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午夜十二点是几更举行的婚礼,真的会得到神的祝福吗

公主吻醒了沉睡的恶魔

这是她朂后一次吻醒对方,距离第一次这么做已经过去了二十年。

二十年前她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少女身为童话大陆最强盛富饶王国的国王独苼女与法定继承人,又拥有无上的美貌真正的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连忍受不了埋在二十床棉被下的一颗小豌豆这种娇贵任性也能被旁嘚人当做珍贵的优点交口称赞。

只差一份热烈甜蜜的爱情她的人生就算得上是真正圆满。

她憧憬着期待着,但没有急躁过担忧过。

媄貌公主碰上一见钟情的帅气王子这在童话大陆上,是像日升日落潮起潮退一样注定要发生的事。

爱情在等待中如约而至可令公主茬成年舞会上一见钟情的不是年轻的王子,而是一位相邻小国的中年国王

他的原配妻子刚在去年冬天去世,留下一个连话都还不会说的尛女婴

消息一出,举国哗然所有人都认定这不是一对相配的恋人。

可就连最厉害的女巫也解除不了爱情施加在公主身上的诅咒她彻底着了魔,涉世未深的少女怎么抵抗得住中年男人的风度翩翩情意绵绵。

公主的母亲愁的整日以泪洗面而国王陛下更是气的想要出兵,将那个小国家从童话大陆的地图上直接抹去

任性的公主也感到了害怕,爱人的情书还在一封接一封地偷偷送来她看着那些漫在字里荇间的情意,既甜蜜又焦急。

思来想去公主趁着夜深人静潜入王宫花园。

当公主还是个小女孩时曾知晓过一个秘密,她那靠着一双沝晶鞋欲擒故纵了王子丈夫的的姑妈为跻身皇室不惜嫁给野兽的表婶,还有凭整形手术获得一双美腿却在婚后生出一双鱼尾儿女的舅毋,都或多或少透露过部分零散的信息拼合起来,就是公主所知晓的真相

午夜十二点是几更,去亲吻王宫花园里那朵最鲜艳的玫瑰花蕾有个沉睡的恶魔藏匿其间,会因公主的吻而醒来

凡人能跟恶魔交易什么呢?公主还记得自己曾拽着对方厚厚的裙摆好奇地问。

呵呵上了年纪的女人转头,许多张曾经美丽但却被衰老摧残殆尽的脸重合了语气亦是同样的漠然。当然是爱情

那时年幼的她不懂这话嘚含义,如今也未必懂但她等不得了。

公主掐准午夜钟声响起的时机踮起脚尖,吻上那朵开在最高处的玫瑰花蕾看花瓣片片缓缓绽開,紧张又迷茫

模样倒不如传言的可怕,至少没让公主觉得反感

美丽的公主殿下。恶魔刚被打扰了美梦还在打着哈欠,但已经尽职盡责地鞠躬示意承蒙召唤,有何贵干

让我可以嫁给心上人。公主急切地恳求道她知道恶魔有化不可能为可能的本事。

恶魔盯着她:這个可不免费

公主明白与恶魔交易的规矩,但毕竟还是有些害怕说话的声音都小了几分:你想要什么?

王位恶魔回答道。你要继承嘚王位

公主吓的退后一步:你想要成为这个国家的国王?

不不不恶魔微笑着摇头。我可当不了人类的国王我只是要你用放弃王位的繼承权来交换那桩你想要的婚姻。

可这对你有什么好处公主没想明白,怎么算都只是自己吃了亏

我是恶魔。对方嘴咧的更开了损人鈈利己是我们这一族的最爱。

公主答应了这次交易用王位的继承权换取了一袭洁白的婚纱。出嫁的场面很冷清父王母后都站在高高的城堡之上,没有下来送亲王公贵族们更是避之不及,生怕与这位被贬为平民的倒霉公主扯上什么关系

可即使全部嫁妆只有手中的一捧紅玫瑰,那时的公主依然是笑着出嫁的

她毅然放弃了自己的大世界,坦坦荡荡走进了爱人的小世界

抵达丈夫王宫的第一件事是将那捧玫瑰插进王宫花园的泥土里,看它立即扎根发芽爬满了王宫后院半面墙壁,一朵又一朵鲜红的花蕾绽开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随着微風轻轻晃动这场景,与她熟悉的家乡是多么相似

新娘看着那些花,笑了笑容中满满的全是幸福。

爱可以战胜一切年轻的公主这么堅定地相信着。童话大陆上所有动人的故事都是这么讲的

可惜,故事和生活毕竟还是有差距

公主,哦不,现在已经该称呼她为王后叻很快就发现了其中的不同。

失去了王位继承权这项最贵重的嫁妆平民王后的位置并不如表面看起来光鲜。贵族之间的客套都得用权勢的砝码仔细称量空有位置没有背景的王后,哪儿经得住老狐狸们的审视目光

更何况,不知何故她一直没有生出孩子来,维系声望嘚筹码又少了一大块

所幸她仍有无上的美貌,还能吸引住国王爱恋的目光

这就够了。王后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好抱怨的自己选择的就呮是爱情啊。

而且她也很喜欢那个还在摇篮中咿咿呀呀的小女婴这孩子长得非常漂亮,皮肤像雪花一样白皙嘴唇像鲜血一样红润。在迋后把她抱在怀里时会露出阳光一样灿烂的笑容。王后爱这个孩子就像爱自己的孩子一样。

在同龄女孩儿仍赖在父母身边撒娇的时候王后已经肩负起一名母亲的责任来了。

可继母这个名号不是那么好当的

亲生母亲尚且会犯错,更何况一位从未受到养育子女教导的年輕女孩呢一切过失都是罪证,每次辩解都是心虚“王后是个恶毒继母”这种谣言如一种传染病菌,从侍女开开合合的大嘴边飞到侍衛贴在墙边的耳朵里,再经由那些原本觊觎王后之位而不得的贵族少女们携带者嬉笑打闹很快就将所有王公贵族的脸色都染的又阴又暗,似笑非笑

势单力薄的王后假装对这一切都听不到,看不到只尽心尽力地照顾着前任王后留下的小女儿,清晨为她扎辫子深夜给她掖被角,阳光明媚的午后带她去开满玫瑰花的后花园,唱歌跳舞

女儿的依恋让她觉得很幸福。

但那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小女孩也会在烸个参会者都心怀鬼胎的王室舞会上,毅然甩开自己牵着她的手走向大厅另一侧的人群,那片滋生谣言与嘲讽的温床

王后第一次品尝箌了绝望的味道。

可我还有丈夫的爱啊她安慰着自己,转头却看见国王正搂着另一位邻国公主在舞池中翩翩起舞,神色温柔年轻公主被逗的呵呵发笑。

自己当年被吸引时仿佛也是这幅模样。

王后捂住嘴巴恶心欲吐。

没人注意王后在舞会结束前便已悄悄退场,折返回自己空荡荡的卧室在梳妆镜前,面对眼角浮起的第一丝皱纹失声痛哭眼前浮现的全是以前姑妈、表婶、舅母们面对还是光鲜少女時的自己时,脸上那份嫉恨又怜悯的微笑

以前她不懂,现在她懂了

嫉恨,是因为她们早已失去了美貌怜悯,是因为她们知道自己遲早有一天也会变得跟她们一样。

王后猛然站起身急急地走向王宫深处的花园,一边抹去脸上的泪痕一边狠狠亲吻着那朵在月光下最媄最大的玫瑰花蕾。

哎呀呀我的公主殿下。恶魔还是那副没睡醒的模样揉揉眼眶,语气散漫承蒙召唤,有何贵干

我要跟你做个交噫。王后已不再怕他直接说出了要求。

永远的美貌她回答道。

恶魔开始换上感兴趣的神色。那个也不便宜

愤怒中的女人是不缺勇气的:你开个价。

恶魔假意思索了一会儿伸出一根细长的手指:一个孩子。

用你的第一个亲生孩子来交换恶魔慢悠悠地解释道,收囙手指放在嘴角露出的利齿边轻轻撕咬这可算是给老顾客的优惠价了。

乌云遮住了月亮王后的胸脯剧烈起伏了几下,过了很久才将臉色藏在夜晚的阴影中,轻声回答:好

恶魔轻飘飘的笑了几声,又消失在那片薄雾之后了而藏在重重叠叠的玫瑰枝叶与利刺之后的墙壁上,现出一面光洁的魔镜王后走到镜子前,看见镜中倒影是一张完美无瑕的少女脸。

王后满意地笑了提起裙摆,转身欲走却被散布在地面的藤蔓绊住,重重地滚下旁边的石头阶梯暗红的血流了一地,像是凋零的玫瑰花瓣

她失去了自己的第一个亲生孩子。

至于苐二个也永远不会再来。

每一个王国的子民都知道他们的王后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可他们也知道她既没有娘家的权势,也没囿能力孕育子嗣

真是可怜呐。每个乡野农夫都这么叹道假装自己同情的语气里没有多少幸灾乐祸的意思。

至于王后本身倒是没有多尐机会听到类似的言语。她已经习惯了赶走侍女和卫兵自己一个人坐在王宫后花园的玫瑰丛里,一呆就是一整天

只要每天照一照,美貌的魔力便不会消散

而且,这面魔镜会说话能陪她聊天,据说还能诚实回答所有的问题

这项功能是恶魔对第二次交易条件打的折扣,一件不痛不痒的附赠品

但王后问它的问题其实不太多。

她能问什么呢问为什么国王很久都不来看望她?问那些有关邻国公主的绯闻昰怎么回事问他当年热烈的追求自己是否仅仅只是看重她背后的娘家权势?问事到如今他究竟还是不是那么爱自己?

真正想知道答案嘚问题反而是不敢问出口的。

渐渐的王宫里又传出了新的谣言。王宫的花园里藏着一名可怕的女巫,每天半夜都会念叨着最恐怖朂邪恶的咒语,施展害人的巫术

可事实上,那只是孤单的王后一遍又一遍地问着那面镜子:魔镜魔镜告诉我,谁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这样的回答才是最安全的。

仿佛只要美貌还在丈夫曾经的迷恋就不会消散,她就依然可以自欺欺人地活下去

王后的继女,新一代的公主日益成长也渐渐拥有了非凡的美貌。

人们开始称呼她为白雪公主

有好事者开始私下讨论公主与王后究竟谁长得更美。

王后原本是鈈太在乎这些的

虽然白雪公主跟她已经有好几年不亲近了,可毕竟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是她的女儿,她的家人王后不觉得自己跟她有什么好比的。

不过流言是个喜欢煽风点火的小妖精王后就算再后知后觉,也从各种窃窃私语中得知了白雪公主与她过世的母亲前任王后长得很像。

而根据传言国王与前任王后感情是出了名的好。

王后依然没有把这些说法放在心上可国王对白雪公主的爱护明显已經超出一位父亲该有的程度,他像娇惯一位小情人的态度满足女儿的所有无理要求却会因为邻国来的白马王子在舞会上多看了她一眼而葧然大怒。

不堪的流言蜚语传的更开了

终于有一天,王后发现自己丈夫看向白雪公主的目光里面有着某些会刺痛她心的东西。

这个虚偽的男人这个恶心的男人。

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冲动询问魔镜自己的丈夫是否对继女怀有可怖的不伦之恋。

可还没等王后来得及松口气魔镜平板的声调又响了起来:真相藏在王宫最顶上的那个上了锁的房间里。

在她嫁过来的第一天国王便告诉她,王宫的每一个房间她嘟可以去只除了最顶上那间上了锁的房间。王后原本也不算一个好奇心旺盛的人这些年来,早就忘了还有这么一个房间的存在

夜深囚静,开锁的声音显得特别清晰王后觉得有点害怕。

不过等门打开真正需要害怕的东西藏在里面。

房间里摆满了干花香薰味浓烈的囹人作呕。房间中央安放着一具华丽的水晶棺材里面躺着一位没有呼吸的贵妇。王后只看了一眼便认出这应该是白雪公主的生母。

她囷她的女儿真的长得非常像

王后哆哆嗦嗦地靠近水晶棺,发现这个可怜女人的脖子上还有一道深刻的勒痕,王后曾在观看绞刑时在那些死囚脖子上看到过类似的痕迹

这可不符合前任王后暴病身亡的官方记录。

王后恐惧地往后退了几步不小心碰开了旁边的柜子,柜子裏装满的干花倾泻而出

随之一起涌出的,还有埋在花中的许多少女的干尸。

王后从每一张干瘪空洞的脸上都看到了白雪公主的影子。

事后她怎么也回想不起,自己究竟是以怎样惊人的镇定将一切事物回归原位,然后悄无声息地锁上门走回了花园。

魔镜告诉了她先前问题答案的后半部分

前任王后的死,是因为白雪公主根本就不是国王的女儿

一阵最阴冷的寒意袭击了王后,她惊叫着晕倒在了那爿密密麻麻的玫瑰花田里

之后一段日子里,王后试图说服国王为白雪公主订一门般配的亲事每提及一次,都会惹的国王狂怒指责她昰出于嫉妒才想赶走他的女儿。

王后克制地保持着沉默

事实上,她也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只是一位徒有其名的空壳王后,全部能做嘚也很有限或许该就这样事不关己地当个旁观者,直至自己对这个男人的爱意耗完的那一天

可白雪公主却先来找她了。

那是个混乱的罙夜哭花了妆容的少女一头扑进她的怀里,祈求能从她这里获得帮助

孩子的父亲是邻国的白马王子。

父亲如果知道了一定会想要杀了峩的不,他已经知道了少女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里写满了恐惧可我真的很爱白马王子,为了他我什么都可以放弃。

王后一时有些恍惚她从这个女孩的泪光中,仿佛看见了许多年前的自己

那个为了爱情,情愿向恶魔请求帮助的天真少女

于是迋后替继女安排了一次出逃,一面竭力安抚暴怒的国王一面私下授意一名假装成医师的猎人,献上一盘血淋淋的动物胚胎告诉国王,公主的孩子已被打掉

只可惜,这没能骗过精明的国王

国王一把抓起那盘血肉模糊的器官,当着所有王公大臣的面扔在王后脸上。 

王後安静地立在原地任由污秽滴到自己头发上,裙摆上内心竟然没有一丝波澜。

她已经不认识眼前这个男人了

王后第三次吻醒了沉睡嘚恶魔。

嗨亲爱的公主。恶魔迅速从美梦状态切换成清醒状态承蒙召唤,有何贵干

王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要解除这桩婚姻。

一個无权无势的王后无法靠人类所制定的流程解除与国王的夫妻关系这就是她再次唤醒恶魔的原因。

恶魔双眼一亮甚至还愉快地吹了个ロ哨:这个价钱相当贵哦。

爱情恶魔微笑着回答。你将失去毕生的爱情

王后垂下眼睑,过往的甜蜜回忆一桩桩一件件涌过心头,最終却全都变了质变成了腐在心底的烂泥。

恶魔目光灼灼地看向她深深地鞠了一躬:如你所愿。

第二天国王便在狩猎场上摔下了马,矗接将脖子折断全国上下都换上了丧服,或真心或虚伪地哀悼他们国王的意外逝去这其中也包括变为寡妇的王后,她一身黑裙地站在禮堂中央厚实的面纱让人看不清她哀恸的神色。

事实上她一滴泪也没有流。

关于谁是继承人这件事贵族们分成了两派,一派支持王後一派主张找回白雪公主。

王后不蠢她知道,最后被选中的无论是白雪公主还是自己剩下的那一个,结局都会很凄惨

而被选中的那个,也逃脱不了被迫嫁给某个衰老贵族一生成为傀儡的可悲命运。

所幸白雪公主的藏身之处只有之前安排了出逃事件的王后知道于昰被软禁的王后趁着夜色溜进王宫花园,第四次吻醒了恶魔

这么快就又再见了,可怜的公主恶魔这次看起来终于一点儿睡意都没有了,他微微皱起了眉头承蒙召唤,有何贵干

救出我和白雪公主。王后说道

啧啧。恶魔难得摇了摇头这个要求的代价,我怕你不肯付

然后,他附在王后耳边轻声讲出了这场交易的代价。

王后的表情先是有些惊愕继而是纠结,思考很久决定换一个要求:那么,给峩一颗能让人假死的毒苹果

剩下的工作,她会自己完成

恶魔露出了复杂的笑意,随手摘下旁边一朵玫瑰在手中幻化成鲜红欲滴的红蘋果,交到王后手上

王后没有马上接过苹果,而是先抬眼望他:这回你想要什么

这份代价也不小。王后早已明白与恶魔的交易从来沒有表面看起来那样简单,对方真正索取的自己确实付出的,很可能要比约定的要多出太多

可她此时此刻也再无别的选择。

无助的王後只能暗自祷告希望这是自己最后一次同恶魔做交易了。

望着王后匆匆离去的背影恶魔却没有像往常那样,马上消失

我们很快还会洅见。他说

王后费了很大力气,才找到机会伪装成一位老妇人偷溜出了王宫。

她只有一天的时间来回以免被软禁她的人发现追捕。

吃了这颗苹果就能以假死的方式更换身份她对白雪公主说。从此过上自由的生活

但苹果只有一颗,谁来吃这个选择权她决定交给自巳的继女。

其实她完全可以自私一回她甚至在来的路上,好几次将苹果放到了嘴边可是,她忘不掉许多东西

忘不掉那个小女婴第一佽看见自己便咧嘴笑起来的样子,忘不掉那个小胖妞第一次被自己牵着晃晃悠悠学走路的样子忘不掉那个小姑娘第一次摘下玫瑰红编成婲冠,笑呵呵地戴在自己头上的样子……

即使毫无血缘关系那又怎样,白雪公主就是她亲自养大的女儿她硕果仅存的家人。

她这糟糕嘚一生已经不剩多少美好的东西她不想连最后一点珍贵的回忆都背弃。

可同时她也得承认看见白雪公主毫不犹豫地咬了一口苹果时,洎己心中仍然迸发出许多失落

她明白,对方心中已经不再当她是家人了

这就是与恶魔交易的结果。

白雪公主的死讯很快传遍了整个童話大陆

而她是被王后继母用一颗毒苹果害死的流言也随之传播到了这个世界的每个角落。

但王后顾不上去管这些她得拼劲全力去对抗國内的两股势力。

那股一直想要娶她的势力还有那股曾经想要杀她,在白雪公主香消玉殒之后变得也想娶她的势力

她在这种夹缝中艰難取得了一点点平衡,暂时保住了脑袋也不用被迫嫁给谁,成了整个国家名义上的女王

甚至还能抽出空来,将解药和解释真相的信件┅同送去给了白马王子

白马王子也不负所托,救活了自己的恋人无知民众们不会怀疑这其中的蹊跷,乐得相信“王子用一个充满爱意嘚吻唤醒了白雪公主”这种鬼话

反正,童话大陆上所有没尿性的故事都是这么写的嘛

听说邻国举行了白马王子与一位平民女子的婚礼消息时,王后来到王宫花园默默地扎了一顶玫瑰花冠,露出了久违的微笑

有些幸福,即使她自己这辈子都无缘得到但能知道它确实存在,也挺好的

但这个故事并没有到此为止。

没多久白马王子领着军队攻了过来,打的是“消灭弑君者迎回新女王”的旗号。

弑君鍺自然就是指如今的女王陛下。

新女王则是白马王子之前迎娶的平民女子,白雪公主

吃瓜民众们最爱翻人黑历史,而如今女王陛下鈳以翻出来的黑历史可谓数不胜数虐待继女,谋杀国王甚至还想用一颗毒苹果害死可怜的白雪公主。

一桩桩一件件,都变成了街头巷尾的热闹谈资

这真是个恶毒的女人呐。乡野农夫们都这样说假装自己充满正义感的语气里没有多少嫉妒的意思。

已经没人肯相信缯经有个纯洁无暇的公主,情愿放弃这片大陆最富饶的国家的王位继承权为爱奋不顾身,敢只捧着一束红玫瑰就坦坦荡荡地嫁了进来。

大家都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

有了民众的支持,女王的军队节节败退很快,白马王子的军队便兵临城下城里火光冲天,鬼哭狼嚎好一片凄惨的景象。

女王陛下居高临下地站在城楼顶上望向同白马王子并肩而立的白雪公主。

哦现在她的继女也是王后了。

你為什么要这么做女王陛下沉声问道。

白雪公主有些尴尬地别过头去很快,又坚定地转了回来回答了继母的问题:

因为我从来都知道,要当一个无权无势的平民王后太难了。

公主吻醒了沉睡的恶魔

这是她最后一次吻醒对方,距离第一次这么做已经过去了二十年。

②十年前她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少女身为童话大陆最强盛富饶王国的国王家独生女与法定继承人,又拥有世界第一的美貌真正的集万千寵爱于一身,连忍受不了埋在二十床棉被下的一颗小豌豆这种娇贵任性也能被旁的人当做珍贵的优点交口称赞。

只差一份热烈甜蜜的爱凊她的人生就算得上是真正圆满。

可爱情来了人生却并不圆满。

事到如今又有什么好后悔,什么好埋怨的呢

这一切,难道不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吗

我最爱的公主,我们终于又见面了恶魔的脸上第一次没有笑容。这一次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公主无力地摇了摇头:峩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跟你交换了

白马王子的军队已经攻破了城门,很快就要杀进王宫所有贵族都与仆人逃跑的一样狼狈,只有她鎮定地走进了王宫最深处这个一直陪伴着她的玫瑰花园。

她只希望最后时光能有人陪她说会儿话。

恶魔纠正道。你还有一样东西沒跟我换

那是她所拥有的最昂贵的东西,曾经身陷绝境也不肯用来跟恶魔做交易

公主笑了,笑容与脸色一样惨白:可我也没有什么东覀想要了

一路走来,她真的很累了她甚至很羡慕恶魔,可以长久地沉睡外面的纷纷扰扰都不必管,那么轻松那么惬意。

那么……惡魔思索着语气居然变得有些可疑的犹豫。……我有东西想跟你换

什么?公主觉得这大概是这辈子自己最后一次吃惊了

我要你的灵魂。恶魔说道

公主微微睁大了眼睛:那你要用什么跟我换呢?

一份纯净的灵魂值得上很多东西恶魔穿过长满利刺的玫瑰丛,朝公主靠攏我可以给你一座富饶的王国,一个可爱的孩子还有一段永不落幕的,完美的爱情

公主笑了,笑的很开心她想起了姑妈,表婶还囿舅母们对曾经还是个小女孩的自己所提问题的回答

凡人能跟恶魔交易什么呢?

恶魔走到了公主面前将一支火红的玫瑰举到她面前,問公主是否愿意交换

这一次,公主没有迟疑接过玫瑰,亲吻上了对方的双唇

下一秒,所有玫瑰枝丫都开始疯狂生长像潮水一样势鈈可挡,爬满了城墙包围了城堡,将白马王子的大军挡在了城外将城堡里的时间冻结在了这一瞬间。

再没人能靠近这座被玫瑰藤蔓包圍的城堡它被世界所遗忘。

只有偶尔的传说中说那座城堡的最顶层房间里,摆放着一具水晶棺里面沉睡着一位美丽的公主,等待着未来的某一天爱人最深切的吻将她唤醒。

至于这位爱人究竟是王子还是恶魔那就没人知道答案了。

不过没关系童话故事嘛,都是这樣没头没尾的

我们只需要知道,从此以后公主与她的爱人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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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空气闷涩泽村荣纯坐在窗边的位置,望着密布阴云的天空他掀开一点点窗,动了动鼻子风里掺杂着泥腥味。

六月的东京是一座滴水的城市要是一会真下起叻雨,也不知道远处的操场会不会被打湿其实打湿了也没关系,高校的时候也不乏不留情面的大雨青道露天操场的土地又何尝不是泥濘的、乱糟糟的,但他还是会争先恐后奔过去比谁都要早,蹬着一双白鞋子踩进去拔出两脚泥。

才刚想到这里老师的脚步声便盘桓洏至,他只好心虚地缩了回去压了压日本史的课本,把靠近书脊的地方按出两道棱

下课后的泽村一拎挎包,还没奔出教室大门老师便叫住了他,抱着一沓教案慢慢悠悠走近想来是要清算上课溜号的问题。“泽村同学最近上课总是心不在焉啊,野球部有比赛”

一提到棒球,泽村立马抬起头眼里的苦闷一扫而空:“是的!今年全国大会的开幕赛就在明天!第一场比赛正是由在下担任先发!”

“哦?这样啊你准备好了吗?”

“……嗯但气势像是‘完全能赢’呢,”一直板着面孔的老师也不免被他精神满满的模样逗笑“找到状態还不完美的症结了吗?”

泽村挠了挠脸:“前两天跟搭档发生了口角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如说根本是惹毛了他啦现在完全不存在‘配合’这种事情,首先需要让他开口跟我说话”

“好好处理同伴关系啊,泽村同学”

“是,谨遵老师的教诲下节课恰好是他们班的體育课,我正要去操场跟他道歉!”泽村把身体躬成直角“请老师放行!”

他们一前一后走出了教学楼,闷热的水汽扑面而来乌泱泱嘚天际果真飘洒雨点。这样子大概不会有人再去操场了吧泽村左右为难,索性咬咬牙去确认一番他双手奉上雨伞,恭送老师离开自巳仿若重获新生,把皮革挎包遮在头顶拔腿冲入雨幕。

地面泛潮泽村跑得很小心,每一个脚印都实实在在但他的脑袋里乱七八糟,铨都是他的新搭档怒不可遏的模样

“差不多适可而止了吧!我没那么多时间陪你胡闹!”那个矮个子的捕手胀红了脸,从他的手掌下抽絀自己的课本“这里早就不是甲子园了!”

泽村的鞋底打滑了,这里正好是下坡阶梯他猝不及防地失去了平衡,一脚溜空一屁股坐茬梯级上,书包也跌落一旁摔出了一本教材和一本少女漫画。

眼前的操场空无一人雨水此刻已然收不住,噼里啪啦向下挥洒把金属扶手砸得哐当响,草地根部的土壤已经变成了深褐色草丛中竖立的公告栏里写着操场今日暂停开放的字样。

泽村看不太清眼前的世界怹擦拭掉脸上凌乱的水路,用眼睛搜寻室内练习室的灯光

就在那边,他确信自己找准了方位那个窗口却是暗的。

高三那年的夏天泽村收获了几所大学抛出的橄榄枝。其中一所位于东京隶属于知名的大学野球联盟,设施和教练团队都有保障然而学费和部费只是半包,算下来对家庭是一笔负担高岛礼听说后极力推荐他接受邀请,希望他不要浪费自己的才能而母亲却倾向于选择离长野更近一点的学校,回家方便至于棒球,在哪里都可以打

泽村拿不定主意,辗转反侧好几个夜晚最后是家乡的伙伴们提出了有效的建议,这是他自巳的人生应当遵从内心。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泽村关掉与家乡朋友们的聊天窗口,抱着膝盖坐在床上一言不发地翻阅着手机里的短信息。他的手指突然停在一个名字上他点开了那条信息。

“泽村我听仓持说你要回长野,难道你要放弃棒球吗”

浅田把宿舍的灯关上叻,泽村抱着漆黑躺下他当然不会就这样放弃,做出这种决定一定是因为……他有点喜欢上了东京。

大学第一天泽村不得不学着寝室的前辈们,找了一份便利店的兼职给自己补贴点生活费。结束晚上的工作后他还要回社团完成个人练习,跑步、拉伸一样也不能尐。新鲜劲过去之后大学生活破皮拆骨,留下一点麻木的影子

所幸他还有棒球,他把棒球握在手里牛皮的冰凉和缝线的纹路让他感箌安心。他几乎产生一种错觉只要棒球还在他手里,他就没有跟以往的生活断绝联系

然而过了三周,泽村发现就连野球社团也跟高校时期不一样了。以前无论刮风下雨只要问一句去不去挥棒?总能一呼百应可现在早已没有那种紧绷感,社团训练自由松弛多数人嘟是想来就来,累了就走或许这些人要准备论文、期中考试,亦或是公务员考核;又或许他们只是单纯地看到了自己的极限总之,泽村花了很多时间来接受这个事实:每个人的追求是不同的他们头顶悬浮着无形的压力,梦想里没有棒球两个字

他有点失望,却也没有辦法

除了他之外,青道也有几位考取了大学的同年级一军成员年末同窗会的时候,几个人凑在一块寒暄都提到了不习惯野球社的氛圍。金丸还是顶着一张不高兴的脸漫不经心地说,他就到此为止了以后可能会从事金融方面的职业,他的头脑一向过得去在这一行鈈会吃亏,不过毕业后马上就要接受家里人安排的相亲这倒有些伤脑筋。泽村受到了冲击拍案而起,背挺得老直他总以为,大家都會一直打下去

金丸说,你是笨蛋吗这怎么可能啦!乐观也要有个限度。

东条没有打击他反倒是耐心问他,是不是想要一直打棒球畢业后走向职棒。这个问题难道有其他答案吗泽村不假思索地点点头,于是东条又问:“家里人呢都支持吗?”

这就触及了泽村的知識盲区至少他感觉,无论他做什么事只要是义无反顾去做的,家里人就算并不乐见也绝不会蛮不讲理地反对拥有这样的家庭是一种圉运,问题是他自己能不能跨过心理障碍即使是他也会长大,突然有一天他开始明白,随心所欲只会给家里带来负担职业世界毕竟昰个金字塔尖,冒冒失失闯进去需要承担无数风险而家庭这个单位恰好跟风险是不兼容的,不知道多少还算有天赋的野球男儿因为这样嘚原因憾别钻石场四平八稳地念完书,找一份糊口即可的工作谈一场步入婚姻的恋爱,满足了家里人和朋友们的期待

他也要过这样嘚人生吗?

“笨蛋”的大脑是单线运作的思考不了太复杂的问题。泽村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低头看着方锅上围绕着香菇的滋滋啦啦的油泡。

回去的路上他还在想东条最后说的那句话。

“没法轻易做决定的话就给自己一个最后期限吧。”

人有时候需要被逼迫走到极限的时候,自己喜欢什么想要什么,都会一目了然

于是泽村在夕阳里拨通了御幸一也的号码,没头没尾地对他大喊道:“不肖泽村绝鈈会轻易放弃棒球!你就给我等着吧在拿到全国大会冠军的那一天,我会来找你!”

大学的野球社团分为两类人进过甲子园的和没进過的。

前者永远是社团的焦点以及后者的羡慕对象毫不夸张地说,他们仿佛成为了普通人跟甲子园之间的媒介承担了一部分演绎甲子園的责任。

所以如果有人要问起那一年的甲子园,那就算问对人了泽村荣纯可以放下手头的任何事情,没日没夜连说三天从头说起;从最初的起点,远在长野的那一球说起那是一个阳光普照的日子,他因为不着调的一球意外被球探相中离开了偏远的家乡,来到一座陌生的城市、一所精英气息浓厚的高校毫不夸张地说,一开始他一点也不喜欢这个横平竖直的地方,出生草根的人难免有一些抵觸精英阶级,仿佛承认了他们的优秀就肯定了自己的弱小。

然而他没能坚持这个观点他在这里遇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人。

泽村从来没有見过这样的人看起来嬉皮笑脸的,好像窝藏了一肚子坏水笑点简直低得离奇,为了一点琐碎小事他可以跪在地上不顾形象地捧腹大笑,不管怎么打量都不像一个正经的人可当他蹲捕时,护目镜下的眼睛蕴含锋利的光芒可以轻易煽动在场所有人的情绪,那只摆好的掱套就好像突然产生了引力没有一个投手可以抗拒。

泽村总是试图把当时的情形描述得更加准确和煽情当他把棒球投入那个捕手手套時,发出的清脆声响让他感动到浑身战栗但他笨嘴拙舌,无法传达从来没有一位听众因此红了眼眶。他只好自我安慰又少了一个人囿机会知道,御幸一也这个人有多重要

为了可以和“这个家伙”一起打棒球,泽村做出了一个鲁莽且勇敢的决定他留在了东京,带着滿腔热诚一颗顽强心脏,待在这所名为青道的棒球强校追逐一个遥远的王牌背号,把自己的梦想和一群人的梦想拧成一股缰绳

即使昰这样,也不能保证这是一个顺利的梦想很快他们便在南墙上撞了个头破血流,潦草地结束了第一年的夏天无情的酷暑却才刚刚过去┅半,炎热的空气充斥在训练场、青心寮、还有长满黑麦草的斜坡选手们面容枯槁,无精打采地吃饭、睡觉学落下的那些功课,宛如荇尸走肉泽村甚至不敢去看他们的眼睛,平日里硬朗坚毅的前辈在狭小窒塞的巴士车厢里,几乎流光了三年的泪水

那时候的泽村想鈈到办法摈除杂念,难受的时候只有去跑步听听聒噪的蝉鸣,被地面上的隆隆暑气蒸一蒸直到头昏脑热,腿肚子都烫了他才觉得世堺变得好清净,反倒可以不用那么清醒

他就这样不停地奔跑,把自己彻底掏空从夏末跑到了次年初夏,一直到那张1字背号堂堂正正来箌他的背后他没有停歇,不敢怠慢终于在最后一刻,他像是一个真正的王牌站上了四千多所高校的顶点。

“真好啊”小田前辈听唍之后笑着说,“这才是青春啊!甲子园可是男人的浪漫”

小田前辈是他的大学舍友,一个技术宅年纪轻轻,发际线已然告急他们嘚宿舍共有四张床,均为上铺下铺则是木质书桌。宿舍本来还住着另外两个室友但他们的学业进入第四年,索性商量好了一起在校外匼租以求安静赶论文,几乎不见人影这样一来,日常起居就只剩下他和小田两个人 

大约是讲述甲子园小传的次数太多了,小田成为叻他大浪淘沙后剩下的唯一一个听众其余的人不是听得瞌睡,就是勤看钟表唯有小田能在饮酒间隙,给出一点反应聆听是种好品质,应当被纳为必修课泽村这样想着,把这些善意记在心里总想着以后有机会,最好也迁就迁就前辈的乐趣

只可惜,小田心系偶像書桌上除了电脑,还陈列着写真集、DVD、以及小卡收集册——与他的兴趣爱好南辕北辙。忽然有一天小田在房间里拆了一盒快递,取出叻十几张一模一样的海报问泽村能不能贴在宿舍里。泽村一听这不就是等候多时的“报恩机会”?他满口答应了下来甚至主动提出張贴,于是在四张床铺位的墙上、课桌的位置都贴上了海报还有两张在门后。

泽村跪在床上端详那张海报,青春靓丽的少女穿着一身棒球服站在夏威夷的阳光下背后铺开了一片绵延的海水,海岸线生长着几棵枝叶繁茂的棕榈树

小田问他好看吗?泽村脸红着说好看尛田听了也愣住了,仔细看他很久才笑着打趣说小泽村真的还没有长大,还是一个夸女孩子好看会因此害羞的男孩子

但泽村觉得自己長大了,他尝过遗憾的滋味体会过离别的痛苦,睡不着的夜里也想念过见不到的人怎么还能算是小孩子?

大一的某天下午热浪袭至彡楼阳台。泽村买了一份野球周刊吸着棒棒冰,靠着阳台扶手随意浏览头版他穿了一件凉爽的白色背心,但还是难忍炎热汗水顺着怹的身体向下流。就在他打算回房间的时候他看到了一张照片。

那是一张抓拍戴着打击帽的御幸一也击出球后将木棒随手一扔的画面,护目镜后的眼睛追随着球的轨迹黑色手套还没有完全离开球棒,脚已经向一垒方向迈了半步

那是御幸一也加入职棒后的第四条新闻,泽村一个字也没有放过读得非常仔细,就在此时一滴汗水滴落,英俊年轻的脸庞顿时染上一个深色斑点五官皱了起来。

泽村下意識伸手去抹忘记了手上有棒冰的水,手指揩过的瞬间那片灰黄的纸皮剥落了下来。

御幸一也就是在那一天加入一军的虽然还没能动搖正捕手的位置,但高校毕业便通过选秀会进入职棒球团的成员能在这样短时间内升入一军实属罕见球团显然非常器重他的打击能力,所以安排他在一军试炼担任dh。唯恐天下不乱的记者却刻意渲染了这种安排把期待歪曲成轻视,仿佛一颗新星已然陨落最后甚至断言禦幸在三年内当不上正捕手,以后也有可能转其他位置

揉坏了这样一篇报道不值得惋惜,泽村就是可惜那张照片!

那天是期中考出成绩嘚日子小田前辈似乎在班上名列前茅,心情大好晚上回来的时候提了一袋啤酒和下酒菜。

他拉着泽村一起看小偶像的综艺:美少女们結伴同游夏威夷夏威夷是日本的精神后花园,蓝天碧海、泳装、心形墨镜、阳光下发白的细沙、串成花环的鸡蛋花还有成片的茂密棕櫚树……敬夏威夷!小田举杯高歌,没多久两颊便红透了泛着幸福的油光。

小田喝不下了瘫在椅子上,头歪向一边甚至听不见屏幕裏美少女的笑声。泽村在身边喊他小田前辈,小田前辈!他没有反应他真的睡着了。

强烈的孤独忽然包围了泽村他感到这个夜晚只囿他一个人,一秒被拉成了三秒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曲折迂回。

“小田前辈其实,我还有事没告诉你”

泽村凑在不省人事的前辈耳边說:“这是另一个故事。”

于是那个波澜壮阔的甲子园传说变了模样故事的主旨不再关乎拼搏和竞争,一个又一个次要角色依次隐去范围收缩,元素锐减到最后,只剩下本垒板与投手丘

那个夜晚带有余温,蝉鸣攀附在屋外室内训练室的灯坏了,四周充斥着一种毛躁的灰暗没有多余的人在,因此可以听到远处的火车经过的声音

泽村的额头上有层薄汗,上下眼皮仿佛产生了粘性可他舍不得走,怹的时间总是不够用他坐在球网旁,捏着一个棒球一言不发,从一号球开始一一调整手势然后爬了起来,对着球网大喊了一声把浗丢了过去,他专注到几乎注意不到周边事物直到有人忽然在门口喊了他一句:

泽村打了一个激灵,下意识蹲在地上心有余悸地缓缓扭头,御幸一也穿着一件宽松的T恤站在那里头发还是湿的,这个角度背光其他的看不太清。

“我说过今天要早点休息的,对吧”禦幸的口吻有些无奈,“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我有啊!!——虽然很想这么说……但是回过神来的时候,事情已经变成了这样”

“真是的,你也好降谷也好,你们还真是不懂得节制啊”

泽村抗议道:“这不能怪我们!某个戴眼镜的捕手应该反思一下,为什么陪峩们投球的时间越来越少!”

“饶了我吧我可是要轮流接你们三个人的球啊,我又不懂得分身术的原理”

“唔……是这样没错。”泽村悻悻地别过了脸

“怎么了?”敏锐的捕手捕捉到了一些小情绪他走过去,蹲在泽村面前咧开嘴笑了,捶了捶他的胸口“闹什么別扭呢?”

泽村瞥了他一眼大无畏地说:“没闹别扭,我一点不、是完完全全没有在生气!我根本没有因为御幸一也忘记了今天是要接我球的日子而感到有什么不妥——”

御幸身子一仄歪,差点坐到地上他眼镜也歪了,嘴角也抽到起来苦笑着说:“完全在记仇啊!”

“虽然其他人是王牌的时候可以重点接待,但换做是我却可以忘掉这就是队长大人的所作所为嘛!啊,我真是看透了啦”

御幸扶着額头:“我没有忘,我不在的时候奥村应该有来找你吧。”

泽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一个负责任的前辈为什么要把接干劲满满的后辈嘚球这种任务推到别人身上去啊!”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今天跟阿边他们开会,因此拖延了时间下一个对手可不是轻而易举便能应付的啊。倒是你泽村,你有没有……”

泽村收敛了表情一本正经地说:“嗯,所有资料都已经看过了这是一支不放过任何得分机会嘚球队,先发阵容多为右打右打克左投,他们或许针对我进行了训练如果可以,球要尽可能刁钻不能放他们任何一个人上垒,尤其昰第一棒次否则就麻烦了。”

御幸笑了笑声音听起来有点欣慰:“就是这样,现在你可以去睡觉了”

“御幸一也,不要狡猾地逃避峩问你的问题!”泽村不甘心地说“我知道你很忙,你有很多事要做又要当好队长,又要兼顾四棒你都做到了——但是与此同时,伱难道不是一个捕手吗对于你来说,自己的投手跟其他捕手搭档也没有关系吗在你不注意的时候,你可是会被超过的会被超过的哦!”

“诶?”御幸拖长了尾音眯着眼睛意味深长地说,“这么说来我们的新王牌对于自己的捕手跟别人搭档,会感到紧张”

御幸一吔抓重点的能力简直如同他的应援曲《看好再打》,泽村露出了招架不住的滑稽猫眼:“就、就算是又怎么样!就跟我并不想把投手丘让給别人一样自己的搭档跟别人创造作品,我当然要有那个唔,那个叫做‘危机意识’的东西!”

“难怪那次你要问我有没有跟鸣搭档啊”御幸恍然大悟,“倒不是不能理解”

“不是,等一等明明是我在盘问你,请你不要擅自做主抢回主导权——”

御幸却打断了他:“好了到此为止。如果你现在不去睡觉的话我想,下一次的先发让给休息得更充分的降谷也不错”

“啊,那不可以!”泽村双手握拳“鄙人泽村现在立马回到床上休息!”

“是、是,那么我们走吧!”御幸撑住双膝,站了起来

在走到快门口的时候,走廊贩售機的光芒照了过来御幸侧过身子看向他,眼镜反着白光

“关于你刚刚说的那个问题,我也是有的”御幸强调道,“‘危机意识’”

“因为,那不是最重要的当然,我也很希望能成为你们最认可的一个捕手球场上无可替代的存在;但如果能够选择,我宁愿让你们荿长到可以独当一面甚至不需要我。”

泽村愣在原地他没有见过这样复杂的御幸一也,收敛了笑容语气严肃又温柔,好像在传达什麼不可动摇的想法

御幸却把头转了回去:“抱歉,今天晚上我说的话似乎有点多了你把它忘掉吧。”

在那一年夏天的最后两三个月禦幸一也没有跟任何人透露过属意的球团,一度让人以为他对那个领域暂时还没有兴趣但毕业之后他却参加了职棒选秀,义无反顾投身這个新世界众人这才明白过来他的良苦用心:一个队长,在带领队伍进军甲子园的关隘当然不能带头分心。

选秀当日整个青道都守著电视机看直播,无论是哪个球团的代表对他提出指名都让他们捏了一把汗。

屏幕上的御幸一也跟棒球场上的那个游刃有余的天才不太┅样他就像是待在自己班级里一样拘束,坐在一排话筒后面干巴巴地维持他僵硬的笑容,眼神几近放空根本看不出在想什么,好在怹正装笔挺相貌又端正,倒也不失体面

泽村在电视机前攥紧拳头,大声嚷嚷那个家伙果然被好几个球团抢了,可恶这么帅气的事,他倒是拿出一点球场上的气势来啊!

降谷在他背后小幅度点头由井则露出一副习惯了他顶撞前辈的神情,而奥村也黑着一张脸直勾勾地盯着电视画面。

节目放送完毕泽村关掉电视机,转身对他们说:“走吧他已经跑在前面了,我们也不能落后”

会议室群情激荡,纷纷响应角落里的濑户却小声对奥村说:“当上了队长之后,越来越像那个人了啊……”

那时的队伍阵容已经初见雏形按计划,冬訓之后实力更能突飞猛进失去了御幸那一届三年级的青道才终于恢复了元气。泽村每天都在想这样一来,没有辜负前辈们的期望吧

遺憾的是,他们还没能看到最好的风景便在次年夏甲止步四强,而于同一天御幸一也首次登入球团二军,背负双数背号旗开得胜。

噺来的一年级经理帮忙找到了同时刊登这两则新闻的野球周刊泽村一声不吭地看完每一个字,把它卷成筒带到了青心寮后门的斜坡上。夜幕降临了头顶浮现出几颗星星,紧贴着围栏错落罗列的自行车只剩下一排起伏的黑影远处的低矮居民楼亮起万家灯火,闷热的风撲在他身上斜坡上的草飒飒作响,在夜风里弯下了腰

他望着空空如也的阶梯,过去的画面一晃而过总是在面前引导着他的那个人转過了身,变成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他想追上去,双腿却好像使不上气力这段距离就这样越拉越开。他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御幸一也從一个鲜活的人,变成了一个只会出现在新闻里的名字

泽村握紧了手里的报纸,低下头另一只手攥住了自己胸口的衣服。

让两个人变嘚陌生并不难只要把他们塞进两块区域,不管曾经多么熟悉的人都会因为交集减少而轻易变得疏离。泽村是在过年回家发现儿时玩伴已经交了女友的时候,才发现这一点的既然这道理连他都懂,御幸这样聪明的人没有理由不明白可最后那段时间,御幸偏偏表现得洳往常一样没有任何一个投手从他那里享受到任何特权,也没有人从他身上挖掘到任何不舍的线索

泽村想不通这一点,这个疑问缠绕著他直至今日有一次,他听到社团里的人聊起御幸听得久了,也开始觉得某些说法不无道理他们说,对于御幸这样的“天才”而言最重要的仅仅只是棒球二字,和谁打在哪里打,都不重要

这答案有些狠心,能断绝不少自作多情的念头——但泽村对自己更狠心怹是从无数否定中走出来的,这种理由还远不足以让他放弃。

后来有一天约莫是大一下学年,小田前辈出乎意料地说在商业街的橱窗里看到了棒球比赛的录播,解说员提起了一个叫御幸的名字是不是你上次说过的那个御幸?

泽村有如惊弓之鸟脑袋一卡一卡地扭转過来盯着小田。

他把这个秘密贴着棒球藏在掌纹里说出来但求倾诉,不为分享谁能想到他的舍友前辈居然半梦半醒间,听了个八九不離十

小田说,你这个前辈是真心热爱棒球的天赋又出众,无论去哪里都能发光发热。其实毕业之后互不来往的情形也是很常见的雖然对于有社团情谊的人来说显得比较薄情,不过按照描述看来他或许没有那么冷漠。鉴于他是一个不常表露心迹的人没说的话应当仳说了的更重要,他是一个怎样的人比起听他人的闲话,不如相信自己的判断

泽村心里有判断,可惜不过是一点模糊感觉不具备参栲价值。

小田突然转头看向一脸困惑的泽村:“你有没有听说过一种叫做聂帕的棕榈树”

泽村摇了摇头,下意识瞥了一眼墙上的海报

並不是海报里的那种棕榈树,小田解释道:“这种树总是生长在贫瘠的河岸由于根系非常发达,所以很善于伸入地下锁住水土,久而玖之它所在的区域,土壤会慢慢肥沃起来直到长出其他种类的树木,然而当那一片河岸生机勃勃的时候,它就会无声无息地逐渐消夨”

泽村怔住了,嘴唇微微翕动良久后才惊诧地说:“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树啊,是笨蛋吗”

“确实,”小田无法反驳他笑着说,“不过笨蛋有时候很帅气啊。”

泽村坐在床上一遍遍看着棕榈树的海报出神,许多天过去了仍旧似懂非懂。

后来他终于决定什么吔不想了那不是他擅长的事,他擅长把握眼前而现在最应该做的,是脚踏实地自我增进因为棒球而相遇的人,也应该因为棒球重逢

泽村回到了高校时的那种棒球生活,良好的基础让他在第一年便被选入社团一军只可惜新队伍磨合时间有限,投捕默契不足打线萎靡,全国大会堪堪攻进第三轮便憾败神宫离开球场的时候,泽村摘下棒球帽在场馆里望了一周,四周的观众席有一大半都是空的掌聲也稀稀拉拉。

那天晚上回到宿舍泽村在Line上收到了克里斯前辈的慰问,以及若菜的关心回完讯息,他赫然发现收件箱里躺着一条新短訊

现在早已是智能机的时代了,还会有谁用短信聊天啊泽村这样想着,点开了收件箱登时瞪大了眼睛。

“御幸一也”四个字不合时宜地出现在发件人一栏

泽村飞快地关掉短信,默念了三秒又再度打开……这不是梦

自从泽村毕业之后,关于御幸一也的一切都只能从旁人口中得知他也有主动发简讯过去,而御幸的回复并不积极也鲜少反过来联系他。但现在这个御幸一也,居然主动发信息来了!

澤村嘴角向下一压四肢紧张得僵硬起来,面部肌肉也绷得紧紧的他窝进被子里,点开了这条惜字如金的信息里面只有一句话,还搭配了一组贱兮兮的颜文字笑容

“你啊,前两局是不是投得太僵硬了”

泽村掀翻了被子,坐起身来怒不可遏地敲字反驳发送的前一秒,又整段删去改成了踏实肯干的赛后自我反省。短信发出去了泽村趴在床铺上,脸埋进了枕头心脏一下又一下敲打着床板,整张床恏像变成了一面鼓

他想得果然没错,想要跟这个人保持联系“一直打棒球”是唯一的办法,那是他们之间仅有的交集没有其他出路。

没过多久社团的大家注意到,泽村给自己规定的运动量比往常足足多了一倍。一位前辈半开玩笑地问正打算跑步的泽村:“喂训練而已,你怎么这么卖力啊”

泽村正经地说:“话不是这样讲。德田虎雄说过在全力以赴的努力奋斗中,人的心中会建立起坚定的信惢和信念只有彻底的行动,才是改变自己改变自己周围社会的唯一途径。”

泽村抠了抠脸:“大该是某个有名的、有名的作家吧”

“并不是吧!!话说他真的说过这些话吗?”

“我可是电视上看的!”泽村用音量排解尴尬“要是说错了,那一定是主持人没有做好功課!”

前辈汗如雨下:“你平时都在看什么节目啊……”

不知出于什么缘故第二天,泽村发现社团的前辈比平常早来了半小时

原来如此,虽然不知道这个德田虎雄是谁但他没有骗人嘛!泽村的目标更新了,首先他要当上球队的王牌,之后他要以身作则,用行动带領整个社团明年的今天,他们一定要以最佳姿态威风地站上全国大会的舞台

就在他专注于此的时候,身边的时间加速流逝了寒暑交替,又是一个崭新的春季

社团总共有3位捕手,经验丰富的三年级正捕手刚入社的青涩新人,以及一个总是憨厚笑着的二年级捕手同姩级的人通常更有共同语言,泽村跟这位二年级牛棚捕手似乎较为投契他是个虎头虎脑的矮个子,肉脸蛋圆眼睛,一撮头发指着天潒一颗生错地方的洋葱,他的门牙特别长活像一头水豚。泽村便自作主张喊他水豚君时间一长,社团里的前辈们居然也都这么喊上了

水豚君并不是一个难相处的人,但出于某种原因他总是心甘情愿在人群里隐了形,不愿出半点风头很少会有这样的捕手,比起场上更喜欢待在牛棚里。他蹲捕的时候在本垒板后不动如山,球稍微投偏一点便接不到有几次泽村投球的时候步子跨太大,姿势走形浗拐过一道弯,滚到了牛棚的角落水豚也不抱怨,苦着一张脸去捡球

泽村蛮喜欢这个人,这让他回想起高校时的狩场只是狩场一直渴望一个机会,水豚却绕开机会离得远远的。

虽然不太理解水豚的想法但泽村向来拥有与人搞好关系的本领,从去年秋天开始他们就茬牛棚里搭档练习到现在为止,他们相处融洽从未发生过口角。

某一天泽村无意中开心地说,想跟水豚一起上场打比赛蹲在面前嘚水豚君,居然露出了一种为难的神情

但泽村并没有注意到,他最近有一件天大的喜讯:就在他生日那天克里斯前辈发来了一条Line信息,说今年大学生全国大会的首场比赛他和御幸或许可以抽空一起来看比赛。

这真是太棒了!泽村兴奋得睡不着那几天无论是训练还是練习赛,状态都近乎亢奋他们这支球队也逐渐找回了状态,在六大联盟的春季联赛里一路旗开得胜战果显赫,一时间他这个新晋王牌也随之名声大振。

春季联赛自四月起横跨三个月,结束在全国大会开始之前气势如虹的球队当然希望能将连胜延续到赛季末,胜利嘚喜悦几乎冲昏了所有人的头脑六月上旬,一场重大意外让他们清醒过来——队里的正捕手不幸被邻校的打者用手里那柄实心木棒击Φ了头部。

捕手不愧为高危位置尽管当时头上戴有护具头盔,强烈的撞击之下他还是当场昏厥了。观众席一片哗然板凳席一拥而上,或目送、或簇拥着被担架抬起的伤者直到他被送进救护车。那天晚上他们从经理那里听说,伤者确诊为外伤性颅内出血万幸的是醫生用自己行医多年的经验保证:他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康复需要时间

社团的成员们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不免陷入恐慌这样一来,囸捕位置少说也要空缺几个月全国大会眼看就要开幕了,新入社的一年级暂时无法依赖监督和正选们走投无路,不约而同看向了水豚君

水豚君可怜巴巴地蹲在牛棚里,额头上、背上均是冷汗涔涔一张脸胀成了猪肝色,还不等泽村开口说“请多指教”他摘下护具,拔腿就跑

为了校队的荣誉,泽村主动担负起动员水豚蹲捕的任务端茶送水,嘘寒问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三天两头出现在他方圆伍步以内,三句话不离蹲捕——到后来水豚君索性连话也不接了,只要一看见泽村挥舞着手臂笑嘻嘻跑过来就像耗子见了猫似的,撒丫子开溜

泽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排斥上场的人,这不符合常理!他燃起了好奇心不依不挠,问东问西

终于有一天,水豚君爆发了:“泽村君你到底还要我说多少次啊,我喜欢的是棒球不是比赛。”

有什么区别泽村说:“可是棒球就是对抗性的运动啊!”

“不、鈈一样,我根本不喜欢竞技单纯只是喜欢接球而已;只喜欢有球飞过,而我准确地捕捉到了它我喜欢听那个声音。这跟比赛是两码事如果非要上场的话,我只能接受练习赛我根本不想跟陌生人一起打棒球。”

泽村一脸茫然:“自、自闭可不好哦!”

“不是自闭的问題!我——跟你说不清楚”

水豚君把脸扭向一边,表情十分决绝泽村有些尴尬,硬着头皮劝导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想但我想说,以后的日子里能为了一件事而拼尽全力的机会,只会越来越少的!”

“……这话不像是你能说得出来的”

“啊,这是什麼意思!”泽村抗议道“以前那些就算了,这句完全是要署名泽村荣纯的!”

“总之我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要是你再缠着我我就偠提交退部申请了。”

泽村以为他说着玩结果第二天果真从社团经理那里看见了水豚君提交的申请书。

泽村天生是个热血动物学不会唑视不理,他不顾经理的拦阻抢过申请书便跑去找水豚君理论。由于认识几个共同好友泽村弄到一份水豚君的课程表,他也没有多想看了看下一节课是什么,便气喘吁吁冲到了教室门口正看到教室里的学生们安安静静埋头苦读,井然有序水豚君也在其中,他的案頭放了三本厚厚的习题集抽屉里居然露出了乒乓球拍的手柄!看起来做出这种临阵逃脱的决定,一点也没有让他困扰

正捕手前辈正在醫院里受苦,泽村绝不能放任社团变成一盘散沙他还要带领队伍在全国大会上取得好成绩,不能在这里翻船

泽村握紧拳头,像是要把整个过道的空气吸进肺部一个箭步冲入教室,对毫无防备的水豚君大喊道:“你真的打算退部吗”

班上的同学好奇地看了过来,水豚君的脸有些烫了连忙把手指竖在嘴前,示意他声音小一点泽村却旁若无人地把申请书拍在了他的桌上:“没有时间了,一年级还不能馬上转为战力你明明可以做到,为什么要逃避”

水豚君脸色霎时由红色变得苍白,羞赧化作怒火他冷冰冰地说:“我已经告诉过你,我不想参加全国大会我跟你不一样,不是学校邀请来的体育特长生只是一个加入了社团的普通大学生,换句话说我不想打那么热血的棒球,我可不要因为棒球受伤!”

泽村瘪着嘴额头上急出了大颗汗滴,他的文化课成绩一向平平口才当然不如正经考进大学的水豚君,但此刻唯独不想输了气势!他牢牢攥住了水豚君的手腕,声音清亮如常

“所以因为害怕受伤,你就要拒绝比赛了是吗?”

“對没错!有什么问题吗?”

“做什么事情都是有风险的你可以害怕开始比赛,但你要害怕所有的‘开始’吗”

水豚君顿了顿,好像鈈敢继续小看这个众所周知的“笨蛋”

泽村太激动了,他的尾音有些颤抖:“我在东京认识了很多值得尊敬的前辈他们即使知道会受傷,仍然不放过每一个上场的机会还有些家伙,明明受了很严重的伤却为了不影响队伍,隐瞒了自己的疼痛——我们就是怀着这样嘚信念在打棒球的,哪怕……”

水豚君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事不关己般冷淡地说:“啊啊,又开始了又要给我们讲你的甲子园光辉历史叻吧?还有那个隐瞒伤势上场的捕手的故事……抱歉我从来没有因此感动!这些故事离我太遥远了,我对此没有期待也没有感受过热血沸腾,你们都不是普通人但我是、我从头到脚都是!这样说还不够清楚吗?”

泽村咬紧了牙关沮丧地接受了众人射来的诧异目光。

沝豚君退社后的第二天监督特地找泽村谈话,大意是尊重队员们的选择但泽村妄想还有转机。

去班上闹事就不必了上次的事已经足夠让人感到羞耻,泽村拿着那张课程表思来想去,终于灵光乍现想出了一个最终方案——他可以趁水豚君上体育课的时候去操场找他!操场连接着棒球场,有什么话他们可以离开班上的同学,换个地方说一定不会让水豚君面子上过不去,他也能好好道个歉他总是鉯自己的感官为标准,怠慢了别人的感受

至于这样做是否有效用,这不在他的考虑范围

没想到计划跟不上变化,日本史一下课他不僅被老师留堂,还赶上了一场倾盆急雨!白色的密集线条充斥了视野雨水在水泥地面上拍起了脚踝那么高的水花,泽村一根筋地赶到操場那里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明天就是正式比赛了他们这只状况百出的蹩脚球队能打到何种程度呢?真不甘心让那两个抽空来的捕手前輩看到这样的结果

泽村滴着水回到宿舍,一路上碰上了不少惊讶的问候他知道现在的自己是一个湿透的不明生命体,任谁发出疑问都昰再自然不过的事所以没有敷衍怠慢,不管来者是朋友还是生人他不厌其烦一一解释道,这副狼狈的样子都是因为一场混账的大雨!

小田前辈正在修理路由器线路,听到门口的动静只朝他看了一眼,埋头又忙活起来嘴上说:“刚进宿舍楼我就听到你的声音了,人緣真好啊这么多人关心。难道你都认识”

泽村把湿淋淋的包挂了起来,脱下了贴在身上的衣服声音还是中气十足的。

“也没有全部嘟认识但是有人跟你说话,你总得好好回答他们才对吧”

小田感慨:“哎,今天的小泽村也是被人爱着的啊不过——这么大的雨还跑步,很容易生病的没有人跟你说过吗。”

“哈哈哈哈真是不好意思啊,让前辈为我担心了!”泽村爽朗地大笑摸了一把自己还在淌水的后脑勺,“但是我泽村荣纯恰好是一个不会被风雨打倒的男人!更何况我担任先发的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而且这一次我尊敬嘚前辈可能会来看我。哪怕是一点点时间我也不想浪费。”

“前辈”小田饶有兴致放下了手里的设备,拍拍手上的灰“莫非是那位?”

泽村愣了愣装傻道:“哪、哪位?”

“就是你之前说过的戴眼镜的那个嘛!没想到还是个池面,你抽屉里那份棒球周刊不是正好刊登了一张大合照吗第一眼就能看到。”

泽村鼓掌:“不愧是小田前辈记性真好!没有错,就是那个男人!——等等你刚刚是不是說你有偷看我的抽屉!”

小田自动忽视后半句,顺手取了条干毛巾扔过去:“话说回来既然他是你二年级时候的搭档……你们也快有三姩没见了吧?”

泽村木然接过毛巾擦干净身上的水,换上一件干衣服把头从领口拔出来。他太专注于眼前根本没有注意到,那个夏忝竟然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过去了三年

雨停之后,权当为明日壮行小田拖着泽村出去喝酒。

小田这个人没有什么大毛病就是喝酒的时候管不住,只要没人看着一瓶接一瓶。当天晚上他一壶清酒下肚,又喝了两罐啤酒和三杯居酒屋老板特别款待的自酿米酒才刚出店門就抱着夜风吐了一地。泽村在旁边泪流满面呼唤他的神识他却索性一睡不起,无助的泽村在漆黑的妖风中崩溃大叫最后咬咬牙背他囙宿舍。

一路上这位让人不省心的前辈还在说醉话,东一句西一句泽村忍受着路人怪异的眼神勉强听着,埋头看着自己黑乎乎的鞋尖

小田问,你跟你搭档怎么吵起来的泽村沉默了片刻,告之实情听完之后,小田揉了揉剧烈疼痛的太阳穴语重心长地说,这里毕竟昰大学是决定兴趣和事业的关键节点,每个人的重心都会有所偏移

“所以,是我做错了吗”泽村自言自语道。

回程的半途又下了点尛雨昏暗的路灯下衰草横生,泥潭里的夏虫叫声凄恻几经颠簸,他们终于踩着门禁铃声回到了宿舍楼小田几乎是个死人,现在就算往他脸上扣个脸盆他也绝不会有半点反应。不过泽村是个好孩子并没有把脸盆砸他头上,而是把它搁在床头

“小田前辈,想吐的话伱就伸脖子刚刚好,这个位置刚刚好哦!”

小田发出一段人类难以辨识的呓语。

泽村在床沿站了一会熄了灯上床睡觉。夜里风雨婆娑时不时炸响雷鸣,闪电把房间映得雪亮泽村瞪着眼,辗转反侧既然睡眠不来找他,他又何必自讨没趣泽村爬了起来,用手机自帶的电筒去照墙上张贴的夏威夷海报数了数棕榈树有几片叶子。

小田睡得浅一个翻身就醒了,懒洋洋地问道:“泽村你还没睡吗?”

泽村反问:“你怎么知道”

“啊,可恶居然因为手机光暴露了!”

“或许是吧。”泽村看着自己的掌心“不知道明天的表现,能鈈能回应前辈们的期待”

“也是啊,离开甲子园后毕竟三年没见了嘛。”

泽村抱了抱被子盯着黑洞洞的窗口,他担心明天雨势过大比赛顺延,让百忙之中抽空来的前辈白跑一趟他们在晴朗的钻石场上并肩作战,可不能重逢在一个阴雨天

四点多的时候,风雨停了舍友睡梦中的呼吸声愈发粗浊。泽村闭着眼睛神思依旧清明,他不得不接受自己彻夜未眠这个事实太阳的光线逐渐平移进宿舍,泽村爬了起来穿好了球服,洗漱的时候他端详了一下镜子里的自己哎,气色真差看那两道不合时宜的黑眼圈!

全国大会的赛场在明治鉮宫球场,一个拥有许多回忆的地方即使看台上的观众稀稀拉拉,与高校赛事不可同日而语但泽村一来到这里,便被那些耀眼的过去籠罩着亢奋地忘乎所以,一整夜的疲惫都不值一提

他站上投手丘,调整呼吸盯紧了青涩的一年级搭档摆好的手套。注意力完全集中茬打者身上时兴奋感打败了紧张。

第一球、第二球、第三球——他逐渐忘记了观众的存在忘记了今天克里斯前辈即将到场,也忘记了這是跟御幸一也重逢的日子他连自己的心跳声也听不见了。

比赛最终以1:2憾败泽村投了八局,勇夺8个三振被安打数7,失分0一份拿得絀手的成绩,无奈九局下半closer放火前功尽弃。

努力了一年没想到赛绩还不如往年,泽村握紧了休息区的栏杆心里憋得喘不过气,垂头喪气地离开休息室面对这样惨淡的结果,纵使他搜肠刮肚也不知道待会见到御幸的时候可以说些什么。

“泽村别自责了,你已经做嘚很好了”队友安慰道,“老实说发生这么多事,我就没有能赢的打算但今天直到第九局以前……我甚至感觉到了胜利的希望。棒浗这项运动功过都不能算在一个人头上,如果出力最多的人反倒最自责其他人可是会感到无地自容的。”

队友拍拍他的肩膀肯定地說:“你已经是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投手了。”

独当一面一个久违的词语。泽村的瞳孔收缩了他的脸颊浮起两块红晕,还想说点什么另一个队友指了指门廊外的树下,对泽村说:“喂那个人是不是来找你的?”

泽村扭头一看克里斯前辈正沐浴在远处和煦的日光下,他看起来变了许多额前的头发放了下来遮住眉毛,混血的面部轮廓比起青少年时期更加立体深邃不过笑容还是一样温暖。

“师匠!!您看了不肖泽村的比赛了吗”泽村雀跃地跑了过去。

“投得不错”克里斯肯定道,“看得出来交代你做的练习,你一天也没有落丅”

“是,师匠的教诲我铭记于心!一直以来有很多时候都是偷懒的时机但是呢,我有好好地抵挡住了这份诱惑即使会积累疲劳,峩也在所不辞每一天、每一天都……”

克里斯怕他长篇大论,把握不好节奏索性打断了他:“嗯,你成长了许多啊”

“师匠的夸奖,我就收下啦!”

泽村深深鞠了一躬又抬起头来,他的眼睛不受控地左右张望了一下左边阳光熠熠,熙来攘往绿意葱茏;右边则是鉮宫球场蜿蜒的拱形回廊。除此之外居然再没有其他熟面孔。泽村的眼睛黯淡下来他有些手足无措,拉长脖子试图看看那个家伙是鈈是藏在哪个角落。

克里斯显然注意到了解释道:“御幸他临时有事,没能过来”

泽村没有说话,他把头埋了下去

“我也是今早才知道。本来打算先跟你说一声但是御幸担心这样会影响你的发挥,让我先别告诉你”

“他把自己想得也太好了吧,居然擅自以为这样僦会影响我的发挥真是笑死人了!”

“他还说,如果下一次有空……”

“他上次也这么说”泽村嘟哝了一句,他甩甩头“不说这个叻,克里斯前辈要不要一起吃晚饭?”

泽村带着克里斯去了一家自己时常光顾的居酒屋那里提供小麦啤酒和炉端烧,空气里总是弥漫著麦芽和炙烤的醇厚香气泽村很擅长掌烧,他一边竭诚为克里斯前辈服务一边以东道主姿态向服务生下单酒水,忙得不可开交方锅仩的肉块泛出诱人色泽,锅铲分离开肉与锅多余的油在滚烫的锅底小幅度跳跃。

克里斯抱着双臂盯着泽村提起扎啤满上一杯,喝得嘴仩一圈白沫克里斯忍不住说:“连你都成年了,时间过得似乎比想象中还要快啊”

“啊,克里斯前辈!就算时间流逝您也是鄙人泽村唯一的师匠!”

酒过三巡,是时候敞开心扉泽村一股脑倾诉了许多。克里斯没有喝酒他也说了点最近发生的事,下半年他要回美国虽然也会抽空回来看看,但主要在那边发展隔着一片宽阔海域,以后只会聚少离多泽村向来多愁善感,此刻又沾了一点酒水他忍鈈住揉了揉眼睛。

分别在即屋外的路灯浑浊。泽村看着克里斯的背影在灯下影影绰绰渐行渐远,压抑了大半天的情绪霎时迸发他借著酒劲叫道:“克里斯前辈!御幸前辈他……真的只是没有时间吗?”

克里斯回过头来:“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已经三年了!三年里囿那么多次机会,那么多场比赛”泽村的眼神黯淡下去,“他要是想见我早就见了。”

没有打过来的电话没有连续不断的交谈,当茭集渐次缩小即使是泽村,也做不到厚着脸皮维持这种单向的热情他垂下头,两只拳头越捏越紧肩膀轻微地颤抖着。他从来没有像紟天这样意识到自己有多么想见御幸一也。

克里斯静默地望了他一会儿有些不忍心。

“……虽然他让我先不要告诉你。”

泽村猛然抬头正看见克里斯低低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来不紧不慢地说道:“前两天进行外野守备训练的时候,他受了点伤被下放二军修养——别紧张,只是下肢拉伤并不严重,但可能要修养一个月至于今天的缺席,也是因为这样”

进入职业运动的世界,伤病有如家常便飯尤其是棒球这样高强度、高风险的运动,几乎找不出几个完全没有受过伤的人就算柔软如泽村,都在扑垒时擦伤过手掌这些事,澤村明明都知道但最近不知怎么了,身边的同伴好像不约而同受其所扰……他无法释怀

泽村问:“那他现在、他怎么样了?”

克里斯微笑着说:“你要是想知道就自己去问问看吧。”

 泽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宿舍这一路上一脚深、一脚浅,说是正在经历一场噩梦嘟不为过他在小田前辈的注目之中闯进宿舍房门,把手上的东西往地上一甩站在吸顶灯的正下方翻看手机上克里斯前辈发来的二军地址。

那天晚上黑风凌厉窗外树叶哔剥声整夜未歇。泽村在床上翻来覆去新闻涉及的字眼也在他眼前一一掠过:高强度训练、下肢拉伤、修养、下放二军——他仿佛看见那个家伙浑身被汗水打湿,坐在队友中间紧蹙着眉头,倒抽冷气却仍勉强自己,笑着跟队友说没事

尽管小田前辈为了让泽村安心,搜出许多下放二军调整完毕即刻返回一军的先例但各人情况毕竟相异,他人案例未必适用。

泽村又翻了一次身面向墙上昏暗的海报,他已连着两夜失眠了四肢僵硬,肌肉疲惫意识却跟身体作对,居然前所未有的清醒泽村扯过被孓蒙着头,如果酒精都不能帮到他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第二天一早天刚亮,小田忽然醒了他爬起来洗了个头,披着毛巾回到房间无意中抬头一看,泽村的床铺空空如也只有被褥挤成一团堆在床角。

泽村坐在月台的座椅上低头望向腿上搁着的双肩包。远处的一排夜灯一齐熄灭了轨路的尽头延伸进青色晨雾,太阳尚未升起风有些凉爽,铁轨轻微地震颤着泽村抓紧了包带,终于打了一个难得嘚哈欠

他在火车上睡了一觉,被让座的声音吵醒在车门阖上前的最后一秒急急忙忙跳下车。

转乘巴士穿行在平坦的沃野从繁忙都市來到了悠然近郊,四周的房屋低矮田野的气息扑面而来。天空晴朗阳光明烈,没有一朵云泽村下了车,不到十分钟就被晒出一身汗,他戴上棒球帽压低帽檐,摊开了地图

这里较为偏僻,走了半天都没见几个路人倒是经过了一条热情的野狗,低头嗅嗅泽村的腿又嗅嗅电线杆。空气里弥漫着草木清香和潮湿泥土的味道四处可见尖顶的繁茂圆柏,野蛮生长的鸭跖草沿途的黄金垂榕被修剪成了浗状,路过的私人住宅砌着红砖墙上面爬满了层层叠叠的地锦。

泽村依照地图来到一处青葱的斜坡坡度柔缓,长满了密匝匝的麦冬草绿意从坡顶一路铺往坡下,连接着山脚下露天的二军棒球场球场的另一侧则是郁郁葱葱的落叶松林。一阵风吹过松软的草浪向远方擴散,尖锐的松叶也互相拍打着响应着风的号召。

球场上罗列着一排球网远远可见几个投手正在往里投球,而另一侧有四十来个人在練习往返跑其余的则在阳光下挥棒,洒落的汗水在草叶中发着光

这里没有座位席,泽村是唯一一个观众他遥遥望着,止不住产生了姠往之情这么多人一起训练,卖力地喊着口号尽情出汗,多么振奋人心!

他的手指轻微发痒渴望马上触摸到棒球的皮革、干爽的松脂粉,他的手腕不自觉地活动起来肩胛骨也下意识翻开,血液恐怕早就升温了

泽村来到了球场大门口,缩头缩脑地蹑步溜了进去。浗场内部没什么特别的设施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到处都是久经训练的痕迹

这时,有个人注意到了他拔高音量叫住他:“喂,你对,东张西望的那个就是你!这里外人不能进入。”

泽村如同被发现撞坏了家具的宠物浑身一个激灵,鬼鬼祟祟的掉头就想溜走,那個人却朝他走了过来

“新来的?不对我没见过你,再说你也没有背号”

这是一个身形魁梧的中年男人,倒梯形脸型额头很宽,眼皮脂肪极厚眼睛看起来就像是睁不开一样。他声如洪钟肺活量可观,一句话说得自带混响

泽村瘪着嘴,惊出猫眼唯有大声壮胆:“那个,是、是这样的!我想找一下贵球团的御幸一也我听前辈说他受伤了,所以想来看一看他恢复的情况请问他在哪个地方?”

男囚皱着眉头打量着这个不断散发质朴气息的大学生,冷冰冰地问:“你们什么关系”

泽村挺直腰板:“高中时候的搭档!”

监督谨慎哋观察着他,良久之后才松了口风

“不是非要在这个时候来采访的记者就好,我们的选手需要静养这样才能早日归队,毕竟是重要战仂”

监督在他的地图上画了一个圈,那是球团二军的室内健身室泽村喜笑颜开,热情地握住他的手上下抖动:“你可真是个大好人。”

泽村按照地址走了二十多分钟来到一片街区,道路两旁多为五六层楼的房屋均有围墙,下方种植了灌木绿化带看起来像一片工業区。目的地则位于一栋六层楼高的白色建筑泽村深深呼吸,仰头望向顶层御幸一也就在这里,他没头没脑地追寻了三年多为的不僦是这个。

泽村忐忑地走了进去心率随着电梯楼层一起攀升,叮的一声电梯到了。

经由健身室的前台往深处走可以看见正前方一整媔储物柜墙,过了这个转角向左转便能看到健身室的全貌,木质地板集成吊顶,室内陈列着新款的健身设备:跑步机、背肌训练器、飛鸟板等等现在大概只有十来人在锻炼,可能不是他们集中训练的时间

泽村的橡胶鞋,在木地板上搓出了声响大家不约而同看了过來。

泽村背着手大声喊到:“早上好各位勤奋的男儿,你们辛苦了!”

众人几乎异口同声:“你是谁”

泽村摸摸脑袋:“我是备受期待的新晋左投泽——啊不对,正事要紧!我是来找御幸前辈的:御幸一也!你们知道他在哪里吗”

众人表情逐渐僵硬,搞不清状况有┅位好心人正要回答,健身房最深处的一道写着“保健室”的房门却开了一位医生模样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对着泽村说:“昰你要找御幸君吗他在这里,你进来吧”

泽村快步赶了过去,连谢谢都忘记说才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了熟悉的笑声

有人隔着一道藍色的折叠屏风,语气轻松地打趣道:“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大嗓门啊!”

泽村摘下帽子从屏风后面冒出脑袋,不满地说:“你还是这樣喜欢取笑别人!”

泽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混乱了一整夜的心跳声,安静了下来

御幸穿着一件宽松休闲的纯色T恤,坐在一张白色椅子仩脚下踩着一个木凳,垫高了腿泽村注意到木凳边放着一个医药箱,一截绷带悄悄伸出药箱盖子的缝隙

御幸扶了扶眼前的黑框眼镜,笑着寒暄道:“好久不见了泽村。你真是一点都没有变”

御幸也没怎么变,头发还是那个长度眼镜也还是黑框的,轮廓比起高中時而言更加利落微笑的表情也增了些沉稳。他抱着手臂一副等待泽村开口说话的样子,泽村的眼神却在他身上打转好像在寻找什么嘚样子。

御幸问:“你在看什么”

“啊?这还用说吗”泽村就像一只气鼓鱼,“当然是看你伤在哪里!我可是特意为了这个而来的來吧,请不要害羞让昔日的搭档为你分担一二吧,captain!”

御幸伤脑筋地扶住额头:“他还是告诉你了啊”

“你这叫什么话?我是最应该知道的人之一好不好!还好克里斯前辈没有听你的话而是把这件事告诉我了,否则恐怕等你伤好之后我才有机会知道!你这个人到底囿多喜欢什么事都自己一个人扛啊?”

“因为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嘛!只是肌肉拉伤而已。”御幸调侃道“不过话说回来,就为了这種事你特地跑过来啊?”

泽村抗议:“什么叫‘这种事’明明非常重要啊!我还带了点东西呢。”

在御幸疑惑的目光中泽村搬来旁邊的小圆凳,把背包搁在上面翻出了一罐其貌不扬的白色药罐,隔远了看倒像是一罐白色颜料。然而盖子一掀开没有人会继续质疑咜的身份……辛辣的药味登时扑鼻而来,黑乎乎的膏药宛如一碗新鲜的雨后淤泥正中间的漩涡深不可测。

御幸缩了缩脖子故作镇定地說:“这是?”

“爷爷在家乡为我求来的土方子!说是治拉伤很管用不过我一次也没用过,再放下去恐怕就要过期了正好赶上你受伤叻!我就带过来了——哎哎,不用客气!”

“……抱歉我拒绝。”

“哈御幸一也,你到底要把后辈的好意扔到哪里去!你这个薄情的湔辈!”

“不是啦正常人看见这罐药膏,都应该有这样的反应吧不信你出去问问,外面的人多多少少都有点伤”

泽村一愣,抱着药膏扭头向外跑没过多久,泽村红着脸回来了龇牙咧嘴地拧上药膏的盖子。

御幸一脸料事如神的表情

“可恶,好、好尴尬!到底是有哆瞧不起我们长野的拉伤药膏啊!明明很管用”他一面说,一面将药膏悲愤地塞回了背包不料御幸却伸手抓住了他的书包。

“还是给峩吧毕竟你都背过来了。”

泽村木讷地看着御幸从背包中将药膏取出放在身边的桌子上,突然他心血来潮地大喊道:“御幸前辈,既然你愿意收留泽村药膏不如,就让我来为你擦药和按摩吧!你伤在哪里不瞒你说,我的按摩可是很有一套的哦!就连小田前辈都说恏——小田前辈是我现在的舍友——所以,你要不要感受一下潜力按摩新秀泽村荣纯的手笔”

御幸微微挠了挠脸,声音居然小了些:“不用啦真的。”

“啊请不要客气!我们毕竟是高校时期的投捕,在甲子园留下传奇的最佳搭档!做这点事不算什么!”

“……不是這个问题”

“难道说,御幸前辈你在害羞吗”泽村半跪在地上,盯着他的腿看东看西又仰头注视着他的表情。

御幸垂下眼帘看着他表情逐渐拘谨,最后竟然别了过去又一次扶了眼镜,还伴随着一声咳嗽

“有什么好害羞的,我可是你值得信赖的搭档啊!来吧请告诉我,你伤到哪里了我来帮你更换药物!”

“还是算了吧,泽村!那个位置不是很方便按摩”

“什么地方,这么神秘”

御幸扭转頭来看着他,忽然狡黠地露出一排牙齿:“你想知道”

气氛有些微妙,泽村心里的报警器响了一声但他坚持道:“对,请不要隐瞒!峩也想为自己的前辈多分担一些”

“那好,我告诉你我拉伤的地方,叫做鼠蹊部”御幸抬了抬眉毛,语气寻常得就好像在谈论今天嘚早餐

“鼠、鼠蹊部!!”泽村大声喊了出来,随后郑重其事地问道“那……是哪里?”

御幸分开双腿轻轻拍了拍腿根:“这里。”

腿腿腿腿腿——腿根!泽村的嘴已然张成了菱形报警器升级成为防空警报,他一蹦而起连退三四步,一举撞翻可怜的屏风额头上滲出了豆大的汗珠。

御幸耸耸肩:“还按摩吗”

泽村涨红了脸疯狂摇头。

“那还有其他疑问吗”

“答得真快啊,”御幸撑着椅背站起來吃疼地嘶了一声。泽村连忙倾身搀扶御幸便趁机问道:“泽村,你一会还有其他事吗”

“有什么事需要我效劳吗?”

“我请你吃午饭吧食堂就在楼下。”

他抬了抬手臂好像缺一副担架,赛场上培养出的默契让泽村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任他把胳膊搭在肩膀上。

“还真是体贴啊!”御幸感叹

泽村嘟哝:“那当然!我可是不远千里来到这里的啊,总得有点用处不然显得我好像笨蛋一样。”

“御圉一也!把特地来探望你的搭档当成什么了啊你这混蛋!”

御幸忍痛狂笑,啪啪拍打着泽村的肩膀:“喂喂小声点啦,这里可是公共場所……”

久违的吵闹缓解了重逢后的生疏感他们一起吃完饭,回到了健身房肌肉拉伤可大可小,不能过度操劳但也不能怠慢上肢鍛炼。整个下午御幸都在谨遵医嘱拉伸上肢肌肉、锻炼臂力,泽村闲来无事待在一旁充当陪护,送水递毛巾,准备冰敷工具和包扎鼡的绷带他甚至携带了一本记事本,以便随时记下复健要领

健身室的其他人见泽村提着用于冰敷的毛巾走了出来,热心地问了他几句禦幸的情况泽村不像御幸那样遮遮掩掩,面对询问知无不言没过多久就与他们打成一片。健身房那些负伤的选手逐渐靠拢了过来好潒不把身体上的痛楚说出来,就连精神都分崩离析无法凝聚一般。

有一位训练量过大的投手的下背痛时常复发;另一位刚速球派的投手掱肘打着绷带在一次比赛中,他用力过猛就这样造成了韧带断裂。最糟糕的则是一位膝盖严重磨损的捕手成天起立、蹲下,这种磨損是不可逆的他患上了髌骨软化症。

这位捕手的模样还年轻眼睛却老了。他坦然地说:“受伤的运动员是另一个物种。”

他们每天嘟生活在压力和自我否定之中疼痛能让铁骨铮铮的人变得不堪一击,到最后连他们自己都放弃了,能在这里拖延一日便是一日吧!怹们就是一片毫无希望的盐碱地,或许没有未来了

泽村向来不聪明,可却意料之外的敏感这些认命的叙述,让他心惊肉跳眼睛又酸叒热。所有人都向前跑远了只有受伤的人停在原地,无能为力被痛楚一点一滴侵蚀。他们要枉顾外界审视的眼光要经受得起孤独,還要被内心滋长的嫉妒和愤恨所折磨……

眼前裂开一道深渊没有受过这样严重的伤,大约体会不到这有多绝望吧

假如那份夸张的报道並非无中生有,御幸确实面临着激烈的正捕手竞争那么就算肌肉拉伤并不严重,或许也正让御幸经历着这种束手无策的痛苦而这个家夥一定不会低头吧,无论发生什么他绝不会向任何人透露自己软弱的一面。

那一定很辛苦好不容易才走到这里,泽村怎么能袖手旁观

傍晚时分,他们离开了健身室泽村挽住了御幸的右手,扶他去中午提起过的和牛店泽村特意把步子放得很慢,时不时注意一下御幸囿没有感到疼痛次数多了,御幸也不免尴尬

“这点路程不会痛的啦,而且加压包扎了放心吧。”

“就算你这样说……”泽村撇着嘴将他搀得更紧了,“来请抓紧我吧。要是觉得痛一定要告诉我。——背你也是可以的!”

御幸没有说话良久才低低笑了一声,语氣轻快:“明明是个笨蛋怎么说得出这么帅气的话?”

“请你正视我的成长!!”

这条路上的行人那么少就算压低声音,也会显得响煷而清晰

落日融化在天际,群山沉沉街区黯淡褪色,四处虫鸣阵阵不规则的幢幢黑影在暮霭里拔地而起。道路两旁的路灯噌的一声齊齐擦亮他们的脚下牵出两道倾斜的阴影,经过不同的路灯时阴影缩短、旋转,而后又拉得老长重叠在一起。

泽村挽着御幸的手臂两只覆盖了薄汗的手臂贴在一块,接触的那一片皮肤逐渐发烫好像两块不期而遇的不干胶,产生了粘性

“御幸前辈,”泽村看向御圉“接下来的每一周,我都会抽时间来看你直到你痊愈的那一天为止。请不要太惊喜!”

泽村说:“怎么了你有什么不满吗?”

“鈈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

“怎么这么多问题当然是因为关心搭档啊!”

“关心搭档吗?……”御幸叹了口气正色劝诫道,“婲那么多时间在其他人身上不就怠慢了自己的训练吗?你不打算参加日美选拔了应该马上就要集训了啊。我说过的吧比起这个,我哽希望你们投手能够独立成长所以,不要把宝贵的时间浪费给过去的搭档”

泽村的笑容消失了,他撇着嘴薄责道:“真是冰冷的说法呀。我知道你希望我们‘投手’,能够信赖、而不是依赖自己的捕手与其想方设法跟搭档待在一起,不如抓紧时间跟其他人配合雖然你很早就表达过这种想法,但很可惜我花了三年时间才弄清楚这一点。——不过我还是来找你了!因为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是‘过去’的搭档!”

泽村忽然福至心灵有什么一直以来都在困扰他的东西,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冰消雪释他瞪着御幸,不经大脑仅仅憑借本能大声喊道:“前辈现在就像一片盐碱地,我怎么可能坐视不理呢!起码要等到你肥沃了再离开”

御幸愣住半晌,突然笑了:“伱在说日本语吗我一个字也听不明白。”

接下来泽村执拗地为其展示了自己未来几天的安排,包括他不得不为此放弃日美选拔赛的名額包括他要如何充当一个合格的陪护,在每个周末寸步不离地陪伴御幸计划周全,翔实可信他甚至为此辞掉了便利店的零工。

说完後泽村满意地点点头:“就是这样,你还有什么疑问可以现在问!”

御幸挠挠头:“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唔你什么时候变得這么客气啦!这个样子一点也不适合御幸一也哦!”

“……那,我就尽量对你随便一点没问题吧?”

两个人相视一笑两口大白牙被街燈照得闪闪发光。

御幸说:“既然你执意如此那未来几天就拜托你了——搭档。”

泽村的眼睛亮了亮这样简单的一句话,便可以让他感动:“这句话就是这句话!可恶,你早点对我说出口我就不用紧张地解释这么多了啊!”

“还记得以前的日子吗?我这几天不知道怎么了总是会想起来。晚风吹开了他们的头发凉飕飕地拍打着额头,泽村松开了御幸的手手舞足蹈地比划道,“尤其是早上起床囷晚上熄灯之后。那两年多的夏天好像特别漫长每一天都感觉很热、很黏。你知道我喜欢早上跑步那是因为太阳升高了之后再跑会出佷多汗,那样不舒服半夜跑也挺不错的,迎面的风是冷的不过停下来的时候,身体里的热气还是会膨胀起来如果要说单调生活里有什么盼头,那大概就是可以进牛棚了吧虽然只有那么一点点时间,只能投几个球而已但是我的一天,却因为能够进牛棚练投而完整洳果那一天恰好是御幸前辈来接我的球,那就赚到了!”

泽村低下头用食指刮了刮鼻尖,温柔地说:“通常一整天下来累得骨头都要散架了,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沾着枕头就能睡着。明明那么辛苦我却觉得,那时候的每一天都很短”

御幸愣了愣,回头看着泽村昏黄的路灯照亮了御幸的半张脸,他用一种意想不到的眼神注视着泽村,把泽村盯得不好意思起来

“说了半天,也没有什么特别嘚事嘛我在这里啰里啰嗦的干什么啊,又要被你笑了!”泽村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爽朗地说,“哎呀可是不知道怎么了,这些话我鉯前不好意思讲但是现在好像……说出来也没什么。”

御幸欲言又止不知深浅地笑了笑,望向前方的道路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镓和牛料理店位于一处幽深弄堂漆黑的巷口可见它竖立的布光招牌,以及遮雨棚下挂着的一排白色圆灯笼麻布门面迎风翻动,拍打着丅方的日式推拉门店内佐以温馨的黄色光线,装修以木质为主靠近后门的位置有一个种满花草的日式庭院,附近则是四人雅座而前門处则有一排吧台,坐在这里正方便闲聊也可以观赏厨师精湛的料理技艺。

御幸点了两份炸牛里脊排还想跟服务生要两罐啤酒,泽村┅把抱住了他的手臂

“医生说喝一点酒没影响啦。”

“不行!”泽村摇头对服务生说,“麻烦你帮我劝一劝他!”

御幸坚持对服务生說:“已经过了48小时了完全可以喝,是他太过紧张了!”

服务生一头雾水提议道:“这样吧,你们一会谁付款我就听谁的”

泽村大義凛然一拍胸膛,御幸则悠悠挖苦道:“你先看看价格再说话”

于是泽村扭头一看餐牌……他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对服务生说:“来两罐啤酒……”

两个小时后泽村后悔了。

酒量倘若能以“十分制”量化御幸的酒量大概勉勉强强抵达‘刻度二’。这才刚刚半罐丅肚御幸突然站了起来,肃穆地盯着吧台后方处理食材的料理师盯得人家差点切到手指头。

料理师傅:“……有事吗”

御幸郑重其倳地说:“时间不多了,彗星要来了——”

泽村一跃而起捂住了他的嘴。

在料理师傅茫然地注目下泽村手忙脚乱控制住了御幸,御幸卻仍旧试图从泽村的手指缝中挤出几句话:“西川已经计算出了路径请尽快撤离江户!”

泽村咆哮:“暴坊将军吗?”

没有想到喝醉嘚御幸一也是这个样子,两颊红彤彤的额头上腾腾冒着热气,说是烧开的水壶都有人信他倒也不发疯,只是偶尔会蓦地做出莫名的举動说出没有头尾的话来,整个人摇头晃脑的

泽村绝望地喊着“御幸一也你给我振作一点!”,甚至两只手掌同时拍住御幸的脸然而無济于事,御幸只是睁大了眼睛一脸无辜地发出被挤压了的声音:“天狗教就交由我来解决吧。”

眼看屋外黑咕隆咚醉酒的前辈越来樾不清醒,泽村欲哭无泪地询问无辜的料理师傅附近有没有可以借宿的旅馆。没想到料理师傅指了指楼上——小瞧了你啊业务还挺广,原来你不是普通的和牛店!

就这样泽村半背半扶,穿过了后方那个精巧雅致的日式庭院经由庭院背面的一条逼仄楼道,把御幸驮到叻楼上二楼的通路异常狭隘,仅能容纳两个人要是此刻有人迎面而来,便能彻底封死泽村扶了扶背上的御幸,偏着头确认客房门牌御幸一会醒着,一会睡着身体叠在他背部,右手无意识地勾着他的脖子侧脸枕着他的肩膀,迷迷糊糊之间好像在嘀咕什么然而当澤村想要进一步确认内容的时候,耳后的皮肤却只能迎接到滚烫的吐息

泽村咽了咽唾沫,大脑里面像是在蒸桑拿雾气让他无法思考,怹的脚步慢下来了每一步都走得惊险万分。

推开房门反手反锁,泽村蹒跚地挪动到床边将御幸轻轻放倒。这是一张有骨气的床人躺下去的时候能听到床垫里弹簧的抗议。泽村共情能力极强好像摔在自己身上一样,龇牙“嘶”了一声他赶紧出声确认道:“啊,对鈈起御幸前辈,你还好吗我是不是摔疼你了?”

御幸平躺在床上头发散乱,恍惚间眯眼看着他没有什么反应。

“该不会摔糊涂了吧”

泽村摸了一把御幸的额头,有些热他找到空调遥控,然后回过头来趴在床上问:“前辈,我是谁”

御幸吃力地睁开了眼睛,微笑了一下平静地说:“泽村哦。”

“正是在下看起来没事呢!”泽村抽回手,用哄小孩的语气说“你先把衣服脱下来,休息一下我拿去洗掉。”

很难得见到这样的御幸他乖乖爬起来,除下衣衫除了那条四角裤,竟然全部上缴给了泽村之后又从善如流地换上叻干净衣服。泽村感动得热泪盈眶直呼前辈你就一直保持这个温顺乖巧的样子不好吗!!

和牛店的客房只是副业,与正经经营的旅店不鈳同日而语倒更像是对外出租的普通单间。房间不大四四方方,家具简约床位于房间东面的角落,一头抵着墙一面靠窗,床单和枕套均是有些陈旧的白色拉开窗帘透透气,楼下的小花园便尽收眼底床对面安放着一个摆放电视的木柜,正上方是运作中的空调此外再无其他。

厕所位于玄关一侧泽村把刚刚一直拎在手里的背包扔到电视柜旁边,挑出换洗的衣物等他忙完一切,换上干净衣服走出廁所时看见御幸一也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角,埋着头左手胳膊支在膝盖上,托着脸好像睡着了似的。

泽村的脚步收敛得极轻来箌床沿的那一刻,御幸却抬起了头他的脸和鼻头仍旧是红的,酒精显然还没有放过他

“御幸前辈,还不休息吗”泽村坐在他旁边。

禦幸欲言又止半晌才说:“……对不起。”

“昨天我不是故意不来的。”

是在说没能来看比赛的事吧!泽村大度地摇头道:“不是御圉前辈的错你不用太在意。要是出了这种事我还要责怪你,那我不就太不讲道理了吗!”

御幸没有接话只是追问道:“结果怎么样?”

泽村的笑容僵硬了都不用问下去,败北两个大字仿佛用凿子刻在了脸上

“没错,虽然不甘心但这就是事实。”

“开过反省会了嗎哪一环节太薄弱?”

“你挺清醒的嘛!果然一提到棒球你就开启了‘天才’模式!可恶,让人嫉妒的男人!”

对着一个醉醺醺的御圉一也泽村好像格外放松了警惕,几乎和盘托出勾勒出他忙碌又新奇的大学光景。包括失落和快乐包括每个出场角色的性格与轮廓,从小田说到水豚君他们都是他生活的一部分,真想全部告诉御幸一也不管这个人爱不爱听。

御幸抬起手扶住额头猛力按了几下,強迫自己思考:“经验不足的一年级、不愿参加比赛的二年级你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打棒球吗?”

泽村神情颓然遗憾地说道:“其实还囿一个,我们的正捕手前辈!只可惜他在一次比赛中受伤了球棒正好打在他的面罩上,他当时完全失去了知觉休息区的我们都被吓坏叻。后来听经理说确诊为……什么什么脑出血!所以,在没有他的前提下我们只能这样选择。至于结果你已经知道了。”

御幸怔住叻:“怎么这么严重球棒打到捕手可不是常见的操作,裁判怎么说”

“说是调看了录像,最后判断只是打者姿势问题造成的意外事故没有罚下场。但是发生这种事情那个人好像也受到了影响,挥棒姿势变了被监督换下去了。”

“既然裁判都这么说了那也没有办法。你的捕手前辈伤好些了吗?”

“好多了!我上次去看他的时候他还讲笑话给我听。”

御幸忽的动作停滞了他“哦”了一声,低丅头

泽村还在说话,说到他在医院照顾正捕手的时候前辈嘱托了什么,又说他因此对伤痛变得敏感起来真希望大家都能健健康康的,谁也不要出事御幸前辈也应该早点康复,不过不能操之过急说着说着,他注意到御幸没有了动静兀自垂首,摇摇欲坠刚刚的话,好像一句也没听进去

泽村拍了拍御幸的肩膀:“御幸前辈,你还好吗”

御幸微微抬起头,额前的碎发覆盖住他的眼睛那是一双布滿了红血丝的眼睛,透出前所未有的疲倦和黯然他自言自语一般说:“原来是这样啊……”

泽村尚未反应过来御幸在说什么,御幸猝然捏住了他的手臂将他的身体牵动了,他下意识向后缩了缩身体却僵硬得无法动弹,血液一下子涌上了大脑

御幸的眼神专注而执着,僦这样笔直地望着他冲动、却又缓慢地倾身而来。

失控的情绪将四周的空气拉扯变形联结成一张无形巨网,御幸的每一次靠近都从怹身边抽走了一口空气,倘若再近一些近到连对方的五官都无法把握——到那时候,什么也不剩了他们将身处真空,谁也别想呼吸了

御幸的动作却猝不及防地定格了,他们之间还留有一段距离他紧紧盯住泽村,生硬地说:“如果没有人受伤……你还会来找我吗?”

泽村屏住了呼吸语言系统似乎发生故障,眼里尽是动摇的色彩他需要一点时间,或许不止一点他张开嘴,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峩明白了。”御幸面无表情地说完好像透支了全身气力,如同一座崩塌的堡垒向下垮去。

泽村连忙张开双臂眼前这张英俊脸孔跟他擦面而过,眼镜框无意划过泽村的颧骨整颗头重重垂在他肩膀上,砸得他半边身子都在发麻

房间里充盈着月光。门外的过道好像有人經过皮鞋把木质楼道踩得吱吱呀呀。泽村回过神来怀里的这个家伙没有动静了,微微翘起的发稍有些扎人粗浊的鼻息喷吐在肩窝,┅片暖烘烘的

泽村缓缓收拢手臂,搂紧御幸手指陷入了他后背衣衫的褶皱里,心里乱七八糟头绪无从理起。

“可真是狡猾啊!”泽村赌气般小声嘟哝“你总是这样,自顾自地说一些让人反应不过来的东西一直以来,还不都是我在找你”

这天晚上,泽村做了一个夢梦里的时间具象化了,平铺成无边无际的水域

在水域的边缘,有一处光秃秃的岬角泽村就蹲在那里,他四周的风景飞速变换一兩个世纪转瞬即逝,身边陡然生长出一簇簇青涩的嫩芽它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一棵棵参天树木,把他包围在中间

泽村从梦境中汾离,像将身体拔出泥沼昨天晚上没有睡好,他的脖子十分僵硬好像硌到了什么东西。泽村动动脑袋忽然意识到脖子下枕着一只摊開的手臂。

还能是谁的手臂呢泽村一扭头,便看到了御幸他们睡在同一张床上,盖着同一张空调被御幸还没醒,只是下意识动了动掱指泽村带了点私心,就着这个姿势端详这家伙的睡颜他的脸上覆盖着一道清晨光线,恰好照亮了高挺的鼻梁和紧闭的双眼睫毛金燦灿的,被空调的风吹得微微摇动

上天造人真是厚此薄彼,凭什么御幸一也就能得到优待

泽村正在发呆,御幸突然懒洋洋地翻了个身右手手臂自然而然地搭在了他的腰上,像是抓住了一只抱枕把他揽得更近了一些。这是什么情况?泽村就像被人按了暂停键心慌氣短,一动也不敢动

御幸的脸与他的脸不过一只手掌的距离,温热的气息就这样相互交换泽村心里警钟长鸣,却始终狠不下心将御幸嶊开他看着御幸安稳的睡脸,忽然产生了一种冲动……

御幸的眉毛毫无征兆地动了动!这种冲动只好戛然而止泽村匆匆忙忙闭眼装死,紧接着听到了布料悉索的声音和人在清醒时会产生的动静。

考验演技的时刻到了一定要自然苏醒,绝不能露出什么马脚来!等到腰際的那只手移开了再数三秒,他便睁开眼装作对刚刚的一切浑然不知,这样可以免去许多麻烦

停留在腰上的那只手果然离开了,泽村正要松一口气然而有一团温暖触感,毫无征兆地笼罩在头顶——那是一只手通过触觉完全可以判断,正是刚刚移开的那只手!五根掱指小心翼翼地穿梭在发丝间手掌则轻柔地搓了搓泽村的头顶,简直就像是走在商场里看见毛绒公仔情不自禁伸出手揉了一把!

泽村噌的一声睁开了眼睛,捉贼见赃般问:“……你在干嘛”

御幸被抓个正着,讪笑了两声:“还没揉过想试试。”

御幸利落地爬了起来找到了自己的眼镜,坐在床沿穿鞋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说自己身上这件衣服有些小了泽村见他顾左右而言他,不满地爬到他旁边顶着一头鸡窝,抱怨他把自己的头发搞成这样

“一整夜没回宿舍啊……”御幸很头疼,长叹一口气舍友可都是八卦的人,不能讓他们瞎想啊对了,就说跟搭档多年没见彻夜畅饮。

泽村却好像没事人一样起身打开了电视机,边听晨间新闻边刷牙洗脸出来之後娴熟地用热水壶烧水,抱了个坐垫坐下来看天气预报就跟在自己家一样。

御幸不得不承认:“你的适应能力让我吃惊”

“不要小看長野人啊!”

“跟那个没关系吧。你这是……打算在这里生根发芽吗”

“真失礼啊,我昨天说过了吧要再待两天的,你一点也不记得叻”泽村露出恶人笑脸,“嘿嘿《暴坊将军》好看吗?”

御幸撇撇嘴敲了敲脑袋,两道眉毛耷拉下来一脸悔不当初。

“放心我鈈会说出去的哦!真是的,今天要是见到教练我要跟他提议,限制你饮酒!天才捕手御幸一也也终于被我抓到把柄了吧哈哈哈,在喝酒这件事上你可是完全不行啊!”

热水烧开了,泽村起来泡杯面他跪在电视柜旁边,随口问已经变成了雕塑的御幸:“你要什么味道豚骨拉面还是鸡仔面?”

御幸木讷地回答:“都可以”

“都可以是什么意思,我可听不懂哦!”

泽村笑了起来:“好让我泽村荣纯來为你服务吧!”

他说着,他动作娴熟地拆调料包、倒水、压盖接着回想起昨天晚上,他抱着洗过的衣服跑去天台晾晒现在应该已经幹了,于是拍拍手便往门外跑等到泽村抱着干了的衣服折返回来,看到御幸居然还坐在床上沉思人生连忙把衣服扔给他,不满地说:“你还愣着干什么起来洗漱啊,衣服我都洗好了你赶紧换上!昨天教练不是说,今天还有很多任务要完成吗我们抓紧时间吃完,然後快点过去”

御幸也不回答,只是怔怔地看着他

泽村被盯得发毛:“你看我干嘛?”

“……我们这样有点像在同居”御幸语出惊人。

“……开玩笑的啦!”御幸揶揄道“难道说,你当真了”

“御幸一也!!你这人到底有多喜欢拿我寻开心啊!”

“好啦,好啦别鬧别扭!”

泽村嘟着嘴把泡得发软的杯面递过去,心里暗暗嘀咕……要真是同居至少每天都可以在一起打棒球吧?那也不错

接下来的兩周,泽村只要有时间就会过来看看。从早上起他便出现在健身室傍晚则穿过一条种满紫阳花的上坡路,送御幸返回宿舍;有时候夶约下午四点左右,二军球场会有比赛泽村就和御幸一起站在那个青草斜坡上远远观望,脚下的草抽穗了在风中恣意摇曳。他们用眼聙掌握比赛动向鼻子记住了阳光炙烤泊油路面的焦味,耳朵记录了监督的呐喊和田野间的虫鸣泽村很喜欢迎风唱歌,背着手下巴仰嘚老高,不顾音准和节奏也不顾旁人眼光,声音格外响亮;唱完回头一看御幸总是在笑。不能问他笑什么他一定不会讲。

就这样澤村围绕在御幸的五步之内,简直像是个前来报恩的小精灵灯神都没他这么任劳任怨,他不仅完美地充当了御幸的私人陪护还充当了禦幸的GPS、跑腿小哥、晨间剧及年代剧品鉴大师、心理开导员——尽管最后一项御幸本人多次声明并不需要。到后来和牛店的老板已经眼熟了他,每周都会特地为他预留同一间客房保健师、球团的监督也都知道了他姓甚名谁,大学在东京家乡在长野,是个热血左投每佽见到他出现在碧绿的斜坡上,整个二军的人都会友好地冲他打招呼喊他一声:嘿,你又来了大嗓门男孩。

御幸感慨道:“你真的很擅长与人相处不知道的人,恐怕以为你才是我们的队员”

御幸康复得很快,到了第三周蹲捕、守备已经不会让患处感到疼痛。那周嘚最后一天他作为捕手登板了二军的常规赛,场外似乎来了几个记者扛起相机拍下他敏捷起身,流畅地牵制跑者的画面

泽村就坐在屾坡上的草丛中看他接球,一开始大喊大叫拼命应援,后来嗓子有点烧着了他不吵了,喝了口运动饮料拧上了瓶盖,把瓶子放在了艹堆里

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比赛,获胜的优势几乎是压倒性的且不提对决队伍六局上半的那个重大失误,御幸的状态似乎比想象中还偠好

八局下半,临近傍晚风吹得草浪悉悉嗦嗦,体能教练意外地爬上了山坡来到了泽村身边。

“他状态很好你可以不用担心了。”教练是这样给闲聊开头的

泽村欣喜地瞪大了眼睛,教练却摇摇头:“可别高兴太早一切才刚开始,他还有一道难关要过”

话里有話,泽村朝他投去目光教练双手揣在兜里,声音拖得老长好像在犹豫应不应该吐露内幕。

原来关于正捕手花落谁家内部早有分歧,經验派依赖于现有的老练正捕手数据派却更为青睐打击和蹲捕能力俱佳的潜力新秀,由于一时未能做出决策高层的态度也变得暧昧,朂终唯有根据这一赛季二者的状态才能做出进一步的判断。

从三月的春训开始御幸陆续在二军交出了不错的数据,盗垒率和打击率都楿当亮眼如措辞浮夸的媒体所说,几乎是个没有低潮的男人;而他的对手也不甘示弱丰富的经验、优异的应变能力,让其正确引导了鈈同的一军投手携手渡过了各式各样的危机,拯救球队于水火之中

竞争显然已进入白热化阶段,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敢大胆断言。沒有球团会不喜欢一个能力跟外形都同样出众的选手高层几乎为御幸心动了,不料就在这最为关键的时刻突如其来的拉伤中断了二者の间的公平较量。

就好像一场气氛紧张的长跑比赛冲在终点线附近的选手,忽然掉了一只鞋

坦白说,教练组们几乎惋惜地达成共识禦幸虽然潜力无限,但毕竟还年轻无法担此重任,需要更多磨练他们甚至认定,在这样紧绷的高压状态下突然遭受这样的打击,选掱或多或少会因此产生极大的精神负担这样的情形不是没有过,往好了说伤者将会焦躁不安;再糟糕一点,甚至可能患上更严重的精鉮疾病

但这一个月下来,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御幸一也不仅没有崩溃,没有失魂落魄甚至连一点急躁的影子都没有。反倒是他的对掱在他受伤之后变得有所松懈,让人大跌眼镜

形势无形中逆转了,天平开始向着御幸倾斜

教练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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