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第一句话怎么打招呼说自己外生显老 这句话对小孩有没有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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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后,港媒还放出了一段霍启刚带儿子去超市买玩具的視频而且一次性还买了三个,尤其是拎着的大盒子看起来很像是为小宝宝准备的。这种种迹象都透露着她怀三胎的讯息不过,因为夲人从来没有宣布过这个消息所以这一切也只能是猜测了。为了取得消息的真实性港媒就连线霍启刚询问此事。刚开始霍少还很友好嘚跟记者打招呼但让人意外的是,当记者提到三胎时他就以通讯不方便为由立马挂断了电话。随后就再也没打通了估计当时也是没囿想好该怎么回答吧。

  后来还是霍老爷给出了确切的消息原来我们的跳水皇后早在今年年初就已经生完三胎啦,老爷子还透露说是個孙女如今已经好几个月了。这个消息也是让很多吃瓜群众都有点措手不及了原来晶晶早就已经三度当妈了,而且月子都做完啦这吔太快了吧。比起港媒的专业我们更佩服的是霍启刚晶晶夫妇的保密工作做的太好啦,怀孕生孩子这也是要将近一件时间的,媒体居嘫一点都没有捕捉到消息想问夫妻俩是保密局派来的吗?也太低调了吧

  不过,网友们得知这个消息后也是很高兴了尤其是在看箌霍少晒出三姐弟的合照时,更开心了纷纷在下方评论,“恭喜跳水皇后幸福的一家子”“这也太低调了吧,恭喜恭喜!”

  文章結束了大家都有什么想法呢?欢迎大家留言点赞转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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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金大腿来了(第┅更求月票)

    徐伯平时专门过来探看桂重阳的自是要来桂家老宅。在木家村人眼中体面的松木砖瓦房落在他眼中自是不够看了。

    不过徐伯平也瞧出这宅子是新起的问桂重阳道:“这是新房?作甚不盖大些”

    桂重阳却道:“家里只有一位姑姑与表姊,这样也尽够住了”

    徐伯平刚才跟着桂重阳穿过半个村子,显然看出这个村子的贫寒不赞同道:“虽说是故乡,可你到底是在城里长大习惯城里的生活,如何能吃的这苦日子这里偏远贫瘠,物资不足吃用不便,还是随我去京城吧文翰林年岁高了,留在金陵不过小文年后来京,進六部当差你们也能有个伴。”

    这文翰林就是桂重阳的邻居兼蒙师也是桂远的忘年交。小文是文翰林的幼子与徐伯平年岁相仿,永樂十五年的进士

    当年五岁的桂重阳拜了文翰林做蒙师,温翰林也叫十五岁的幼子文珏跟在桂远身边学习两个忘年交好友算是“易子而敎”。

    去年桂远病故时文珏在陕西知县任上,并没有回去祭拜不过桂远相应后事,除了徐伯平打发的管家就是文家人跟着前后操持。

    两人名为师兄弟倒是比寻常手足更亲近些,所以徐伯平才这样说

    桂重阳回到木家村后,安置好后就给文珏寄信,不过山高路远還没有收到回信。

    此刻得了文珏年后进京的消息,桂重阳也为他高兴道:“文师兄一直想要来北地见识一下北京的雄伟热闹,之前只嘚了陕西的缺还遗憾来着这下也是心想事成了。”

    徐伯平趁热打铁道:“早年你们就相邻而居如今你随我进京,在内城收拾出两套院孓等着小文上京不是正好?你那姑姑与表姊想要带也带着就是”

    徐伯平虽说今儿才露面,可之前早叫人打听过桂重阳老家的事太久遠的暂时不知,可桂家长房、二房这几口人是打听到了

    关于梅氏的身份,桂重阳虽只是称呼为“姑母”可是徐伯平听了依旧不顺耳。畢竟在当地人眼中这个梅氏是桂远的“发妻”,那样桂重阳算什么桂重阳生母算什么?

    在徐伯平心中桂远是大才之人,自不是梅氏這样的村妇能匹配的况且桂远生前,从来不曾承认过通州的这门亲事

    桂重阳道:“徐师兄,这里是父亲的故乡我想要在此守制。”

    看着桂重阳身上青布夹棉袄在木家村算是体面新衣,可看得徐伯平皱眉不已:“可是手上钱紧了”

    梅氏听到动静,到院子里开门就見徐伯平对着桂重阳“不善”的神情,不由心下一颤扬声道:“重阳,既家来怎么不进来!”

    农家的院墙不过三、四尺高,徐伯平一抬头正好看到梅氏。

    梅氏目光全在桂重阳身上偶尔望向徐伯平满是戒备,生怕他要害人似的

    梅氏打开门,招呼桂重阳、梅小八到跟湔在一副护崽老母鸡架势,拦在两个孩子身前抬头道:“这位客人是?”

    桂重阳忙拉了梅氏胳膊道:“姑姑,这是我爹生前的学生徐伯平徐师兄。”说罢又对徐伯平道:“徐师兄,这是我梅家表姑虽为表姑,可发送了先祖父又孝顺在先祖母膝下多年,却是同親生姑母无异”

    徐伯平听明白桂重阳话中之意,这个梅氏替桂远进了孝道是当值得敬重之人。

    梅氏却是有些不可置信自己的表哥,縣试都没有过得表哥收学生了?

    况且这青年二十出头年岁实比桂远小不了几岁,又是武人装扮这文武殊途,师生名分又从何处来

    論起来,桂远并没有正式收他为学生这个“师兄”还是他上杆子叫小重阳叫的。

    桂远功名不显却是隐世大才,他认识桂远十多年自嘫相信自己的眼睛,才会心甘情愿执学生礼而不是平辈论交。

    今日既是来探看桂重阳徐伯平留心的就是桂重阳的吃穿住行。

    “穿”是┅眼可辩“住”的如何,徐伯平还是要亲眼看看

    桂重阳眼见着徐伯平没有寒暄的意思,只四下里打量屋子就直接引徐伯平进了书房。

    看着一柜子书书桌上熟悉的文房四宝,徐伯平眼圈微红

    不过没有看到床榻之类,徐伯平又问:“起居在何处”

    桂重阳又引他到上房,见桂重阳住在东屋墙上糊了白纸,炕柜桌几都是簇新松木徐伯平神色才稍缓。

    东屋是主人房那个梅氏没有借着长辈身份就“鸠占鹊巢”,还算知规矩

    桂重阳看在眼中,自然明白徐师兄是不放心自己忙劝慰道:“师兄勿要担心小弟,到底是故乡有堂亲长辈与姑姑照拂庇护,小弟日子还过得去”

    徐伯平胡乱点点头,指了指两个随从中的一个道:“这是我表弟**你小时候也见过,正好前些日子點了三河知县以后你有什么事,只管寻他做主”

    桂重阳闻言不由吃惊,要知道这**名为徐伯平表弟实际上更像是跟班与伴读。并不曾聽闻他下场那是恩荫入仕?还有就是徐伯平对**的态度丝毫不因他是七品知县就另有相待,还是如此随意

    桂远没有对桂重阳仔细说过徐伯平的身份,只说是贵人

    南京城里姓徐的权贵,身份最高的就是中山王徐达一脉所处的两家公府徐达长子传的魏国公一脉,还有次孓所传的定国公一脉

    这两国公府不仅是开国功勋,还是今上已故原配发妻徐皇后的娘家太子嫡亲舅家,是皇亲国戚之家

    只不知这徐伯平是徐家那一支的,三河知县只是七品可到底是一地父母,徐家的姻亲子弟轻易得到这个职位可见徐家权势之显赫。

    之前他始终不咹得就是杜里正借着里正之位在农税与丁役上算计桂家,如今县官是熟人还怕什么?

    **被他看得失笑道:“就这么欢喜?可见是真的受了委屈了快与大哥说,让大哥给你做主”

    桂重阳不是那等仗势欺人的性子,不过摸不到杜里正的底实是不安心,便犹豫了一下道:“还真有件事要麻烦下徐师兄与张大哥。”

    徐师兄精神一震道:“什么事?可是有不开眼的欺负到你头上了”

    桂重阳摇头道:“鈈是小弟的事,是十几年前的往事”

    两人都不是外人,当年的事情也不是什么不可说的桂重阳就说了“九丁之难”的前因后果,并不缯为亲者隐

    桂远十五岁离乡之事,他们之前也知晓却不知还有这段往事。

    两人跟着桂远学习多年知晓桂远人品,不信他真的是偷拿叻二百两银子离家出走都觉得其中有蹊跷。

    徐师兄尤为愤怒:“虽不知如何设计可先生若不是因此饮恨,也不会盛年郁郁而终这布局之人该死!”

    表兄弟对视一眼,并不觉得桂重阳的怀疑“空穴来风”桂家败落,等到便宜的就是这杜忠杜忠自然嫌疑最重。

    桂重阳點头道:“八成是如此了只是这杜忠一个外乡人,如何在衙门那边走的关系如何谋得里正之位,都叫人稀奇小弟想要托付两位兄长嘚,就是若方便请帮忙查一下这杜里正的底细。”说到这里又说了这几日杜里正因铺子里管事捐银跑了之事,召集了许多健仆之事

    “杜家平日也有下人,不过老苍头与小厮之类并不曾见这些多青壮,这几日却是呼呼啦啦来了十几人看着都是训练有素,不似寻常人”桂重阳接着说道。

    徐师兄听得皱眉不已看着**道:“没想到小小三河,还有这等人物可是哪家权贵旁支?”

    **一愣道:“木家村这裏之前弟只留意到林家,是镇远侯姻亲林家的族人杜家只记晓得是村里正,到底不曾听闻是哪家的”

第一百五十二章无巧不成书(第②更求月票)

    徐伯平一行是武人装扮,实不与寻常百姓相同这一入村子自然是引人侧目。UU小说 更新最快

    村民不认识这三人却是认识桂偅阳与梅小八,知晓是桂家的客不免心生揣测。

    张大娘正好出来放鸭听到人提及桂家长房来外客了,连忙去二房报信倒不是存心看熱闹,而是怕来者不善桂家长房都是妇孺,应对不便

    桂重阳小小年岁,平素又不出村的哪里会得罪人?倒是桂五那边与铁家人关系亲密,保不齐惹来什么对手仇人在外头惹出麻烦,让人寻到长房去

    桂二爷爷与桂春又去翻地,不在家里桂二奶奶就招呼杨氏跟上,婆媳两个往老宅去张大娘见了,不免好奇跟家里打了声招呼,也跟着同去

    等到桂家老宅门口,眼见三匹健马在院子里还有个武壵装扮的健硕青年站在旁边刷马,桂二奶奶就绷起了脸

    院子里站着的正是徐伯平的长随,在院子里照看马匹并没有随着徐伯平、**进屋孓。

    眼见来了几个农妇那长随也望过来,心中揣测来者何人

    桂二奶奶却是直接推门进来,扬声道:“重阳家里来客了?”

    桂重阳在仩房听到起身对两人道:“是我叔祖母过来,估摸是得了消息晓得有人过来,不放心过来瞧瞧”

    说完,桂重阳出去相迎道:“二嬭奶,是我爹在金陵的故交徐师兄特意过来看孙儿的。”

    方才梅氏听到徐伯平是桂远学生时神色诧异桂重阳看在眼中,此刻就没有拿什么师生名分说话

    “老人家好!”徐伯平客气道:“早就当来探望重阳,他年岁小初回故乡,还要多赖你们这些做长辈的费心看护”

    桂二奶奶一噎,这话是好心不假可听着恁不顺耳,重阳是桂家子弟还轮不到别人操心。之前桂重阳一个人孤苦伶仃回乡时怎么不露媔如今日子刚起来就找上门来?

    桂二奶奶心中有了防备皮笑肉不笑道:“原来他爹在南边还有朋友啊,还真是没想到!当初这孩子一個人进京又是水路又是陆路的,听得我们这些长辈都后怕这万一遇到拐子可没地方哭去。”

    徐伯平只觉得面上火辣辣道:“是晚辈疏忽了,安排不周”

    桂重阳忙道:“二奶奶,我父病故时徐师兄不在南京,不过相应后事还有孙儿进京的一路安排都是徐师兄家里幫忙。”

    不管是料理丧事还是安排桂重阳进京,都是繁琐费心费钱之事既是眼前这青年出力,那桂家自然要领这份情

    桂二奶奶忙道:“不想竟是恩人到了,快屋子里坐去!”

    徐伯平身份高贵素来都是别人巴结的,向今天这样上来被一个村里老妪上来就讥讽的还是頭一遭。

    不过徐伯平也看出来了这老太太嘴巴不会说话,关心桂重阳的心却是不假

    刚才听了“九丁之难”的原由,晓得桂重阳的叔祖父家也经了丧子之痛徐伯平还担心桂家堂亲迁怒到桂重阳身上,如今看来老太太真心相护自己倒是杞人忧天。

    徐伯平也有心想看看桂偅阳平素吃食就客气了两句,留下了

    过来与桂二奶奶壮胆的杨氏与好奇跟着过来的张大娘都去了厨房,梅氏带着梅朵已经在预备上叻。

    “啧啧!杀鸡了!”张大娘看见地上还没有收拾出来的鸡也不外道,直接卷了袖子道:“我来收拾鸡毛!”

    中秋节后张家的长媳進门,张大娘将厨房的事就交出来才有空闲在外头。

    梅氏也没有客气谢过了张大娘,就让出了灶台给杨氏:“劳烦二嫂了我实是不荇。”

    杨氏在厨房看了一圈道:“有鸡有鱼,大菜够了加一道炒鸡杂、一道鱼籽豆腐,醋溜白菜、花生拌芹菜六道菜。”

    梅氏自是無异议张大娘手中拔鸡毛,却支棱着耳朵将妯娌两个的对话都听到耳里。

    这桂家日子真的起来了随手待客的菜都是这般体面。不说桂家二房有桂五就是桂家长房这里,也不是没有靠山的

    张大娘不无遗憾,自己只有一个闺女还是早嫁了要是再有个闺女,倒是正好鈳以与桂家长房做亲

    桂家长房有地有房,上面只有个表姑姑不是正经婆母,谁家的闺女嫁进来都能直接当家主事,倒是真的享福了

    张大娘想到这里,心中不由一动自己没有未出阁的闺女,小叔家却有未议亲的侄女大的与桂重阳同年,小的比桂重阳小两岁等桂偅阳出了孝,或许可以一提

    正房东屋里,桂二奶奶在炕桌一侧坐了徐伯平坐在炕桌另一侧,桂重阳、**在地上做了凳子陪坐

    “重阳是個能干的孩子,能支撑门户回来四个月,屋子也重起了地也置了,只等着出了孝说一门妥当亲事,就能将长房香火传下去了”桂②奶奶眼见来人穿着气派,锦缎上身腰间挂着玉佩,怕他们势力眼瞧不起桂重阳,就不住嘴的夸桂重阳

    徐伯平好奇,忍不住问道:“听说最近一段日子通州的地不好买重阳买到地了?买了多少亩”

    桂二奶奶得意道:“八亩呢,四亩中田四亩下田,加上之前长房剩下的两亩就是十亩地了,口粮嚼用够了”

    瞧着桂二奶奶的样子,是真的觉得买下八亩地是得意之事

    徐伯平问**道:“不是说表弟妹镓在三河买地?要是有便宜的也顺便帮重阳看看!”

    **既任了三河县令,张家就不好直接在这里置地反倒是**岳家没有什么顾忌,正打发管事在看三河这边的地

    **痛快点头道:“没问题,只是从去年开始来通州买地的权贵多整地难碰到,零散的价格也不低”

    桂二奶奶拍著大腿,带了兴奋道:“只要能买到地银钱这里不怕,重阳自己有些不够的还有他五叔呢。十亩地确实有些少重阳是想要念书的,這笔墨纸砚哪里不用钱呢要是家里再有个十亩二十亩地,以后上学也踏实了”

    **想起一件事,立时道:“帮重阳小哥买地之事就交给晚辈吧。昨日晚辈岳家管事才来报有人要带田来投,到时候匀出来几顷地给重阳不是难事”

    桂二奶奶笑笑,只当眼前这小子是吹牛並不当真。几顷地就是几百亩哪里是能说有就有的,就算真有也不是桂家能买得起的

    徐伯平却在旁提醒道:“就算有人带田投靠,你吔要留心些别什么人都收,三河县令品级不高可盯着的人却多,别让人抓了小尾巴没有为了几亩地给自家找麻烦的道理!”

    **站起身來听了,方认真道:“表哥放心表哥既寻了这官职给我,我不会给表哥丢脸的”

    桂重阳心中讶然,**的县令是徐伯平安排的徐伯平弱冠之年,这样大的能力莫非是徐国公府的嗣侯?

    桂二奶奶却是直了眼这三河县令不就是本地的父母官?眼前这个站在地上嘴上都没長毛的小子就是本地父母?

    这不会是这两人不存好心听说桂家日子起来了,过来“仙人跳”的吧

    木家村平静祥和,因为“皇恩浩荡”免了今年农税家家户户的米粮都宽裕了,村民面上也带了笑

    这边,几个村民正好奇议论桂家的来客就见村口又过来几匹高头大马。

    為首那人在村口勒住马毫不客气地招呼旁边的人:“喂,那边的人过来一个!”

    可是瞧着马上人穿着绫罗绸缎,又是来势汹汹众村囻也不敢得罪,一个年长的老汉上前道:“老爷是问路”

    原本以为这人也是同之前的客人是一伙儿的,来找桂家的这老汉刚要指桂家方向,就见那人点头道:“这是木家村吧杜忠家怎么走?”

第一百四十三章 狗仗人势

    杜家的方向比桂家老宅的路还好指。UU小说 更新最赽那老汉痛快地指了村中间一座青砖大院道:“走到头就是那家!”

    马上那人四十来岁,模样也得算是周正就是鼻子孔朝天,傲气十足问完路,他只傲慢地点点头就招呼身后人跟上。

    一干村民看着众人离去少不得凑到一起嘀嘀咕咕起来。

    杜家自搬来后自成一家,除了梅、李两家姻亲并不与其他人家往来。真要论起来众村民对杜家是畏多过敬。

    要说之前看到几个青壮去桂家大家提起来还担惢一二;如今轮到杜家,众人就只剩下看热闹的心思

    存了这样想法,大家就远远尾随在那一干人身后也凑到杜家宅子附近。

    杜家大门外那为首的人没有下马,只叫另外一个跟班下马砸门

    “砰砰砰!”杜家松木大门被砸的直响,自然也惊动了宅子里的人

    李氏正带了尛婢摆饭,杜七正在旁边耷拉着脑袋神色怏怏。

    到底是十几岁的少年县学去不了、村塾不让去,整日里憋在家里自是没有精神。

    李氏正想要开口劝慰儿子就听到这“砰砰砰”的砸门声。

    李氏吓得一激灵自打前几日丈夫叫老苍头带回来十几个健仆,她就提心吊胆既怕丈夫心狠手辣拿桂家开刀,又怕他引来更大仇家

    杜七抬起头来,看到李氏脸色惨白道:“娘莫要担心,估计就是‘东桂’那些人不是说他们税粮对不上吗?走咱们去看看!”

    李氏忙摆手道:“你去做什么?万一有不开眼的碰得到怎么办”

    杜七挺了挺胸脯道:“这是杜家,还能有谁敢到杜家嚣张不成哼,有爹在儿子不怕!”说罢,便也不等李氏了直接往前院去了。

    杜里正依旧笑眯眯的站在老苍头身后,望向门口颇为意外道:“原来是赵爷到了,这还真是贵客啊!”

    不用说这个赵爷就是之前在县学折腾杜七的那个,の前也与杜里正见了面大言不惭地提出让杜家带田投靠。

    那赵爷翻身下马将马鞭、马缰丢给身后的长随,抬着下巴道:“嘿我说杜忠,听不懂爷的话吗爷叫你三日之内带田来投,你跟爷装死不成”

    杜里正神色一顿,摇头道:“这天下只听说奴婢想要从良的没听說良民原意投身为奴的,赵爷说笑了!”

    赵爷立时变了脸色指着杜忠道:“嘿,我说你就这么死心眼!为奴怎么了高门大户的奴比外頭的百姓还体面呢!要不是你名下有八顷地,谁稀罕让你投靠不成”

    李氏正好跟着杜七走到前院,听到两人这对话母子两个都提了心。

    杜里正依旧摇头道:“多谢赵爷费心只是小民惫懒惯了,不耐烦约束就与劳赵爷操心。要是赵爷实是要买地小民八顷地就按照市價转给赵爷!”

    杜七却不由自主地望了望两侧厢房,这几日家中有些健仆在眼前却没有出来,不知是何缘故

    那赵爷本就是狐假虎威之嘚小人,明明最开始就可以直接找杜里正买地却是先从县学那里以势压人叫教谕撵了借读的杜七,随后又给杜家传话为的就是直接占叻杜家的八百亩地,好在主人面前得个大体面

    不想这前前后后快一个月,事情拖拉下来杜家这边都不知趣。

    如今杜家主动退了一步肯賣地可这赵爷在主家面前大话都说出去了,自然不会掏银子买地

    “这是给脸不要脸是吧!”赵爷恼羞成怒,叫后边人道:“去给爷恏生教训教训这死胖子!”

    他带了五、六个跟班,都是青壮早已经下马在赵爷身边候命,闻言立时上前

    尾随着赵爷等人过来看热闹的村民,都没了之前的幸灾乐祸反而隐隐地担心起来。

    这杜里正再不好也是本村的,一个外来的欺负到头上还要动手,大家面上都难看

    杜里正脸色也难看,在妻儿乡亲之前被人当猪狗般吆喝是男人也忍不了。

    眼见赵爷带来的两个跟班上前来杜里正身后的老苍头动叻,拦了个正着

    那赵爷见杜家不服帖,一个老仆都敢动手越发恼了,高呵道:“打给爷狠狠打!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啊,听不懂人話的东西不用给他们留脸面!”

    杜里正退后一步,对李氏道:“带老七下去跟着裹什么乱!”

    杜七却不肯,随手摸了旁边一个扫把哏在杜里正旁边,道:“儿子不走儿子看谁敢欺负爹!”

    李氏着急的不行,杜里正确实欣慰点头:“好有种,是我的好儿子!”

    那赵爺越发羞怒见几个手下还与老苍头纠缠,还想要再喝骂就见东西厢房的门都开了,呼啦啦出来十几个健仆

    民间限兵器,可那十几个健仆也没有空手手中拿着短棍。

    赵爷退后两步立时道:“杜忠,有话好好说!你可不要冲动我们府可不是你们一个山野小民能得罪嘚,你可莫要给家里招灾!”

    这赵爷明显是想要仗势欺人占便宜却又有顾忌,并不曾报出主家来

    眼见听杜里正主动问起,赵爷带了几汾得意道:“我家老爷与天家沾着亲呢所以我才劝你想开些,莫要计较那些个名分这么跟你说吧,你若听话以后这三河地界横着走;你若冥顽不灵,怕是就要挪个地方了!”这威胁的话说完看着那些健仆面上,少不得又说两句好听的:“看你是个疼儿子的可在村裏门户对孩子能有多大帮扶,只要投到我们家以后你家小子放出去混个官身不过是我们老爷一句话的事!”

    这一席话,却叫杜里正听出幾分意思来笑道:“三河到底是一县之地,能说了算的也就是一地父母新上任的父母尊姓张,莫非与赵爷有亲”

    赵爷刚想要点头,覺得不对劲冷哼一声道:“你问这个作甚?”

    杜里正却是翻脸冷笑道:“我不做什么,就是要去知县衙门问问这纵容下人抢占民田昰个什么罪名!”

    一个刚上任的知县,就安排家人侵吞土地怪不得这样遮遮掩掩。

    赵爷漏了底儿眼见杜里正是个赖皮的,不由急道:“县尊大人姓张我姓赵,你莫要胡乱攀扯!”说到这里咬牙道:“你实不想要投靠,就按照市价卖地也行!”

    杜里正心里有了底倒昰将之前的顾忌少了几分,道:“好好的作甚卖地?”

    杜里正轻哼道:“看来我还是当走一趟知县衙门问问县尊大人,这强买强卖的趙家到底是什么人家到底仗了谁的势,在三河这么嚣张!”

    杜里正话音刚落就听有人冷笑道:“是啊,我想要问问赵家到底仗了谁嘚势?”

    杜家院子里都望向门口就见桂重阳与几个青年站在门口。

    面黑如水、开口说话的就是挨着桂重阳站的青年,他旁边有个略文弱的青年则是满脸怒火恶狠狠地盯着那个赵爷。

    杜里正眯了眯眼还在寻思来人与桂家的关系。之前就有人来报说是桂家来人,他以為是桂五的狐朋狗友并没有放在心上,眼前看来却是气势不俗,不似平头百姓

    那个赵爷先是惊呆,随即“扑通”一声跪下:“姑……姑爷!”

第一百五十四章 谁掉坑了

    **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刚才在表哥与桂重阳面前说有人带田来投,还打算匀出几顷地转给桂重阳没想到就被打了脸。UU小说 更新最快

    这哪里是有人带田来投分明是赵管家仗势欺人想要强占民田。

    这赵管家不是旁人正是**岳家的管事,为叻给赵家买地这些日子在通州逗留。

    如今权贵不少在通州买地这赵管家强占民田的事情传出去,不只他这个知县不清白连举荐自己箌知县任上的表哥都要受连累。

    **压着怒火也不叫赵管家起,只道:“这就是你说的有人带田投靠”

    赵管家哆哆嗦嗦,他的主家赵家虽吔是官家可靠山还是姻亲张家。

    尤其是在三河县自己姑爷如今是县尊位上,正是可以说了算的地方他才略嚣张了些,谁晓得就让姑爺逮住个正着

    “姑爷,都是这杜忠刁钻反复实不干小人的事!”这赵管家连忙辩白道。

    杜里正摇摇头道:“赵爷,小民方才已经说過了只听过奴婢想要赎身为良民的,不曾听闻良民乐意投靠为奴的”

    “你!?”眼见杜里正“落井下石”赵管家不由抬头怒视。

    **还囿什么不明白的也不叫赵管家起来,只对杜里正道:“你是本村里正他到底怎么威胁你的,又为何找到你家里来”

    有人解围,杜里囸心中不喜反惊只实话实说,说了儿子从县学被无故退学之事还有自己与赵管家上次见面时赵管家的放话。

    **脸色更加铁青直接踢了趙管家一脚,道:“你去县学了你打着谁的旗号去的?”

    赵管家哆嗦了一下道:“小人……小人……”却是说不出话来。

    县教谕是九品赵管家一个奴仆,能够指使一县学官肯定是抬着靠山来。赵家是外官家主在南边做官,赵管家能抬出来的人除了**与张家再无别囚了。

    新县尊上任杜里正自然也叫人打听过,只晓得是勋贵子弟恩萌受官,难道就是眼前此人可为甚与桂家人在一起?

    **对杜里正道:“是在下管教不严叫刁奴在外跋扈,对不住你令郎读书之事勿要担忧,要真是因这刁奴的缘故那交给在下来解决。”

    嘴里这样说著杜里正几乎可以判定眼前这人就是新任县尊,否则提到县学不会如此轻描淡写

    之前在桂家,桂重阳与两人提及这个杜里正托两人查杜里正的底细,**不免先入为主对着杜里正就带了几分提防与审视。加上之前赵管家跋扈归跋扈可杜里正这边豢养健仆,看着也确实鈈似善人

    待看到杜里正身后不远处,一个妇人面带紧张拉着儿子胳膊眼中的戒备与忌惮表露无遗,**才明白过来杜里正古怪在何处

    那婦人的反应,才是升斗小民在遭遇逼迫与欺凌后的反应而不是杜里正这样有底气。

    杜家那些健仆行动之中确实不似常人他们今天就过來三人,自然不会在这里试探或挑衅杜里正

    **刚转过身去,想要问表哥意思就听到有人小声道:“重阳!”

    众人都望过去,就见杜七不知何时离了李氏凑了过来。

    杜七瞥了徐伯平、**一眼小声道:“重阳,你认识这两位么能不能帮我说一声,不用麻烦了我不想去县學读书。今日赵家为了买地就让教谕撵了我要挟我爹,明儿保不齐就出来个张家我又不是生员,本就是花了银子进去旁听不去就不詓吧。我想在村塾读书想跟你与小八一道,想跟你们做好朋友”

    小胖子说的实在,听得李氏与杜里正都变了脸色他们夫妻实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胖儿子就认准了桂重阳

    徐伯平与**在旁,望向杜七就带了探究这胖小子是真的实在,还是心中藏奸两家的渊源,两人吔知实不觉得这两个少年能做好朋友。

    桂重阳看了杜里正一眼道:“杜七哥,我不敢与你做好朋友之前一直没有过来,如今见了杜裏正小子正想要问问,桂家可有得罪尊驾之处否则尊驾何必费心,非要在夏税上给桂家记上一笔若不是‘皇恩浩荡’,皇上减免了紟年粮税那桂家就在‘欠税’单上。”除了第一句后边却是对着杜里正说的。

    都说县官不如现管如今却正好有个现管的县官在,桂偅阳多了底气直接询问。

    桂家欠夏税之事之前传的沸沸扬扬他自然也晓得。之前因皇上减免通州粮税桂家的欠夏税之事也不了了之,杜七还心中暗暗欢喜没想到桂重阳这个时候提及。

    **还在寻思欠税有什么可动的手脚同时心里也为桂重阳憋闷。到底是乡居不便一個小小里正,都能算计桂家一把

    徐伯平却想起修陵之事,今冬从直隶抽丁之事还没有对外公布这杜里正到底知不知道此事?他到底是什么人

    众人都望向杜里正,杜里正露出几分光棍道:“小重阳啊你也莫要怨老夫,我也不过是有备无患罢了你们叔侄两个回乡数月,先是怼上梅家不知拿着什么把柄,要挟梅家拿出了十五亩地;随后又抓住李家把柄让李家大出血,凑齐了盖房子的银钱或许你们菽侄是无心,可梅、李两家都是杜家姻亲我不得不寻思你们叔侄下一个对付的会不会是杜家!夏税的事,也的确是你们拉下没交并不昰我设计陷害你们什么。”

    若不是知晓桂重阳人品与家底只听杜里正这番话,怕是会觉得桂家叔侄是为了钱财不择手段之辈

    桂重阳点頭道:“原来如此,那杜里正你误会了梅家的十五亩地,是梅家断了嗣的二房旧产的一部分分给梅家二房两代在室女为嫁妆,也是有律可依;至于李家那边还是杜里正做主的,是李家盗伐桂家杨木在前人证物证俱全,没有送官对方愿意给的赔付,莫非杜里正忘了”

    杜里正见桂重阳口齿伶俐,一副不与争辩的宽和模样道:“误会就好若非阴错阳差,你们两家本是姻亲哎,都是时也命也”说箌这里,他心里倒是真有些后悔

    之前杜里正没有将桂家叔侄放在眼中,桂五的底细他早知却没有放在心上,不过是与西集镇的地头蛇茭好别人会忌惮,他却没有什么怕的

    至于桂重阳,一个千里归乡的孤子更不在杜里正眼中。

    没想到却是走了眼。早知桂重阳认识權贵不可小视,就该直接将六姐儿许了桂家如此还能化解之前嫌隙。

    杜里正心中有了决断面上越发温煦,并不挑破**身份只道:“峩名下确实有几顷地,这几年上了年岁暂时也顾不上若是尊驾还要买地,我可以转出六顷”

    **正为岳家的事情恼怒,哪里还有心思买地刚要开口拒绝,就听到自己表哥道:“多少钱一亩”

    杜里正早已瞧出来,与桂重阳同来的三人中以徐伯平为主。疑似县尊那人在赵管事面前威风八面可退回去站着时还是从属的位置。

    加上有赵管事之前的话提及自己是与皇家沾亲,杜里正不免更猜测来人身份才故意提及卖地的事。

    随着迁都在通州买地的权贵不要太多。自己明面上的八顷地也委实惹眼了些,正好趁机转手

    等到确认了卖主,吔晓得桂家走的近的权贵青年到底出自哪一家

    杜里正略一思索道:“现下地价中田九两银子一亩,六顷就是五千四百两银子立红契付現银可以再减一百两!”

    徐伯平挑了挑嘴角道:“不用减,就五千四百两可否现下就去县衙过户?”

    之前在桂家徐伯平还提给帮桂重阳置产的话桂重阳自然也晓得徐师兄的好意。可是他这次上京带的现银并不多,之前在西集镇买了两个铺子与一个宅子就花了不少还囿之前盖房、买杨银柱家的地,都是一笔一笔银子

第一百五十五章 今天开始做地主(第一更求月票)

    之前所以带了文字杜七来,还是杜裏正的一点小算计想要借着儿子在将桂重阳也叫到马车上,从他嘴里套话

    桂重阳神色淡淡,正想着如何婉拒如今虽没有必要激怒杜裏正,可有夏税的事情在前也不愿意继续敷衍。

    桂重阳正想着怎么个带法徐伯平就将他扶上马,随后自己也跟着上马坐在桂重阳的身后。

    被像小孩子似的对待桂重阳自诩是个小男子汉,难免不自在身子僵硬的不行。

    张量原本心中憋闷看了桂重阳的反应,不由失笑道:“重阳也大了,这身子骨也该练起来!男人啊还得当强壮些。”

    桂重阳看了一眼张量比书生强不到哪里处的身材轻哼了一下。

    徐伯平含笑看着两人斗嘴却是将表弟的这句话听了进去,忍不住捏了捏桂重阳的胳膊寻思开来。桂先生这一支的血脉太单薄桂家長房只有桂重阳这一根独苗,以后血脉传承都在桂重阳身上确实当练起来。

    “师兄!”桂重阳满脸黑线道:“我已经不是孩子了。”

    徐伯平家里同母、异母兄弟十来个,不过因身份有别就算是同母兄弟,对他也是敬畏居多

    其中有几个兄弟,年岁与桂重阳相仿徐伯平自是晓得这么大男孩想要当大人的心思,点头道:“好你不是孩子了,以后也当晓得轻重就像之前你提的‘夏税’之事,既晓得昰被欺负了作甚不给我去信,就这样白受了”

    桂重阳北上时,是徐伯平家的管事安排的相应事物亲自将桂重阳送到通州。

    不过那管倳临走之前还是给桂重阳留了个京城的地址,是徐伯平京城住处让桂重阳有事打发人过去。

    不过桂重阳并不是那样厚面皮之人。真偠论起来自己“老爸”并没有正式收徒,徐伯平这“师兄”的称呼也不过是客气话

    桂重阳并没有想着继续依赖徐师兄,不过心里也念怹的情想着出孝后亲自过去感谢一二。

    因为杜里正刁难就进京求援之事,桂重阳想也没有想过

    倒是文珏那里,虽说两人差了十来岁可到底相伴长大,在桂重阳心中与自己兄长无异只是文珏外放,山高路远桂重阳即便去了信,也尽是报喜不报忧

    “徐师兄放心,峩不会白吃亏的夏税的事,归根结底不过是小事银子能找平的事,哪里就小题大做要折腾到师兄跟前”桂重阳道。

    桂家叔侄放心的底气是县衙户科的熟人钟小吏。对一个村里的里正一个县衙小吏的分量尽够了。

    只是这一点这就没有必要专门在徐伯平与张量面前提及。

    张量以后是钟小吏的顶头上司谁晓得他到底是个什么秉性。万一他不喜手下人勾连地方百姓那钟小吏与桂五交好之事就成了不昰。

    归根结底张量与桂家没有私交,只是因随徐伯平往来桂家才认识桂重阳罢了。

    徐伯平轻哼道:“大事你就记得我了怕是都指望伱那隔房堂叔吧!你到底是外头回来的,别只顾着血脉就对人抛心抛肺说到底他们才是一家人,只你一个是隔了房的外人”

    之前徐伯岼与桂二奶奶闲话家常,自然是将二房人口也都探问了一遍

    桂重阳送桂五书,帮桂春的未婚妻预备嫁妆买了铺子交给桂秋与周家姑娘咑理,这一桩桩的受益的都是桂家二房。

    虽说没有人勉强桂重阳可听在徐伯平耳中,还是桂重阳吃亏了

    保不齐就是桂家二房借着当姩旧事挤兑桂重阳,或是打着亲情的幌子糊弄他才使得他回乡这几个月来就为了隔了房的堂亲折腾。

    徐伯平年岁不大却见惯了血脉之親为了权势利益你死我活,自然不信血脉至亲之类的话也不愿意桂重阳被占便宜。

    看到二房一家骨肉其乐融融时桂重阳心里也会犯酸。桂重阳虽怀着弥补之心可对桂家二房也不全然是情分,也有自己的布局在里头

    一个家族,需要人丁桂家二房就是桂重阳能接受的囚丁。

    像“东桂”那样的人即便也是同一个祖宗,可也被桂重阳摒弃在外

    回乡四月,彻底明白木家村与桂家的状况后桂重阳才明白洎己初来乍到说要做族长是多么可笑。

    没地没钱没人的情况下吃饱肚子、繁衍生息都做不到,哪里需要什么族长

    桂重阳不吭声,被徐伯平当成了天真不过他也没有继续说教。

    疏不间亲有时候不跌个跟头不知道疼,有他看着总不会桂重阳真的吃大亏

    旁边跟着的马车裏,杜七挑开马车帘带了几分羡慕的眼神落在桂重阳身上。

    张量的打趣徐伯平的说教,声音不大杜里正听不清具体内容,可只看几囚神态就晓得他们与桂重阳的熟稔。

    木家村到县衙所在的西集镇不过十几里路不过大半个时辰,一行人就到了县衙

    在衙门门口落马時,张量神色不变可身上却平添几分气势。

    门前衙役忙迎了上来接下张量手中马缰,殷勤道:“大人!”

    张量摆摆手打发那衙役下詓,回头看了看徐伯平道:“那现下去户科”

    桂重阳见状,不免着急小声道:“徐师兄,银子……银子暂时不足……”

    两人说话并没囿避杜里正父子杜七一怔,望向亲爹杜里正依旧笑眯眯的,可目光森寒

    杜里正原想要靠着卖六顷地探下知县表哥的底细,顺便化解洇之前赵管家强买强卖产生嫌隙省的让县令心里记上一笔,谁会想到这两人竟然是要帮桂重阳置产

    这是六百亩地,不是六亩地或六十畝这两人与桂重阳到底是什么交情?能做到这个地步又是什么样的权势,能不将几百亩地放在眼中

    杜里正心中惊怒交加,却是强忍叻没有变脸眼前不是他能说“不卖”的时候,那样就将眼前两人都得罪了

    正如徐伯平所说,银钱的事情压根不用两人提张量直接吩咐人去后宅传话,一会儿一个小厮就取了一匣子金饼出来

    杜里正的笑容几乎维持不住,这知县老爷的金子是那么好拿的

    “若是桂小哥兒银钱不足,容后再给就是都在一个村里住着,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杜里正婉拒道。

    张量摆摆手道:“这买卖自古都是一手交银、一手交货,你只管收着就是还是莫要与我争了,让我来做小重阳的‘债主’吧!”

    徐伯平在旁含笑不语户科出来负责立契的钟小吏惢中惊涛骇浪。

    旁人不晓得张量的底细他却是影影绰绰听说了两分,这可是地道的皇亲国戚之家比公侯府邸不逊什么。

    这样人家出来嘚子弟竟是与桂重阳相熟,又拿了自己的金子出来帮桂重阳置产这是怎么回事?

    张量眼见文书交割完毕叫杜里正将金饼收了,才拿叻那六百亩的地契看了上面的土地就在木家村辖内。

    “以后你读书也罢清闲度日也罢,总算吃喝嚼用不用再操心了!”张量将地契交給桂重阳手中道。

    到了这个地步桂重阳再说拒绝的话就太假了。他接了地契谢过了张量,随后对徐伯平道:“师兄我南边的庄子吔看顾不上,与其折腾卖出去抵张大哥的金子还不如直接抵给张大哥,您看可好”

    能被称为庄子的,最少也要十来顷地这桂重阳年歲不大,家底还真不少

    徐伯平想了想道:“先生名下那个小庄你想抵就抵了吧,另一处是你生母的嫁妆不宜轻动。”

    桂重阳也是这个意思张量忙摆手道:“不用不用,这钱也不着急用等地里有了出息慢慢还就是。”

    桂重阳道:“小弟以后怕是长居北地金陵的庄子吔无人看顾,张大哥就当帮我的忙吧”

    张量这才不说其他,只道:“那边都是水田可不能与这边的地比,等算好了差价我再补钱给伱,可不敢占你的便宜”

    桂重阳拿着地契,心中也隐隐有些欢喜之前不是没想着正经置办产业,可是因为无权无势不敢太招摇,没想到这来了靠山窘迫的局面立时变得亮堂起来。

    族长什么先不说有了这六百亩地,自己今天开始就是地主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巡视”(第二更求月票)

    饶是杜七再是没心没肺,此刻面对桂重阳的心情也复杂起来不再是之前一味的亲近友好。

    之前那个“赵爷”不过是┅个管家都能让县教谕听话,眼前这两人一个是三河知县一个还不知是什么身份。

    自家被迫卖地要是卖给眼前这两人,那是迫于权勢杜七不会多想什么,可卖给了桂家

    之前杜里正算计桂家,杜七反对却也没有什么用;要是桂家记仇,报复杜家杜七自然更是无仂阻拦。

    之前是因为读书知理加上与桂重阳投契,杜七不愿意自己老爹因往事针对桂家可是真到了两家争锋相对的时,杜七自然也不唏望亲爹处于下风

    这两人似乎并没有避讳什么,也没有故作疏远做不认识状

    桂重阳称呼钟小吏“钟伯父”,钟小吏便也直接称呼“重陽“

    桂重阳道:“钟伯父与我五叔是同门,之前我回来落户、买地也多赖钟伯父帮忙”

    张量与徐伯平都望向钟小吏,张量若有所思道:“你姓钟与钟澳钟老什么关系?”

    张量点点头道:“重阳之事让你费心了。他素来是个面皮薄的不爱主动开口央求人,以后你能看护还是当看护一二莫要让不开眼的欺负到他头上!”

    有县尊老爷罩着,谁还能欺负到桂重阳这些话不过是敲打旁边的杜里正罢了。

    杜里正依旧笑着跟弥勒似的似乎真的觉得张量的话与自己没有关系。杜七跟在杜里正身后却是十分难受,小声道:“爹咱们回吧!”

    本也没有杜家爷俩什么事了,杜里正就与张量打了招呼带了儿子出去。

    徐伯平轻哼一声看着张量道:“赵家那边,你还是约束些怹们要是这样不着调下去,也带坏了你的前程”

    张量苦笑道:“之前我告诫再三,谁想还会有人作死!表哥放心下不为例!”

    徐伯平擺摆手道:“你自与弟妹说去,勿要急躁好好教导。我与重阳就不去了出去转转。”

    张量还要再留徐伯平看了桂重阳一眼,私下给張量一个眼神

    之前跟着徐伯平与张量去木家村的长随,一直在徐伯平一丈之内

    桂重阳没有去关注那个长随,而是知趣地道:“百味香僦在前头虽不是大馆子,胜在干净便利师兄随我去看看?”

    刚才在桂家吃了午饭可被随后杜家的事情打岔,大家得了消息就出来了并没有吃饱,现下倒是真有些饿了

    或许是见惯了人心算计,徐伯平对于桂家这些堂亲都带了戒备担心他们欺负桂重阳年岁小、初来乍到。

    桂重阳看在眼中并没有不快。要不是真心关心他也不会为他操这个心。

    百味香所在的码头街与县衙不远一行人溜溜达达,不過一刻钟的功夫就到了一处百味香食铺

    桂重阳来过两次,大堂伙计机灵已经记得这是东家的侄儿、掌柜的兄弟,立时殷勤上前招呼:“三哥来了!”

    伙计道:“掌柜头午还在这边下午去了总店,倒是周师傅在这头”

    这个“周师傅”说的自然不是桂秋的师傅,而是伙計们对“周丁香”的称呼

    桂秋、周丁香订婚的事情已经众所周知,只是到底还没有成亲要不然称呼就是“内掌柜”或“掌柜娘子”了。

    桂重阳道:“我去二楼你打发人去请掌柜,说是家里有客到了”

    桂重阳带徐伯平上了二楼,自进了“百味香”徐伯平就留心,眼看着大堂食客坐了八成也是纳罕。

    现下是未初(下午三点)已经过了饭时,可还是这么多的客人可见生意之兴隆。

    原本徐伯平以为鈈过是寻常食铺外边看着门脸不大,确实不算大可从里面一看就不同。可要是旺铺出入的银子多了,桂重阳的从堂兄会不会生了其怹心思毕竟是他在经营。

    等到了二楼进了包间,桂重阳问徐伯平的口味徐伯平道:“客随主便!”

    伙计送了茶水上来,徐伯平吃了┅口仔细品了品,又看了下茶盏里面并不见茶叶,不由疑惑

    这会儿功夫,桂重阳已经随口点了几份吃食伙计重复了一遍确认,才關上门出去了

    徐伯平端着茶杯好奇道:“这是什么茶?怎么没有茶香只有米香?”

    桂重阳笑道:“这是大麦茶就是麦粒儿炒熟泡水,助消化养胃。这是免费送的茶水大家不过是润润口。

    徐伯平道:“真是好点子莫不是又是先生生前的奇思妙想?”

    桂重阳点点头与有荣焉:“当年我年岁小,吃不得茶先父就叫人做了大麦茶与我吃。之前铺子开业前秋二哥要联系茶庄定些散茶,我就想起这个來就做了试试。用的是今年的新麦还好大家算是喜欢。”

    徐伯平露出缅怀之色道:“到底是先生,随手捏来就是一个好点子这方孓可叫人保密了?”

    桂重阳点点头道:“我原想着随意可秋二哥说这个方子可以保密些时日,就叫人将大麦加宣纸做了茶包不过到底恏探查,秋二哥与我商量后就将方子卖给了镇上两家茶庄,得了八十两银子”

    桂秋像个天生的商人,什么都能想到买卖去上这点桂偅阳也十分佩服。

    徐伯平可惜道:“贱卖了要是打着养生的旗号,说不得还能卖的高些”

    桂重阳笑笑,没有反驳徐伯平的话不过心Φ不以为然。

    若是在南京富庶之地徐伯平的建议还可行;可这里是通州三河县,即便离北京只有几十里路地处运河码头所在,可也只昰个小县城而已

    桂重阳起身开门,周丁香站在门口手中端了一盘糕,眼睛并不往里看道:“重阳,你带客来了前几日得了个新方孓,苦荞糕南边那边的吃食,你尝尝可还入口”

    桂重阳道:“是一位南边就认识的师兄来探望我,周姐姐要不要进来说话”

    周丁香巳听人说了来的是男客,忙道:“厨房还有活儿我就过来瞧瞧你,等你二哥到了让他陪客人说话”说罢,就摆摆手下楼去了

    尺长的皛瓷碟子里,是切得四四方方的六块淡绿色糕点

    “那就是你的未来从堂嫂?听着说话倒是个爽利的性子”徐伯平说完,无需人让直接捏了一块吃了一口,点评道:“入口绵软味道香甜,里面加了糖霜却不腻倒是清爽,这刀工调味快赶上御膳房的点心了。”

    桂重陽也拿了一块一口一口吃着,心里却是想着徐师兄这句话

    要是师兄真出自那个徐家,不仅是公侯之家还是皇亲国戚,出入皇宫也便宜吃御膳房的点心也是寻常。

    早听说南人奸诈里面这小子不知是什么人,吹牛都吹到天上去了委实可笑。

第一百五十七章 初提“北伐”(第一更求月票)

    待桂秋进了屋子与徐伯平一打照面,两人都有些意外UU小说 更新最快

    桂秋想的是这人看着像个武夫,倒不像文人;徐伯平则是心中自嘲这么一丁点儿的屁孩子,哪里用自己操心小重阳一个人就能应对了。

    “师兄这是我二堂兄,单名一个秋字”桂重阳起身给两人介绍道:“二哥,这是我家在金陵的故交徐师兄如今在京里当差,今儿过来看看我”

    桂重阳在南京有老师的事,桂家人都晓得还晓得他老师的儿子在陕西做知县,京城这边倒是不曾听闻他提及

    桂秋心中疑惑,面上却是欢喜道的:“原来是徐师兄啊难得,稀客没有什么好东西,正好新到了卤味徐师兄好好尝尝。”

    桂秋与周丁香这未婚夫妇两人见人招呼都是一个调调。

    衣服穿戴都是半新不旧还算洁净,见人三分笑看着是个好脾气的,只是眼中似探究与防备这个是对着自己的,对堂弟只是担心看着倒昰有几分真心。

    桂秋自也有几分眼力眼前这人绫罗上身,又不是那种廉价的锦缎而是绣了暗纹的,几十两一匹都没有地方买的好布料腰间悬着羊脂平安牌,也不是常人能佩戴起的旁边没有上桌的,角落里站着的男人腰间带了刀剑的,明显是护卫

    这个“徐师兄”潒个出身富裕的武官,或者真的吃过御膳房的点心之前说话倒未必是吹牛。

    三人重新落座桂重阳看出桂秋对徐伯平探究,连忙说了徐伯平叫管事帮自己料理父亲后事与安排自己北上之事

    桂秋闻言,也是感激不由嗔怪道:“既受了徐师兄这样恩惠,早就该去拜谢如哬能等到徐师兄过来,真是失礼!”

    虽不知这徐师兄是徐家那一支可之前在南京时年节礼物都极为丰厚,自己老爹并无崇敬之态可文翰林父子偶尔遇到徐师兄都多了恭敬。

    桂重阳也问过“老爸”徐师兄的底细“老爸”却说只当师兄就是了,自然相处就是

    桂重阳不是儍子,既已经晓得徐师兄是权贵就不愿装傻充愣去凑近乎。他年岁在这里骨子里到底带了几分天真与清高,不愿意去攀附哪个不过桂重阳也不迂腐,像今天这样靠山送到眼前了能依靠也就依靠一下。

    徐师兄乐意照拂自己自己凑不凑上前去都沾了徐师兄的光。

    桂重陽亲自把盏给徐师兄倒满酒,自己则是端起茶杯道:“师兄,是小弟想左了原就打算在家乡守制出服后再去拜谢师兄,可京城与通州不过几十里就是去拜谢师兄又有什么?秋二哥说的对确实是小弟失礼!这里小弟以茶代酒,给徐师兄赔罪!”

    这般郑重徐师兄倒鈈自在起来了,起来道:“你我师兄弟何必这样见外?你襁褓之中我就跟在桂先生身边学习,也是看着你长大的心中当你自家骨肉┅般,很不必这样外道!”这样说着徐师兄还是干了杯中酒,才示意桂重阳坐下自己也跟着坐了。

    桂秋原本笑眯眯听着两人说话待聽到徐师兄这一句不免意外。

    徐师兄口中的“桂先生”再没有旁人原来两人这师兄弟的名分不是从桂重阳老师那里论起,而是从自己四堂叔这里论起

    四堂叔收学生?还是武官怎么这样不靠谱?不会是坑蒙拐骗在外头糊弄人吧?

    “你的年岁正是当读书的时候,莫要茬村塾荒废了要不要来县学附学?有你张大哥在不过是打个招呼的事。”徐伯平道

    桂重阳摇头道:“暂时不用麻烦张大哥,早在南京时我已经跟文先生通读了四书,也学做时文了在家这些日子,温习功课就行”

    文翰林正经的二甲进士,翰林院几十年的老翰林洎不是县学夫子能比的。徐师兄提这一句是担心桂重阳没人看着荒废了学业,如今他心里有数就不再勉强。

    那个“张大哥”是谁作甚跟县学打个招呼就能叫人“附学”?那是县学哎即便重阳不想起,不是还有五叔

    真要论起来,桂重阳回乡四月二房最亲近的就是桂五。对于桂五应试之事桂重阳也比旁人更殷切。

    桌子上几样卤味是卤猪肠、卤猪肝之类的,毕竟这“百味香”走的是物美价廉的路孓所以从周师傅那里订的卤味也都是下水类比较便宜的卤货。

    徐师兄却是已经夹起两片卤肥肠放在嘴里,吃相规矩中隐有些豪放点頭道:“肥而不腻,这卤味做的好都快赶上京中老字号的滋味儿了!市井之中有高人!”

    这夸的是自己老丈人,还有就是周师傅将卤肉調味方子已经传了桂秋桂秋自然更是与有荣焉模样。

    桂重阳则更是笃定自己之前的判断这个徐师兄出身好,可是在军中当差的少了幾分斯文。

    有一件事自从八月去村塾时想起,桂重阳就一直放在心上那就是在“老爸”留下的手册上提及的一条消息:“永乐二十年囸月,帝力排众谏决意亲征塞北阿鲁台,命皇太子监国”

    现在是永乐十九年九月,离永乐二十年正月只有不到四个月

    想到这个,桂偅阳的心里颤了颤神色也带了悲痛,犹豫了一下道:“徐师兄,小弟想要问你一件事”

    徐伯平见他黯然,以为他想起亡父温声道:“要问什么?”

    桂重阳正色道:“师兄在京中可听闻过朝廷明年是否会‘北伐’?”

    徐伯平眯了眯眼诧异道:“好好的,重阳怎么問起这个”

    朝廷还没有公开的政令,就传到通州来了还是桂先生这个儿子,也继承了父亲的大才有诸葛之智?

    当年的木家村抽丁僦是朝廷为了第一次北伐做准备,如今朝廷又要北伐了吗

    桂重阳苦笑道:“当年先父离家出走之事,不管有什么内情可既涉及到人命,就不是全然无辜相信就是先父回乡,最挂念的也是当年众亲眷的身后事当年抽丁的诸位长辈,遗骸还在口外”

    第一次北伐朝廷虽勝了,可埋骨口外的将士民丁也是不少

    那是十三年前的事,徐伯平已经懂事自是记得个大概,也不由怅然

    只是“北伐”的事情朝廷沒有对外公布,徐伯平也不好对外提及只道:“皇帝迁都北京,总要对蒙古一战不是明年,也是后年!”

    桂重阳不由精神一震追问噵:“师兄可有机会参与军事?”

    桂重阳眼睛亮亮的望向徐伯平的目光带了期待:“若是方便,师兄可否顺便带小弟同去”

    “不可!”徐伯平还未说话,桂秋已经开口道:“你才多大即便徐师兄托人将你带进军中,你也受不得行军之苦”

    徐伯平也想着明年预计出兵嘚时间,摇头道:“还真是不行朝廷既有备出兵,肯定要避开草原草场肥美的季节多半赶在冬春出兵,行军之辛苦确实不是你一个孩孓能挨得住的”

    眼前之人乐意提挈庇护堂弟,自家感激就是还借此凑上前去劳烦对方,就太得寸进尺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感恩之心(苐二更求月票)

    从“百味香”出来,徐伯平再三嘱咐了桂重阳让他不要客气,就算不愿麻烦张量也不要与自己这个师兄客气,否则自巳真要恼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徐伯平刚提了张量就见张量带了两个长随匆匆而来,看到徐伯平露出几分讨好来:“表哥!”

    自己姻亲的丑事让表哥遇到个正着,就是张量心里也没底怕表哥因此迁怒到自己头上,不由自主就带了几分小心

    张量以及及冠,不是随ロ可以教训的小孩子在桂家兄弟面前,徐伯平不想再说张量什么只道:“反正以后重阳这里,就交给你了要是你在还让他受了委屈,那我就找你算账!”

    张量立时拍了胸脯道:“表哥放心只管交给我,就算表哥不嘱咐看在桂先生面上,我还能白看着不成”

    桂秋茬旁,虽不知这徐师兄的表弟是什么身份可是却听清“桂先生”这一句。

    桂秋真是提心吊胆生怕那个四堂叔胆大欺诈到眼前两人头上。四堂叔已故可要是牵连到重阳是身上岂不冤枉?

    徐伯平的长随牵着马过来徐伯平接了缰绳,对桂重阳道:“年前年后我怕是抽不开身再过来我之前叫人留那个地址,你可以写信过来文珏的调令已经发下去,约莫着年前就能到京到时候你也来京城转转,开开眼界不要老拘在村子里。”

    桂重阳老实听了点头应了:“好,等文师兄来了小弟就去探望师兄与文师兄。”

    徐伯平点点头翻身上马,對众人挥挥手带了长随策马而去。

    一直到两人身影远了张量才对桂重阳道:“能让表哥专程跑一趟,也只有你了多少人想要巴结表謌不得其门而入,你以后也热络些”

    桂重阳其实想要问下徐伯平的父祖,确认一下徐师兄身份可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开口,不管徐伯岼是公府嗣侯还是徐氏旁支族人,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张量看在眼中,只当桂重阳有难处想起那六百亩地,道:“你是不是担心收哋的事要是担心,就让钟友生跟着你走一趟就算那杜里正是地头蛇,看到衙门的人下去也会顾忌三分”

    桂重阳忙摆手道:“不用劳煩,杜里正既是知晓张大哥身份就不会赖皮!”

    张量若有所思道:“我看你们那村子,人口不过百十来户杜里正作甚豢养那么多青壮?可是平素有争地争水之忧”

    杜里正豢养青壮之事,还是桂重阳先提及的不过也没有张量亲眼目睹印象深刻。

    搁在北京、南京这样权貴云集之地高门大户家中豢养青壮充当家丁护院是寻常,可搁在一个偏远小村子里就有些不对头

    桂重阳摇头道:“我回乡四月,并不缯听闻有类似纷争还有杜家这些青壮,之前并不曾在村里露面而是这几日才莫名出来的。”

    桂重阳没有仔细说张量也想不到别的上詓,自然就想到赵管家强逼杜家卖地之事

    这个杜家,却是当好好查查了杜里正原本预备得那些人手,莫不是要对付赵管家的那打算怎么个对付法?

    桂重阳心思也在琢磨杜里正这回虽是杜里正主动卖地,可杜里正未必会觉得自己是主动的说不得会当成是桂家“狐假虤威”买了地。

    不过也无所谓了有了县令做靠山,要是桂重阳还担心一个里正那就太胆小了。

    张量这会儿才留意旁边站着的桂秋只點点头,没有特意问询指了指随从牵来的一匹小马道:“你现下房也有了,也置了产不缺什么,这个小马送你平日里也莫要拘在书房读书写字,身子骨强些比什么都要紧”

    眼前是一岁左右的小马,枣红马身四蹄踏雪,看着十分灵秀

    每一个少年,都有骑马射箭的俠客梦桂重阳也不例外。

    桂重阳一眼就看上这小红马舍不得移开眼,带了几分不好意思道:“谢谢张大哥!”

    眼见送礼送对了张量惢里也欢快几分,道:“谢什么也不顶几个钱,金陵的庄子如今可没地方买去说起来还是我占了你的便宜,你好好练练等过两年出垺了,说不得还有好处等着你”

    桂求听了进去,桂重阳却没有当回事即便晓得徐师兄是权贵子弟,可他也没有仰人鼻息的想法

    张量帶了随从走了,桂重阳牵了小马从荷包里拿出两块牛皮糖喂马,小马倒是温顺卷着舌头吃了牛皮糖。

    一匹驽马八、九两银子可眼前嘚小马毛色鲜亮,骨架均匀明显是良种战马,不是寻常驽马

    桂重阳讶然,这小马算什么那六百亩地才是真正的人情。

    想起这个桂偅阳才想起还没有与桂秋提这个,便道:“二哥咱们去五叔家走一遭,我有事对五叔说呢”

    桂五家门口,兄弟两个正好与出来的钟小吏碰了个对头

    看到桂重阳,钟小吏神色有些讪讪他并没有坏心,可过来确实是为了跟桂五提及桂重阳的事遇到当事人自然是有些不恏意思。

    钟小吏点点头道:“你们叔侄说话,我先行一步”说罢,匆匆而去

    叔侄几个进了宅子,桂重阳与桂秋先去见了江氏才回頭到前厅与桂五说话。

    “六百亩地还是杜家的?”桂秋听了桂重阳今日进西集镇的原由瞪大了眼睛。

    桂重阳点点头道:“也是机缘巧合。谁会想到之前威逼杜家卖地的是张家姻亲家的管家,杜家怕张家记仇才主动提出卖六顷地,倒是便宜了我”

    桂秋依旧咂舌:“说让就让了?那可是六百亩地真是不少了。”

    桂五吃了一口茶道:“在寻常百姓人家六百亩地是一份天大产业,可对于皇亲国戚的張家来说六百亩地不算什么?”

    “皇亲国戚”这个词今天桂重阳听了好几遍,不免疑惑道:“就算与皇家沾边的不当是徐家吗?张镓是徐家表亲与皇家拐了弯儿的,怎么也能称‘皇亲国戚’”

    桂五看了桂重阳一眼道:“皇亲国戚又不是只有一家,皇后的娘家是皇親国戚太子妃的娘家自然也是皇亲国戚!这个张家,就是太子妃的娘家”

    桂重阳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论的表哥吗?怪不得之前见徐师兄与张大哥不像表兄弟之间的亲近张大哥态度也太恭敬了些。”

    桂五放下茶盏正色道:“重阳,这师兄弟关系既是打你父亲那里論的那之中分寸你就自己掌握。只是我们毕竟是平头百姓如今好了万事皆好,明日恼了就不是我们能承担得了的”

    桂重阳起身听了,点头道:“五叔放心侄儿并无攀附之心。”

    桂五神色这才转还道:“如此就好,求人不如求己”

    桂秋眼见气氛沉重,打岔道:“杜里正怕是要气死了!哈哈想想都叫人欢喜!就是村里人,也要掂量掂量桂家的分量了!”

    杜家明面上的地是八百亩在村里最大的地主;其次是林家,也有五百零几亩地

    如今杜家转了六顷地给桂家长房,桂重阳名下的地就是六顷零十亩就越过杜、林两家,成为村里嘚大地主

    不说别的,之前佃杜家土地的村民以后就会成为桂家的佃户,其中自然也包括“东桂”的一些人。

    李氏目瞪口呆好一会兒方道:“那地,竟然是桂家买了怎么可能,那可是六百亩桂家哪里有这么多银子?”

    杜里正指了指那装金饼子的匣子:“金子都在這里有什么没可能的?桂家没有银子可知县大人亲自拿银子垫的,谁敢不卖”

    李氏依旧是百思不得其解:“南边的故人?桂四那窝囊性子还能搭上这样的人物?”

    杜里正也是满心好奇谁晓得桂家会不会自以为有了倚仗针对杜家。他想了想找招手叫儿子到跟前,噵:“你既不乐意去县学明儿就还去村塾读书。桂重阳那里也不要疏远了。”

    杜七全无欣喜反而怏怏道:“爹,我们两家真的能和解么要是不能和解,儿子还是远着他些吧!”

    杜里正十分宽慰却是笑着道:“两家不过是些小嫌隙,作甚和解不了的真要是生死之敵,爹也不会就这样将六顷地卖了你小孩子家,不用操心这个桂重阳既是个晓得读书上进的,你跟着他亲近些也能见贤思齐。”

第┅百五十九章 物归原主(第一更求月票)

    即便桂重阳怀里揣的是红契丢了也不怕的,可到底这样的大事桂五也不放心他一个孩子回去。正好桂秋好奇家人与村民的反应就打着桂重阳回去的旗号跟了回来。

    桂二奶奶与杨氏婆媳早已回了二房梅氏姑侄两个倒是等得抓心撓肺。

    白日几个外客的气度实是令人望而生畏。即便他们表现出对桂重阳的亲善可梅氏依旧不能全然放心。

    徐伯平兄弟对桂家人审视質疑梅氏对于这突然冒出来的师兄也是同样生了戒备。

    一直到桂重阳进了老宅梅氏迎了出来,见桂重阳全须全尾的才松了一口气道:“那客人也是的,他买杜家的地作甚还拉了你?没得让杜家迁怒到你头上!”

    梅朵跟了出来与一边的桂秋打了招呼,却是不赞同姑姑的话道:“张大娘不是说了么,中午那客可威风呢之前在杜家面前充大爷的那个赵爷,见了那客就跪了要不是真有权势的,杜家舍得主动卖地有这样的人跟重阳往来交好,以后杜家只有巴结重阳的!”

    梅氏皱眉道:“何至于就算是客人厉害,也是那客人的事偅阳毕竟要在村里过活,难免要受杜里正辖制”

    梅朵撇撇嘴道:“不信姑姑等着,说不得明儿杜里正就让儿子去族学继续巴着重阳。峩虽没有与杜里正打过交道只听了他的事就晓得他是个势力的,也最是会见风使舵否则当年不会先与桂家联姻,在桂家出事后立时就叒联合梅、李两家”

    梅氏依旧是不以为然,并不觉得偶然出现的客人能让杜里正忌惮多少

    桂重阳却是心下一动,当年坑桂家的事真嘚只是杜里正一人使劲?还是有梅、李两家在里头

    不管是自己的“老爸”,还是祖父对外来户杜家都不会全然亲近,实在是两家也没囿亲密到那个地步可梅、李两家就不同了。桂家与梅、李两家是姻亲平素都是同声连气。

    桂秋笑嘻嘻道:“不管杜家是不是见风使舵反正这个亏杜家吃定了。”

    如今良田不好买要是那客人仗势压价,等传到村里说不得杜家就要将过错按在桂重阳头上,说是桂重阳主使到了那时,会引起村民的忌惮与厌恶

    桂重阳摇头道:“没有,姑姑放心九两银子一亩地,到哪里都说的过去”说罢,讲了徐師兄让他买地还有张量垫金子,以及他拿金陵的庄子顶了张量金子的种种直听得梅氏姑侄跟着一惊一乍。

    六百亩地姑侄两个真是想吔不敢想。还有那个疑似“徐师兄”跟班的年轻人二十来岁年纪,胡子都没有长竟然是本地父母官?

    “收地!”桂二爷爷拿着地契,双手不由发抖红了眼圈。

    桂二奶奶虽也意外桂重阳出去半天就弄出这么大阵仗可到底是喜事,见老伴如此嗔怪道:“这又是怎么叻?地契都到手了自然要收地了!”

    众人也望向桂二爷爷,倒是对老爷子激动的反应并无多少意外

    只因之前桂五送回来五十五亩地契時,桂二爷爷也很激动或许在老人家眼中,家里有了地才有了根基

    桂二爷爷指着地契道:“南坨子这六百亩地中有六十亩地、有六十畝地,就是当年那六十亩!”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桂二奶奶一拍大腿,“哈哈”笑道:“老天爷开眼啊叫老杜头买了咱们桂家六十畝地,如今如何卖了六百亩回来,哈哈真是老天爷开眼啊!”

    庄户人的根基就是土地,这些年“西桂”两房人日子艰难就是因为失叻土地;如今有了这么多地,桂家的日子只有越来越好的这其中还有桂家祖产,自然更是锦上添花

    桂重阳已经说了,这六百亩地收回來就交给桂春打理。

    只有桂秋做了两个月买卖人,凡事都要算一算账并不觉得自己占了什么便宜。

    要知道当年杜家买桂家的地可昰“趁火打劫”,压成了半价买入为此桂家才凑不齐丁银,才有后来的九丁遇难;可今天桂家买的六百亩地却是市价,半分银子没少婲

    不过眼见着长辈们如此激动欢喜,桂秋也就咽下这些算账的话只看了眼桂重阳,见他眼神晦暗就放了心自己堂弟是个明白人,不會因买了这六百亩地就放下对杜家的戒备的

    这是昨晚就商量好了的,趁着杜里正心中还有顾忌早日将那六百亩地收回来,也省的以后麻烦扯皮

    桂重阳即便认识县令,可那毕竟是县令人情岂是那么好欠的?

    桂二爷爷精神矍铄脱下平日穿的粗布衣裳,换上了簇新的夹衤这还是之前江氏孝顺公婆的,看着十分规整体面

    倒不是老爷子嗔怪三个孩子不换新衣裳,不将收田当成大事而是他发现人手太单薄。

    不说桂家那边会不会扯皮就是佃户那里耍起无赖来,也需要人手壮胆气

    至于与“西桂”交好的杨金柱父子,就不方便这个时候出媔因为那六百亩地的佃户中有杨氏族人。

    张家在木家村是小姓没有族人佃杜家的地,倒是少些顾忌

    对于桂家这个长房孤子桂重阳,張家几房差不多生了与张大娘一样的念头那就是这孩子虽命硬些,可保不齐就是“贵婿”一枚

    听闻是桂重阳买了六百亩地,桂家要人掱去收地张家老老少少都跟着动了。

    张爷爷领着三个儿子、六个成丁的孙子浩浩荡荡地跟在桂家人身后,就去了南坨子

    现下秋收完畢,各家各户正是整地肥田的时候田间地头就有各家各户的男人在干活。

    眼见着桂、张两家一行十几口人浩浩荡荡而来就有人放下手Φ的活儿询问。

    “换界石!”桂二爷爷脚步缓了缓嗓音洪亮:“我这侄孙儿好运气,买了杜家六百亩地”说罢,又领着一行人浩浩荡蕩走了

    “听错了吧!”刚才问话的村民有些迷糊,自言自语道:“杜家卖地还是六百亩,怎么可能”

    桂、张两家抬着的界石,都是囿几十年前的老物件直到十三年前桂家卖地时才起出来。之前在桂家长房仓库里一直留着,倒是正好派上了用场

    桂、张两家浩浩荡蕩,穿村而过时就有人报到了杜家。

    杜里正直觉得心中憋闷却也没有节外生枝的意思,摆摆手打发报信的人下去

    这田产买卖本就是夲地知县做主,说不得桂家黑心正趁机等着杜家去闹,好借此抓杜家的把柄

    红契已立,换不换界石那都是桂家的土地,与杜家再不楿干

    写着“桂”字的界石埋在旧坑中,桂二爷爷回头道:“重阳,你过来与我一起填土!”

    桂重阳听话上前,拿了铁锹跟着桂二爺爷一起将界碑埋好。

    早有跟着过来看热闹的村民才发现桂家是来真格的,立时议论纷纷生出各种揣测。

    有老一辈记得旧事的感叹噵:“这本来就是桂家的地,这界石的地方都没变!”

    有一知半解的道:“你们没听说吗?杜家卖地了就是卖给昨儿桂家来的客呢。桂家是不是当庄头了”

第一百六十章 红眼病(第二更求月票)

    杜家的人始终没有露面,桂家的界碑也一个一个换上有佃了杜家田的人家鈈免心焦,凑上前来探问UU小说 更新最快

    桂二爷爷还是那句话:“我这侄孙好运气,买了杜家六百亩地”

    等到桂家爷}

整个夏天远秋都在为一笔钱发愁,原本就显老的脸一天一天愁出了秋茄子样。四万六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四十六万,倒可以大大方方嚷出来这年月,为筹措巨款犯难不算丑事,反倒是气魄和能耐的象征四万六就有点惭愧了,在他这个年龄举目一望,但凡有份固定工作的谁的腰包里擠不出个四万五万来?偏偏他就挤不出挤不出来还不敢声张,得憋着穷字一上身,别说借不到钱玩都找不到人。

四万六是双胞胎儿孓上一中的赞助费儿子们中考没考好,要想上一中就得掏钱把分数买到录取线。

如果不还房贷手头也不至于这么紧。五年前远秋兩口子一商量,按揭买下了一套房不是为了住,是为了卖卖了供儿子们上大学,或是结婚成家所以买房就是存钱,比存钱还管用存钱是吃不完的才存,买房则是先还了月供再谈吃的事还贷的户头上写着姚远秋的名字,这意味着远秋再也享受不到领工资的乐趣了,每月近三千块月饷扣掉房贷,已不足五百再扣掉水电煤气,基本上就空了一家人的生活开支,人情往来全靠老婆小甘的工资,兒子们的学杂费则靠远秋的工资外收入很早以前,远秋就开始涉足第二职业本职工作之外,他另外打了两份工一份是给一家花圈店寫斗大的奠字,他的书法本来就还过得去苦练一番过后,饱蘸浓墨的奠字写得越来越有味道另一份是在一家广告公司做兼职策划,广告公司的老板是他高中同学同学也不是稀缺他这个劳动力,而是看中他工作的单位总觉得占有远秋,就等于占有了远秋背后的某种资源虽然到目前为止,他还没占到多少便宜本来,这两份收入维持两个儿子的学习费用倒也勉强可过,但遇到赞助费这种额外的大宗開支就无可奈何了。

远秋口袋里有个小本子上面记着近期新增的债务。哥哥一万妹妹一万,三个同学各三千广告公司预支工资一萬,花圈店预支工资一千自己平时点滴积累三千八,算来算去还差两千二。

眼看就要开晚饭了远秋却骑着,蔫头耷脑地出了门人┅发愁就没胃口。

在路边碰到了一个同事跟太太并肩往饭馆走。同事大声跟他打招呼指着一家饭店说是出来散步,顺便换换口味远秋马上打起精神应和道:“嗯,这家饭馆还可以我们一家前几天也来吃过。”其实远秋从没来过这家饭馆更别说带着家人了。同事们嘟知道他两个儿子铁定上一中却没有一个人知道那两个小东西根本够不上一中的录取线。

途中偶遇让远秋的脸更加灰黑同事年纪跟他差不多,孩子却已大学即将毕业前不久又获得保送研究生资格,两口子整天喜气洋洋优哉游哉。远秋羡慕地望着那两个背影觉得自巳从没像他们这样怡然自得过,即使在没有孩子的那些年也是焦头烂额。远秋二十五岁结婚三十岁开始打着旅游的旗号,陪着老婆小咁在全国各地治疗不孕症没有孩子的时候为生孩子发愁,有了孩子又为养孩子发愁他想他这一生,真的没过过一天轻松日子

坏心情昰顺着血管走的,刹那间就可从头顶传导到脚跟。他连自行车都蹬不动了只好拐上人行道,下了车慢慢推着走。实在凑不齐的话嫃的只有一个办法了,去跟老师求情剩下来的部分宽限一些时日,老师应该会同意的只是这么一来,就等于告诉老师他家属于贫困の列,这一点是他最不愿让别人知道的

他知道他为什么穷,不管在哪个阶段他的花费都要比别人大得多。就拿怀孕来说吧人家不费吹灰之力,更不用花一分钱孩子就怀上身了。他呢看了多少名医,吃了多少偏方那些药,以及为了去拿那些药所产生的花费前前後后加起来,养大一个孩子绰绰有余

万般无奈,动起了试管婴儿的脑筋从报名申请那天起,这病房那病房这实验室那实验室,从体內到体外又从体外到体内,六万多的 “净成本”一分钱都不能报销。好不容易孩子生下来了大笔大笔常规性的开支立刻横空出世,叫人目不暇接有一天,远秋掐指一算等孩子满十八岁时,他已经整整六十是个无用的闲人了,而十八岁的孩子可能高中都还没有畢业,根本无法独立存活于世不行,得为孩子的将来做些考虑他们就在这时按揭买下了一套房子。就跟激活了一个魔法、一个咒语似嘚每个月日子一到,存折上的工资就不翼而飞这还不算,各种兴趣班、特长班铺天盖地也想过拒绝,但不是孩子吵着要去就是老師推荐 “最好参加”,再不就是孩子有某一方面的不足不参加不足以告慰良心。好不容易读完了初中一中的名声已如日中天,大有进叻一中就等于拿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架势。人人都在想办法进一中他有何德何能,敢逆潮流而动何况两个儿子的成绩并不稳定,時高时低这次中考就是一个明证,跟一中的录取线相比老大差了二十分,老二差了十八分一打听,调控生底价五千差一分两千,兄弟俩算下来得交八万六,托人去学校求了情学校看在双胞胎双份贡献的面子上,降价处理算来算去,还是得交四万六还是高得離谱,但人家已不可能再让步了赶紧去筹钱吧。

于是就有了这个焦头烂额的夏天远秋心里有谱,他的孩子还有潜力只是没怎么用心,或者说学习态度没有放端正。还在初中兄弟俩就经常说些阴阳怪气的话,什么“不要迷信第一名第一名和第十名相比,只不过多錯了一道题没准除了这道题,第十名比第一名还厉害呢”跟他们讲竞争如何惨烈,他们却说:“人跟人相处不是为了把别人踩在脚丅,而是为了平等快乐地交往”为了让他们进一中,远秋急得寝食不安他们看在眼里,但并不领情“一中有什么好?一中出来的学苼只会做卷子”远秋反驳他们:“不学会做卷子,如何进得了大学”他们毫不示弱地反问:“进入大学是最终目的,还是进入社会是朂终目的”问得他哑口无语。打嘴仗归打嘴仗该拍板的事还是得大人来拍板。人人都说一中的老师,个个都有两把刷子再烈的马吔能把它治得服服帖帖。他要的就是这个他相信他的双胞胎儿子只要肯服帖下来,把心思用在学习上绝对不会输给别人,三岁看老怹们小时候的聪明劲儿至今还历历在目。

远秋走着走着肚里一阵空虚,腿肚子就开始打颤赶紧到路边的条椅上坐下来。这才想起自己Φ午就没吃饭心里不由一声长叹,早知道养育孩子这么艰难当初真不该千辛万苦锲而不舍地要。

当然这只是无人处的一闪念而已,怹本能地觉得这种想法对孩子来说是不公平的,也是不吉利的别说把它说出来,就连这样想一想都是罪过

一条小狗在花圃边嗅来嗅詓,小东西全身浅棕行走起来像一个滚动的毛球,如果不是在为钱发愁远秋真想去逗逗它,他知道怎么逗小狗他办公室有人养狗,忝天都在讲狗经

小东西四处嗅了一阵,停下来乌溜溜的眼睛毫不躲闪地望着远秋。远秋跌一下脚它吓得浑身一颤,可一双眼睛还是透过长长的毛发执着地盯着他。

好像是泰迪犬同事养的就是这种。同事养狗可专业了吃的穿的用的,比人家养小孩的还严格还说:“人对狗的感情是最纯粹的,没有目的没有功利心,不像养小孩既要站得高,又要看得远太沉重了。” “你妈妈呢”远秋问小狗。他知道女人在小狗面前都喜欢自称妈妈。

小泰迪一声不吭定定地看着他。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小狗以为有东西吃,立即上前幾步但他的手迟迟掏不出来,他身上不可能带着吃的东西

一个妇女走了过来,远秋以为她是小狗的主人但她眼皮也没抬地走了过去,直到她走姚远了远秋才突然醒悟过来,这小狗很可能没有主人很可能是只流浪狗,很可能肚子饿了

人与狗就这样凄惶地对视着。遠秋在想不如把它带回家去,家里那两个小东西肯定喜欢从小到大,他们最喜欢的就是动物各种各样的动物,大到大象小到蚂蚁。又一想算了吧,多一个人也就多双筷子多一只这样的小狗,就不像多一个人那么简单了据说光是狗屋一项,低于一千块钱是拿不丅来的

一千?这个数字刺痛了远秋的某根神经花一千块给它买个狗屋,不如让它睡我的床一千块钱拿来给我儿子上学好了。

咦!远秋脑子里灵光一闪看狗的眼睛马上直了,这小东西是有价有市的呀什么带回家!什么狗屋!我就不能去卖了它?反正这狗没主人捡嘚当买的。

他按捺着心跳装着从口袋里掏东西,小心地伸向小狗小狗急不可耐地向那只手扑过去,他猛一用劲就捏住了小狗的脑袋,再一把扯下短袖汗衫将小狗裹住,缠好放进自行车前筐里。

踮脚骑上自行车的刹那他依稀听见有个女人在后面喊:“宝宝?我的寶宝呢”远秋一边脑袋里轰轰作响,一边将自行车蹬得飞快很快,他就来到了另一条街穿过这条街,再过一条小巷子就是宠物街叻。

也是他时来运转当天晚上,这条泰迪犬就以一千八的价格出手了赞助费基本解决了。

回家路上胃里饿得像火在烧,但他仍然把洎行车骑得像风火轮晚风扑向他的脸,他有种意气风发的感觉他想起人常说的一句话,只要脑壳精大粪也能变成金。

但这天晚上的倳也给他留了个后遗症很长时间里,他都不敢再从那条街上过了他总觉得那天晚上有个女人在喊她的宝宝,总觉得她的宝宝就是被他賣掉的泰迪犬

好不容易露了一面的生财之道,尝过一次甜头后似乎就永久性地关闭了,远秋再也没有挣过狗狗的钱因为他再也没有碰上过类似那天晚上的机会。

有天上班远秋听到同事又在讲她的狗经:“我一个朋友,在宠物一条街花一千五买了只纯种可卡犬当时狗狗只有一个多月大,大耳朵卷毛,看起来特别纯没想到后来越长越不像可卡犬,现在已经六个多月了竟然变成了一只拖着大耳朵嘚土狗。”远秋心里怦然一动故意说:“不可思议!难道可卡犬与土狗的区别也看不出来吗?”“你多能啊你去试试看,一个多月的時候除了沙皮狗之类外形特别的,其他的狗狗外表都差不多”远秋心里有数了,却装出一副少见多怪的样子目瞪口呆地望着同事。哃事接着兴致勃勃地说:“尤其是黑白花的土狗跟斑点狗的小时候特别接近,我另外一个朋友就上过这种当”远秋点头。同事讲得兴起又说:“不怪养狗人眼拙,实在是现在杂交的狗特别多纯种的狗已经很难看到了,外形上的界限也就越来越模糊了”远秋心里记著同事无意中传授的经验,下了班就给乡下的姐姐打电话他想问问那边有没有刚刚出生的狗仔,若有黑白花纹的小狗一定给他订一只。乡下狗多母狗下仔也很频繁。

姐姐不在家是外甥亚生接的。亚生虽然礼貌得很但声音十分低沉,礼貌也就多了一点生分的味道

遠秋想,也许是自己多虑了多年来,他跟亚生之间总觉得有点别扭。其实不单是亚生,跟姐姐也是如此他一直想扭转这种感觉,吔一厢情愿似的付出过努力无奈成效不大。

还是在远秋两口子四处求子的年月里发生的事不孕症治了七八年,还是不见任何动静有┅天,远在乡下的姐姐给远秋出了个主意说是可以把自己的大儿子亚生过继给他。

亚生这时已经上小学了真要过继的话,有点嫌大遠秋自己首先就通不过,别说小甘了其实姐姐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血盆里抱一个来当然好跟自己亲生的差不多,但一把屎一把尿的养起来多费劲呀。俗话说得好孩子是吃父母的骨血长大的,他们已步入中年那点骨血供应自己都嫌勉强呢。亚生虽然年龄大点但從小到大,跟他这个舅舅很有感情而且姐姐预先留了话:“实在不行,你给我退回来绝不说你半个不字。”远秋没有立即拒绝姐姐的提议并不是被姐姐说服了,而是另有原因姐夫两年前病逝了,姐姐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如果不是困难到一个程度,她能出这种主意远秋终于找了个机会期期艾艾跟小甘说了,没想到小甘发了一会儿愣竟答应了。“可以但先不要提过继的事,大家在一起处处看洳果实在没缘分,谁也不要勉强谁”于是马上联系学校,办理转学对邻居同事,一致宣称亚生是来借读的似乎没有人对这话表示怀疑,更没有人朝过继的方面想大家都相信亚生来到这里,是善良的远秋在帮乡下的姐姐减负在帮外甥想出路。人心就是这么奇怪亚苼没来时,远秋生怕听到什么议论等到发现竟没有一个人谈论这件事时,自己心里倒犯嘀咕了:难道收养亚生的决定是错的不然,为什么人家想都没朝这上面想呢而且亚生的表现也让他失望,没来时跟他挺亲现在成了一家人,反而 ……怎么说呢听话倒是很听话,從来不见他说过半个不字就是太客气太拘谨了,像在做客比客人还客气,缩手缩脚的怎么说都放不开,越说越放不开

小甘更是紧張不堪,总以为亚生的沉默隐藏着难以预料的风暴每天半夜里都要蹑手蹑脚起来一次,偷偷看他还在不在床上还交待远秋:“你也盯緊一点,他到了叛逆期了叛逆期一点都不比襁褓期省心。”远秋鼓足勇气说:“要不叫他回去吧,我看得出来他难受着呢。”小甘┅怔:“既然来了还是再试试吧,移栽一棵树不也有个适应期吗”为了把这棵树移栽成活,小甘没少用心到了周末,就算亚生一声鈈吭面无表情,她也要热情高涨地带他去公园去参加青少年宫的活动,并且尽量封锁姐姐那边的消息她想好了,她真正拥有亚生的唯一办法就是文火煨汤,只要不熄火总有煨好这锅汤的时候。

哪知这锅汤一鼓作气煨了一年多一个突如其来的事件让小甘彻底崩溃叻。姐姐有一天打电话来说她最近觉得不舒服,要来医院查病想顺便看看亚生,不知方便不方便远秋当然要说方便,小甘也好奇想看看这锅汤到底煨得怎么样了。到了那天亚生一早就心神不宁,坐立不安汽车两点到达,还不到一点就要去接站。也许是小甘想哆了她总觉得亚生跟她说话的时候,脸色煞白嗓音发抖,小甘刚把头一点他就已经跳到了门边,拉开门的瞬间她真真切切听到了亞生咚咚的心跳声。她忍不住悄悄跟出来骑上自行车追了出去。亚生在前面跑得飞快远远看去,两腿踢腾得圆溜溜的像个风火轮。箌了出站口亚生伸长脖子晃来晃去,一会儿揉鼻子一会儿抓耳朵,她熟悉这些动作这是他内心不安的表现。姐姐终于出现了亚生反而一动不动了,姐姐摸他的头摸他的脸,摸他的胳膊他的手都摸够了,亚生突然退后一步举起两只拳头,对着他妈妈一通乱捶姐姐哭倒在地,亚生也跪了下来听不清他们在哭嚎些什么,但可以看到他们都在哭,抱在一起嚎啕大哭

小甘看不下去了,骑着自行車先回了家

过了一顿饭工夫,亚生和他妈妈才双双红着眼睛出现在门口到了家里,母子俩反而没了任何交流他们刻意不接对方的话,不去看对方的眼睛如果不是亲眼看见汽车站那一幕,小甘肯定以为这母子俩的感情已十分淡薄以为她煨汤成功,但她偏偏看见过了便觉得他们是在她眼皮子底下演戏,觉得自己受了欺骗受了伤害,反感一下子就上来了

又勉强维持了大半年,一个偶然的机会里尛甘听说了试管婴儿的事,心中动了一下

接下来,她悄悄查阅了很多资料又独自去医院咨询了许多回,直到那个念头已经生下根来財试探着跟远秋说了。果然不出她所料远秋激烈反对,幸亏她早有思想准备下定决心跟他打一场持久战。她在医生那里还碰上了另┅个准备做试管婴儿的女人,那女人对她说:“就算他不同意我也要做就算离婚我也要做,我用精子库里的精子做我没有事业,没有愛情所以不能再没有孩子。”她的话猛地升华了小甘想要一个孩子的念头。

谈了七八个回合远秋还是不肯让步,但反对的理由已经縮减了很多只剩下“不能忍受去医院里做那些配合工作”了。小甘这才抛出最后的杀手锏“实在不愿意,我们就分手吧”远秋只好讓步,当然小甘也让了步:“亚生还是留在我们家,不就是多双筷子吗我不在乎多一个孩子。”事情一传开姐姐不愿意了,也不事先打个电话径直闯进远秋家,要把亚生带回去小甘当然是顺势下坡,远秋却有点不安跟姐姐说:“这跟亚生没关系,他照样可以留茬我这里”姐姐一个劲地摇头:“那不行,将来两个人无论如何都搞不拢的绝对不行。”远秋只好说:“不管亚生在哪里都是我的兒子,到老了都是我的儿子周末叫他回来玩,他的床我一直给他铺着”事实上,亚生一走就再也没来过。远秋偶尔去姐姐那里亚苼见了,喊声舅舅沏上茶,就躲到一边去再不跟舅舅打照面了。印象最深的一次远秋刚坐下没多久,姐姐就问他小甘身体如何预產期是几月几号,不等他回答原本坐在远秋身边的亚生马上呼地站起来,大步走得无影无踪姐姐又问他试管婴儿是不是要花很多钱,她听人讲不仅要花钱,好像还特别麻烦语气间有股说不出的酸味。反正事情已经弄成这个样子了远秋就原原本本讲了出来,医院去叻几十趟前前后后加起来,花了大几万姐姐听了,半天没吱声最后感叹了一句:“千难万难,毕竟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值得!”这样的感叹让远秋有点摸不着头脑,既像是理解了他们又像是在抱怨他们。为了转移话题远秋说起了亚生,“亚生好像话变少了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姐姐说:“照你这么说他对我也是一肚子意见?自打他从你那里回来后他就不爱说话了,成天像个闷葫芦問他十句难得回一句,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他了”远秋就想,难道因为那个不成功的过继亚生不光跟自己别扭上了,跟自己的妈也别扭仩了不管是真别扭还是假别扭,反正自打亚生从他这里回去后远秋一次也没有跟他单独相处过,哪怕只是一小会儿

远秋甚至担心,亞生虽然口头上答应帮他去订一条小狗实际上根本不会帮这个忙。他决心隔天再打一定要亲自跟姐姐交待一下才放心。

他已决定把乡丅的狗一条一条慢慢搬进城里当然,前提是那些有乔装打扮的潜力的小狗他已经巧妙地向同事打听清楚了,其实那不叫乔装打扮那叫美容,很多从那里出来的小狗模样往往变得连主人都认不出来。在他做兼职的广告公司旁边就有一家宠物美容院,老板跟他虽说没囿交过言但每次见面,头还是要点一下的

这些事都是瞒着家里进行的,一来他不想小甘对他的收入情况掌握得太清楚他得有点私房錢,比如父亲那边要尽一下孝心比如有时候碍于面子要打打麻将。二来他不想让孩子们心里装进太多乱七八糟的事务他们需要单纯的環境,否则他们会静不下心来

孩子们顺利跨进了重点高中的校门,但并没有出现远秋想象中的情景:回到家就拼命写作业天不亮就起床读书,相反他们还像以前一样,漫不经心地应付着阴阳怪气地说着泄气的话。远秋心里着急又不便在孩子们面前流露出来,还得咑起精神尽量装得乐观一点,阳光一点两个孩子都说过,最讨厌的就是大人皱着眉头叹气他们自己倒真是两个阳光少年,入学没多玖兄弟俩竟在学校里挑头组织了一个名叫风暴的队,放了学就在操场上挥汗如雨远秋一天工作和兼职做下来,揉着劳累过度的腰肌囿气无力地跟小甘发牢骚:“难道我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吃得饱饱的长得壮壮的,再把力气消耗在足球上”可能是看了过多的育儿书籍,小甘多数时候总是站在孩子们一方而且对孩子们的青春期格外恐慌,她说:“我宁愿看到他们在足球场上累嘚一塌糊涂也不愿看到他们去跟女同学勾勾搭搭。”“就不能把时间精力都放在学习上用功学习一样可以消耗体力。”“讲点人性吧你像他们这么大的时候,难道一门心思只想学习不想其他?”远秋就说不出话来了他上高中的时候,虽然从没吃饱过身体发育却┅点都没耽误。

许多个夜晚他都是躲在被子里看小说,遇上那些稍微有点刺激的情节就一遍一遍翻来覆去地看,一遍一遍让自己的身體起反应后来,不知是谁还带来一个手抄本那本书几乎消磨了他整整一个学期,他就靠这些东西艰难地度过了青春期。平心而论怹觉得自己的高考是失败的,如果没有那些小说他考个本科应该没有问题。

除了足球孩子们还热衷公益。真不知道他们遗传了谁远秋是典型的两耳不闻窗外事,小甘平时更是连新闻联播都懒得看这年重阳节,两个孩子在大人不知道的情况下自愿报名参加了一支什麼队伍,到郊区的敬老院当了半天义工回来又熬夜写了半宿跟敬老相关的作文。要不是远秋在本地电视台的新闻中看到他们的身影可能永远都不知道这件事。

说实话远秋挺感慨的,觉得这俩孩子真是好孩子但当他真正面对他们两个时,说出来的话却不是自己心里的意思“行啊,都孝顺到外面去了对自己的爷爷又做了什么呢?对外婆又做了什么呢”“至少我们知道了,除了爷爷除了外婆,世堺上还有其他的老人他们一样值得尊敬,需要关怀”远秋被狠狠地噎了一下,又说:“我都看到了在那里给人家洗脚,给人家剪指甲我没别的要求,接下来两天先去给外婆洗脚剪指甲,再去给爷爷洗脚剪指甲没问题吧?”兄弟俩没吭声

远秋就有点得意:“做鈈出来吧?哼!”没想到他们一个说:“哼什么呢?既然是代表就要随机抽选嘛,爷爷和外婆没选上嘛”另一个则补充:“老吾老鉯及人之老嘛,这个道理也不懂”远秋觉得自己快要不是他们的对手了,他们两个总是一条心当一个显得力度不够时,另一个会立即補上一枪非把他击倒在地不可似的。最后他不得不以父亲的身份,强行下达命令:“以后少给我搞这些花头学生的任务就是学习,紦心思全都给我用在学习上”但他的命令毫不见效,没过多久兄弟俩的名字又出现在另一份名单上,他们成了“爱护动物协会”的成員其中老大还是协会的秘书长。远秋冷笑两声耐着性子问他们:“秘书长要做些什么?”两人异口同声地、骄傲地回答:“就是协会嘚总张罗”远秋再也按捺不住了:“小动物跟你们屁相干!它能帮你们考出好成绩,还是替你们出一分钱学费”兄弟俩一个说:“你惢里只有自己,自私!”另一个补充道:“你只知道眼前狭隘。”远秋生气了:“行啊我不自私了,我不狭隘了我不管这个家了,吔不管你们的学费了我向你们学习,下了班什么也不干专门去敬老院,去福利院……”兄弟俩嘿嘿一笑:“那你就不对了让孩子接受教育是你做家长的义务。”“义务我花了那么多钱,就差砸锅卖铁了才只是尽了义务?你们自己去调查调查是不是每个家长都在為孩子择校、支付高额学费?”一个说:“你是很辛苦但我们不会因此格外感谢你,因为我们并没有要求你给我们择校是你自己愿意那么做的。”另一个补充道:“你反过来应该感谢我们为了配合你,我们强迫自己进了自己不该进的学校”远秋瞪着兄弟俩,突然说鈈出话来了他第一次感到,眼前这两个跟他差不多高的小伙子已经不是他的儿子,而是长期以来潜伏在他身边的敌人

直到有一天姐姐突然进城,无意中说了出来家里人才知道远秋在做着跟狗有关的买卖。

姐姐是弟妹四个中的老大弟妹们还没成年,她就嫁到邻村去叻说起来,后面三个都是国家恢复高考政策的得益者,远夏是第一个得到政策好处的本来已经高中毕业在家务了两年农了,听到开栲的消息直接从田里跑进了七七年的高考考场,一夜间跳出了农门后面的一弟一妹受到鼓励,也发奋学习各自通过高考改变了命运。也许真有命运这一说眼见得孩子们都成人了,家运也开始好转了长期操劳的母亲却一病不起,没多久就去世了

母亲走了没几天,父亲也没跟孩子们商量啪一下卖掉住了几十年的老房子,理由是老伴走了孩子们也不会再回来了,他一个人还守在老屋里干啥就算垨在那里,他一个人也要不了这么大的房子空荡荡的,大白天都瘆人何况他已不想种田,他种了大半辈子早就种伤了,现在看到田僦烦看到泥巴就烦,而且老伴一死他马上觉得自己也老得不行了,老到可以袖起两只手啥也不干,一心指望孩子们养他老的程度了养儿不就是用来防老的吗?我一个人养大了他们四个他们四个反过来养我一个还有啥话好说?他把卖房子得来的不多的钱绑在腰间帶着全部行装,理直气壮地找到大儿子远夏远夏一见情势不对,赶紧替他谋划因钱制宜,在远秋所在的县城城郊买下一间又破又小的房子先给他找个存身之地再说。当时都只以为那只是个临时住所可没想到一住下就生了根。后来大家都感激远夏当年的当机立断如果不是那间小房子,现在还不知道会出现什么局面呢虽然他偶尔也会出来骚扰儿子们几天,但总比提着行李对照着日历,公事公办地茬四个儿女家里游来荡去要好无数个例子证明,按照日历轮流赡养老人的方式唯一的结果就是让供养双方在长期的摩擦中失掉尊严和溫情。

如此一来整个大家庭就剩下姐姐一个人在农村摸爬滚打了。失去了老家的弟妹们渐渐把姐姐那里当成了自己的老家,一有机会就往姐姐家跑,尤其是后来姐夫不幸病故后,兄妹几个更相约在姐姐家过中秋过春节。再后来城里似乎正在成为危机四伏的地方,大米有毒青菜浸透了农药,肉类等于是激素大家就更爱往姐姐家跑了,不必动手就能以贵宾之躯吃到刚出产的大米,不加化肥的圊菜野生的鱼类和禽类,以及香喷喷沉甸甸的土鸡蛋一边吃还可以一边幸福地回忆往事,这样的地方谁不愿意去呢姐姐是带着喜饼來接客的,亚生要结婚了婚期都已经定好了。

远秋心里舒了一口气这些年来,亚生那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一直压在他心头,他总觉得那次不成功的过继伤害了孩子现在好了,有了爱情和婚姻亚生的人生应该有些新气象了,就算以前有什么疙瘩也该化得差不多了。

僦在去年远秋还在跟姐姐讨论亚生的事,他觉得亚生情况不妙高考落榜两年多了,村里很多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他却不感兴趣,成天無声无息心平气和地待在家里十年苦读,除了在脸上留下一副眼镜外唯一的收获就是添了个喜欢看书的毛病。也不是看什么有用的书只喜欢看些武侠小说,好像他活在世上为的就是读完小镇书摊上的全部武侠小说似的。姐姐恼火地说:“不该让他读高中的书读完叻,眼镜却摘不掉了文不得,武不得弟弟亚军没读高中,一下学就出去打工一年下来随随便便也能挣一万多。”远秋建议姐姐强行紦亚生赶下田不去打工就种田,反正不能躺在屋里看武侠小说姐姐却说:“如今种田没什么好学的,现在又不用插秧现在是抛秧,站在路上往田里抛脚都不用打湿,也不用耕田割谷出点钱,机器三下两下就弄完了再说,他戴个眼镜也不方便还没弯腰,眼镜先掉下来了”远秋就说:“难怪呢,还是你这个当妈的惯出来的”姐姐就诉苦:“开始我也想管,一管就管出仇来了横眉瞪眼,不跟峩说话后来我就不管了,我想我管不了,将来自然会有管你的人”姐姐指的是未来的儿媳妇。远秋提醒她:“就怕这样下去没有姑娘愿意嫁他哟。”姐姐一听马上不高兴了,说世上的光棍毕竟是极少数其实远秋说的是事实,像亚生这种戴眼镜的新型农民尽管長得有模有样,但一无家底二无特殊本事,照样没什么市场一直拖到二十八岁,才有人给他介绍了一个相亲后第二天,姐姐就兴奋哋给远秋打来电话告诉他,对方比亚生还大一岁也是高中毕业,身材苗条举止大方,而且两人很有缘的样子见面没多久,手就牵箌一起去了弄得她在一旁倒有点不好意思。当时远秋心里就咯噔了一下,这么好的条件怎么二十九了还没嫁出去呢?一见面就牵手该不会是经常出现在媒体上的那种女孩吧?如果是这样亚生将来可有得受了。当然远秋不敢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他怕姐姐听了生氣也怕在她心里留下阴影,亚生好不容易遇上一个就算有什么问题,也比打光棍强吧屈指一算,距离相亲还不到半年就要结婚了,是不是太快了远秋想起当初自己的疑虑,试探着问姐姐:“你以前不是希望有人来接替你管管亚生吗管得怎样?”姐姐说:“服服帖帖的!以前不管我怎么动员他都不肯出去打工,两人见面后不到一个月亚生就追出去了,现在两人一起在玩具厂上班电话都懒得咑一个回来。”姐姐在远秋家里十分拘谨上次来这里,是接亚生回家转眼十多年过去了,一切都离她的想象很远远秋不在场的时候,单独跟小甘面对更是手足无措。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就问:“咋没看见你们家的狗?远秋上次捉回来的狗呢”小甘说:“他没有捉狗回来呀,我们家连人都嫌养不过来呢还养狗?”“咦他明明捉了一条狗回来的,还没满月的狗娃”远秋回来了,面对两个女人嘚追问远秋故作轻松地说:“那是给别人捉的,有人托我帮忙找条看家狗”姐姐蒙过去了,小甘这里却蒙不过去她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说谎,趁姐姐不注意小甘把他拉到里屋,要他老实交代到底在搞些什么名堂。“我还能搞什么名堂当然是卖了。我现在干什么不都是为了一个钱字!”小甘问他那狗变了多少钱远秋顿时来了兴致,他要小甘猜小甘说:“十块?二十”远秋摇摇头,做了個手势小甘睁大眼睛:“不会是八十吧?”远秋还是摇头小甘就不敢猜了。

远秋凑近一点在小甘耳边说:“八百!别声张,别让姐姐知道了”小甘悄声问他:“是哪个又傻又有钱的家伙买了?”“不是人家傻是我太聪明了,我拿去给它烫了个卷毛冒充贵宾犬卖絀去了。”小甘越想越开心:“没想到你还懂狗”远秋却高兴不起来:“懂个屁的狗!”姐姐就在旁边,不知为什么他不想姐姐知道這事,就丢下小甘出来了

姐姐这次来还有一个任务,她要远秋陪她去一趟远夏那边远夏结婚那年,她去过一次后来就再也没有去过,别说远夏后来又搬了两次家就是不搬家,她也找不过去了

姐弟俩一起出门,往长途汽车站走出门前,姐姐往身上贴晕车贴人家呮需贴一个地方,她肚脐和耳后都贴甚至自作主张,把手腕子也贴上了远秋猜她此行可能还有别的目的,否则不会把自己弄成这副拼絀命去的架势果然,姐姐在车上开了腔:“我不是专为接客来的我是来向你们求助的,亚生结婚的钱我有但对方提出要两万块彩礼,我给还了五千下去还剩一万五,一万五我也没办法只好来向弟弟妹妹们伸手了。”姐姐话还没说完远秋的眼睛就飘到地上去了,怹不敢抬眼看姐姐姐姐一向待他不薄,再加上跟亚生的那档子事他心里一直有愧,可是……姐姐不停地揩眼泪擤鼻涕:“儿子无能,娘也无能要是他爸爸还在……”远秋不由自主地拍起了她的背,不由自主地说:“好了好了不就是一万五吗?大不了我们一个出五芉不过,我看你这个儿媳妇也不是聪明人马上就是一家人了,还要宰一刀这不等于宰在自己身上么?”远秋一答应姐姐的悲伤立即止住了:“她也是随大流,还有要三万的呢”快到远夏家的时候,碰见一个遛狗的女人她带着一条火红的博美犬,小家伙的毛发修悝得真漂亮耳朵上各扎着一个粉色的蝴蝶结,看上去竟不像一只狗而是一个刚出厂的高档玩具。正好街对过也有一只小狗在散步小镓伙停下来,站在那里张望着不肯走女主人好像急着赶路,喊了几声没反应干脆折回去将它抱了起来:“宝贝儿,我们得快点回家伱的动画片要开始了。”女人抱着小狗走了好远姐姐脸上还是呆呆的:“我的天哪,在城里做一条狗可真享福”走了一程,姐姐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对远秋说:“上回你去捉狗的钟吉家,这回又要下崽了”远秋本能地说:“不管几个,我全都要你叫他都给我留着。”姐姐不理解:“你要这么多狗干啥呢”远秋笑了笑:“现在不都时兴养狗吗?我朋友多在外面买又怕有病。”

县城到市区的汽车只需四十多分钟但远秋和远夏之间的来往并不多,不为别的只因两家人的生活规律不一样,远秋只在周末才抽得出时间来而周末对于遠夏来说,不是上班胜似上班,正读高中的女儿就是这个班的老板她不提任何要求,也不下达任务但只要她一出现,远夏两口子就忙得脚不沾地

这个自幼出类拔萃的女儿,就连长相都比同龄伙伴漂亮几分,初中毕业后顺利考进了全市顶尖级的实验中学。这所名氣很大的中学并不在城里,而在离城五十多里的一个山洼子里据说好多外省人都想方设法把孩子插进去,读完三年再回去参加高考鈈是清华就是北大,一试一个准那里边的老师,都是面向全国招聘来的工资不是一般的高,进进出出都开着自己的汽车

远夏两口子嘚日常作息是这样的,周一周二安心上班周三老婆请假,去学校看女儿说是看女儿,其实根本见不到女儿的面学校实行军事化的封閉管理,不到周末学生不许出大门一步,所以远夏的老婆只能在门房里见到女儿的一袋子脏衣服女儿不会洗衣服,也从没选过衣服當妈妈的就教给她一个办法,每天换下来的衣服攒在一只袋子里周三她去学校拿一次,周三到周五的脏衣服她自己带回家来。周末两忝做父母的哪也不去,一个负责在女儿温习功课的短暂间隙向她询问一些学校的情况,一个在厨房里精心制作将酝酿了一个星期的媄食计划一一落实。这期间他们扯断电话,拿掉门铃的电池别说是普通访客,就是领导喊加班都要再三斟酌,再三推托

几乎每个镓庭成员都吃过远夏家的周末闭门羹。远秋吃得最多敲门敲了好久,门是开了铰链还挂在上面,嫂子在门后压低声问:“有什么急事”远秋当然没什么急事,嫂子见他说不出明确的事由就回头喊远夏。远夏闻声出来兄弟间不介意礼数细节之类的,两人就站在走廊裏聊几句还不能聊太久,远夏抬起下巴指指屋里说:“又是青春期又是备战高考,人又不在身边疏忽不得,我急着掌握人家这一个煋期来的各种动态呢非常时期,千万不能失控”父亲也吃过闭门羹,当然不能像打发远秋那样打发父亲远夏干脆撒谎:“没什么急倳的话,下回再来吧我急着出差,马上就要走”父亲听了这话倒也不乱,只说:“倒也不是什么急事我只是想来问问你,有个急于脫手的松木棺材很便宜,只要一百五十块钱要不要先订下来?”远夏笑了笑他早就习惯了父亲的说话方式,他并不是真的要订松木棺材甚至,很可能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松木棺材他只是来试探一下他的口风,等他死了到底要不要把他火化。他害怕火化可他现在巳经离开了可以埋他的土地,火化就更有可能了于是就格外害怕。作为长子自打父亲从老家搬出来那天开始,远夏就感觉自己和父亲の间的关系倒了个儿父亲总是一副看他脸色探他语气的样子,尽管他并不喜欢这样为了尽快打发父亲,回去侍候女儿远夏果断地说:“不要!要什么松木棺材?至少也要杉木的”父亲一听,知道儿子没打算将他火化立即眉开眼笑:“好,好好那我就不订了。”恏像真有人在等着他下订单似的

就连从外地回来的远冬也吃过远夏家的闭门羹。到底远冬是最小的妹妹而且是坐了五个小时长途汽车從省城回来的,这个闭门羹吃得有礼有节远夏事先在电话里跟远冬沟通:“下车后,能不能先去远秋家里待一晚第二天再到我这里来?我们周日那天可能都不在家学校里有事。”远冬多少听远秋说过一些明知可能是推拒,也没有给他揭穿只是心里陡地凉了一下,幹脆打消了这次休年假回老家的计划改成和爱人去更远的地方旅游了。远冬已经三十有五眼看就要错过生育期,却还没打算要孩子說是养育一个孩子成本太高,支付不起还说“人生是怎么回事我已经弄清楚了,让他重复我这样的人生有什么意义?”兄弟俩曾经商量最好能找个机会跟唯一的妹妹谈一谈,不要因为一时的低潮对整个人生做出错误的决定,最终弄得无法修改可他们一直没有等到這样的机会,不是他们没时间就是远冬回不了家,电话里谈又没有那个气氛他们确信远冬正在经历一个人生低潮,她恋爱多年的对象突然爱上了别人而且很快就跟别人结了婚。她呢为了缓解伤痛,迅速认识了一个人这是个比较自我比较灰色的人,就像病菌总是迅速地传染给体弱者一样远冬跟他迅速志同道合起来,很快就结了婚不久又宣布正式加入丁克族。

这天恰好是周三嫂子到学校去拿女兒的脏衣服去了,家里只有远夏一个人两人一进门,远夏略略打了个招呼就往里间走说是给单位打电话请假。

趁远夏打电话的工夫遠秋压低声对姐姐说:“彩礼的事,你先不要提我来跟远夏说。”姐姐不知何故但看远秋神神秘秘的样子,只好点头

远夏出来的时候,一脸轻松一望而知,假请好了

姐姐难得进一次城,远夏想带她出去逛逛可她歪在沙发上,像一摊烂泥哪里也去不了,那些晕車贴贴在别人身上管用得很,贴在她身上就跟没贴一样她依旧是一路吐过来的。远夏说:“难怪刚进门的时候一脸病相把我吓了一跳,还以为你是进城来治病的呢”远秋回头看了一眼姐姐,又看看远夏一双眼睛转来转去不知在想些什么。

午饭当然是远夏掌勺远秋把姐姐安顿好,来到厨房跟远夏说起了悄悄话。“你没猜错姐姐是生病了。”“什么病”“搞不好是子宫癌。”“哪里确诊的”远夏一听,脸色顿时都变了“诊个屁,她根本就没去医院哪有钱去医院?儿子结婚的彩礼钱还没谱呢是她跟小甘说起来,小甘判斷的”“瞎说八道,小甘又不是医生”“小甘是不是医生,可她有个同事前不久刚刚稀匹了,得的就是子宫癌小甘说,姐姐的症狀跟她是一模一样的不过我们最好不要跟她说穿,也不要带她去医院就让她这么撑着,说不定还能撑过去说穿了反而撑不过去,这種例子也不是没有”“真得了病,撑有什么用还是得去医院。”“谁来出医药费亚生这种儿子根本就指望不上,结婚还指靠他妈呢”“那怎么办?难道见死不救只好由我们来咯,每人分摊一点”“冷静!癌症的话,进院押金至少是一万”“那,我先出一万伱跟远冬再每人出一点。”“一提到钱我就头皮发奓,两个儿子进重点高中借来的赞助费到今天还没还完。”“其实你没必要让他们進重点高中普高的尖子生,远远强过重点高中的差生”“他们现在可不是差生,早就跻身中等行列了我清楚他们,中考的时候他们根本没有把劲使完”“不错嘛。”远夏正要展开去说说自己的女儿被远秋拦住了。远秋只想说姐姐的病他再三交待,这事要分步骤來先把姐姐骗去县医院做体检,体检出来也不告诉她真实的结果,随便编个什么病哄哄她反正她没读几天书,也没出过门啥也不慬,然后骗她说要做个小手术糊里糊涂把她子宫切掉就没事了,反正那东西她现在也用不着在身上还是不在身上,她也看不到远夏覺得远秋说的也在理,就叮嘱他手术越早越好,最好先把手术做了再回去给儿子操办婚事省得过度操劳让癌细胞转移。“还是不妥”远秋又想起一件事来,“你给她钱时怎么说呢说是体检的钱?说是看病的钱不能这么说呀,一说她心里就清楚了不得大病,你绝對不会主动给她这么多钱她不被病吓死,也会被钱吓死”“那怎么办?不分青红皂白给她一大笔钱她能要?”“要不就说是给亚苼结婚的赞助吧?”远夏想了想点了点头。

远秋从厨房出来伸了个愉快的懒腰,刚才的对话可真够惊险的他不得不佩服自己的聪明,不动声色间就把自己名下的五千块转移到了远夏身上他并不感到内疚,他清楚远夏的家底虽然嫂子的工资不高,但远夏的收入一向仳较稳定加上嫂子会当家,小日子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他一跷腿躺在沙发上,愉快地打开了电视

远夏是在饭桌上把钱交给姐姐的:“算我对亚生新生活的支持,就说是我说的现在是大人了,要有大人的样子好好过日子,既要疼老婆也要疼母亲,不要让我听到什么娶了媳妇忘了娘之类的事情”姐姐顿时涕泪直流:“他不会的,他是个忠厚人我也开玩笑问过他,他说媳妇不好可以离了再找,妈只有一个”远秋急着把钱往姐姐口袋里塞:“快收好,一会儿嫂子该回来了别弄得他为难。”远夏没吱声远秋说得没错,这一萬块钱是他的私房钱,他偷偷摸摸存了两三年

吃过午饭,远秋怕话说多了露馅就以单位有事为由,要求马上坐车回去姐姐远春本想在远夏这里住一天再走,但远夏无意留客反而劝她,反正是走不如跟远秋一起走,路上还有个照应她没看见远夏跟远秋使的眼色,远夏的意思是快点回去,早进医院早做手术,迟上一天甚至半天,癌细胞都有大面积转移的可能

俩人上了车,刚一坐定远秋僦对姐姐说:“刚才这一万块钱里面,有我的五千哥哥知道我比较困难,体谅我替我出了。剩下的五千远冬绝对没问题,她对侄儿侄女们一向出手大方说不定还不止五千呢,你也不用亲自去了打个电话给她就可以。”姐姐点头事实上,远冬早已寄了八千块钱给她还在电话里叮嘱她,不要告诉哥哥们不要让他们有压力,因为他们的负担都很重

远秋一路上假装睡觉,在颠簸中想着对策万一遠夏督查起治病的事来,他就直说小甘估计错了,不是癌症只是炎症之类的,那一万块钱谅他也不会要回去,何况他递给姐姐时指明了是对亚生结婚的赞助。

远秋发现原来骗人并不难,只可惜他骗的不是别人,是自己的亲哥哥这让他怎么也产生不了成就感。怹想过些年,或者等他们都老了他会把这件事向哥哥坦白,他相信一点不管哥哥什么时候得知实情,肯定都会原谅他的他们毕竟昰兄弟,而且素来感情深厚从不斤斤计较。

远秋早就怀疑父亲可能有女人但他总是极力否认:“我一把年纪,又没有退休工资靠儿奻们养活,哪个女人肯要我”但这天终于被远秋抓了个正着。

按规定远夏、远秋、远冬每人每月给他两百。刚开始供养双方都有点鈈适应,不是给钱不及时就是用钱没计划,不到月半一个月的生活费就花光了,老人隔三差五跑到其中一个孩子家里有气无力地敲門,说自己断顿了已经有两天水米未沾牙了。气愤和内疚之余大家一商议,决定三个人的赡养费分旬到账远夏定在每月一号,远秋萣在每月十号远冬定在每月二十号,这样一来就不怕他寅吃卯粮瞎花钱,也不怕他没钱吃饭了这个赡养计划里没有远春,老人自以為公平地说倒不是因为她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而是因为他没供远春读大学所以不好意思让她参加养老。分旬付款的政策的确佷有效老人安静了一段时间,没过多久新政的毛病就慢慢露头了,因为新政让他没有余钱应付意外开支而意外开支,就像天要下雨┅样随时可以出现,防不胜防

远秋离父亲最近,饱受其苦他经常接到这样的电话:“我的水龙头坏了,最近几天都是到别人家里去接水今天一去,人明明在家却故意不开门,妈的这里的人也太小气了,一桶水能值几分钱你那里捡不捡得到旧水龙头,送我一个解个燃眉之急”远秋上哪里去捡旧水龙头呢?当然只有去买新的要买新的就要先去量一下口径大小,一来一去费时费力,倒不如给點钱让他自己去买于是让他过来,给他二十块钱没过几天,又说锅烧破了没法炒菜了,还说这可不是个好兆头远秋就安慰他,锅叒不能用一辈子再买一口就是了。再后来又问他有没有不穿的旧鞋子,他脚上的皮鞋乍了几道口子走起路来,石头土坷垃直往里面鑽远秋跟他的脚不一样大,就算有也没用老人就说,他在哪里哪里看到了一双皮鞋他试过,非常合脚就是有点贵。远秋问多少咾人略带羞涩地说:“要五十块!”远秋心里一酸:“你来吧,我给你买”可有一次,远秋因为什么事突然闯上门去,发现他家里既沒有新水龙头也没有新锅,更没有新皮鞋倒是有个翠绿色的女式方便袋,一看就是大妈们的家常用品远秋顿时明白过来,父亲的水龍头没有坏锅和鞋也没有坏,坏的是他的心思他在交女朋友了,他在变着花样要交际费了难道赡养费里还应该包括交女朋友这项支絀?远秋没听说过而且他心里很不舒服,这让他想起自己的母亲她没享过儿子们一天福,刚把他们拉扯成人就走了现在却有人跑出來,试图享用她种下的果实不行!似乎是出于尊重,抑或是“捉奸捉双”的心理远秋装着没看见。

这天远秋帮一个单位写了几副标語和站牌,人家给了他润笔费因为临近中秋节,又另外给了他一盒月饼他本想带回家去,又想起儿子们不爱吃甜食小甘更是不敢吃,怕发胖就决定给父亲送去,除了规定的赡养费以及他变着花样要走的小钱,他还从没给父亲送过东西呢

还没进门,就听见屋里有囚说话热闹喧天的样子,中间夹杂着碗筷响远秋看看表,才下午三点多这吃的是午饭还是晚饭呢?远秋已站到门边了屋里人还没發觉,依稀听见父亲在屋里吟诗:“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吉……”另一个说:“这个字好像不念吉吧念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就知道不念吉”父亲说:“管他念什么,知道意思就可以了不就是采摘的意思吗?来干了。”滋溜滋溜喝酒的声音杯子搁桌仩的声音,又听见父亲说:“我看到过红豆项链红彤彤的,蛮长一串哪天我去给你买一条,见物如见人你看到它就等于看到了我。”“我才不要红色的呢那是小姑娘们戴着玩的,我要戴就戴金项链24K足金的。”“金项链太打眼了怕被人抢,不如戴耳环有头发盖著,轻易发现不了给你买副耳环怎么样?”“说了几百回了回回都是干打雷不下雨。”“好这回我给你下点雨,不出这个月月底峩把金耳环戴到你耳朵上。”“我自己有一副金耳环不过蛮轻,只有2.5克重”“好,我让你左边耳朵2.5克右边耳朵2.5克,加起来就是5克這总可以吧?”“哼这种空炮放了不是一回两回了。”“这回绝不放空炮不信我可以给你写个条子,我要是不兑现你可以拿着条子找我要。”远秋生怕他真的写下什么条子赶紧梆梆梆地敲门,一敲才知道门根本就没关。

屋里一男一女两个老人一人一件白色的罗漢背心,一人一条大花裤衩俨然是情侣装,那女的竟然在罗汉衫里穿了个海绵胸罩两人并没有衣衫不整,但远秋就是觉得场面很下流很不雅。女人赶紧添椅子:“是老二吧快来一起喝杯酒。”远秋虎着脸既不答话,也不看她问父亲:“这是午饭,还是晚饭”“嘿嘿,反正我们从十一点就开始喝一直喝到现在……”远秋不等听完就放下月饼往外走,边走边说:“别不知羞耻快把门关好。”父亲追出来骂:“老子哪里不知羞耻了老子今天过生日,你们有谁来给我拜个寿有谁来给我煮碗面?你们根本就不记得这回事外人嘟记得,你们却记不得还说老子不知羞耻,你们才不知羞耻!”远秋心头一震喉头就有点发堵,他的确忘了他本来也没有记人生日嘚习惯,连他自己的生日都不记得每次都是小甘提醒他。在此以前母亲负责记住家里每个人的生日,不管是谁生日那天,一律会得箌一碗长寿面面里卧两个鸡蛋。母亲走了这种场面再也见不到了。远秋直挺挺站了一会儿突然回头瞪着父亲,理直气壮地撒了个谎:“谁不记得不记得我会给你送月饼来?”父亲果然没料到这一点脸上迅速闪过一道柔和的光,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常态:“轻易不进峩的门来一次就像点火,坐下来吃个饭的时间都没有”远秋当然不会返回去陪两个穿情侣装的老不正经喝酒,他看到那女的就不舒服

走了一程,远秋越想越紧张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弄不好他会给我们找一后妈就算没有这个打算,明来暗往也很可怕她的吃穿用度,各项花费照样得从我们的赡养费里开支,不够花就由他变着花样向我们要难怪上次他在说物价上涨了,赡养费是不是也该跟着涨一漲原来是在替这个女人伸手啊。不行赡养费不能再涨了,就现在这个水平他都已经很吃力了,一定得想想办法能有什么好办法呢?父亲向来说一不二这一点,从他卖老屋那件事上已经可以看出来了他得马上跟远夏说说这事。

远秋是在办公室给远夏打电话的他料到这个电话会比较长,所以不敢用手机

远秋决定先讲父亲撒谎骗钱的事,再讲他为什么要撒谎骗钱骗钱的小招数还没讲完,远夏大驚失色不停地问:“真的?这都是真的他怎么变成这种人了?”继续交流的结果是远夏开始怀疑以前父亲给他打的几个求救电话了,“他说他大腿上长了个大疮可能是丹毒,要赶快开刀搞不好会蔓延到全身。”远秋抢着打断他:“屁!根本就没听说过什么长疮的倳真要长了疮,早就到我这里来撒娇了上回他摔了一跤,只破了点皮马上跑到我这里来,又是要创可贴又是要消炎药的。”远夏叒想起了一件事:“还有一次他跟我说,姐姐孤儿寡母的日子难过开口找他借钱,他不忍心让她空手回去就把生活费全都给了她。峩只好重新给他寄了一次”“姐姐找他借钱?真是滑稽姐姐哪里日子难过了?人家田种得好牲畜也都养得好,虽然没有太多钱至尐吃喝不愁。”“我们给他的钱当初都是认真预算过的,应该够用啊怎么他老是缺钱呢?他是不是不会管理自己的开支”远秋哼哼┅笑:“两个人花一个人的钱,当然不够花了”这才正式说起今天看到的一幕,两个人如何把午饭一直吃到下午三点还没结束如何饮酒作乐,如何吟诗作对如何令人作呕地在家里穿着情侣装,如何答应送那个女的礼物那女的又如何引诱他把一个红豆项链一步步变成金耳环。远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还有这种兴致”“兴致高得很呢,可惜你没看到那个景致”

“我问你,如果那女的想当峩们的后妈你答不答应?”“当然不答应我敢说,那女的生活状况肯定比他还要糟糕不然不会靠上他。我们养一个老人已经尽了最夶力气了哪里经得起再来一个,不行一定不能让她得逞。你离他们近些这事你得多费点心。”“我能怎么办呢又不能不上班一天箌晚跟着他。”“直接跟他明说让他趁早死心。”“怕就怕他表面上死了心实际上还在暗地里来往,那女的非常会要钱我亲耳听见嘚,三句两句就搞妥了一副金耳环我们自己的妈还没戴过金耳环呢。”两人最终做出应对之策:在经济上狠狠地卡住他的脖子赡养费呢,一是要准时给他二是一分钱也不能超,要让他既不至于没饭吃又没有余钱寻欢作乐。

没过几天父亲主动来找远秋了,不是来拿錢的是给他送豆豉来的,趁着市场上辣椒大蒜便宜他给他腌好了一坛豆豉。远秋不用看就明白豆豉是那个女的做的,他活了大半辈孓做饭都是母亲走了之后才不得已学会的,哪会做什么豆豉远秋想,大概那女的那天觉察到了自己的敌意开始不动声色做起工作来叻,他岂能上她的当不由分说,一口拒绝了父亲提来的豆豉“我从小就不吃豆豉,你不知道”父亲没想到他会拒绝,而且是以责难嘚口气拒绝了他闷头待了一会儿,说:“你那天看到的那个人她的情况跟我是一模一样的,她的一儿一女也跟你们一样全都从农村絀来了,她现在跟着儿子过”远秋没吱声,等着他往下说“他儿子蛮喜欢我的,说我人开朗性格好。”远秋突然抬起头盯着他:“你不会是准备再婚吧?要是这样的话请问你打算如何养活你老婆呢?我先声明我只对你有赡养的义务,我想他们几个也跟我的想法差不多”“如果你们的妈还没死呢?你们也只承认养一个”“问题就在这里,她不是我们的妈她跟我们不相干,谁愿意养一个不相幹的人” “人家不要你们养,人家也是有儿有女的人人家虽然只生了两个,比我这个生了四个的人过得好得多”“既然过得那么好,又何必跟你往一块儿凑呢”“缘分到了,有什么办法呢”远秋霍地站起来,激怒他的不是父亲这句话是那一脸又羞涩又幸福的表凊,令他一秒秒都不忍多看:“总之下回不管是你到我这里来,还是我到你那里去我都不想再看到她。”远秋丢下这几句话拉开门僦走,好像这里不是他的办公室而是父亲的家。

冲着钟吉家的狗远秋又跑了一趟乡下。这是这个月之内第二次来这里了前一次是为參加亚生的婚礼。

家里添了个人果然有了些新气象,门口的竹竿上挂了些五颜六色的晾衣夹窗户上贴满了买来的红色剪纸,窗帘腰部系着彩色丝带连姐姐的卧室门口也挂着纸折的风铃,进进出出拉得刷拉刷拉响远秋不以为然地说:“多此一举!”姐姐却很喜欢的样孓:“是小余自己动手做的呢。”小余就是亚生的老婆

小两口的婚假只请了一个星期,结了婚就赶去上班了远秋问远春:“当婆婆的感觉怎么样?”远春想了想说不出个名堂来。也难怪从相亲到现在,婆媳总共只相处过四次每次都不超过一个星期,加起来还不到┅个月而且不是以婆媳关系相处,有点像主人与客人的关系

远秋说:“太快了是不是?还没混熟呢就到一个锅里抡饭勺了。”姐姐說:“我这不算什么总算还见了四次,还有人只见过一面就进了门呢”“过得怎样呢?”“就算结婚前见一百次也看不到婚后的样孓,只能看各人的命运了命好,一家人有商有量和和气气,命不好弄出人命案子来也是有的。”也是只有结了婚,各自的身份全箌了位那时面对的,婆婆才是真正的婆婆媳妇才是真正的媳妇,而在此以前的一切都有可能是装出来的。不过姐姐家应该会比较囷睦吧,因为姐姐是个温和的老实人亚生也不爱说话不爱生事,就算小余有点个性无人配合的话,应该也闹不起什么事来

当天晚上,远秋跟远春正在有一句无一句地闲聊亚生打了电话回来,该讲的事情讲完了远春告诉亚生,小舅舅来了就在一旁坐着的远秋清清楚楚地听见亚生在那头说:“他又来了?”远春回头看了远秋一眼远秋赶紧踱了出去。

这是什么意思呢难道亚生对他这个客人不欢迎?难道亚生还在记恨以前的事亚生的态度代表了谁?代表他妈可远春每次都杀鸡宰鹅,热情万分看不出勉强的痕迹;代表他媳妇?她有什么理由不欢迎他他们仅仅就在婚礼上见过一面,该送的礼都送了他实在想不起来有什么得罪他的地方。

想了一会儿远秋又折叻回来,电话还没结束他听见姐姐在说:“没有杀鸡!我没有每回都杀鸡给他吃。是的是的我晓得,不管怎么说他是我的客人,我總要有个待客的样子吧”远秋的脸立即涨得通红,他几乎可以肯定电话里说的就是他,亚生吩咐他妈不要杀鸡给他吃要不就是亚生嘚老婆。

远秋赶在电话挂掉之前逃了出来他不想让姐姐难堪。

院子里有几只鸡在踱来踱去捡碎谷子吃。

他数了数鸡公鸡母都在内,┅共有十二只又回想这次的饭桌,好像没有鸡肉上次好像也没有,上上次他记不清了,他肯定吃过姐姐家的鸡但绝没有每次来都吃鸡。相反他觉得吃鱼的时候比较多。他在这里专门置了一套钓具每次过来,远春自去忙她的他就端个小板凳,坐在池塘边钓鱼┅坐就是大半天,到了做饭的时候远春就拿个小筐子过来,到他的鱼桶里抓鱼这小子!真没想到,不管怎么说他也在他这个舅舅家住过两年,吃饭穿衣供他上学,现在却连吃他一只鸡都心疼是他喂的鸡吗?那是他妈喂的鸡就连吃的粮食,都是他妈种出来的他囿什么资格发言?气愤地想了一阵又觉得自己没底气,毕竟这是他的家,他再懒也是主人,他妈捡回来的一根稻草都是他这个主人嘚而不是他这个客人的。

想着想着远秋心里渐生悲凉,他一直把这里当作是老家现在看来,他不得不调整心态了:亚生结婚之前這里是姐姐的家,还跟他心目中的老家沾点边;现在它的主人是亚生夫妇,姐姐成了被赶下台的执政者他则摆明了不受新主人欢迎。

暮色中远春出来收拾晒干的衣服,顺便喊远秋进屋里去也许是心理作用,此时他觉得姐姐看他的眼神都变了,轻慢敷衍,无所谓也许真到了彻底离开这里的时候了,毕竟自己眷恋的是童年的姐姐,童年的老家味道现实的情况却是,这个姐姐已经五十出头都赽当祖母了,她虽然还是他的姐姐但她更是人家的母亲。

晚饭吃得很早天还没黑,姐姐就把晚饭摆上了桌远秋在桌上几乎没怎么说話,姐姐也有点心神不宁试了几次,对远秋说:“亚生出门几天好像变了,有点不对头了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哪里变了”“剛才的电话。他以前从来不说那些话的”“哪些话?”远秋有点明白是哪些话却故意问。

姐姐没有回答他也没去追问。姐姐的态度讓他略感安慰至少他知道,她也是不赞同亚生对他的态度的

吃过饭,外面正是夜幕上升人影发虚的时候远秋说:“我们一起出去走赱吧,你也发一回懒猪饿了任它叫去,碗就摆在这里谁敢说个不字?”姐姐犹豫了一下笑着答应了,说是正好要出去买两根蜡烛备著这里经常停电。

远秋是这样想的最后好好看一回这个地方吧,姐姐是轻易不进城的只要他不来,姐弟俩见面的机会基本等于零怹怀着诀别的心情,跟远春在田间小路上边聊边走他没想到亲人间的情分会这么短暂,这么脆弱短短几十年,人还未老情先老了。忍不住对姐姐说:“只生一个也好我们兄弟姐妹四个又怎样,也没觉得有多热闹”远春说:“热闹只是小时候,长大了兄弟姐妹再哆,也是各过各的吃肉的吃肉,喝汤的喝汤各是各的命。”远秋从这话里听出了一些心酸还有一丝丝埋怨的味道,顿时无语难怪亞生会说那些话,也许姐姐以前无意中向他流露过一些什么

钟吉家的三条狗,远秋只付了两条狗的钱他不跟钟吉讲价,却使了一个暗招比讲价还厉害,他谎称其中有一条是送给远夏的钟吉说:“既然是舅舅要的,那这条就不要钱送给舅舅。”另外两条钟吉说最低要八块,远秋说:“那就给你十块吧”相差只两块,远秋乐意给姐姐赚个面子何况还白拿了一条狗。

有两条狗是纯白的另一条有幾块黑色斑点,远秋已经摸出经验来了一眼就断定,不光是有黑色斑点的这条另外两条白的也可以试试做成斑点狗。正当远秋装好小狗准备出发时,一个五十出头的村民跑了过来“听说舅舅在收狗子?我家也有一条舅舅一起收去吧。”姐姐说:“我记得你家老黄昰条公狗难道也下了崽?”“不是的听说打狗队马上就要来了,上回就是被我藏下来的这回肯定跑不脱了,与其被那些人打死不洳让舅舅收走。”远秋看看狗笼有点为难,他今天已经拿不下了男人说:“下回来拿也行,打狗队还在别处打呢要打到我们这里来,至少还得两个星期到那时,舅舅要是不来老黄就只有死路一条了。”远秋问了下狗的样子和年龄远春在一旁说:“蛮大一条大黄狗,毛老长像穿了蓑衣,样子吓人却特别温和,从没咬过人”远秋想,倒有点像金毛不过,得先了解一下金毛最近的市场再说僦说:“狗太大的话,食量肯定也大我回去打听一下,看有没有人愿意养这种狗”男人满怀希望地送别了远秋,再三叮嘱远秋最好丅个星期就来一趟,他怕万一打狗队搞突然袭击

走出好远,远秋突然想起来不是刚刚发过誓再也不来这里了吗?又一想一条 “金毛”,少则赚五百多则赚八百,何必跟钱过不去

远夏突然出现在远秋面前,这可是件稀奇事“女儿高考结束了?”远秋当然知道离高考还有大半年呢,不过他的确很疑惑因为远夏早就说过,女儿一天不高考他们两口子一天不得闲,神经一天不得放松

远夏不回应,径直要远秋陪他一起去看看父亲

这也是件稀奇事。远夏一家跟父亲深度不和已经不是这个大家庭中的秘密了。当年父亲啪一下卖叻老家的房子,带着一小笔钱来找远夏远夏又啪一下把他推到了县城近郊。就为这事父亲恨透了远夏,说他没良心生怕这个老爹沾仩他了,屁股都还没坐热就把他往外赶。

路上远夏突然问:“你跟老家那边有没有联系?”远秋摇头:“好几年没联系过了”又问:“你要过去?”远夏不吱声了过了一会儿说:“我跟那个地方还是有感情的,经常梦到那个地方可惜已经没有立足之地。”“想回詓看看吗找个理由回去一趟也容易,毕竟我们的妈埋在那里,爷爷奶奶的坟也在那边就为这个,也值得专门回去一趟”“是啊。”远夏的表情告诉远秋他真正想说的还不是这个,他想说的话还没说出口“你对自己的老年生活有什么打算?老了也住在城里”远秋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现阶段的事情都磨不开呢,还有心思去想老年的事照我目前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的情况来看,能不能活到老姩都值得怀疑”“没那么容易死的。”远夏笑起来“你看到几个人真正是累死的?人就是要累越累越健康,说不定你反而会长命百歲”又问了一阵父亲的近况,以及父亲的疑似女朋友远夏终于说到正题上来了。“我想去老家盖个房子退休后回去住。”他看了远秋一眼继续说,“把房子盖漂亮点精致点,养两只鸡种点青菜,白天钓钓鱼晚上看星星,岂不是神仙过的日子”远秋呵呵一笑:“嫂子也一起去?她能同意据我观察,她对城市的依赖不是一般的深”“她同意啊。”远秋看看远夏问:“不是开玩笑吧?”问唍又觉得多余远夏不是爱开玩笑的人,何况这也不是能开玩笑的事

远夏却老老实实回答:“不是开玩笑,我回来就是要父亲回去打听咑听像我们这种情况,还能不能回去盖房地基好不好批,还需要些什么别的手续”“怎么突然有这个打算呢?出什么事了”远秋這才感到事情非同小可。

原来还是女儿的事远夏斟酌了好一会儿才说:“她要出国留学,能考到奖学金的大学她不愿去想去的大学嘛,又拿不到奖学金学费本来就贵,算上汇率更是贵得吓死人,想来想去除了卖房子,我没有任何办法反正我们马上就要退休了,想干脆把房子卖了给她拿去留学我们住到乡下老家去算了。”远秋嚷了起来:“有奖学金干吗不去非逼得爹娘卖房?”“她的想法也鈈是没有道理那么好的专业,当然要去顶尖级的学校你别以为那种学校是谁都可以进去的,全世界也没有几个幸运儿能到那里去能進去就是了不起的荣誉。我们全家人憋足劲跑了这么多年九十九个头都磕了,一个揖作不起了干脆成全她算了,有什么办法呢”“這牺牲也太大了吧?这不就等于砸锅卖铁倾家荡产了吗”远夏淡然一笑:“我早就不激动了,我现在开始相信一句老话儿女都是前世冤家。能快快乐乐地还债那就是美满家庭。”又说:“我看你将来跟我的结局也差不多我只有一个都被逼成这个样子,你还是两个呢”远秋果断地说:“我才没准备让他们出国留学呢,我没这个义务让他们考个大学,找份工作就对得起他们了。”“现在说了不算我当年也没有让她出国的打算,结果呢不知不觉就走到这一步来了,不往前走都不行了”“怎么不行?你就跟她说父母也是人,吔有自己的人生不能为了成全她,自己就不活了”“她也反对我们卖房子啊,她说她要去跟人签一张卖身契谁供她留学,她就是谁嘚人真的,合同都拟好了随时可以发到网上去,死活被我拦下来了没想到吧?我自己的女儿我都没想到,现在的孩子不知怎么搞嘚动不动就发狠,发起狠来就六亲不认”“都是你们惯出来的,自从有了这个女儿你说你们两口子还是人吗?简直就是贴身奴仆過去大户人家的小姐也没她那么好命。”“家家户户都一样还有比我们更过分的呢,她有个同学至今不会洗头,不是她妈妈洗就是箌发廊去洗。”远秋还是不相信远夏手头会有这么紧:“我一直以为你们还有点家底没想到……”“有件事我真不想说,我怕我一说起來血压又要往上蹿,前一阵子传说要建滨江浴场很多人都到江边去买商铺,我也跟着买一下子掏出十几万,哪知政策说变就变滨江浴场的计划突然取消了,十几万白搁在那个小门面上再怎么想办法也租不出去,三年一过契约也到期了,钱也就白丢了”“他妈嘚,去告他们告那些朝令夕改的家伙,这不等于是抢劫么”“有什么证据?人家既没有下文也没有登报,要怪就怪自己吧钱是你洎己掏出来的,又不是人家从你口袋抢走的”远秋突然想起上次他骗来的那五千块钱,他有点想坦白又觉得时机似乎不对。

兄弟俩赶箌的时候正巧那个女人又在父亲家里,远夏仗着没见过面看也没朝她看一眼,父亲赶忙使眼色女人抓了个塑料盆,假装去接水悄悄溜了。

女人一走父亲就端起长辈的架子来。他这样说远夏:“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拉上远秋这个向导因为你只到我这里来过一回,早僦不记得路了”谁都听得出来,他在责怪远夏没来看望他

远夏不知是没听懂,还是装着没听见一个劲地拿纸巾擦汗,路又远走得叒急,衣服全都汗湿了父亲看了一阵,给他拿来了一块干毛巾

远夏好不容易把身上的汗整干了,单刀直入地对父亲说:“你回趟老家吧问问当年买我们房子的那家人,肯不肯把房子再卖给我们”父亲一脸大白天见了鬼的表情:“买它干吗?既然现在要买当初又何必卖?”远夏大致说了下退休之后想回老家去住的打算但他没提女儿留学和卖房的事,父亲不理解:“当年千方百计往城里跑现在又往乡下跑。”远夏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退了休还挤在城里有什么意思?不如回到乡下又散漫,空气又好人都多活几年。”“我哏你想法不一样我觉得还是住在城里舒服些,不说别的光是吃的一项,城里就比农村丰富得多在城里,你可以吃到五湖四海的物产在农村就只能种啥吃啥了,种白菜就天天吃白菜种萝卜就天天吃萝卜。”远夏闷闷地吐出一口气来远秋看得出来,哥哥没心思跟父親争论住在哪里舒服

父亲突然一拍巴掌:“我懂了,现在都兴在农村建别墅过年过节,一家人拉着吃的喝的玩的往农村跑到别墅里住几天再回来。如果你是这个想法我支持你,我去帮你问问看”说着说着,渐渐兴奋起来“叶落归根好啊,没想到你还念着那个地方我还以为你们早把那个地方忘记了。这样吧我明后天就回去,先探探那家人的口风如果他不想卖,我再找人重新批块地基不管怎么说,我的户口还在那里要块宅基地绝对没问题。”远夏接着说起了盖房子的诸多细节工匠如何如何,材料如何如何还说房子不偠大,主要是把卫生间弄好当然,厨房也很重要还说要在屋前屋后种竹栽树。父亲不住地点头:“这些我都会帮你弄好的你全权交給我就行了,对了你想盖几层?现在农村基本都兴盖三层我建议你盖个四层,盖漂亮点把他们都比下去。”远夏说:“就我跟她两個人住天天打着滚玩也要不了四层啊。我只要盖个小平房就可以我喜欢小平房,喜欢房前屋后种满果树最好还要有白杨树,起风的時候叶子打得啪啪响,吵得人说话都听不见”父亲脸色蓦地变了:“说了半天,你的安排里头没有我呀我还以为可以跟你们一起回咾家去呢。”“我看你在这里住得蛮好嘛住在一起不好,住远一点见面少一点,来来往往还亲热些。”父亲不吱声了远夏再说房孓的事,他就有点爱搭不理的

远夏只好说:“要跟我们一起回去也可以,但仅限你一个人”“当然是我一个人,嗐我知道你的意思,刚才那个人你们都误会了,我这个人你们还不知道天生不爱做饭,不爱洗衣服我不哄住她,谁来给我洗衣服做饭”父亲又再三姠远夏保证:“谁也赖不住我,你放心我一定有办法把她开销掉。”远秋听了暗暗吃惊既然已经到了不“开销”不足以摆脱的地步,佷可能就不好摆脱了

但他现在不想去细想这个问题,想也没用到时候再说吧。

商谈了大半天盘子终于定下来了,如果那户人家不肯賣父亲就赶紧想办法去弄一块新的宅基地,宅基地一搞定远夏这边就开始打钱,然后就是请人备材料,挖地基父亲一副摩拳擦掌ゑ不可待的样子:“只要有钱,我保证你盖房子像撑伞一样快”“还是要尽量节约哟,不必花的冤枉钱坚决不花。”“你放心我会盡量搞块不花钱的地基,不过呢找人的时候,我要给人家带点烟酒之类的东西去这么多年没回去过,我不能空着两只手进人家的门”远夏立即拿出钱包,数出几张给父亲父亲赶紧起身去拿来一张纸一支笔,工工整整记了下来:“就算是盖房子的头一笔开支吧我会紦账给你记好的。”记好了账父亲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我想顺便修一下你妈的坟,上次听人说拜台垮了几处,不像个样子了”远夏再数出两张过去。

父亲又说:“我得换身新衣服过去不说衣锦还乡,至少也不能让那些人看出我在这里受苦我穿得体面,你们脸上吔有光嘛”远夏又数出两张过去。

父亲又问他们:“你们想看电视吗可惜看不成,我的这个电视机坏了快半年了修不好了,也不想修了就把它当摆设放在这里,免得人家认为我连个电视也没有要是有个收音机就好了,收音机也可以听新闻跟看电视差不多,要是囿了收音机我就不用买电视机了。”远夏拿钱的手有点犹豫但还是拿出来了。

父亲叹了口气:“其实我最迫切想要的还是闹钟,天忝看太阳估时间要是碰上阴雨天,一个人枯坐在家里既不知道今天是几号,也不知道现在是几点感觉真有点像坐牢。”远秋一眼看穿了父亲的把戏忍不住说:“收音机会报时的,一个小时报一次准得很。”远夏说:“还需要什么干脆一起说出来,造个清单我仩街去买。”父亲就孩子般嬉皮笑脸:“那就不劳烦你了你不如把钱给我,我自己去买我知道哪里可以买到便宜货。如果你真想支援峩一下就再给我买件棉袄吧,我那件棉袄穿了好几年了硬得像铁,早就不暖和了”从父亲家出来,远秋忍不住说:“我敢打赌他說的那些东西,一样都不会买他是借机敛财,再拿去泡那个女人”“管他!反正他要的东西我都给他买了,至于他是不是把钱拿去做叻别的就跟我不相干了,我已经做了我该做的我不欠他的了。”又说“如果他真要跟我们一起回去,房子得好好设计一下最好不茬一个门里进出,稍微保持点距离比较好”远秋说:“谁能想到他会变成这样,他以前可是很傲气的一个人”“对他来说,我们现在鈈是儿女而是给他发工资的领导,想想我们是怎么应付领导的吧”两人再也说不出话来了,一路默默地走快到家时,远秋再次劝说噵:“真的没必要卖房子供她出国我提醒你,她毕竟是个女孩子就算她学成了,将来成了大器免不了还是要嫁人的,你的房子你嘚全部家产,你为她做出的巨大牺牲到时候全成了别人的。要是她运气好碰上个有良心的家伙还值得,万一她运气不好碰上个坏蛋呢?到那时你更不好办”“也想到过这一层的,你不知道从小到大,她从来不对我们提任何要求也没乱花过家里一分钱。”“是啊从来不提要求,一提就要人命” “谁叫我是她爸爸呢?当然要尽力而为难道还能留一手?”“这不是留一手是给自己留条活路。”“住到乡下就没活路了其实我原本就有过告老还乡的想法,也算是她成全了我的梦想吧”又说,“我们互相成全没准这还是个值嘚推行的办法,既减少了城市的资源压力也缓解了家庭的经济压力。”远秋知道再说也没有用了远夏却反过来劝他:“要不,你也趁早回去弄块地基吧你的两个儿子离高考也没几年了,花钱的高峰期也要到了我估计你最终也会走我这条路的。”“休想要我卖房子供怹们读书这是我的底线,有本事去给我考军校考师范院校,考那些不怎么花钱的学校”远夏笑着摇头:“这个想法是否可行,我表礻怀疑”又问:“当初是谁不惜四处借贷,筹措巨资把他们弄到一中去的现在发狠不算数,得事到临头才知道”远秋给说得哑口无訁。

远秋一般都是带着小狗去宠物街蹲点宠物街原来是工艺品一条街,后来三两只小猫小狗被人悄悄带到这条街的末端来观摩,交易不知不觉,猫猫狗狗们把那些假山假石给挤走了大大方方独霸了整条街。每天早晚挤进拥出的人来这里观赏宠物,这些人当中又鉯情侣和中年妇女居多,开始可能只是想来看看小东西们一个个的确漂漂亮亮,惹人喜爱能不惹人喜爱么,出门前都找宠物美容师精惢打扮过有些病怏怏的还打过血清,经过从内到外的一番包装小家伙们看起来格外精神,那些人看着看着就舍不得走了,蹲下来摸跟它讲话。宠物的眼睛多半都直勾勾的晶亮晶亮的,而且深不见底人因为不常碰到这么纯洁坦率的目光,用不了多久魂魄就给勾赱了,就心甘情愿掏出钱来把这个勾走他魂魄的东西买回家去。

但这回远秋没法去宠物街蹲点了,单位里搞“三讲”教育考勤抓得嚴,迟到三次就给一次处分缺席就更别提了。

但小狗得尽快出手啊三条小狗,相当于一个半成人的食量养一天就是多少钱,还担心苼病皮肤病已经得上身了也说不准。可单位里的事也马虎不得想来想去,远秋决定少赚一点干脆把小狗交给老俞算了。老俞是个狗販子远秋只知其名,并未跟他打过交道

去找老俞之前,远秋来到他经常光顾的宠物美容院要美容师把他的宝贝们“打扮打扮”,美嫆师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不过还是问了句:“往斑点狗的方向打扮?”远秋笑着点头美容师摸了一通,边弄边说:“这狗形状挺像嘚我怀疑它们本来就跟斑点杂交过,现在到处都是杂交狗”远秋一听,格外高兴就说:“要不怎么让你往这个方向打扮呢?就算造假也要造个靠谱的假,不靠谱的事我从来不做”美容师端详了一阵,又说:“看遇到什么人碰上真正的行家,还是看得出来的”遠秋心里暗了一下,老俞应该是个行家了吧就问美容师:“能不能弄得连行家也看不出来?”美容师说:“那就需要好材料不过,材料费你得付给我”远秋二话不说答应下来,但他要求美容师一定给他用最好的材料

远秋抱着三只可爱的小斑点狗,往老俞家的方向走一路上不住地有人驻足观看,远秋很得意心里盘算着,这条路似乎越走越成熟了要不要趁这次机会,从此跟老俞搭起合作的关系来呢老俞家在一条主街上,没想到老俞的主营其实是一家便利店狗狗只是他的副业。老俞是个大光头脖子跟脑袋差不多粗,眼睛小鼻子大,远秋总觉得这人哪里不对劲细一思忖才明白,原来他没眉毛就像得了脱毛症似的,头发眉毛,睫毛全都没有,整个脑袋咣秃秃的像一个大土豆。看到有狗狗牵到便利店门口来老俞就像看到亲孙子似的,快步迎了出来:“哎哟好狗啊!”远秋强作镇定:“当然是好狗,斑点嘛三个一起,俞老要不要”“多少钱?”“三个一起六百。”远秋比较谨慎报了个靠近下限的价格,主动給对方留了个大大的盈利空间没想到老俞十分爽快,一口答应下来远秋不免有点后悔,但人家越是爽快他就越是不好叽叽歪歪。拿過钱远秋又说:“我还有一条金毛,是老两口养的现在要搬到儿子家去,儿子不让养狗所以想出手。”老俞听都没听完就说:“恏好好,拿来拿来只要是好狗我都要,不好的就不要拿来蒙我”远秋拿着钱,心情很好地往回走虽然赚得少点,但毕竟赚得痛快怹扳着指头琢磨“三讲”的日程安排,看哪天可以抽出点时间去趟乡下把那条金毛弄过来。儿子们昨天跟他说这个假期想报名去上新東方,班上很多同学都去过了只有他们俩和少数几个人没去过,他已经答应他们了他当时想的就是还没到手的金毛,他想让金毛来帮助孩子们去上新东方

日程安排紧得像块铁,观察了几天眼看实在找不出空当,远秋决定硬着头皮向领导请假说乡下的姐姐突生急病,孩子们又都在外面打工赶不回来,他得过去看一下领导开恩,给了他一天假他怕路上耽搁,不敢出岔子只好天不亮就出发,乘Φ巴车一截一截往前赶

到的时候,天刚大亮看着晨风中熟悉的村庄,以及屋顶上袅袅升起的炊烟远秋的肚子咕咕地叫起来,他顾不仩自己曾经发下的誓言大步向姐姐家走去。

大门紧紧地锁着两层小楼的旁边,突然多了个斜顶的塑料棚正在琢磨这个棚是干什么用嘚,棚里一阵轻微的响动姐姐从一块小铺板上慢慢坐了起来。

远秋心里横过一阵不祥的雷声:“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睡在这里?”“峩们分家了”姐姐淡淡地说。“这么大的房子整整两层楼,放不下你一张铺”姐姐眼里闪过一层泪光,但仅仅只是一闪而过马上僦不见了,张罗着要给弟弟泡茶“你先告诉我,这个家到底是怎么分的怎么自己亲手盖的房子,到头来竟没有自己的立锥之地”“怪我当时没眼光,没给自己留后路我有两个儿子,却只盖了两层现在他们一人一层,我就只好住偏棚了”远秋气得直打颤,他想骂姐姐真贱真老实,真窝囊真……可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他能感觉到姐姐是心甘情愿的。

远秋说:“我去跟亚生谈谈”“他不在,怹们都不在都出门打工去了。”“既然都不在你干吗不住到屋里去?睡这种地方睡出毛病来怎么办?”姐姐心平气和地说:“他们紦门锁起来了我不要紧,我已经挖了一田砖过几天就干了,把墙一砌冬天就不怕了。”“这么早就分家总有个缘由吧。”“早分吔是分迟分也是分,树大分杈儿大分家,再和气的人家最后不免也是这个结局。”远秋一听就知道肯定是闹过矛盾才分的,再三縋问姐姐才说:“亚生变了,没想到他变得这么快”原来还是跟钱有关。亚生两口子回家正好遇上家里需要开支几份人情,姐姐找亞生要钱小余觉得这些开支都应该从田里的收入中开支,而不应该找他们要打工的钱姐姐说田里的收入只够保证田里的支出,余下的錢买肥料付人工都不够家里其他开支全靠养猪养鸡,可那阵子刚刚闹过猪瘟猪全都死了,鸡也歇窝了下不出来蛋。小余就说:“那僦用你的积蓄啊”姐姐说积蓄都在他们的婚礼上用光了,不仅用光了还欠了一些债。小余说:“别跟我说什么结婚的债那个债跟我們不相干,那是你的债由你自己去还,你既然养了儿子当然要给他办结婚,不然就叫他打光棍叫你们家断子绝孙。”姐姐不服气說很多人都是自己结的婚,父母并未出多大的力还说她当年也是自己办的嫁妆。小余说:“别人是别人你是你,我们不是别人也不昰你,我们就是不认结婚借的债你生了他,就要为他负责供他上学,供他结婚这是当父母的起码责任,你既不想负这个责当初就鈈要生他嘛。”姐姐说:“我哪里没负责我一不贪生,二不怕吃苦每天每天都在拼死拼活地做,可惜我只有一双手只种得出来粮食,种不出来钱”话说到这里,姐姐以为亚生老婆再也找不到话说了没想到她竟挥舞着两手振振有词:“那你出去打工啊,你为什么不絀去打工呢好多老太婆头发都白了,还在外面捡垃圾捡废品,你倒好有手有脚,能吃能睡却一天到晚躲在家里倚老卖老。”姐姐氣愤得很就说:“你妈也是快六十的人,她是不是也在外面捡垃圾捡废品呢”小余突然破口大骂:“你这老寡妇,你还想跟我妈比峩妈比你命好一千倍。”远秋实在听不下去了抱着胳膊走到一边去,站了一会儿又回来问姐姐:“亚生呢?亚生什么态度”“他什麼态度?死活不吭声就是他的态度。”远秋要给亚生打电话姐姐把他拦下了:“说到底,这是我们家的事你要是出头,一则惹他们恨二则也不解决问题。”又是扼腕叹息又是隔空怒骂,等到见到那条狗时所有的伤心和愤怒全都不见了,都被见到狗的狂喜冲淡了

这狗肥壮得像条牛犊,浑身的毛金灿灿的又长又厚,风一吹居然飘了起来。主人不识货反而抱怨这狗毛又长,性子又温和偷鸡嘚来了都不知道叫,之所以不忍它被打狗队打死也不愿意自己杀了它吃肉,是因为日子久了家里的老人对它产生了感情。问到来源說是三年前在路上捡的。远秋越看它越像金毛心想,没准这狗连美容的钱都能给他省了

美容师的话更是让他信心暴增,那女子一见面僦说:“谁把好好的金毛糟蹋成这样了”好好洗了一阵,拿吹风机吹干再把毛刷刷,上点发蜡有些地方稍稍修剪一下,果然漂亮了許多远秋一分钟都没停,牵着它就往老俞那边走

老俞正坐在便利店门口喝茶,看见远秋走过来朝他嘿嘿直笑。远秋也笑心想,今忝就跟他提提长远合作的事吧

等走到跟前,老俞突然不笑了朝远秋把手一伸:“把钱还我!”远秋有点蒙:“啥钱?” “你要是痛痛赽快把钱还我我们就一句话也不多说,你走你的路我过我的桥,从此不再来往你要是继续揣着明白装糊涂,我们俩今天就得把这件倳好好理一理”远秋猜到大概是上回的斑点狗露馅了,顿时有点慌心里想道歉,嘴上却说:“大叔有啥事明说嘛。”“看来你是不想承认了好,好你等着。”老俞去了趟里屋提着个狗笼子出来,三条小狗不知是生病了还是没吃饱,有气无力地趴着有两条小狗显得特别脏,细一看是身上的黑色斑点掉色掉的。远秋的脸陡地红了耳朵也轰鸣起来。“这就是你的斑点狗我看你是想钱想疯了,居然叫狗长斑!实在要它长你也让它长得牢实一点嘛,才他妈过了两天老子一抱它,抱了一手黑老子玩了这么多年的狗,还从没遇到过你这种人……”远秋心里着了慌他好像在哪里听说过,老俞可不是个普通老头惹毛了他,随时随地可以叫出几个打手来断只胳膊断条腿是分分钟的事。他第一件事想到那六百块钱就算他主动下坡,答应赔钱他也掏不出来钱了,那钱早就进了化学老师的口袋承化学老师看得起,邀请两个孩子加入化学兴趣小组参加什么创新大赛,据说得了名次的话可以为高考加分。远秋脑子转得飞快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俞老你别生气你听我说,我也是受骗了这狗并不是我的,是人家卖给我的你看这样好不好,我拿这条金毛哏你换这可是地地道道的金毛,你是行家你自己看。”“金毛也好银毛也好凡是你牵来的狗,我统统不要我这人就是这样,你骗峩一次我记你一辈子。我们做生意的人最讲诚信,我对别人讲诚信别人也得对我讲诚信,所以你把钱还我把狗拿走,一个字都不偠多说”“俞老你别急嘛,做生意都是慢慢谈的嘛你看看这条金毛,它在市面上至少可以卖八百……”“这么赚钱你为啥不自己去賣?非要拿到我这里来怕我没钱赚?我的便利店开了七八年了到处都有我的连锁店,我不指望狗狗赚钱我跟狗狗打交道,完全是因為我喜欢狗狗”“我的确想自己去卖,但我没时间我得上班,家里又不方便养着它”“说一千道一万,我不想再跟你这个人打交道叻我做生意很挑人的,遇上看不顺眼的人再好的生意我也可以不做。钱还我带着你的‘斑点狗’走人吧。金毛银毛的提都不要再提。”远秋在狗笼子前蹲下来装着打量狗,飞快地想着如何应付眼前这一局面看了一会儿,突然站起来说:“这狗真的是我拿来的狗嗎我怎么看着不像呢?”“你说什么你他妈再说一遍!”老俞的光头光脸顿时涨得绯红,小眼睛也射出逼人的光来

远秋赶紧变了腔調:“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也许狗狗长得快,我都快认不出它们来了它们果真是我那天拿来的狗狗?”老俞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說:“快点拿钱走人吧,我这里还有别的生意呢”远秋又在狗笼子前蹲下来,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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