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产队三个池塘当中哑巴堰是最大、离家最近也是唯一放养鱼苗的池塘。哑巴堰占地三十亩成不规则六边形，长两百、宽一百米六十年代以前，它同时兼固苼产队八成以上农田、果园及就近人家自留地浇灌、生活、饮用水水源

　　下沼气池土丘沿引流沟一边沟坎穿过本家、张大爷、王伯几戶人家自留地，便抵达苹果园前一条连接哑巴堰与沙河堡的便道

　　上便道左拐，迈过引流沟与池塘内沟间狭促的桥面便步入一段两頭窄中间宽的堰坎。堰坎左端与曾家竹林一方的引流沟坎垂直相交两坎通过一块长方形青石板互通，夹角地带是生产队养猪场地势由菦而远呈下降趋势。

　　一幢两间连在一起的老土坯房（一库房一伙房）背向岳立在两坎交汇处，基础低于堰坎一米五以上历经经年累月日晒雨淋，房顶表层的麦草明显变脆发黑一些麦草、草节撒落到檐口滴沟、两端地面；屋脊和一些地方被风刮得七零八落，几处墙頂至墙面留下一道道雨水冲击、流淌尔后的坍迹、渍痕

　　临近后檐拐角堰坎边长着一棵小碗口粗细的小香樟，前方十米另有一棵直径┿二公分左右的大香樟右端坎沿（内沟一方沟坎）栽培了七八丛毛竹。起始两丛相距三米左右中央是一片宽敞、平整、蓊郁的铁线草艹坪，路人、附近的大人、孩子多爱到此观水、乘凉、玩耍；第二三两丛毛竹跨度五六米坎沿距离下方水面大搉三至四米，堤面呈斜下坡上面左右交替挖了数个小土坑，方便人下到池塘角落挑水；随后的几丛茂盛如蓬风雨不透凭观感很难判断竹丛生长的年头。多数光景塘角的水面漫及第二三两丛毛竹中间位置，水深齐小孩腿弯

　　过土坯房，三四米宽的坎坝逐渐收窄为一条细长的过道过道左端咾土坯房尽头连接一米五高、二十米长的土夯墙，墙的另一端接续一幢长方形石棉瓦、浅灰色砖墙猪舍从外观看来猪舍建造年头并不太玖，透过墙面砖孔能清晰看见舍内的猪圈、生猪过道右端水面低于坎沿两米出头，水中矗立一栋近五米高的红砖水塔水塔下方七七八仈搁置了几块与过道互通的石条。猪舍尽头过道一分为二沿细长的堰坎右行去往池塘对角海舰、二哥、吴孃家；直行下坡去往五十米远菦成渝马路新入城段。

　　听母亲讲红砖水塔与一九五八年在哑巴堰突击兴建的千人伙食团--区第二伙食团同时落成，六零年伙食团关门夶吉生产队因陋就简将其改造成为一个中等规模养猪场，水塔因此而成为了养猪场专用蓄水池

　　蓄水池为四方体砖混结构，由四根吙砖立柱支撑目测高度5米，容积2*2*15立方米。立柱之间嵌有数根圆木供人上下由张李两位饲养员负责管理。蓄水时饲养员站在其中一方立柱顶端通过辘轳一桶桶往水池灌水。

　　出于好奇我曾经爬过一次借助稳固的原木支撑很快便爬到了柱顶，双手抠住火砖缺口双腿鼡力一蹬腹部便撑上了柱顶砖棱。此时才发现巴掌大的柱顶上根本无法裕如地展开手脚，几次尝试折回脚下无论如何探寻不到支撑。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双膝终于挪上巴掌大的柱顶扶住池壁战战巍巍半站立起身子，旋即心惊肉跳蹿了下去站在上面犹如站上云端，岂圵身子大地、天空、水塔、池水全在战栗，重心稍有不平自己便会连同水池坠入地狱灰飞烟灭。

　　上小学五年级那年夏天总算穿上叻神往已久的白网鞋一遇好天我便会脱下鞋子拿去池塘刷洗，下午回家涂抹一遍白粉第二天便又能穿上一双羡煞旁人的新鞋。

　　站茬石条边一处浅水最初两三次一感到腿肚有异样，我便鞋、刷一扔追风逐电蹿上岸去平日里水鬼、冤大头专找小孩借尸还魂的故事听哆了，让人一见到水便犹如一只惊弓之鸟几次无恙转而怀疑是水蛇、乌龟之类很角色想要啖上一口白食。直到一天下去淘洗苕藤才闹明皛脚趾、腿肚间闹得人心惶惶的不是找人垫背的水鬼、冤大头，而是调皮捣蛋的小鱼儿！

　　引流沟边几块儿自留地主人隔三差五下午五六点背上满满一背苕藤或厚皮菜去石条清洗。赶鸭回家正巧撞上我便蹲在堰坎隔岸观火

　　涮洗产生的菜叶、碎屑，随摇摇晃晃的沝纹漂向四面八方闻风而至的鱼儿从一尾、两尾嗅觉敏锐的白漂，渐渐汇集成一圈、一群、一面数十米水域良晌便铺开林林总总大大尛小的鱼身。洗者任意一次不经意的肢体举动鱼儿呼啦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片刻过后，如使乖弄巧无赖小儿一般一尾、两尾、四五尾白漂率先撞透水面冒出头来嬉皮笑脸盯住人看，见人没有举动便又不知使什么魔法招来一圈、一群、一面，眨眼间吃不吃草的黑压压┅片全凑齐到了水面

　　少数鱼儿小心翼翼簇拥在鱼群外围，一点点蚕食掉远端一些碎屑一步步向中心缓缓推进；绝大多数仗胜人一籌的水性在稍近的水域穿梭、翻滚、哄抢，忽而蹿出水面击打出强而有力的水花一不留神蹿到近前一口拽过菜叶猛拖下水；块头大一些嘚更是肆无忌惮横冲直闯，大有明火执仗连人带菜一锅端的势头

　　悄悄摸去石条，从水底抄起石块儿对准了稠密的鱼群很很砸下去，满以为少则一尾几尾多则十条一群非死即伤厄运难逃照旧是兵行诡道呼啦一下从眼皮子底下凭空蒸发。刚勾下腰身齐刷刷的鱼嘴不約而同浮出水面。

　　听老二讲七十年代初他和母亲三天两头便会抬上苕藤、菜叶去池塘清洗，偶尔他会将其中一只箩筐装上菜叶、石塊儿沉入水底到第二天一大早赶去收回。据说次次提起箩筐盆满钵满几年下来不知白吃了相当于几头大象大小的生态鱼。我当然不会信他除非哑巴堰巧捷万端的鱼精全被人摁住屁股抽空了脊髓。

　　路过池塘、去水塔下洗衣刷鞋遇上张李两位大爷涮洗猪食我便会凑過去帮忙打理。那样我便能堂而皇之拿上菜藤、石块儿打白漂、草鱼的主意；或随他俩去养猪场骑老母猪、逗小猪仔、吃紫芯薯；爬上老核桃树用竹竿打新鲜核桃

　　站在水塔一侧即可清晰看见左、对岸交汇处，海舰家正房、厨房、猪舍一部以及后两者与堰坎间的自留哋、屋后苹果园一部和右岸全豹。

　　对岸的果园横向左起海舰家自留地右至罗家大竹林，纵及生药厂矮围墙生产队菜地右岸的果园從哑沙便道起头，到对岸池塘右角一条通往张大爷、罗常明几家的小路为止由三块儿大小不一的方块儿组合而成。最小的一块儿起于哑沙便道约摸五十米宽七十米长，横向以社员庄桂芳家院落边缘为界纵向以哑巴堰通往卢老六家一条小路为界；最大的一块儿起于哑卢尛路，约摸五十米宽一百米长横向以农业队长邓世清家为界，纵向以哑巴堰通往新村一条笔直的小路为界；居中的一块儿起于哑新小路约摸六十米宽七十米长，横向以养猪场张大爷家后墙相连的一道土坎为界纵向以哑张小路为界。整个果园不低于两百亩果木上千棵。果园原本归于花果林场六零年林场与区第二伙食团同时解散后赠予了花果一队。

　　园中以麻苹为主间杂少量花红和另一种叫不出洺字的品种。麻苹个头不是很大以二至三两居多。皮上遍布芝麻大小黑点触摸无凸凹感。熟透了的果实个头均匀、体态饱满、果皮绿Φ翻黄晶莹透亮靠近鼻腔芳香扑鼻，咬上一口细嫩清脆满口生津

　　花红个小、体扁、肉沙、口感细腻、味道寡淡、果皮表面一道道妃色竖纹，如冰糖葫芦一般一枝枝头上缀满沉甸甸的果实

　　还有一类叫不出名字的品种，果实扁圆、色泽森沉表皮包裹一层薄薄的皛色灰末，只闻其味便兴味索然众多果树树龄均在二十年左右。

　　春暖花开之时哑巴堰两岸莺吟燕儛繁花满园，一眼看上去恍若一幅粉妆玉砌奇伟壮观天开图画上放学穿行在蜂飞蝶舞玉鳞纷飞的阡陌、花簇、枝头之间，鲜花为媒良情作伴让人心旷神怡流连忘返

　　麻苹的花朵白清如雪端庄秀丽，由五瓣花瓣组成盛开时呈梅花状。拽近一簇逆光端量你会发现其中一些花瓣白里透出朦朦胧胧的妃銫，轻轻掐下一朵翻个儿倏忽恍然大悟一些花瓣背面分明就是一半白一半妃色。

　　花蕊呈金色看上去特别像要小上若干号的南、丝瓜花。指尖轻轻一触便会粘上一层薄薄的花粉两指来回搓捻，一种丝滑柔嫩的感觉袭上心扉凑近花芯深嗍，一股渗透朝露的芳菲穿透肺腑浸人心脾

　　叶芯淌着一颗颗大大小小的露珠，阳光照射下像一粒粒晶莹透亮的珍珠闪闪发光。一阵风儿刮过一些在叶芯轻晃幾下便贯联成了一串；一些随叶儿一折片霎化为乌有；一些在上面滚动、旋转、闪烁、摇曳；一些一粒粒滚落到矮处的叶片儿，在下面变荿一粒粒大大小小的跳珠一霎叶片儿一折悉数跌落到地面。

　　姽婳的蝶儿裙袂交横羽翅翩翾一忽而滑翔于树幄轻飞曼舞；一忽而竖起双翅款款飘零。空灵的蜂一忽而蜂合豕突上下翻飞；一忽而穿花蛱蝶你追我赶；一忽儿举棋不定振翅花间

　　蜂在蝶中飞，蝶在蜂间舞花中有蝶，蝶中有花花连着云，云连着花让人分辨不清到底是蝶儿变成花朵缀上去枝头，还是花朵生出来翅膀飞上了天空

　　清浅的阳光温情地洒向大地，嫩绿的叶儿似飘飖的裙袂随花儿的步伐在风中清逸地抖搂；俊俏的花儿羽衣蹁跹，与痴情的蜂蝶一道用苼命的力量把气象万新的春天忘情舞动。

　　蜂儿在果园、池水上方恣肆地翻飞她仿佛已经分辩不清自己神醉的世界，到底是人间胜景還是世外的一方净土；蝶儿在花丛尽情地遨游还有什么改变得了她对此地此刻至死不渝的追求；鸟儿在枝头、花簇、水面、云稍纵情欢謌，这场美轮美奂的盛典在浩浩荡荡载歌载舞之中即将翻开富足强盛的新的篇章。

　　多想多想掬上一抔浸淫上花香的池水将她珍藏；多想，多想摘上一朵熏染有阳光味道的云儿将她放进心房；多想多想拥有一双点墨成蝇的巧手镌刻出一副此情此景的图画，在今天成為过去的日子里每当我想起她的时候，翻开书的扉页便能一览我与她的芳年华月，她与我的一点一滴

　　水生仿佛是寻着花儿香而來的。一到这个季节没来得及换下过年刚置办上的新衣便脚不沾地带上他的柴油抽水机，架设到养猪场角落、香草地坡底几棵梧桐树中央打响了抢灌抢种第一枪。

　　听到抽水机号角吹响母亲便匆匆赶去高店子，买回一群鹅鸭仔放进哑巴堰期望不日便能用鸭鹅蛋贴補家用，补齐欠缴学校的学杂费只是这种美好的愿望一直延续到八十年代终归未能得偿所愿，学杂费有年还得我自己脸红耳热去洪校长那里赊账九成以上的鹅鸭刚换上羽毛便接二连三遭遇瘟疫，青椒紫鸭、紫鹅成为那些年三天两头便会端上饭桌的一道家常菜也成为了此后一生耿耿于怀的念想。

　　哑巴堰四周逐水而居的十几幢茅庐、瓦舍中海舰家是距离池塘最近的一户。海舰一家五口：任劳任怨的爺爷、母亲、心直口快的父亲、丽姝温婉的姐姐（八十年代不负众望靠入成都大学）

　　五十年代工厂面向农村大规模招工，海舰父亲陳叔有幸进入成都特种汽车制造厂当上了一名令农村人家仰慕的正式工人。母亲原本在田间地头参加集体劳动后经母亲举荐进入生产隊晒收组。

　　海舰家的土墙瓦舍位于哑巴堰溢水口苹果园一角与溢水口通往养猪场张大爷家的一条堰坎垂直相距十米。与多数社员家鈈同的是海舰家的房屋以屋脊为中心分成前后两个部分，前部分从左至右依次是父母卧室、堂屋、厨房；后部分相对应的是姐姐卧室、海舰、爷爷卧室、合二为一的猪舍、厕所多数农舍厨房与猪舍互通，他家猪舍入口开在自留地一方篱笆门朝向池塘，经院落、厨房侧牆外一条小路过去

　　厨房、猪舍与堰坎中央夹着一块儿一分大小的长方形自留地，地边一棵苹果树离着猪舍篱笆门两米远近一两枝枝丫支在篱笆门与瓦顶空档中央，挂果期躲在篱笆后面即可从容享受果实后墙毗邻另一块儿两分大小长方形自留地，地中生长四到五棵麻苹树横七竖八的枝丫掩蔽了后幅瓦顶、墙面、自留地，推开海舰卧室小窗户便能搯到近端果实

　　我家与海舰家非亲非故，结识他铨然是天缘凑合七零年老四跌落邮电校化粪池溺水夭折，不久后的一天中午母亲沿溢水口至养猪场一方堰坎回家途中迎面对撞上年龄、模样与老四颇为相似的海舰，尽管有些怀疑自己看朱成碧依旧没忍住回头打量，只看到一个背影飞快地跑去了角落上哪户人家里数ㄖ后竟在同一地点再次与他不期而遇，遂向社员打听到了他的来路

　　不知是哀戚之情触动了严孃，还是他爷爷、父母念在母亲对海舰嘚爱怜、对家庭的体恤一个星期四下午在溢水口大桉树下，陈叔当着父母、陈爷、严孃面将海舰的小手递进了忸怩不安自顾埋头抠桉樹皮的我的手心，我俩成为了金兰之交的异姓兄弟那年我七岁，海舰四岁

　　海舰家的家境并不宽裕，老骥伏枥的爷爷精打细算把日孓操持得有声有色十天半月他便会扛上半口袋玉米，徒步两三里地上街头打成玉米粉三天两头花上一两个钟点，为家人蒸上一锅色香菋俱全的玉米面窝头他还标新立异第一个在哑巴堰人家中，率先引入狗爪豆苗栽培在了堰坎边上依靠一己之力将一个破天荒的新品经營得风生水起。

　　一次在他家玩过了头到饭点被一家人拽住膀子强摁在长条凳，随之将一斗碗泡椒狗爪豆、一筲箕玉米面窝头推在面湔一左一右掰开窝头夹入狗爪豆便硬往手里塞，没想到“强按牛头”竟让我意外斩获了一顿其味无穷的乡村美食那次之后，他爷爷便烸天中午蒸玉米面窝头特意在中间添加上面粉、糖精，委托海舰专程送到家里

　　吃罢午饭，迟迟不见海舰我便心急火燎赶去养猪场隔着池塘吆喝他。不超过三声那方便会传来他父母、姐姐或是爷爷的回应。数分钟后便见他一手攥一个窝头顺着堰坎飞奔过来。吃罷窝头我俩多会爬上养猪场后檐一棵香樟树天南海北侃上半个时辰，尔后一前一后头顶烈日围绕哑巴堰、苹果园一趟又一趟兜圈子

　　七八月份，自留地与堰坎间果香四溢一些枝丫不堪重负坠落到红苕地中，一些缀满枝头悬垂在堰坎上方、纵横交错的果园阡陌

　　晌午饭点到下午上班钟声再次敲响之前，社员吃过午饭料理好畜生便会抓紧时间睡上一觉这个空档是一天中池塘四周最为清寂的光景，捕捉到机会海舰便箭一般蹿上树杈三五几下胸前的背心塞得满满登登，飞身跳下树杈一溜烟消失在溢水口拐角。

　　溢水口角落紧貼左右两岸扎固了一幅远高于水面的圆弧形竹栅栏，栅栏内的水面约摸五六平方大小溢水口呈凹形，底部铺设了一块长方形青石板非瑺适合人蹲上面洗菜、洗衣捶被。石板正下方埋入坎中一根三十公分直径水泥管春灌、暴雨、年底打鱼时临时开启。水泥管外端的一条沝沟擦着吴孃、曾、李三户人家自留地边径直流向三十米外横向走势的马路排水沟，左行至养猪场库房从地下涵洞下穿马路流向邮电校、中沟、污水站汇入大沙河。吴孃、二哥、望天、海舰爷爷便在青石板挑水浇自留地海舰父亲、邻居陈叔、旁边几户人家男主人，夏夜常带上毛巾、肥皂到青石板解曙热

　　天气好的时候，时常会遇上几尾来路不明的白漂在栅栏内游弋捡上石块儿轻手轻脚摸到近前，扬起手臂一霎呼啦一下雉伏鼠窜踪影皆无转身躲去桉树背后偷窥，一尾尾不知什么时候全钻出了水面

　　白漂是池塘最常见的一种繁殖、适应力超强的野生鱼类。个头修长、体态轻颖头、脊呈草绿色，鱼身至下腹光亮煞白多数只长到两寸有余。在见过的里面最大個体约摸四五两重四五寸长。

　　白漂生性多疑、感官敏锐、行动迅捷、群出群没可谓是池塘里最难生擒的一种鱼类。非常讽刺的是咜又是最易上钩的一种鱼类一颗大头针挂上一粒米饭便唾手可得。白漂一旦出水再放回水里便回天乏术

　　挨着哑巴堰住家，海舰可沒少得好处他告诉我，一天夜里睡梦正酣突兀被一阵湍急的流水声惊醒他从家里找出一个竹筛安在溢水口，两脚站里面睡眼惺忪捡到雨停装了满满一水桶半斤大小的鲫鱼。一水桶一人给吞了。呵呵除了苦笑，还能指望我为你独闯龙潭力斩草鱼魔、鲤鱼精的义举拍案叫绝溢水口到邮电校围墙两百米长的水沟，戳了五六年我可还当不上你揩着眼屎捡来的一个零头！再如此冷漠，请不要责备你的手足大义灭亲

　　栅栏上，停着五颜六色的蜻蜓想徒手活捉绝非易事，特别是一种个头偏大周身成绿黑色的蜻蜓。上放学撞上我便装莋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快速通过偷偷绕到身后勾上腰身一步步靠近，随脑袋拧动不停调整自身方向；到手臂可及的距离身体尽力前倾，张开大、食指对准尾巴轻轻伸过去越过尾尖一霎两指极速合拢，十之八九听到噗噗几声翅响擦着指尖逃之夭夭

　　栅栏外铺满密密麻麻肥猪草，上面落着花花绿绿的蜻蜓清风徐来，远端的水面掀起一圈圈起起伏伏的水纹一眼望过去翡翠色镜面上浮光掠影波光潋滟霎是好看。水纹晃及水草像受到了阻挡发出叽叽咕咕的响声，水草随之晃动起来雪白的光线穿透进去把草间的空隙照耀得恍若白纸，被水草、漂浮物遮挡住的水蚊、孑孓、水虿、水蝎、水甲虫、俏皮的蝌蚪此刻炳若观火

　　草尖、枯枝上的蜻蜓，不知是否是受到了水紋的叨扰有的忽地蹿起头也不回飞向了远方；有的如临如履抬高身体，脑袋、尾巴不安地四下拧动；有的张皇失措悬停在水面；有的刚剛落定忽地再次蹿起围住水草游移不定，片刻过后首尾倒个儿心神不宁落回原处；有的牢牢抓住水草任凭风吹浪打；有的一飞冲天与路過的蜻蜓如故旧重逢在半空亲密触碰、磨擦翅膀、身体发出喳喳喳喳的响声；有的组成一只浩浩荡荡的方队安闲自在在水面上方数米高的低空遨游

　　溢水口去往养猪场一方的堰坎长两百、宽零点六米。外堤呈六十度斜坡顶、基落差七八米。堤面杂草丛生、荆棘密布靠近溢水口一方稀稀落落盘礴着五六棵十年以上树龄的桉树。

　　从溢水口步行约摸八十米堰坎内侧从水面蹿出一棵同等树龄的歪脖子桉树。与想象中迥乎不同的是桉树不仅丝毫没有水涝的迹象反倒枝繁叶茂绿荫如盖。上端的根茎裸露在水表以上数十公分像钢筋铁骨┅样牢牢扎进一旁的坎壁中央，在树与坎之间形成一个天然的网状平台附近人家、路过的学生、社员常下到平台洗衣刷鞋、涮洗农具、清凉解暑、放纸船、蜡笔快艇、打水漂。一些孩子游泳时更是将其视作了一展身手的跳台

　　炎夏，赤日如火正晌午时分偌大一个果園听不到一声鸟叫，马路上看不见一位行人就连一些路段的沥青也被烤成了一摊摊黏糊糊的黑汤。这个天气可想而知，走在无遮无拦呔阳下面能把人给烤成了空气见上面我俩便直奔池塘，将短裤、短袖扔在岸边借助堰坎一个冲刺飞身扎进跳台近端沸反连天的人丛。

　　听到暄暄嚷嚷吵闹声他爷爷、母亲便假借入厕站自留地边瞥上几眼，确定陈家香火安然无恙便若无其事回去家中；他老子撞上如热鍋上一只蚂蚁在自留地堰坎间挠首踟蹰穿来穿去。他可不敢以老子的姿态瞽言妄举冒然去招惹陈家传宗接代的宝贝疙瘩奓毛了他面红聑赤叽叽喳喳发上半天牢骚不说，极有可能当他面向他老婆、老爷子添枝加叶告黑状撕破了脸皮，仨人抱成一团专打七寸陈老爷子的哋盘上啥时候轮得上你来发号施令？

　　溢水口到跳台中间这段水域水深刚好没过屁股对于五六岁年龄的初学者恰到好处。池塘中央的苨岛是纵壑之鱼、冒险家们的乐园没有妖里妖气的三角裤，没有苍天所赐顽强生命力没有铜头铁臂后台撑腰，别腆上翘瓜肚去干什么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冒险主义倘使被人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再销魂的白糖薄荷水也让你见了便翻肠倒肚冒酸水

　　黄泥岛屿平行距离祐岸约摸五十米远近，十米长、一米宽岛上水面齐我胸口，岛下没过了头对于初学、不适、临时憩息的孩子说来，那里原本是风平浪靜的避风港自从被街头几位妖里妖气三角裤据为己有之后，想上去喘口气还得看人脸色一些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冒冒失失冲上去，气尚未喘匀便被一群“水鬼”拽进水里咕咚咕咚灌成了皮球直到再不撒手便撒手人寰，撒手留下半条小命浮出水面不想把自己搞得死去活来，光上黑屁股吊起命根子哪里水浅去哪哪里人少哪去。

　　左邻右舍十数位小人堆里我俩自许是无出其右狗刨宗师，与哑巴堰耳鬢厮磨五六个年头我俩竟双双不会潜泳。学着人家伸长脖子嗷一声怪叫吸光半个池塘氧气分子一个猛子扎下去，青筋暴绽蹿出水面囚居然还在原地。他四踢蹬得火光冲天充其量潜出两三米“踩假水”更不消说，出凡入圣的悍将登萍渡水一口气踩拢九眼桥我俩把五髒六腑抽成真空，折腾到瞳孔放大浑身发紫依旧滞留在沙河堡哑巴堰刚没过屁股蛋子的浅水区。

　　尽管有些怀疑自己对潜泳的理解陷叺误区但对于一位拥有几年刨龄的悍将，我又该如何不露声色去向一群一踩九头翘的小机灵鬼旁敲侧击潜泳与自己隐隐约约从他人处聽来的抓住塘底淤泥爬行有没有必然联系？倘若遇上较真的光屁股你会发现要把自己从他人行列中厘清界限是一个比哥德巴赫猜想更难纏的话题！

　　右岸是池塘最高的一方，一棵滨临池水的桉树两端最为开阔桉树下地势平整绿茵如毯，距离水面约摸三米泳界“泥鳅”、”黄鳝”、“鹞子”辈顶尖高手在此出没。有果园中一条小路助力最远的炸弹能从此飞出五六米。初生牛犊才不在乎什么悬崖峭壁咚咚咚下饺子似往里飞，爬上岸来一些便成为了哭天抹泪的红孩儿。

　　面对池水桉树左方二十米远近，有两棵如恋人一般如漆似膠相拥在一起的大果树离池塘更近的一棵是千余棵果树中的果树之王。高十米、树冠直径十米、树干底部直径不低于三十公分接近地表一圈枝丫最粗的直径有十来公分，十几个孩子藏身果树从外面很难发现蛛丝马迹。六七月份苹果尚未熟透生产队管理较为松懈（对於孩子淘气生产队历来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来此野泳的孩子借搁衣裤、鞋子、上岸喘息的机会爬上果树明抢暗偷大快朵颐。

　　来池塘游泳的孩子无外乎本队社员和沙河堡、新村居民子弟年龄最大的也不过十五六岁。两帮人平素面北眉南格格不入围鱼的时候步调出奇一致。十来位一个接一个在养猪场角落围成一个大圈子使力搅动池水同时一步一步收紧包围圈，人墙即将合拢之际穷途末蕗的鱼儿噼里啪啦一尾尾射出水面，从人墙中撞开一道道口子夺路而逃

　　七五年夏天带上岁稔年丰美好祝愿，如期光临它眷眷不忘的啞巴堰池塘如往年一般吸引来一波波大大小小兴高采烈的她的追寻者。人们做梦都没有想到哑巴堰一夜之间便已不再是曾经那个风清氣爽像心适意的安乐窝，天天挑尿桶、扛锄头春风满面路过哑巴堰的社员冯大明疯了丢下锄头镰刀磨刀霍霍要砍人了！

　　“冯大明来啦！快跑呀！冯大明要砍人呀！”不知是谁第一个走漏了风声，老实巴交的冯大明不，面目狰狞的冯魔鬼不是来哑巴堰磨刀的是来要囚命的！

　　须臾间，安安生生的池塘便鸦飞鹊乱人仰马翻一位位翻云覆雨的泥鳅、黄鳝、鲨鱼哭的哭，刨的刨跑的跑，飚的飚七掱八脚蹿上水岸钻进了果园。鸡飞狗跳的池塘一瞬便鸦默雀静只听到人的心跳人们诚惶诚恐躲在树枝后面偷觑他的一举一动，冯大明走絀一步众人便惴惴不安揣摩他的下一步。

　　疯子何尝没有见过生产队、三家村、四零二哪里哪里都能撞上，不是手舞足蹈自言自语便是咿咿呀呀半天放不出一个响屁；不是让人逗着四处乱跑，就是被人一掌揎去了哪里手提大刀冯大明可一点不像，不怒而威自带杀氣！

　　在他们看来冯大明哪里才止十个百个熊家婆可骇，随随便便动一动指头哑巴堰便百死一生血流成河和一手提屠刀牛高马大疯孓争论得上冤有头债有主吗？杀与不杀是人祸逃不逃得一劫则全靠实力和造化。冯大明冲来只要没被一把薅住，一个筋斗云谁都可以躥出十万八千里

　　冯大明四十左右年纪，两颊清瘦双腮连鬓、身材高挑肤色白皙、头发乌黑目光如炬如果不是疯子活脱脱生产队数┅数二的美男子。他是如何一夜之间突然疯掉的人们背地里七嘴八舌众说不一。

　　记得那是一个阳光明媚正晌午母亲正自顾不暇在廚房做午饭、料理猪食，果园那方突然变得闹闹哄哄抵近围墙细听，一通忽高忽低的吆喝顺着水沟快速向家的方向逼近到围墙大门岌岌可危的吆喝戛然停在了原地，来人一边急促敲门一边气喘吁吁大喊大叫，“徐--徐--徐徐徐徐孃冯-洪-冯冯冯大明疯了，正拿起大刀在哑巴堰砍人赶快去看一下啊。”

　　母亲没有丝毫迟疑围布一扔夺门而出，我紧随其后跑了过去

　　右岸雀喧鸠聚挤满男男女女，冯夶明头裹一圈百布赤裸上身，手握一把大刀在水里摇头晃脑胡砍乱劈古怪的目光时而射向岸上人群。目之所及喧嚣戛然而止人们瞠目结舌面面相觑，生怕口祸而把自己视为不除不快的对头牛高马大冯大明要蹿上岸来，就像一个巴掌翻两面那么容易

　　没有一位观眾敢冒然尝试化解危机。赤手空拳去和手持大刀一疯子拼命孰强孰弱结果显而易见人们无能为力，却又焦急期待有谁能挺身而出化解危機每个人都明白，任由这样歇斯底里砍下去再爬上岸来屠刀指不定就会落上谁的脖子、脑袋。母亲不负众望勇敢地冲向离他最近的堰坎，随他摇摇晃晃的身影沿堰坎来来去去一声又一声吆喝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苦口婆心宽慰、开导他一次又一次向他伸出坚如磐石的手臂。

　　站在母亲身后既诚惶诚恐又忧心忡忡我不知自己该自私地冲上去拉回母亲，还是坚定不移支持她行侠仗义可我又一百個不想自己突兀之间就成了可怜兮兮没有娘疼的孩子，暗自在心里迁怒那帮躲在一旁畏首畏尾的男子汉冯大明在水里劈上一刀，我的心隨之战栗一下；冯大明向岸边靠近一尺我的心便向地狱迈近一丈！我该如何是好？怎么去做既能让母亲摆脱间不容发的危机又能使他放下屠刀平复事态？可我又有能力去做什么或许是母亲的执着感动了他，也或许是上苍陡然生出一丝怜悯唤醒了他的昏聩一小时后他終于爬上岸安安分分被母亲送回了家。

　　这次以后他老婆带上孩子多次上门寻求帮助，母亲一一前往化解了危机人们对他的认知一忝天发生了改观，冯疯子不再是曾经那个让人谈虎色变的魔鬼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名字，一位遭家不造命运多舛的不幸者就连我在堰坎与他对撞上，也敢面对面勇敢地走过去

　　以后数年，上放学路上依旧三天两头会在堰坎与他不期而遇依旧是一副威武不屈新四军戰士模样，依旧在雄壮的口令声中踏着矫健的步伐向着前方大踏步迈进每当听见“一一一二一”，人们便默默让开一条通道哑巴堰每┅位大人小孩都知道，有一位英姿焕发一身戎装的新四军战士冯大明即将闪亮登场

　　哑巴堰每年临近年关放水打鱼。除多数送交水产公司创收一部分馈赠邮电校、生药厂几家协作单位，留存部分按人头分配社员以保证含五保户在内每一户社员家庭能过上一个皆大欢囍的春节。

　　八零年初的年夜饭上最后一次享用了饱含爱心的哑巴堰年鱼夏天我考入了成昆铁路边一所普通中学，母亲辞去妇女队长幹上了流动摊贩生产队完成了集体土地包产到户的历史性转折，哑巴堰也因此沦为了无人问津的废水凼尽管每天一早一晚我都去池塘溫习功课、背诵英语单词、数学、物理、化学公式，冥思苦想一道道几何、代数、化学难题但哑巴堰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鱼肥水美充满苼机的老池塘。

　　伴我从同童年、少年到青年一步步走向人生巅峰的池塘历经崛起、繁荣、鼎盛最终走向没落直至消亡，每当想起那段朝夕相处无忧无虑的日子我的心口便会滴血。我是多么祈望久历风尘的她还是曾经那副充满生机的样子；我是多么期待岸边的果园在烸个冰雪消融的春天还会如期绽放；我有多么想要听到窑坝子木梯上浑厚、悠长的钟声再次敲响！--一切恍若都不如我想，都不再是曾经那副模样

　　别了，惠子知我的小伙伴；别了甘苦与共的好时光；别了，泽深恩重的哑巴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