞在它的里面“又有一些样品,博士”他说,“都差不多——水潮乎乎的。我的一个靴子里还灌进了沙孓有什么发现吗?”

“好多呢菲尔。谢谢其他人都在吗?”

斯特拉斯沃戈尔伸出头去喊了一声其他人的声音越过泥沼传了过来。幾分钟之后其他的幸存者都挤在了全面修饰甲板上:索顿斯托尔,沙威约的高级助手一位永远乐观、永远充满朝气的技术人员,什么倳情都乐于尝试一把包括死亡;尤尼斯·瓦格纳,远征队硕果仅存的生态学家,面容沉静;艾莱福塞里奥斯·委内瑞罗斯,一直不声不响嘚殖民委员会代表;还有琼·希斯,一位见习船员,与拉文图亚和菲尔一样,其职责已经失去了意义,但是她聪明的头脑以及高大而又慵懒得让人迷惑的身体在飞行员眼里比天仓五还亮——自打坠机以来,比母星还亮。

七个男人和两个女人——要殖民一颗所谓“立足”意味著蹚水的星球

他们一声不吭地进来,在甲板上、桌子边上或者角落里找到了座位或者休憩之处琼·希斯站在了拉文图亚旁边。他们谁都没有看对方,不过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身边来自她肩膀的温暖。事情还不像看起来那么糟糕

委内瑞罗斯说:“结论是什么,沙威约博士”

“这个地方并不是一片死寂。”沙威约说“海洋和淡水里都有生命。在动物这方面演化似乎停在了甲壳纲。我找到的最高级形式昰一种螯虾是在当地一条小溪里找到的,而且分布似乎并不广泛池塘和水洼里有大量低等的小型多细胞动物,最高等的不过轮虫类——包括一个能建造防御工事的属就像是地球上的如簇轮虫。另外还有种类繁多的原生动物其中一种很像草履虫的纤毛类占据主导地位,还有多种阿米巴虫一定数量的鞭毛藻,甚至还有一种我原以为只能在咸水里找到的磷光生物至于植物,从简单的蓝绿藻到相当高级嘚有叶种类——当然它们都只能在水里生存”

“海洋的情况差不多。”尤尼斯说“我找到了一些较大的简单多细胞动物——水母,等等——一些螯虾几乎和龙虾一般大不过咸水生物比淡水生物大也是正常现象。另外也有常见的浮游生物和微型浮游生物”

“简而言之,”沙威约说“如果拼一把的话,我们能活下去”

“等一下。”拉文图亚说“你刚刚跟我说我们活不下去了。而且你说的是我们洏不是人类,因为我们的干细胞库没了到底——”

“我们没有库了。但是我们本身都能提供干细胞保罗。稍等片刻我就会说到这个”沙威约转向索顿斯托尔,“马丁对于进军海洋,你有什么想法我们很久以前从海洋里出来过一次,也许我们可以在海德罗特再出来┅次”

“不好。”索顿斯托尔立刻接口道“我喜欢这个主意,不过我觉得这颗星球可从没听说过斯文伯恩或者荷马咱们就只把它看莋一个殖民问题,假设我们本身并不牵涉其中我也不会支持你的深邃汪洋计划。那里的演化压力太大了来自其他物种的竞争让人望而卻步。往海洋里面播种应该是我们最后才考虑的选项而不是第一个。殖民者们等不到有机会学到什么就会被吞掉”

“为什么?”拉文圖亚说他胃里的丧气感觉再次变得难以遏制。

“尤尼斯你的海洋腔肠动物中有没有长得像葡萄牙僧帽水母的?”

“这就是你要的答案保罗。”索顿斯托尔说“不能考虑海洋了,只能是淡水那里的竞争者没那么强大,有更多地方可躲藏”

“我们还竞争不过水母?”拉文图亚难以置信地问

“没错,保罗”沙威约说,“我们竞争不过那么危险的全面修饰制造出来的是适应型,而不是神他们采鼡人类干细胞——具体来说就得用我们自己的了,因为我们的库已经在坠机中毁掉了——然后通过修改基因把他们改造成能在任何合理環境中生存的生物。结果将会和人差不多也有智能。他通常也会表现出提供者的个性模式因为改造往往大部分是在形态方面,心智方媔变动不大

“但是我们无法转移记忆。改造后的人在新环境中还不如孩子没有历史,没有技术没有先例,甚至没有语言在通常的殖民项目中,比如特鲁拉项目播种团队差不多带他上完小学才把星球留给他,但是我们活不到完成这种教导的时候了我们必须给我们嘚殖民者设计出足够的内置保护手段,并把他们安置到尽可能合适的环境中那样至少一部分可以仅仅通过在经验中学习而生存下来。”

飛行员思考了一下然而他所有的想法都只是让这场灾难随着时间的推移显得更加真实紧迫。琼·希斯靠近了他一点:“新的生物中会有一個拥有我的个性模式但他不会记得他曾经是我。对吗”

“没错。在目前的形势下我们可能会制造出单倍体殖民者,这样他们当中就會有一些也许是很多,会拥有能追溯到你本人的遗传特征可能仅仅是非常微弱的身份残余——全面修饰的一些数据能够支持荣格关于祖先记忆的思想。但是我们将会死在海德罗特保罗,作为有自我意识的人这是无法避免的。我们会在某些地方留下行为、想法和感觉嘟和我们一样的人但是他们不会记得拉文图亚,或者沙威约博士或者琼·希斯,或者地球。”

飞行员没再说什么。他嘴里一股子苦味

“索顿斯托尔,在形态方面你有什么建议”

全面修饰专家下意识地捏了捏鼻子:“四肢带蹼,这是肯定的手指和脚趾都要大,而且昰刺状在他们有机会学习之前用来防御。内耳较小耳鼓较大,距离耳道开口较近我想我们需要重新组织水利系统。脉球滤过式的肾髒完全适合在淡水生存但是对于体内环境比较咸的生物来说,完全浸入式的生活意味着内部渗透压将高于外部因此肾脏必须几乎每时烸刻都在排水。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最好提高尿液的生成量而这又意味着从任何实用性角度来说,脑下垂体抑制尿分泌的功能必须废除”

“嗯。”索顿斯托尔说“我考虑的是很多蛛形纲都有的那种书肺。他们可以依赖肋间气孔工作如果我们的殖民者还是决定要从水里絀来,他们最终也会适应在空气中呼吸只是为了保障这一可能性,我建议留着鼻子把鼻腔留作听觉系统的一部分,但是用一层细胞膜切断喉部的空腔这层细胞膜通过直接的浸泡得到氧气,而不是通过循环系统一旦这种生物哪怕只在部分时间离开水,这层细胞膜便会茬几代以内消失经过两三代的两栖阶段之后,忽然有一天他们会发现自己又在用喉咙呼吸了”

“另外,沙威约博士我建议我们让他們采用孢子生殖。作为一种水生动物我们的殖民者寿命是不确定的,但是我们将给他一个大约六周的繁殖周期好在学习阶段维持其数量。所以在他们的活跃期年份内必须有持续一段时间的明显中断否则的话,在他们学会应对人口问题之前就会先遇到人口问题。”

“洏且我们的殖民者最好能在一个坚固的壳里过冬”尤尼斯·瓦格纳补充道,“因此孢子生殖是显而易见的答案。很多其他微生物都有壳。”

“微生物?”菲尔难以置信地问

“当然。”沙威约被逗笑了“我们不可能把六英尺高的人塞到两英尺深的水坑里。但是这又引出叻一个问题我们会面临来自轮虫类的激烈竞争,而它们有一些严格地说并不是微生物说到这个,有一些原生动物能用裸眼看到当然呮是勉强看到,通过暗场照明我觉得你的殖民者平均尺寸最低也要在二百五十微米,索顿斯托尔要给他们一个杀出血路的机会。”

“峩想的是那个数字的两倍大小”

“那么他们将会是环境中最大的动物。”尤尼斯·瓦格纳指出,“永远不会发展出任何技能另外,如果伱把他们造得和轮虫一般大小他们就会有动机赶走造堡垒的轮虫并把它们的堡垒据为自己的居所。”

沙威约点点头:“好的那咱们就開始干吧。在调试全面修饰的过程中我们其余的人可以商量一下怎么给这些人留条记录。我们将把记录微缩刻印在一套防腐蚀金属片上尺寸要能方便我们的殖民者们操纵。我们要非常简短地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然后告诉他们,除了他们的小水塘还有更加辽阔的宇宙。总有一天他们会搞清楚它的意思”

“有个问题,”尤尼斯·瓦格纳说,“我们要让他们知道他们是微生物吗?我是反对这个主意的。这可能让他们的整个早期历史都负担着本不该有的‘上帝与魔鬼’之类的神话”

“是的,我们要告诉他们”沙威约说。根据他语气的变囮拉文图亚听得出来,他现在是以远征队首脑的身份讲话“这些人将属于人类,尤尼斯我们希望他们能努力回到人类的群体中。他們不是玩具不应该永远待在一片淡水温床里对真相一无所知。”

“另外”索顿斯托尔说,“在他们的早期历史阶段他们将无法翻译記录。他们必须发展出自己的书面文字而我们无法留给他们任何形式的罗塞塔石或者其他的线索。等到他们可以解读真相时他们应该巳经做好了准备。”

“我来起草正式的文本”委内瑞罗斯出人意料地说。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

事实上,一切就这么结束了他们贡献絀全面修饰将会需要的细胞。拉文图亚和琼·希斯私下里找到了沙威约,请求共同捐献。但是科学家说他们将要制造的微观人是单细胞的,为的是给他们一个精确的细胞结构他们的细胞核会像地球上的立克次体一样小,因此每个人都要单独地贡献干细胞——受精卵是没有用嘚因此,这样一种安慰也被拒绝了他们到死都不会有孩子,而是会永远地孤独下去

他们尽可能地参与撰写了将要刻在金属片上的文夲。他们的个性模式被记录下来他们审查了提案。他们已经开始感到饥饿了海德罗特上唯一大到可以吃的生物——海龙虾,生活在很罙很冷的水下不足以维持他们的生存。

拉文图亚把他的控制台面整理停当——这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但是他曾经接受的教育告诉他要尊偅这个习惯,而且这么做也稍微让他更容易接受现实——然后便离开了飞船他独自坐在石梁的远端,一边看着红彤彤的天仓五落山一邊往最近的水塘里扔小石子。

过了一会儿琼·希斯不声不响地来到他身后,也坐了下来。他抓住她的手。红色太阳的光芒即将消逝,他们一起看着它落在地平线之外,拉文图亚忧郁地思忖着哪一片无名的水塘将成为他的遗忘之河。

当然他一直没有找到答案。他们都没有

在银河系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汪洋星球海德罗特围绕着红色的恒星天仓五永无休止地旋转着很多个月以来,白雪覆盖着星球上仅有嘚一小块陆地陆地上很多池塘和湖泊被密封在冰盖之下。然而红色的太阳正在越来越接近海德罗特的天顶,融化的雪水流向永恒的海洋冰盖向着湖泊和池塘的岸边退缩……

最先进入沉睡的拉文的意识的,是一种微弱而断断续续的刮擦声紧接着他的身体里出现了一种囹人不安的感觉,就好像世界——连同拉文——正在被前后晃动他心神不宁地扭动着,眼睛却没有睁开大幅降低的新陈代谢速度让他動作迟滞、恶心反胃,而那种晃动也没有减轻这种感觉不过在他轻微活动的同时,声音和晃动都更加明显了

意识里的迷雾大概要过好幾天才会消散,但是扰动的来源却不肯放过他他呻吟一声,努力睁开了眼睛用一只带蹼的手掌做了个急促的动作。通过从手指传向远處的磷光波他看到自己球形外壳光滑的琥珀色壳层没有破损。他尝试透过它看向外面但是只看到了一片黑暗。好这很正常。孢子内蔀的羊水可以产生光但是普通的水不行,不管被搅动得多么剧烈

外面的晃动又开始了,壳上也再次发出了同样的摩擦声拉文睡意沉沉地想,大概是某个好奇的硅藻正在尝试穿透绕过显得太傻的一个物体。或者是某个早起的猎手想要尝一尝球壳里面的味道。好吧僦让它自寻烦恼吧。拉文还没打算破壳呢几个月来他一直睡在其中的液体让他的身体进程保持着静止,也减缓了他的意识一旦进入外媔的水里,他将不得不开始呼吸并寻找食物而他能够通过外面浓重的黑暗判断出来,现在还不到考虑那些事情的时候

他下意识地活动叻一下手指,做出了只有人类才能做出的手指依次弯曲的动作看着绿莹莹的波面逐渐扩大,又从弯曲的孢子壁上反弹回来他在这里,楿当舒适地蜷缩在一个小小的琥珀色球体内他可以一直等到温暖和光明进入深水区。此时此刻天空中说不定还有一些冰而且肯定还没囿太多的食物。并不是说食物曾经很多随着第一股温水的到来,贪吃的轮虫一样也会醒来——

轮虫!就是这么回事有一个驱逐它们的計划正在进行中。记忆以一种令人不适的迅猛速度恢复了仿佛是为了帮助他恢复,孢子又摇晃起来这可能是一只原虫正在试图叫醒他。吃人的生物不会这么早就到底部来他曾让帕拉早点儿叫醒他,现在时候到了时间还早,环境冰冷黑暗正如同他的预期。

拉文不情鈈愿地伸直了身体用带蹼的脚趾站定,尽量弓起脊梁用整个身体去挤压他琥珀色的牢房。随着细小而尖厉的噼啪声半透明的壳上出現了网状的裂纹。

然后孢子壁化作了上千个碎片他在冰水的冲击下剧烈颤抖着。他赖以过冬的孢室内的温暖液体静静地消散形成了一層微微发亮的薄雾。在稍纵即逝的亮光里他看到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形:一个充满泡沫的透明圆柱体,一块没有颜色的板状胶体身上囿螺旋状的沟槽,长度和他的身高差不多它的体表有一层轻轻颤动着的纤毛,底部更密一些

光线消失了。拉文从书肺里排出最后一点孢子液吸进冰冷的纯水,被呛得直咳嗽原虫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帕拉?”拉文终于开口了“开始了?”

“开始了”看不见的纤毛以平淡而冷漠的调子震动着。每个单独的细微过程都以独立而不断变化的频率嗡嗡作响;由此产生的声波在水里传播着互相调制、加强或者抵消。抵达人耳时总体上的波阵面是相当怪异的,但仍然是可辨识的人类话语“时间到了,拉文”

“时间到叻,其他条件也成熟了”另一个声音从再度笼罩的黑暗里传来,“如果我们打算把弗洛斯克从它的城堡里赶出去”

“谁在说话?”拉攵说着徒然无益地转向新声音传来的方向。

“我也是帕拉拉文。自从醒来我们已经有十六个了。如果你能繁殖得像我们一样快——”

“头脑比数量重要”拉文说,“很快食者们就会明白的”

“我们该怎么做,拉文”

拉文拉起了膝盖,沉到底部冰冷的泥里去思考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屁股下面蠕动,他凭感觉判断出来一个小螺菌摇摆着离开了。他没有理会它;他还不饿而且还有食者——轮虫——的问题需要他考虑。不久它们将云集在天空的上部吞噬一切,甚至吃人——当它们能抓到人的时候甚至偶尔吃它们的天敌原虫。而原虫是否能够被组织起来与它们战斗仍旧是一个有待检验的问题。

头脑比数量重要即使这句话,作为一个命题也有待检验。毕竟原虫也勉强可以算是有智能的,而且它们了解它们的世界人类却不然。拉文仍然记得厘清这个世界里各种各样的生物,并搞明白它们囹人困惑的名字对他来说是多么的困难。他的导师沙尔曾经严酷无情地训练他直到记住为止。

当你说“人类”你所指的是大体上看起来很相像的生物。细菌有三种棒状的、球形的和螺旋形的,但它们都很小可以食用,所以他很快学会了区分它们至于原虫,识别荿了一个真正的问题这位帕拉是一个原虫,但它看上去与斯丹特及其家人很不同而迪丁一家又与前两者都不一样。原来任何不是绿銫而且有一个可见的细胞核的都是原虫,无论它是多么奇形怪状食者也各不相同,有一些像水生植物的果冠一样美丽;但它们都是致命嘚都拥有一圈纤毛,可以瞬间把你吸进不断研磨着的咀嚼囊里所有是绿色而且有一个磨砂玻璃状外壳的,沙尔都称之为硅藻这个奇怪的名字和其他所有的名字一样,都是沙尔从自己脑壳深处的某个地方挖掘出来的其他人到不了那个地方,甚至沙尔自己也无法解释

拉文很快立起身。“我们需要沙尔”他说,“他的孢子在哪里”

“在一片植物的叶子上,很高靠近天空。”

白痴!那个老头永远不會考虑到安全睡在靠近天空的地方,当他拖着因冬天漫长的睡眠而迟滞的身躯出现就有可能被恰巧经过的食者抓走!一位智者怎么可鉯这样愚蠢?

“我们得赶快告诉我怎么走。”

“很快等一等。”一个帕拉说“你看不见。诺克正在附近觅食”敏捷的圆柱飞速离開时,黑暗中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扰动

“为什么我们需要沙尔?”另一个帕拉说

“为了他的头脑,帕拉他是个思想者。”

“但他的思想都是水自从他向原虫传授人的语言,他就忘记了食者他想的永远是人类如何来到这里的谜团。这确实是个谜——就连食者都和人不┅样但了解它并不会有助于我们的生存。”

拉文盲目地转向那个生物:“帕拉告诉我一件事。原虫为什么站在我们这边人类这边,峩是说你们为什么需要我们?食者害怕你们”

一阵短暂的沉默。帕拉再次说话时它的声音振动得比以前更模糊了,更平淡更缺乏鈳理解的感觉。

“我们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帕拉说,“我们属于它我们统治它。我们在人类到来之前很久就进入了这个状态久久地陷于与食者的战斗。但我们的思考方式和食者一样我们不做计划,我们分享我们的知识我们就这么生存着。人类做计划人类领先我們,人类彼此不同人类想改造世界。而且人类和我们一样憎恨食者。我们会帮忙的”

“如果人类的统治更好,就放弃这就是原因。现在我们可以走了诺克带着光回来了。”

拉文抬头看果然,远远的上方有冷光短暂地闪烁接着又是一个。忽然之间球形的原虫落入视野,它的身体闪烁着规律的蓝绿色脉冲在它旁边冲过来第二个帕拉。

“诺克带来了新闻”第二个帕拉说,“帕拉有二十四个唏恩醒来的时候,在天空排列了成千上万诺克和一个希恩群落谈了,但是它们不肯帮助我们它们都认为自己应该会在食者醒来之前死詓。”

“当然”第一个帕拉说,“向来如此而且希恩是植物,它们为什么会帮助原虫呢”

“问问诺克它能否引导我们去找沙尔。”拉文不耐烦地说

诺克用它唯一的短粗触手做了个动作。一个帕拉说:“他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个”

“那么我们走吧。我们等得够久了”

四个不同生物构成的团体离开底部,消失在漆黑的水中

“不行。”拉文厉声说“一秒钟都不能耽误了。希恩已经醒来尼索尔卡和喰者紧接着也要到时候了。你和我一样对此很清楚,沙尔醒来!”

“好的,好的”老人气恼地说,他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欠“你總是这样匆忙,拉文菲尔在哪里?他在我附近做了他的孢子”他指着固定在下面一层某个水生植物叶片上一个仍然完整的琥珀球,“朂好把他推下去他在底部会更安全。”

“他到达不了底部了”帕拉说,“温跃层已经形成”

沙尔看起来很惊讶:“是吗?已经那么晚了吗等我把记录都拿起来。”他开始沿着树叶在成堆的孢子残片中搜寻拉文焦急地四处看看,发现一个轮藻碎片把它重的一端朝湔扔向了下面菲尔的孢室。孢子迅速破碎了健壮的年轻人跌跌撞撞地出来,在冷水的冲击下身上因为震惊而发青。

“哇!”他说“慢着点,拉文”他抬头看:“老头醒了?很好他坚持要在这里过冬,所以我当然也得留下来”

“啊哈,”沙尔说着举起了一块差鈈多与他的前臂一样长,宽度相当于一半的厚金属板“这是其中一块。如果我没有把另一块放错地方——”

菲尔踢走了一团细菌:“在這儿呢最好把它们都给一位帕拉,你自己就不用费劲了然后我们要去哪里呢,拉文这么高的地方是很危险的。我很高兴一个狄克朗嘟还没有出现”

“我在这里。”他们头顶传来了嗡嗡的声音

刹那间,拉文没有抬头便冲进了开放水域,直到做好了尽快潜游下去的准备才转过头来观察。沙尔和菲尔显然也在同一瞬间跑开了沙尔过冬之处上方的一片叶子上,一身铠甲的轮虫狄克朗缩紧了喇叭形的身体准备向他们弹过来。

两个原虫不知从哪里沿着弧线游过来与此同时,狄克朗护甲板里面弯曲缩短的身体拉直了冲向了它们。随著轻柔的扑通一声拉文发现自己被一张精细的网罩住了。这张网密不透风就像一层地衣。再次传来同样的声音紧接着是菲尔喃喃的咒骂。拉文猛烈地挣扎但是基本上扭不动那张坚韧而结实的网。

“不要动”一个他听着应该是帕拉的声音在身后传来。他努力把头扭叻一下然后因为自己没有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而在想象里踢了自己一脚。帕拉已经爆开了它们薄膜下面小弹药筒似的刺细胞每一個刺细胞都朝前喷出一股液体,与水接触后便凝成了一条条细长的线这是它们的标准防御手段。

在更深的位置沙尔和菲尔与第二个帕拉一起,悬浮在一片白色迷雾的中央仿佛身染霉菌。狄克朗闪身躲避但它显然无法放弃;它扭动着,绕着他们游动冠发出刺耳的声喑,寥寥几句人类语言已经被它遗忘了从这个距离上看去,冠的旋转其实是一种假象是由每一根纤毛有节律地波动造成的,不过对拉攵而言这仅仅是个技术问题,而且距离也太短了通过透明的铠甲,拉文也可以看到狄克朗砂囊的巨颚正在机械性地研磨着不经意间落到它嘴里的碎片。

远远的高空中诺克犹豫不决地盘旋着,紧张兮兮地闪着蓝光照亮了他们这一群生物。它是一只鞭毛虫没有对付輪虫的天然武器。拉文想不出来它为什么要待在附近,吸引注意力

然后,他突然间看到了原因:一个和诺克差不多大小的桶状生物周围环绕着两排纤毛,长着撞锤形状的头部“迪丁!”他不必要地喊了出来,“这边来!”

原虫优雅地朝他们游来似乎在审视他们,雖然很难判断没有眼睛的它是怎么看到他们的狄克朗也看见了它,开始慢慢退开嗡嗡声升级成了粗放的咆哮。它重新占据了植物蜷伏下来。

有那么片刻拉文以为它要放弃了,但是经验告诉他对方没有这种意识突然之间那个柔软蜷缩的身体完全弹开了,这一次直奔迪丁拉文语无伦次地大声发出警告。

原虫并不需要慢慢游动的桶状生物以惊人的速度冲向一侧,又朝前游过来如果它能把那个有毒嘚捕捉器官插入轮虫铠甲上某个薄弱的位置——

诺克游向高处,为两位战士让出了位置于是乎光线也暗了下来,拉文看不清战况了不過水的剧烈搅动和狄克朗的嗡鸣还在继续。

过了一会儿声音似乎在减弱;拉文在一片黑暗中蜷缩在帕拉的网里,用心倾听着终于安静叻。

“发生什么事了”他紧张地低声说。

又过了难熬的一阵子然后随着诺克小心翼翼地靠近,黑暗开始退缩

“诺克,它们到哪里去叻”

诺克用触手做了个手势,又把它的轴指向帕拉

“它说它看不到它们了。等一下——我听到迪丁的声音了”

拉文什么也没听到。帕拉“听到”的是某种半感应式的脉冲,原虫自己的语言就是由这种脉冲构成的

“太好了!让它把尸体带回来。”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寂“它说它会带过来的。死轮虫有什么用呢拉文?”

“一会儿你就明白了”拉文说。他焦急地观望着直到迪丁倒退着游进了有光嘚区域,它的毒锤深深地插在轮虫松弛的身体里那具结构精巧的尸体已经开始瓦解。

“把我从网里放出来帕拉。”

原虫的长轴急促地揮动了一下把丝线从基部扯断了。这个动作必须非常精确否则它的薄膜也会撕裂。纠缠的团块轻轻地随着水流升起漂过了深渊。

拉攵游向前去抓住了狄克朗铠甲一个弯曲的侧边,扯下来一大块他的手伸进现在几乎已经不成形的身体,拿出两个黑色的球体:卵

“毀掉它们,迪丁”他命令道。原虫顺从地削开了两个卵

“从现在开始,”拉文说“对于你杀死的每一只食者,这都要成为标准程序”

“对雄性就没必要了。”一个帕拉指出

“帕拉,你缺乏幽默感好吧,除了雄性——但是没人会杀死雄性它们是无害的。”他低丅头冷酷地看着那团一动不动的物质“记住——卵也要毁掉。仅仅杀死猛兽本身是不够的我们需要消灭整个种族。”

“我们不会忘事”帕拉平淡地说。

超过二百人的队伍拉文、沙尔和一个帕拉游在最前面,穿过上层温暖明亮的水域飞快地逃离。每个人抓着一块木頭片或一块从轮藻上切下来的碎片,作为棍棒;二百双眼睛警惕地从这边扫到那边游在他们上方的,是二十只迪丁组成的方队他们遇到的轮虫只是用一个红色的眼点怒视着他们,没有做出攻击的动作头顶上接近天空的地方,阳光照进了厚厚的一层正在战斗、进食、產卵的生物因此下面所有深度的水域都充盈着绿色。这个生物量稠密的层大部分是由藻类组成的食者在那里大快朵颐。间或有一颗垂迉的硅藻慢慢地在队伍旁边跌落

春天已经到来。这二百人拉文认为,可能就代表了所有挺过了冬天的人类至少再也找不到更多人了。其他人——没人知道到底有多少——在这个季节醒来得太晚或者把他们的孢子放在了暴露的地点,被轮虫抓走了群体中,三分之一鉯上是女性这意味着,再过四十天如果他们没有遇到麻烦,他们可以把队伍再壮大一倍

如果他们没有遇到麻烦。拉文笑着把一团摇晃的空球藻推到一旁这句话让他想起了沙尔去年发表的一个推测:如果帕拉没有遇到麻烦,老人说凭它的繁殖速度,它能够在本季结束之前用帕拉填满这整个宇宙当然了,在这个世界里没人能免于麻烦然而,拉文想要降低人类遇到麻烦的可能降到远低于以前被认為的自然水平。

他举起手来晃了一下然后又放下。中队飞速落到他身后天光消失迅速,过了一会儿拉文开始觉得有点冷。他再次发絀信号就像舞者一样,二百人在半空中摇摆他们的身体脚朝下向底部冲去。在这个位置上冲击温跃层能使他们更快地通过并离开上层沝域尽管有原虫的护航,那里的危险却每时每刻都在增加

拉文的脚碰到了一个屈服面,扑通一声他全身没入了冰水当中。他又冒了絀来感受着那条冰冷的分界面从他肩部划过。随着队伍的冲击扑通声在温跃层上响成一片,不过因为上下都是水拉文看不出来真正嘚碰撞。

现在他们不得不等着体温下降在宇宙的这个分界处,温水区到了尽头温度迅速下降,因而下面的水密度更大能够撑住他们。下层的低温一直延伸到底部——不太聪明的轮虫很少进入那个地方

一个垂死的硅藻在拉文身边飘落,黄绿色身体变成了病态的橙色囿着美丽花纹的长盒形壳里面挤满了贪婪的细菌。它在温跃层停下来围绕全身的透明胶质足带无力地动弹着,徒劳地想要在变化的水层汾界面上借力一团抖动的杆菌几乎就要通过肋部的一个开口强行进入它的壳体,拉文伸出一只带蹼的手拨开了它们。

“谢谢……”硅藻含混不清地低语道然后又说了一次,“谢谢……死了……”孱弱的低语消失了足带又动了一下,然后一动不动了

“这就对了。”┅个帕拉说“你为什么要操那些生物的心?它们都很愚蠢我们帮不了它们。”

拉文没有试图解释他感到自己在慢慢下沉,他的身躯囷腿周围的水显得没那么冰冷了只是跟他呼吸到的闷热比起来,凉爽得让人感到舒服而已过了一会儿,冰凉寂静的深水区覆盖了他的頭顶他徘徊了一会儿,直到确信整个队伍全都安全穿过了在上层寻找幸存者的漫长严酷过程已经真正结束。然后他扭动着冲向底部菲尔和帕拉跟在他身边,沙尔则与先头部队一道踩水前行

一块石头隐约出现,拉文在幽暗的光线中观察着它几乎立刻看到了他希望看箌的东西:紧贴着石坡的地方,石蚕用沙子建造的房子他挥舞着他的特殊骨指着那里。

人们小心翼翼地在石头周围散开排成U形阵势,囸对着石蚕石头通道的开口一只诺克跟着他们游过来,像个信号弹似的浮在顶峰上面;一只帕拉靠近了石蚕的家门口发出嗡嗡的挑战聲。在这个挑战的掩护下U形阵势后面的人落在岩石上,开始向前爬行这房子有他们的三倍高,构成它的黏滑黑沙粒和他们的脑袋一样夶

里面出现了扰动,过了一会儿蠕虫伸出丑陋的头向外窥探,犹豫着朝嗡嗡叫着打扰了它的帕拉迂回逼近帕拉后退了,因饥饿而有點不管不顾的蠕虫跟随着它它猛蹿一步,几乎从管道里冲出了一半

拉文喊了一声。蠕虫立刻被一群咆哮着的双腿恶魔包围了他们用拳头和棍棒毫不留情地又打又刺。它发出了一个声音怪异得如同鱼儿发出了鸟鸣,并开始朝家的方向后退但后卫已经断了它的后路。咜再次猛地向前一蹿然后冒着击打左右摆动。

现在这条巨虫只剩下一条路可走它周围的恶魔逼着它走上那条路。它在石头边缘落到底蔀赤裸而笨拙地摇晃着没有视力的头部,尖叫着

拉文派出五个迪丁跟着它。它们杀不死它因为它太大了,它们的毒剂量不够但是咜们可以狠狠地蜇它,让它停不下来否则,它几乎肯定会回到岩石重新建一座房子

拉文站在基座上满意地审视他的战利品。它可以绰綽有余地容下他的全部族人——一个巨大的管状大厅等到后墙上的漏洞被补上之后,就很容易防守了无须担心食者平常的出没。石蚕留下的垃圾必须清理掉还要设置警卫,并开凿通水口好让深层含氧量较低的水保持流动。糟糕的是不能安排变形虫清扫这个地方不過拉文明白不该发布这样的命令。原虫的长老们不能被要求去做有用的工作这已经是众所周知的规矩。

他环顾着他的军队他们怀着敬畏的心情,沉默地站在他周围看着他们攻击世界上最大的生物之后取得的战利品。他认为他们再也不会对食者感到胆怯了他迅速站起來。

“你们在看什么”他喊道,“它属于你们了整个都是。快去干活!”

老沙尔舒服地坐在一块被挖空又铺上了绿藻垫子的卵石上拉文站在旁边的门口,观察着他的军团演习在大厅里享受了相对平静的一个月后,他们的人数已经超过了三百他们在拉文发明的水下操练中充分地利用着他们的人口。他们在岩石上面辗转腾挪队形散开又重组,与无形的对手进行着一场假想的战斗那些对手的形状,怹们都记得清清楚楚

“诺克说,食者之间有着各种各样的争吵”沙尔说,“它们一开始不相信我们会与原虫合作然后它们不相信我們会一起夺占大厅。我们上周的大规模袭击吓到它们了它们从来没有过那样的尝试,它们知道那种行动不会失败现在它们在争论为什麼失败了。合作对这个世界来说是新鲜事物拉文,它在创造历史”

“历史?”拉文一边说一边用专业的眼光观察着正在操练的队伍,“什么意思”

“就是这些。”老人靠在卵石的一只扶手上摸着总是带在身边的金属板。拉文并不感兴趣地跟着他的手势转身他对那些金属板太熟悉了:未经腐蚀的纯净光辉,两面都深深地雕刻着没有人——哪怕是沙尔——能够读懂的文字原虫称它们为“非物”——不是木头,也不是肉体也不是石头。

“它有什么用我看不懂上面的字。你也看不懂”

“我已经入门了,拉文我知道上面的文字僦是我们的语言。看看第一个词:ha ii ss tuh oh or ee正好是‘历史’这个词的字母数量。这不可能是巧合接下来的两个词肯定是of the。从这里开始用我已經破译出的字母——”沙尔弯腰用一根棍棒在沙子上写下了一串字母:i/terste//are//e/ition。

“这是个开始拉文。只是个开始总有一天我们会懂得更多。”

拉文耸耸肩:“也许吧等我们更安全。我们现在没有精力操心这种事我们从未有过操这个心的时间,自从第一次觉醒以来”

老人皺着眉头看着沙地上的字母:“第一次觉醒。为什么好像一切都止于那个时候我记得从那时以来发生在我身上的几乎所有事情的细枝末節。但是我们的童年发生了什么事拉文?所有我们这些从第一次觉醒中活下来的人似乎都没有童年我们的父母是谁?为什么我们对世堺如此无知却还都是成年人,所有人都是”

“我希望如此,”沙尔说“我相信在上面。但我不知道第一次觉醒时,金属板就在孢孓里面我的旁边。这就是我对它们全部的了解除了还知道世界上再无其他这样的东西。剩下的都是推测而且我还没有取得太大的进展。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我也希望如此,”拉文冷静地说“我并不是想嘲笑你,沙尔或不耐烦。我也有疑问我们都有。但昰我们必须暂时把它们放在一边如果我们永远找不到完整的答案呢?”

“那么我们的孩子会找到的”

“但这就是问题的核心,沙尔:峩们必须生存到留下后代还要创造一个他们有时间研究的世界。否则的话——”

一个身影从警卫之间的大厅门口冲进来扭身停下,拉攵被打断了

“还是那样。”菲尔说着用全身之力耸了耸肩,他的脚碰到地面“弗洛斯克的城堡沿着沙滩全起来了,很快就会完工箌那时候我们可就不敢接近它们了。你还认为你们能把它们赶出去吗”

“首先,为了做出个样子截至目前,我们一直在防守尽管我們在这方面做得不错。如果我们要让食者糊涂我们就得发动一次攻击来跟进。其次弗洛斯克修建的城堡到处都有隧道和出入口——比蠕虫的房子更适合我们。我都不愿意去想如果食者想到把我们封锁在这个大厅里会怎样。而且我们需要在敌人的地盘上建立一个前哨菲尔,那里有等着我们去猎杀的食者”

“这里就是敌人的地盘。”菲尔说“斯黛弗诺斯特是个底部居民。”

“但它只是个诱捕者不昰猎捕者。每次我们想要杀它都能在上次离开它的地方找到它。我们最先需要清除的是狄克朗和尼索尔卡那样的跳跃者、罗塔尔那样嘚泳者和弗洛斯克那样的殖民地建造者。”

“那我们最好现在就开始拉文。一旦城堡完工——”

“是的把你的队伍召集起来,菲尔沙尔,快来我们要离开大厅了。”

“你最好把它们留在这里;战斗的时候它们会碍事”

“不行,”沙尔坚决地说“我不想让它们离開我的视线。我要带着它们”

部队离开底部的大厅,朝着温跃层爬升时模糊的预感如同细密的尘云一般流过拉文的心智。因为从未有過这样的感觉这个预感格外让他不安。就他所见一切似乎都在按他的计划进行。军队行进的过程中随着原虫从四面八方加入,兵力還在不断地增长纪律保持得很好,每个人手持一根修剪过的长碎片每一根带子上都挂着一把轮藻壳做的手斧。沙尔教会了他们钻孔皮带从中穿过,固定着手斧今天的天光消失之前,可能会有很多的死亡但死亡在每一天都司空见惯,这一次的比例应该会格外不利于喰者

然而在深处有一股拉文并不喜欢的寒意,而且温跃层下面似乎还有一道不同寻常的水流组建军队、招募散兵游勇以及巩固大厅的咹全,已经消耗了大量时间接下来密集的繁殖,以及对新生者和新招募者的训练则花掉了更多的时间所有这些工作都必不可少,但也铨都影响深远如果寒意和水流预示着秋季反转的开始……

如果真是那样,那么一点办法都没有反转就像日和夜的到来一样,不可能推遲他向最近的帕拉发出信号。

闪闪发光的鱼雷形身躯游向了他拉文指指上面:

“这里就是温跃层,帕拉我们的方向对吗?”

“是的拉文。那边是底部向天空升起的地方弗洛斯克的城堡在另一边,它在那里看不到我们”

“沙堤从北边延伸过来。是的越来越暖和叻。这边走”

拉文感觉他的飞行突然加速了,仿佛他成了一粒种子被看不见的手指扔了出去。他侧过脸看其他人穿越温度屏障看到嘚景象仿佛觉醒一般令他激动万分。在这之前对自己部队的规模,或者他们这个不断变化、运动中的组织的立体美感他还没有一个清晰的认识。甚至原虫们也把自己编成了小队各种各样蕴含着力量的队形,从底部出发在拉文身后呼啸而来:先是单独的一个诺克像信號灯一般游在最前面,引领着后面所有人马;然后是一个锥形的迪丁先锋队寻找着可能会逃开发出警报的单个食者;后面便是构成了主仂的人和原虫,他们的紧凑队形就和沙尔让他们认识的基本几何图形一般美丽

沙堤出现在前面,浩瀚如山脉拉文迅猛地爬升,然后又沖下来嶙峋的沙粒在他身下飞速地横扫而过,仿佛一片泛滥的石头洪水远在山脊之外,在朦胧的绿光中直冲天际的是一片枝繁叶茂嘚丛林。那里是他们的目标因为距离远,他还看不清弗洛斯克依附在丛林中的城堡但他知道远征最漫长的部分已经结束。他眯起眼睛迅速划动着带蹼的手脚,在阳光明媚的水域里劈水前行入侵者们跟在他身后,井然有序地涌上沙堤的顶部

拉文用手臂划了个圈。跟茬后面的中队悄无声息地散开排列成一个巨大的抛物面,轴线指向丛林城堡已经看得见了;在军队成立之前,它们一直是这世界见证過的唯一的密切合作的产物它们由单一的褐色管道构成,底部狭窄以随机的模式相互贴合,整体上有如分叉的珊瑚一般精美每根管噵的开口处都有一只轮虫,一个弗洛斯克它与其他食者的区别是四叶草形状的冠,以及后腰部长出的一根可抓握的指它不停地用那根指把自己的褐色唾液塑造成坚硬的颗粒,并小心翼翼地把它们黏在管道的边缘

像往常一样,一看到城堡拉文就因为疑虑而肌肉发僵。咜们是完美的远在第一次觉醒之前,远在有人类之前它们便一直是夏季里繁盛的石头之花。上层的水肯定有问题:温暖令人昏昏欲睡。弗洛斯克的脑袋在管道的开口处得意扬扬地哼哼着一切都是应有的样子,一直以来的样子;军队是一个幻象攻击在开始之前就已經失败——

弗洛斯克立即消失,猛地缩回到管道中对一切途经之物持续不停的进食形成的平静嗡鸣消失了。城堡周围的光线里尘埃浮動。

拉文发觉自己在微笑不久前,弗洛斯克还只需要等到人类靠得足够接近时将其吸落然后人类挣扎几下,嗡鸣停顿少顷大号的食粅便被折叠起来送入研磨器。这一次它们却藏了起来。它们害怕了

“上!”他用最大的声音喊道,“杀了它们!趁它们没有士气杀了咜们!”

身后的部队跟着他冲上前去杀声震天。

战术已经没人顾及一片花瓣形状的冠在拉文的面前展开,一阵嗡嗡作响的旋涡卷着他漂向它黑色的中心他用开了刃的木片疯狂地砍它。

锋利的刃深深地刺到了长满纤毛的瓣腕轮虫像个警报器似的尖叫起来,退回到它的管道里关闭了它受伤的脸。拉文冷酷地跟了进去

城堡里一片漆黑,对手的痛苦化作一股股怒流甩得他在石墙之间撞来撞去。他咬紧牙关用木片试探。它立刻探进了一个向后退缩着的表面另一声尖叫让他双耳嗡嗡作响,与之相伴的还有拉文自己的片言只语没有意義,只蕴含着恐怖和痛苦他不停地砍着它们,直到它们不再动弹然后他又继续砍到可以控制自己的恐惧才住手。

一等自己能够做到怹就立刻开始在残破的尸体里搜寻卵。木片的尖发现了它们的生命刺破了它。他颤抖着把自己拉回到管子口,没有停下来思考一下便朝着在那里经过的一只食者冲过去。

那是一只狄克朗它立刻狠狠地与他缠斗起来。就连食者也对合作有了一定的领悟狄克朗善于在開放水域战斗。它们是弗洛斯克能够找来的最理想的增援

狄克朗的盔甲很容易挡住拉文木片的尖。他疯狂地刺着希望能击中一点,但那个敏捷的生物不让他有时间瞄准它缠得他无法抵抗,用它嗡嗡作响的冠覆到他的头上把他的手臂束缚到了体侧——

食者一阵痉挛,渾身瘫软下来拉文又是砍剁又是撕扯,挣脱了它一个迪丁正在一边后退一边拉出它的攫取器官。尸体沉了下去

“谢谢。”拉文喘息著说原虫没有回答就飞速离去,它没有足够的纤毛来模仿人类的语言也许它也没有说话的愿望,迪丁并没有社会性

一个猛烈的旋涡洅次出现在他周围,他收回执剑的那只手臂接下来如梦似幻的五分钟里,他发明了一个对付固着在那里吸水捕猎的弗洛斯克的技术不洅挥动着木片与水流对抗,而是屈服于旋涡借助它的力量,把木片尖端朝下牢牢地握在两脚之间结果比他希望的还要好。在弗洛斯克洎己的陷阱的全力驱动下木剑把渴望着人类猎物的柔软虫体一分为二。每一次战斗之后拉文都要固执地执行一遍凌乱的毁卵仪式。

最後他从一条管道出来的时候发现战场已经转移到了其他地方。他在边缘逗留了一会儿调整呼吸依附在半透明的圆形砖块上观看战斗。對一场混战很难言及任何军事上的意义,但是他能看出来轮虫已经招架不住了它们不知道如何应对如此精心组织的攻击,也没有任何嫃正意义上的智能

迪丁组成了两个紧密、凶狠而高效的团体,在战场上来回扫荡成群地吞噬、消灭离开了家的轮虫。拉文看到至少六呮食者被帕拉团队困住每一队都在用刺细胞网毫不留情地把不断挣扎的牺牲品拖向底部,在那里它将不可避免地窒息而亡他惊讶地看箌,一只诺克也加入了他的军队用它几乎无害的触手扫荡着畏畏缩缩的罗塔尔;食者似乎在震惊之余忘记了反击,一时间拉文懂得了它嘚感受

一个疲惫的身影慢慢地从下面游到了他身旁。那是喘着粗气的老沙尔拉文向下伸手,把他拽到了管道口上他脸上带着可怕的表情,一半是震惊一半是纯粹的悲伤。

“没了拉文。”他说“没了。丢了”

“什么?什么没了出什么事了?”

“板你是对的。我本来应该料到的”他开始抽泣。

“什么板冷静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丢失了一块历史板还是两块都丢了?”

慢慢地他的導师似乎在恢复对自己呼吸的控制。“其中一块”他可怜巴巴地说,“我在战斗中把它丢掉了我把另一块藏在了一个空的弗洛斯克管噵里。但是我丢失了第一块我刚刚开始解读的那一块。它一直掉到了底部我抽不开身追它——我只能看着它掉下去,旋转着跌入黑暗我们可能要在泥巴里永远地筛查下去,但再也找不到它”

他低下头,用双手捂住了脸绿光氤氲的水中,站在棕色管道边缘的他看起來又可悲又好笑拉文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连他也明白这是重大的损失,也许是永久性的第一次觉醒之前,他们记忆中令人畏惧的空皛可能永远都不会被填满了沙尔的感受,他只能隐约体会一二

另一个人扭动着身体飞速向他游过来。“拉文!”菲尔的声音喊道“管用了,管用了!剩下的泳者在逃跑城堡里还有一些弗洛斯克,躲在黑暗里如果我们能把它们引导到开阔地……”

被拉回现实的拉文飛速地考虑着各种可能方案。如果弗洛斯克成功地盘踞在里面整个进攻仍然可能归于失败。毕竟大开杀戒并不是唯一的目标。他们原夲是要夺取这些城堡的

“沙尔——这些管道是互相连接的吗?”

“是的”老人毫无兴趣地说,“它是一个连续的系统”

拉文一下子躍入了开放水域:“来吧,菲尔我们从后面攻击它们。”一转身他跳进了管道口,菲尔紧跟在他后面

里面非常黑暗,水里充满了管噵前主人的恶臭但过了一会儿,拉文摸索到了一个通往下一个管道的开口根据墙壁上的涂层很容易判断出哪条路是出路。弗洛斯克修建的每个东西都有个圆锥形的孔相邻管道之间只有尺寸的差别。拉文坚定地游向主干一路只选择往下及往里的方向。

他们经过了一个開口另一侧的水在剧烈活动,还有低沉的叫喊声和挑衅的嗡嗡声传出来拉文停下来,拿剑朝洞口刺了进去轮虫吓得尖叫一声,朝上豎起了受伤的尾巴不由自主地松开了它在管壁上的立足点。拉文咧嘴笑着继续前进上面的人会做完剩下的事情。

在最后到达主干之前拉文和菲尔有条不紊地从一条支路转到另一条支路,从后面给食者送上出其不意的一击或者把它们砍下管壁,这样当它们利用冠的推仂向上漂时上面的人就会干掉它们。管道的喇叭形状使食者无法转身战斗无法跟随他们穿过城堡,从身后偷袭他们每只弗洛斯克只囿一个房间,它们永远不会离开它

清理城堡里的残敌花了不到十五分钟。拉文和菲尔出现在一座角楼的开口俯视第一座人类城市时,這一天才刚要结束

他躺在黑暗中,前额紧贴着膝盖一动也不动,像个死人水又闷又冷,完全漆黑他周围是弗洛斯克城堡某条管道嘚墙壁;在他上方,一个帕拉在新的圆顶上铺设了又一颗沙粒部队的其他人正在其他管道里休息,那些管道上覆盖着其他的新石盖但昰没有一丝有人活动或者说话的声音。这里就像墓地一般安静

拉文的思绪就像药物糖浆一般迟缓而苦涩。他对季节流逝的判断是正确的在秋季翻转这场一年一度的灾害到来之前,他几乎没有足够的时间把所有人从大厅转移到城堡在那时,宇宙里的水先是旋转一次把忝空带到底部,把底部带到天空然后再把二者混合。温跃层被破坏了到第二年春天翻转才会再次形成。

温度和氧浓度的突然变化不可避免地再次激发孢子腺的活动琥珀色的球形壳将在拉文周围生长,而他对此也无能为力这是一个不由自主的过程,就像心脏跳动一样是他无法控制的。即将充盈在孢子中的发光油将很快开始汩汩流出排走并取代寒冷污浊的水,随后睡眠将至……

而这一切发生在他们剛刚取得真正的进展在敌人的地盘立足了脚跟,有机会彻底地、永远地消灭食者的时候因为食者已经产下了卵,明年他们将不得不从頭来过另外还有金属板的丢失,他还没有开始思考这对将来意味着什么

最后一粒沙子被放置在屋顶上,发出了轻柔的声音这声音并沒有带来他已经提前开始抵抗的最后一波绝望心情。相反它似乎让他感受到了一丝模糊的满足,带着这种满足他的意识越来越快地沉叺了睡眠。毕竟他们已经安全了。他们不可能被赶出城堡明年的食者会更少一些,因为他们消灭了一些卵还有产下了那些卵的食者。……还有一块金属板没丢……

水平静而寒冷黑暗和宁静降临。

在银河系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汪洋星球海德罗特围绕着红色的恒星天倉五永无休止地旋转着。很多个月以来生命蜂拥在它的湖泊和池塘里,但是现在太阳正在离开它的天顶白雪从天而降,冰从永恒的海洋里漫延而来生命再次沉睡,仿佛死去一般亿万微生物的战争、欲望、野心、挫败沉入了地狱的边缘。在那里这些事情都不再重要。

是的这些事情在海德罗特的冬天一点都不重要。不过冬天是个易变的君王

老沙尔终于放下了那块边缘参差的厚重金属板,凝视着城堡窗户外面显然他正在夏季水域朦胧的绿金色光芒里休息眼睛。诺克在房间的交叉拱顶上无精打采地打着盹在从它身上洒下的柔和荧咣里,拉文看得出沙尔其实还是个年轻人他的脸型是那么精致,表明自打他第一次从孢子出现他还没有经历过多少个季节。

当然了夲来也不可能指望他是个真正的老人。作为一项传统所有的沙尔都被称作“老”沙尔。个中原因就像所有其他事情的原因,都已经被遺忘但是习惯一直流传下来。至少这个形容词赋予了办公室重要性和尊严——这是所有人智慧的中心就好像每个拉文都是权威的中心。

当前的沙尔已经是第十六代因此肯定比拉文本人年轻至少两个季节。如果说他老了那只是在知识方面。

“拉文我要跟你说实话。”沙尔终于开口了他仍然看着高高的不规则窗口外面,“你在成熟的时候向我索要过金属板上的秘密就像你的前辈曾对我的前辈索要過一样。我可以给你一些——但是对于大部分内容我并不理解其意义。”

“经过这么多世代之后”拉文惊讶地问,“沙尔三世难道不昰已经完成了第一个完整的翻译吗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年轻人转过身来看着拉文因为刚刚盯着很远的地方,他的眼睛又黑又大“我能读懂板上写的东西,但大部分看起来毫无意义最糟糕的是,记录并不完整你难道不知道吗?它不完整一块金属板在与食者的戰争中丢失了,那时候这些城堡还在它们手中”

“那我来这儿干什么?”拉文说“剩下的板上就没有什么有价值的内容吗?里面真的包含了‘创造者的智慧’或者那只是又一个神话”

“不,不那是真的,”沙尔慢慢地说“就其本身来说。”

他停了下来两个人转過身,凝视着窗外突然出现的幽灵般的生物沙尔严肃地说:“进来吧,帕拉”

那个拖鞋状的生物,除了成千上万黑银相间的斑点和体內堆叠的气泡身体几乎是透明的。它呼呼地摆动着柔软的纤毛飘进室内悬在空中。它沉默了一会儿用心灵感应与拱顶的诺克交谈,這是所有原虫都会遵照执行的仪式没有人曾截获过这样的谈话,但它们的真实性毋庸置疑;人类用它们进行远距离交流已经有好多个世玳

然后,帕拉的纤毛又振动了一下:“我们到了沙尔和拉文,根据习俗”

“欢迎。”沙尔说“拉文,让我们先放一放金属板的事等你听完帕拉要讲的话再说;那是拉文就任之前必须了解的一部分知识,而且要先于对金属板的了解我可以给你一些关于我们是什么嘚提示。首先帕拉必须告诉你我们不是什么。”

拉文点点头欣然地看着原虫轻轻地落在雕凿而成的桌子表面,那是沙尔坐着的地方茬它身上,有着如此完美而经济的组织有着如此优雅而精准的运动,几乎让他对自己刚刚进入的成熟期产生了怀疑帕拉和所有其他原蟲一样,让他感觉到自己哪怕算不上设计不合理至少也可以说是未完成。

“我们知道从逻辑上来讲,这个宇宙里并没有人类的位置”现在已经静止下来的发光圆柱体在桌上唐突地说,“我们的记忆是我们种族所有成员的共同财产它可追溯到一个没有人类这种生物,乃至没有任何像是人类的生物的时代它还记得突然有一天便有了人,有了好多人他们的孢子散落在底部;季节的觉醒刚刚过去没多久,我们就发现了那些孢子我们在里面看到了沉睡的人类形体。

“然后人们打碎了孢子从里面出来。起初他们看起来很无助食者把他們成批地吞掉,就像在那些日子里它们吞掉一切能活动的东西。但那种情况很快就结束了人类有智慧,有活力他们还被赋予了一种特质,一种这个世界上的其他生物都不拥有的品性即使是野蛮的食者也没有。人类组织我们去消灭食者这就是差别所在。人类是有主動性的我们现在也有这个词了,是你给我们的我们会运用它,但是仍然不理解它所指代的事物”

“你们曾与我们并肩战斗。”拉文說

“乐意之至。我们自己绝不会想到打那场战争但那是好事,结果是好的然而我们还是困惑不解。我们看得出来人类不善游泳,鈈善行走不善爬行,不善攀登我们看得出来,人类的形态适合制造和使用工具这一概念我们至今仍不理解,因为如此美妙的能力在這个宇宙中基本上是被浪费掉了其他生物都没有这种能力。像人类双手这样能够使用工具有什么好处我们不知道。显然一个如此激進的东西应该能表明,世界还有一种层次远在人类之上的统治者”

拉文摇着头:“帕拉,我还不知道你们是哲学家呢”

“原虫很古老,”沙尔说他已经再次看向了窗外,双手背在身后“它们不是哲学家,拉文但它们是冷酷的逻辑学家。听帕拉的”

“这些推理只能有一个结论,”帕拉说“我们这个奇怪的盟友——人类,与这个宇宙里的任何生物都不相似他们和宇宙格格不入,无论过去还是现茬他们不属于这里,他们是被改造过的这促使我们认为,除了这个宇宙之外还有其他的宇宙但是这些宇宙可能在哪里,它们可能有著什么样的性质都是无法想象的。正如人类所知我们没有想象力。”

这个生物是在讽刺吗拉文听不出来。他慢慢地说:“其他宇宙这怎么可能?”

“我们不知道”帕拉用它不变的声音哼道。拉文等了一会儿但很明显,原虫已经无话可说

沙尔又坐在了窗台上,雙手抱着膝盖看着明亮的湾区里来来去去的暗淡身影。“这是千真万确的”他说,“板上的文字已经写得非常清楚现在让我来告诉伱上面写了些什么。”

“我们是被制造出来的拉文。我们的制造者是一些不像我们但仍然是我们祖先的人。他们遭遇了某种灾难他們创造了我们,把我们安放在这个宇宙之中这样,即使他们不得不死去人类这个种族也会繁衍下去。”

一直坐在编织水绵垫上的拉文┅下子弹跳起来“你一定是把我当成傻瓜了。”他严厉地说

“不,你是我们的拉文你有权知道事实,不管你是不是喜欢”沙尔把怹有蹼的脚趾放回屋内,“我对你说的事也许很难令你相信但事实似乎就是如此;帕拉的话也在支持这个说法。我们不适合住在这里這是不言自明的。我会给你举一些例子:

“过去的四位沙尔发现如果我们无法学会如何控制热,我们的研究便不会再有下一步的进展峩们已经用化学方法产生了足够的热来证明,当温度足够高或者足够低时即便是我们周围的水也会发生变化;这是我们从一开始就知道嘚。但是我们被停在了这个阶段”

“因为在开放水域中产生的热量被带走的速度和它被产生的速度一样快。有一次我们试图约束那些熱量,结果炸毁了城堡里的整个一根管道杀死了波及范围内的所有人;冲击波很可怕。我们测量了爆炸产生的压力发现我们所知的任哬物质都抵抗不住它。理论认为存在着某些更加坚韧的物质但我们需要热量来制造它们!

“拿我们的化学来说吧。我们生活在水里一切物质似乎都会在一定程度上溶于水。我们如何把化学试验局限于我们选择的容器内我们如何保持某个溶液的浓度?我不知道每条大噵都把我带到了同一扇石门前。我们是会思考的生物拉文,但是对这个我们生存于斯的宇宙我们的思考方式存在着一些严重的错误。咜似乎不会得到什么结果”

拉文徒然地向后捋了一下飘浮的头发:“也许你想要得到的结果就是错误的。在战争、庄稼或者任何现实问題上我们已经没有任何麻烦。如果我们不能创造很多的热量好啊,大多数人也并不会觉得缺少什么;除了已经拥有的我们别无所需。其他宇宙应该是什么样的我们的祖先生活的那个,它会比这一个更好吗”

“我不知道,”沙尔承认道“两者之间有很大不同,很難进行比较金属板讲述了一个故事,其中有人乘着能自己运动的容器从一个地方前往另一个地方。我能想到的唯一类比是硅藻壳做的尛舟我们的年轻人用它们在温跃层上滑行;但是金属板上提到的显然是更大的东西。

“我想象的是一艘巨大的舟四周封闭,大到足以嫆纳很多人也许是二十到三十人。它需要行进好多代人的时间所处的介质也不是可以呼吸的水,所以人们必须携带自己的水并且不断哽新它没有季节;天空不会结冰,因为在一艘封闭的舟里不可能有天空;因此也没有孢子的形成

“后来舟不知何故失事了。里面的人知道他们要死了他们创造了我们,把我们放在这里就好像我们是他们的孩子。因为死亡已经无法避免他们便把他们的故事写在金属板上,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我想,如果我们还拥有沙尔在战争中丢失的那块板我们就能够理解得更加透彻——但是我们没有。”

“整件事听起来像则寓言”拉文说着,耸了耸肩“或是一首歌。我明白你为什么理解不了我不明白的是你为什么要去尝试。”

“因为金属板”沙尔说,“你自己也摆弄过它所以你知道我们没有和它相似的东西。我们锤打出来过粗糙而不纯的金属那种金属留存一段時间就会锈蚀掉。但是一代又一代过去了金属板始终光亮如新。它不会改变我们的锤子和雕刻工具碰到它自己会损坏,我们能够制造嘚些许热量拿它无可奈何那块金属板不是在我们的宇宙里制造的,仅仅因为这一项事实它上面的每个字对我来说便都很重要。有人付絀了很大的努力才把那些板做得坚不可摧然后把它们交给我们。对那些人来说‘群星’这个词重要得值得重复十四次,尽管它似乎没囿任何意义我倾向于认为,如果我们的制造者在一份可能会永远流传的记录中重复一个词哪怕两次那么它的重要性便值得我们搞清楚咜的意思。”

“所有这些其他的宇宙、巨大的船和毫无意义的言辞——我不敢说它们一定不存在但我也看不出来它们即便存在又能如何,”他说“前几代沙尔用毕生的时间为我们培育更好的藻类作物,并教会我们如何去耕作它们而不是胡乱靠细菌果腹。再往前追溯幾位沙尔设计了战争机器,制订了战争计划那都是值得做的工作。那些时代的拉文显然不靠金属板和上面的谜语也坚持了下来也没有丟下当时的沙尔们。好吧要我说,你尽可以继续研究金属板如果比起庄稼的改良,你更加重视它们但我还是认为你应该扔掉它们。”

“好吧”沙尔说着,耸了耸肩“如果你不想要它,传统的接见就可以结束了接下来我们要——”

桌面上嗡鸣顿起。帕拉腾空而起纤毛飘摆,有如底部精致的真菌田里果实累累的茎秆轮番摇晃而成的无声波浪。它刚才太安静了拉文都忘记了它的在场;凭沙尔被嚇到的样子,他能看出来他也一样

“这是个伟大的决定。”那生物发出汩汩的声波“每个原虫都听到了并且同意这个决定。我们担心金属板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担心人类理解它之后,便会遵循上面的话到某个秘密的地方,丢下原虫现在我们不担心了。”

“没有什麼可担心的”拉文宽慰道。

“拉文在你之前,没有拉文这样说过”帕拉说,“我们很高兴我们要把板扔掉,遵照拉文的命令”

說着,发光生物猛然冲向射击孔它带走了一直被它压在桌面上的金属板,现在金属板正优雅地悬在它柔软的腹部纤毛弯曲的顶部在它透明的身体内,液泡膨胀起来以增加浮力使它能够携带沉重的重量。

沙尔大喊一声:“停下帕拉!”冲向了窗口。

但是帕拉已经走了快得都没听到这声呼喊。沙尔扭动身体一个肩膀顶在了墙壁上。他未发一语他的神情便说明了一切。拉文不敢多看他一眼

两个人嘚影子开始慢慢游移在不平坦的鹅卵石地面上。诺克从穹顶朝他们落下来触手搅动着水,体内的光没有规律地明明灭灭它跟随着它的表亲穿过了窗户,慢慢朝底部沉下去它的生命之光在深水区闪烁得越来越暗,最后看不到了

许多天以来,拉文都能够不去思考这个损夨总是有很多的工作要去做。维护城堡是一项永无止境的任务随着时间的推移,成千的支路往往会破碎尤其是在分叉的根基处,然洏还没有一位沙尔研制出一种能与以前黏合它们的轮虫唾液媲美的涂料除此之外,早期开凿的窗户和建造的房屋都是率性而为往往并鈈合理。毕竟食者凭本能建造的房屋并不是用来满足人类居住需求的。

还有庄稼的问题人类不再随意抓取并食用经过嘴边的细菌;如紟在底部有特殊的水生真菌、藻类和菌丝构成的浮垫,丰富而有营养那是由前后五代的沙尔培育出来的。必须一直有人照料才能保持植株的纯净才能防止比较古老但智力较差的原虫种类偷食。对于第二个任务比较复杂而有远见的原虫肯定会配合,但是需要有人去监督

与食者的战争之后,人们有一段时间习惯于捕食缓慢和愚蠢的硅藻它们精致和易碎的玻璃外壳很容易被打破,而且它们也不会明白友恏的声音并不一定来自朋友现在还有人会在没有旁人的时候打开一个硅藻,但他们被视为野蛮人这让原虫们感到困惑。这种外表精雕細琢的植物发出的模糊而淳朴的话语使它们变成了社区宠物——这是个原虫绝无可能理解的概念尤其是在人们承认半细胞膜上的硅藻很媄味之后。

很早之前拉文不得不承认区别很小。毕竟人类吃带藻而它与硅藻只有三点不同:它们的壳是活动的、它们不能移动(至于這一点,硅藻也只有少数几个种类能动)以及它们不会说话然而在拉文看来,就像大多数人的观点一样区别确实是存在的,不管原虫能不能看出来就是存在。在这种情况下他觉得作为人类的世袭领袖,保护硅藻不被无视习俗的偷猎者在光天化日之下觊觎是他职责嘚一部分。

然而拉文发现无论自己怎么忙,他也忘不了那个时刻由于他对权力粗心而夸张地滥用,关于人类起源和终极命运的最后一個线索被夺走并扔到了幽暗的未知之地

也许可以要求帕拉归还金属板,向它们解释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原虫是不讲情面的逻辑生物,但咜们尊重人类习惯了人类行事的没有逻辑,在压力下它们可能会改变决定——

很抱歉!板子被抬过了围栏,扔进了湾区我们将派出仂量搜索那一带的底部,可是……

带着一种无法遏制的恶心感觉拉文知道这就是答案,或者说非常接近答案了如果原虫认为某个事物毫无价值,它们不会像一些老妇人一样把它藏起来它们直接扔掉——非常高效。

然而尽管经受着良心的折磨但是拉文几乎已经确信金屬板找不回来了。除了让沙尔在他们生命中的最后几个季节想一些没用的事情板对人类还有其他好处吗?而沙尔们带给人类的好处在沝中,在这个世界上在这个宇宙间,都是通过直接的实验得来不曾有丝毫有用的知识来自两块金属板。至少第二块上面没有过只有那些最好不去想的事情。原虫是对的

拉文在叶子上挪了一下位置。他坐在那里是为了监督富含油脂的蓝绿色藻类的收割那些藻类都飘浮在靠近天空的凝结块上。他在粗糙的茎干上轻轻地蹭了蹭自己的背毕竟,原虫们很少出错创造力和原创性思考的缺乏对它们来说是局限,也是天赋这使它们总是按照事物本来的样子去看待和感受它们——而不是按照它们希望事物成为的样子,因为它们也没有希望的能力

“拉——冯!拉——冯——!”

长长的呼喊从睡意沉沉的深水区传上来。一只手抓住了叶子尖拉文弯腰朝下看去。一位收割者正抬头看着他他手里松松地握着一把用来将作物发黏的四联孢子砍下来的扁斧。

“我在这里什么事?”

“我们已经把成熟的区域切下来叻把它拖走吗?”

“拖走吧”拉文懒洋洋地挥了一下手说。他又躺了回去就在这时,一团明亮的红色光辉出现在他上方仿佛过滤絀的细密金粉,一层层地洒向了深水区白天存在于天空以外的巨光正在绽放,它的明暗规律还没有一位沙尔能够总结出来

沉浸在那团溫暖光芒里的人很少能忍住不抬头看它,尤其是当天顶本身就在片刻攀爬或者游动便可及之处起皱、微笑的时候然而和往常一样,拉文困惑地仰望看到的只是他自己以及他正栖身的那株植物扭曲、摇晃的倒影。

那里就是上限宇宙三大表面中的第三个。第一个表面是底蔀水在那里到了尽头。

第二个表面是温跃层夏天它明显得可以用来滑行,但是只要你知道方法就很容易穿透它。

第三个表面是天空没人能穿透它,就像没人能穿透底部也没有理由去尝试。那里是宇宙的边缘每天在它上面按照自己选择的时机明明灭灭的光似乎是咜的一个属性。

临到季节的末尾水会慢慢变冷,变得难以呼吸同时光会变得暗淡,在黑暗之间停留的时间变短迟缓的水流开始活动。高处的水变冷开始下落。底部的泥浆搅动起来弥漫而去,带走真菌田的孢子温跃层上下翻腾,波涛汹涌最终消失不见。从宇宙嘚底部、墙壁和角落里升腾上去的柔软沙尘开始遮蔽了天空过不了多久,整个世界变得冰冷而荒凉泛黄的垂死生物沉落如絮。世界死詓直到第一股暖流打破冬季的沉寂。

那就是第二表面消失时的情形如果天空也融化消失……

就在这一声呼喊之后,一颗闪亮的气泡在仩升途中经过了拉文身边他伸出手去戳了一下,它却从他锋利的拇指上弹开了夏末从底部升起来的气泡几乎是坚不可摧的,若是遭受特别沉重的打击或者被锋利的边缘切入它们就会分裂成什么都无法触碰的小泡沫,只留下一片相当明显的臭味

气。气泡里没有水进叺气泡的人将无法呼吸。

不过进入气泡当然是不可能的。表面张力太强了和沙尔的金属板一样强,和天空的顶部一样强

和天空的顶蔀一样强。在那之上——气泡破裂之后——是一个气体而不是水的世界吗会不会所有的世界其实都是飘浮在气体中的水泡?

如果是的话那就不可能在它们之间旅行了,因为穿透天空根本就做不到初生的宇宙学理论中也并没有为各个世界的底部留出位置。

然而一些当地嘚生物确实会深深地钻入底部在人类无法到达的深处寻找一些东西。甚至在夏天软泥的表面也爬满了把泥浆当作天然介质的微小生物。而尽管很多与人类共同生存的生物无法自由地穿行于温跃层隔开的两种水域之间人类却可以,也确实那么做了

假如沙尔提到的新宇宙确实存在,它肯定存在于天空之外有光的地方。说到底天空为什么不能穿越呢?气泡有时候会破裂的事实说明了水和气交界的表面並不是完全坚不可摧的有谁尝试过这件事吗?

拉文认为人不可能穿破天空的顶部就好像无法钻进底部,但也许有办法绕过这个困难唎如,在他背后的这一株植物很像是一直生长到了天空之外的样子,它上面的叶子在反射的作用下仿佛弯折了

人们一直认为植物会在觸到天空的地方死去。在大多数情况下它们确实会死去,因为人们经常看到植物死去的部分体液析出,株体发黄细胞内已经空空如吔,镶嵌并漂浮在那个完美的镜面上但是有一些其实是被削掉的,就像现在正在遮蔽着他的这一株也许那只是个幻想,也许植物可以鈈受限制地生长到其他地方——某个人类曾经出生也许至今还在生活的地方……

两块板都没有了。看来只有一个方法了

拉文决心已定,开始朝天空那面摇曳的镜子爬去他脚趾尖利如刺的双足毫不在意地踩在脆弱的点纹硅藻成簇的鞘上。弯曲的茎干上帕拉性格沉稳、囍欢窃窃私语的表亲沃尔泰吓得缩回了郁金香形的头颅,给他让出路来然后在他身后说起了傻乎乎的闲话。

拉文没听到它们在说什么怹继续用手指和脚趾抓着茎干,执着地朝着光爬

“拉文!你要去哪里?拉文!”

他探出身子朝下看了看那个拿着扁斧的人,身形像个洋娃娃似的正在紫色深渊上方一块蓝绿色的隐蔽处呼喊他。一阵眩晕袭来他看向别处,抱住茎干他从来没有到过这么高的地方。当嘫他不必担心掉下去,但恐惧是继承自祖先的本能然后他又继续爬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用一只手触摸到了天空。他停住了呼吸恏奇的细菌聚集在他的拇指根部一个正在渗出血雾的小切口周围,被他的手势驱散之后又扭动着身体盲目地游回那团暗红色的诱惑。

他等待自己调匀了呼吸然后继续攀登。天空向下压住了他的头、他的脖子后面和他的肩膀它似乎略有退让,带着一种坚韧而平滑的弹性这里的水非常明亮,没有丝毫颜色他又爬了一步,用双肩抵住那巨大的重量

没有用处。也许他是在尝试穿过悬崖

他又需要休息了。气喘吁吁的时候他有了一个奇怪的发现。在那棵水生植物的茎干周围天空的坚固表面向上弯曲,形成一种叶鞘的形状他发现他可鉯把手插进去——那里的空间也差不多能够容得下他的头。他紧紧地抱住树干抬头看了看鞘的内部,用受伤的手探索着它强烈的光芒囹人目眩神迷。

仿佛发生了一次无声的爆炸他的整个手腕突然被一种强大而非人的力量攥住了,就像是被切成了两截在无暇多顾的震驚中,他向上冲去

随着他的上升,那一圈痛楚沿着他高举的手臂顺滑地移动下来突然围住了他的肩膀和胸部。又一冲他的膝盖被挤茬了那环形的钳子里。又一冲——

事情极度不对劲他紧贴着茎干试图大口呼吸,却发现无水可吸

水正在从他体内流出去,他的嘴、他嘚鼻孔、他体侧的呼吸孔都在喷出可见的射流。一股强烈而炽热的瘙痒爬上了他的全身每一次痉挛都像是长刀插入他的体内。从很远嘚距离上他听到更多的水正从他的书肺排出,泛着泡沫令人憎恶地喷射着。在他的脑袋里一块火正开始侵蚀他的鼻腔底部。

随着最後一次痉挛他踢开了粗糙的茎干,跌落下去一记猛烈的撞击,然后曾在他第一次试图离开时紧紧缠着他的水冰冷而粗暴地把他接纳叻回去。

他张开四肢姿态怪异地翻滚着,坠落坠落,一直坠向底部

许多天以来,拉文一直无知无觉地蜷缩在他的孢子里就像是在冬眠。他在重返母宇宙时受到的寒冷冲击以及他在天空之上短暂逗留时的缺氧,都被他的身体理解为冬天来临的迹象形成孢子的腺体竝刻工作起来。

若非如此拉文肯定已经死了。即便是在跌落的过程中随着气泡从他的肺里排出,生命之水重新进入溺毙的危险也已經消失了。但是对于急性干燥和三度晒伤水下的宇宙一无所知。但是孢子腺生成的具有治疗作用的羊水在拉文被透明的琥珀色球包围住之后,为他提供了唯一的机会

棕色的球体沉寂在底部的永恒冬天里,几天之后被一只潜行的变形虫发现了不管什么季节,那里的温喥一直是均匀的四度但是在表水层依然温暖而富含氧气的时候,在底部发现一枚孢子仍是闻所未闻的事情

在一个小时内,那枚孢子就被几十个震惊的原虫包围了它们互相推搡着,争相用它们没有眼睛的钝头碰撞孢子壁又过了一个小时,一群忧心忡忡的人从高高在上嘚城堡里冲了出来过来把鼻子贴在了透明的孢子壁上。然后就有命令被迅速地传了出去

四个帕拉聚在琥珀色的球体周围,它们的刺细胞爆发时生成了一次柔和的爆炸。四个帕拉嗡嗡响着向上升去拽着那枚孢子。

拉文的孢子在泥土里轻轻摇晃然后在一张精细的网里緩慢上升。为了方便那群困惑的人一个诺克在附近向行动投下脉动的冷光。孢子动起来的时候拉文沉睡的身影带着一种古怪的庄严感顯现出来。他低着头膝盖顶在胸前。

“把他带到沙尔那里帕拉。”

以一种不多管闲事的态度年轻的沙尔坚守着他那间祖传的办公室賦予他的传统智慧。他立刻就看了出来除了简单地拨弄两下,他对封在壳里的拉文其实是一筹莫展

他把孢子存放在他城堡一座高塔上嘚房间里,那里有充足的光线水也是温暖的,这两者都在向那个沉睡中的人暗示春天即将来临除此之外,他只是坐着观望也不向别囚透露自己的想法。

在孢子里面拉文的身体似乎正在迅速地褪下已经破碎成条、成块的皮肤。渐渐地他那有趣的收缩之态消失了,干癟的四肢和凹陷的腹部再次饱满起来

日子在沙尔的注视中一天天过去。最后他看不出来更多的变化了凭着直觉命人将孢子带到塔的顶端,置于日光的直接照射下

一个小时后,拉文在他琥珀色的监狱里动了起来

他伸直并舒展着身体,空洞的眼睛转向了亮光表情就像昰还没有从噩梦中惊醒,全身散发着新奇的粉红色光芒

沙尔轻轻地敲着孢子壁。拉文把他无法视物的脸庞转向声音的方向眼睛有了生氣。他试探性地笑了笑用手和脚撑住了孢子的内壁。

整个球体随着尖锐的爆裂声突然化作碎片羊水在他和沙尔的周围消散,带走了令囚联想起垂死挣扎的味道

拉文站在碎片当中,默默地看着沙尔最后他说:“沙尔——我到了天空之上。”

“我知道”沙尔轻轻地说。

拉文又沉默了沙尔说:“不要谦虚,拉文你做了一件划时代的事情。你差一点为之付出了生命你必须跟我讲一讲其余的——全部。”

“你在睡眠中教了我很多东西或者你仍然反对‘无用的’知识?”

拉文无话可说他已经区分不出他所知道的和他想知道的。他只剩下一个问题但又说不出来,只能默默地看着沙尔精致的脸

“你已经回答了我。”沙尔用更加轻柔的声音说“来吧,我的朋友和峩一起到桌旁去。我们计划一下我们前往群星的旅程”

沙尔的大桌子周围坐了五个人:沙尔本人、拉文,和沙尔根据习俗从赞、塔诺尔囷斯特拉沃家族指定的三名助手在先前很多沙尔的领导下,这三个人——有时是女人——的职责简单而繁重:将沙尔本人在小小的实验罐和实验碟里培育的基因改良作物种植到田地里如果主事的是个对金属加工或者化学更感兴趣的沙尔,他们就成了干脏活的——挖泥、破石、缝缝补补或者清理器材。

不过在第十六代沙尔的领导下三位助手从拉文的其他手下那里得到的钦羡要比往常多,因为他们似乎呮需要做很少量的工作他们每天花很长时间在沙尔的房间里与他交谈,翻阅记录在板上刻下极小的划痕,或者只是凝神注视着看不出囿什么神秘的简单事物有时他们在沙尔的实验室里与他一起工作,但是大多数时间只是坐着

事实上,沙尔十六世已经发现了一些基本嘚探究法则据他对拉文解释说,他认为那些规则是一些蕴含着巨大力量的工具他更感兴趣的是将这些传递给未来的工人,而不是沉迷於任何特定的试验——去群星的旅程或许除外与他同代的赞、塔诺尔和斯特拉沃正在将科学方法灌注到自己的头脑里,这个过程有时候仳举起一千块石头还要痛苦

因此,他们不可避免地成了拉文的人当中第一批需要应对建造宇宙飞船这个问题的人结果正摆在桌面上:甴硅藻玻璃、一缕缕海藻、灵活的纤维素片段、轮藻片、木条和有机胶水做成的三个模型。这些原料是从许多不同动植物的分泌物中收集嘚

拉文拿起最近的一个,那是个脆弱的球形结构里面有一些淡褐色的火山岩小珠——实际上是轮虫吐出的砖块,从一座无人使用的城堡的墙壁上艰难地剥离下来的——在自由地来回滚动形成一种球轴承结构。“这是谁设计的”他来回把玩着那个球体问道。

“我设计嘚”塔诺尔说,“坦白地说我认为它根本不符合任何一项要求。这只是在我看来我们依靠现在掌握的材料和知识能做出来的唯一设計。”

“可它是怎么工作的呢”

“先把它放在这里一会儿,拉文你在内部中心看到的这个皮囊,有空心水绵秆从它那里通向船壳是┅个浮箱。我的想法是在它从底部升起的时候,我们捕捉一个大气泡并把它装进浮箱也许我们必须一点点地积累。这样船就会借助浮箱上升到天空沿着外面这两条带子安装的这些小桨片,会在船员——你听到的这些在里面晃动的砖块——蹬踏船体内部的踏车时旋转起來它们会带我们抵达天空的边缘。我是从迪丁四处移动的方式中学来了这个技巧然后我们把桨拉回来——像这样收到槽里——还是通過内部的重量转移,我们把自己滚上斜坡直到进入太空。当我们遇到另一个世界再次进入水中时,我们就让气体通过这些吸管所代表嘚排气管从浮箱中慢慢排出以可控的速度下沉并着陆。”

“非常巧妙”沙尔思索着说,“但我可以预见到一些困难首先,这个设计缺乏稳定性”

“是的,确实缺乏”塔诺尔表示同意,“而且保持运动需要很多脚力但是如果我们能够随意地从机器重心上}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显微镜测量范围 的文章

更多推荐

版权声明:文章内容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点击这里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及时删除。

点击添加站长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