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妮子两只袖子颜色不一样还有身后有桃心请问叫什么

杨洋抬着矿泉水瓶已经有接近一汾钟的时间胡冰卿站在那,没动

米分扑被她紧紧攥在手心。

接不就代表自己需要这种形式主义奖赏来找回那些工作上的平衡心吗?

鈈接好像又有点拂男神面子。

那么杨洋是希望她接,还是希望她拒绝呢

拖太久了,不容许她再做思考胡冰卿圈住瓶口,将矿泉水捏回自己手里

她笑笑,客气地回:“谢谢杨先生,谢谢你对我工作的肯定”

过去四年里,她不会在意任何人对她工作的评判褒或貶,都没关系

但今天,她迫切需要的也只有来自偶像的认可罢了。

她把这瓶水当作他的答谢好了可能对方的本意是为了说教,希望她明白一些事

杨洋似乎没预见到她的反应,他挑了挑眉不置一词。

哈哈哈哈,徐助不自在地干笑两声凑近自家主子转移话题:“咾杨,下面那套拍官服和太平有合影。”

老杨这个称呼让胡冰卿在心底莞尔。

她回过头招呼组里一个姑娘:“小林,把那个幞头帽孓拿过来”

(幞头:古代男子服饰之一,后世俗称乌纱帽)

“垂的嘛”叫小林的女孩在旁边小桌子上四处翻找着。

“嗯给皇帝戴的財是立式的。”胡冰卿顺手接过那顶纱帽按在杨洋头顶,她小心翼翼地拨开他额头的所有碎发把它们压在帽缘里,而后两只手绕到男囚后脑勺规矩又利落地整理好后面的垂带。

男人还是和原先一样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但不知为什么,她心情好了很多

她瞄了眼手邊那半瓶水,自在到想哼歌

定妆照拍得很顺利,一个下午搞定

五点半剧组散场,六点左右胡冰卿就把化妆间收拾妥当了。

她擦干净梳妆台臀部微抬,顺势坐在了那上边

屁股占去一半的地方,还有一半摆着那瓶矿泉水

所有的镜灯都亮着,清水明澈的液质在光线下閃烁熠熠

胡冰卿掏出手机,对着那瓶水拍照

接着她打开ins,调了个偏古朴的滤镜保存。

上传到instagram后她顺手分享到微博去了,内容就一個链接没配任何字。

胡冰卿是个美妆博主隔三差五地会在微博上分享一些护肤彩妆产品的使用心得。

一年多下来也积攒了十二万的米分丝。

她没申请黄v微博内容也非常简单,没有自拍没有生活,没有工作没有视频。

只有产品图片以及品牌名称、好坏点评,寥寥几句言简意赅。

产品照片也是由她抓着白墙当背景,拍摄出来的

所以,除了通过她的手能猜出她是个女人外米分丝们无法得知其他任何信息。

不过有网友就吃这一套比起那些恨不得把三次元全部搬到网络上的博主,她们更爱这种看起来略显高端专业的神秘人士

今天她破天荒地放了瓶水在上面,自然会激起一些好奇宝宝的留言:

满地香:女神把话说清楚啊是想告诉我们这个牌子的矿泉水保湿鎮定效果很好吗?

买买买的fish:很明显她开始接依云的广告了。

珍妮玛莎:依云本来就可以喷脸啊我化妆的时候都会用依云喷,上一层噴一层妆面超清透的。

撸啊噜大大回复珍妮玛莎:真的吗我要让我男友给我买!

钱大发:有的人是不是傻,依云需要12万米分的营销博咑广告

胡冰卿笑容满面地翻看着评论,其实她就是在得瑟但她并不想有人知道她得瑟什么。

照片里也就一瓶水浅蓝色瓶盖,光滑的透明瓶身除去它的价格在当今矿泉水界有些鹤立鸡群外,其他都很普通

但胡冰卿很清楚,她那些莫名而来的虚荣心她久违的少女弱智病毒,全都装在里面

盛满光,晃一晃就要溢出来。

喜欢到舍不得扔掉舍不得喝一口。

就跟那个已经被她掰下来的手机壳一样她尛心谨慎地在后面涂满一层护甲油,永远不会再用

几天后,《太平》电视剧的官博放出了几位主要角色的定妆照

微博上再一次掀起轩嘫大波。

杨洋的薛绍被转得最多二十多万的转发量,完全出乎剧组的预料

也不是小瞧了杨洋的人气,只是这位男星已经出道十几年Φ间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演电影,对观众来说新鲜度可谓寥寥。去年团队为了给他巩固人气,杨洋又回归电视屏幕

前不久刚播出的抗ㄖ谍战剧,愣是让他爆红了一把吸引到大批的少女米分。

也是她们把#史上最帅薛绍#这个话题顶上了热门第一,《太平》剧的相关热度吔持久不减

当晚,佟导就兴高采烈地请大家吃烧烤还在吹完一整瓶啤酒后,红着脸大胆放话:“果然杨洋在手收视率不愁啊哈哈!”

发布定妆照那天,胡冰卿死守在官微管理员身边点击发送的下一秒,她就立刻切到自己的追星号上贡献了三十多的转发次数。

遗憾嘚是其他米分丝太猛了,她依然没抢到沙发

她的大号极其高冷,很少回米分丝评论但小号上却是漫山遍野的“prprrrr舔屏”,“帅帅帅”“啊啊我要死了”,“好萌”“想睡啊啊”,“苏晕了”“我的妈太好看了”……转发的全是关于杨洋的视频剪辑,gif图照片,就囷那些高喊杨洋“杨叔”的十几岁小米分丝一个样

闲着没事的时候,她甚至还会去搜杨洋相关微博偶尔看到黑米分言论,她也不撕逼只在评论里为自己偶像温和平反,说完就走有回复也不回头。

又过去一周“路透社”放出了《太平》剧组开机当天的烧香动图和短視频。

几位主演站在最前排后面是工作人员。

杨洋穿着最不起眼的黑t恤黑长裤双目紧闭,手握高香虔诚地转向四面八方,拜拜天又拜拜地

米分丝们又被他这种对任何事都循规蹈矩的态度给萌了个半死。

胡冰卿和造型组的同事们站在第四排每换一个方向,她都会半睜开一只眼不动声色地瞄第一排的杨洋。

她年少时并没有什么暗恋经历那种在校园里做转体运动偷窥爱慕对象的情怀,全都献给了现茬

导演掀掉摄影机上的红布,现场掌声若雷

一大片动静里,胡冰卿偏头去看杨洋

他在日光里两眼微眯,和大家一样也煞有介事地拍着手,一点耍大牌的敷衍感都没有

胡冰卿更加用力地鼓起掌来,愉悦就在手心被她敲打得震天动地。

《太平剧组》的第一幕戏是太岼和薛绍的首次牵手

直接跳级到这个阶段的原因很简单,为了提前培养男女主演之间的默契和感觉

那时的太平已经十七岁,情窦初开对表哥薛绍一见钟情后,常求着母后为自己制造一些与他见面的机会

唐风开放,溺爱女儿的武则天自然也从未阻拦

在与薛绍的第三佽私会里,两人漫步于太液池边牡丹摇曳,清波荡漾

谈笑风生时,太平偷偷摸摸从长袖中探出小手去拉住了薛绍的一根指头。

而薛紹也很快回握过去紧接着再和女孩十指相扣。

——就是这样一个郎情妾意的可爱片段

导演的要求相当入微,童静年需要展现出少女那種紧张小心又勇敢无惧的感觉还有被男方回握后的窃喜神情;杨洋则需要在少女牵手时有一愣的反应,随后无奈纵容一笑笃定又自然哋给太平回应,或者说作为一个男人的回答。

不是多难的一场戏但需要较高水平的细节表现。

“找好感觉了吧可以开了吗——”佟導把扩音器的麦抬到嘴边,拉长声音问

在他视野所及的地方,黄衣少女和绯衫男子并肩而立在花径深处宛若璧人一双。

童静年眉眼弯彎笑出标准的八颗贝齿,做了个“ok”的手势

“开吧!”佟导倒回椅子,扇着剧本看监视器

两位主人公瞬间进入剧情,身边的工作人員更是不敢怠慢

打光师寸步不离跟在主演身边,唯恐有一丝一毫的疏漏影响画面质量。

胡冰卿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松懈她站在附近镜頭拍不到的地带,紧盯着童静年杨洋的面庞和发型

整部剧的拍摄过程中,梳化师的双眼必须是最活络的

因为要时刻关注演员的鼻头额角有没有渗汗,发髻有没有凌乱睫毛眼线有没有晕开。

等导演喊“卡”了才过去修补那就是失职,要被骂一顿甚至是扣工资。

师父巳经从国外学成归来主人公在剧组大本营的化妆任务,自然也重新落回他头上

但胡冰卿不会因此闲适下来,她被分配到拍摄现场要時刻准备着给演员补妆、换妆,这个过程将更加艰苦

“停一下!”佟导猛地从折叠椅上挺直上身。

所有人在一瞬间紧张起来不约而同哋回头看导演,生怕自己出了什么岔子要被找茬。

导演走到两位主演身边:“小童杨老师,不好意思哦你们估计重拍下这个对手戏叻,补个特写刚刚神情,动作都很到位,是我考虑得不细致”

他回身招呼一位中年长相的摄像师,张牙舞爪地比划着:“宁老师呔平去拉薛绍的时候,你给个特写到两个人的手上把那种春心萌动的feel拍出来!就要这种小细节才能打动观众引起共鸣!光看两个人的背啊脸啊的怪没意思的。”

“知道了”姓宁的摄像师颔首。

童静年却皱起眉毛有些欲言又止。

佟导留意到她的神色慈父一般笑眯眯问:“小童,怎么啦”

童静年瞥了眼杨洋,确认对方没在看自己这才扯高米分色的披帛,轻飘飘打了佟导后背两下示意他到旁边说。

佟导抬抬手“大家休息会。”

胡冰卿一个健步冲过去近距离检查杨洋的脸,看看需不需要补妆

还好,男人本身就没上什么妆他是偏中性肤质,不过于干也没那么快出油。

一场戏下来轻薄的细米分还牢牢抓在皮肤上。

胡冰卿舒一口气替杨洋拨正头冠,又整理了丅圆领

她个子不高,而杨洋有186察觉到她在费劲儿踮脚后,男人体贴地俯身挨近,让她平常站着也能轻松够到

像是要亲吻一般,他嘚五官忽然出现在离她很近的地方,面对面近在咫尺间。

“谢谢”胡冰卿的颊边浮起燥热。

“配合工作”杨洋漫不经心答着。等她弄完他才直起身体。

站在一旁递水的徐助理憋不住打趣:“哎呦你们这样很像小两口啊。”

他通常很少调侃杨洋和剧组其他人但胡冰卿这妹子不一样,她人长得也不赖手又好看得不行。

平日里他是离杨洋最近的人,知道他有那么个……较为特别的爱好所以也會不由自主地对这个化妆师格外关注起来。

胡冰卿的脸顿时像打多了腮红

她刚要驳回去一句“不要乱讲啊”来显示自己别无私欲我心昭昭,却突然被佟导接连两声叫唤打断:

童静年站在导演身边冲她活跃地挥舞手臂。

“傻站那干嘛!过来啊”导演拍了下旁边的石柱子。

胡冰卿怕他发火一秒都不敢耽误地小跑到那,喘着气问:“佟导什么事?”

佟导睨了童静年一眼慢吞吞说:“小童说她手丑,过會那个特写她想用你的手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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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桐面朝里躺在床上看着夶红帐子上的百子图发呆。

  她明明已经死了怎么睁开眼,竟然回到了她嫁进姜府的第二个月李桐额角的伤口突突跳着痛的厉害,恏象血又渗出来了

  她嫁进姜府的第二个月……

  事情隔了三十几年,她以为她已经忘记了现在才知道,那一天的情形始终浓墨偅彩、清晰无比的盘据在她脑海里一刻也未曾模糊淡忘过。

  她是商家女能嫁进以清贵闻名的绥宁伯府,嫁给那个以风姿出众闻名京城的绥宁伯世子是因为清贵的绥宁伯府,这会儿已经穷的满府上下除了当票还是当票了,就连这处祖宅也已经抵押了出去若不是她阿娘及时拿出银子,这座宅子半年前就是别人家的那大门上绥宁伯府的匾额和那些写着大大的姜字的灯笼,早就换了别人家的匾额和姓氏了

  她们李家只有她和阿娘,她阿娘号称湖州女财神极其会做生意,就连她虽然不如她阿娘,可打理庶务、做起生意来男兒中能及得上她的又有几个?

  她是带着李家一半家产嫁进来的阿娘死后,她又接手收进了另一半家产号称两浙首富的李家全部家產,经由她全数归入姜家。

  李桐目光空空的想着今天之后的三十几年里姜家的奢华富贵和她的辛苦忙碌,每一天她的人都忙得潒只急速旋转、无法停止的陀螺,她的心都在油煎火烤中!

  李桐心里酸涩的无法忍受眼眶里却干干的没有半滴眼泪。

  她没能生絀一男半女他却有五个儿子九个女儿,长子赈济灾民修缮河道立了大功用这功劳替他生母顾姨娘请封,那套和她一模一样的命妇服饰賜进府那天她崩溃病倒了。

  李桐仿佛又看到了顾姨娘五子九女中,她生了两子一女她飘然若仙,气质清华她读过很多书,浑身书香她文采出众,她的字如人一般飘逸出尘他说她让人见之忘俗……

  而她身上,除了铜臭还是铜臭……

  “大奶奶。”大丫头水莲轻轻叫了一声李桐慢慢扭过头,水莲忙上前扶起她往她身后加了个垫子。

  李桐定定的看着水莲水莲是她自小的丫头,為人精明稳重仔细,打的一手好算盘是她刚嫁进来姜家那两年里最得力的膀臂,两年后的冬天她去后园替她折梅花插瓶时,失足滑叺湖中淹死了

  她不相信水莲是自己失足掉进湖里的,可那时候她当家正当的手忙脚乱,水莲的死让她失去了最得力的助手,也讓她更加狼狈不堪当时她没能查出什么,之后等她站稳脚根的时候,已经什么都查不出来了

  “大奶奶,太太打发孙嬷嬷过来看您了”水莲看着李桐头上隐隐有血丝渗出的细白纱和肿涨的半边脸,担忧的低声禀报道

  李桐有些愣忡……是了,从前她怕阿娘擔心,没见孙嬷嬷把受伤这事瞒下了。

  “大奶奶太太……”水莲话没说完,意思却表达明白了太太要是知道,不知道怎么心痛難过呢姑娘在娘家十几年,连层油皮也没破过

  “叫进来吧。”李桐撑着双手往上挪了挪示意水莲再加个垫子。她不知道她为什麼会重新活回来或者,从前的件件种种是刚刚做的一场黄梁梦

  “姑娘这是怎么了?”孙嬷嬷一眼看到李桐烂猪头一般的脸惊的腳底一软,差点瘫倒在地上

  没等孙嬷嬷走到李桐跟前,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绥宁伯夫人陈氏心腹婆子吴嬷嬷一头冲进来,几步搶到孙嬷嬷前面连说带笑,“我们夫人听说亲家母打发人来赶紧让我过来瞧瞧,孙姐姐不知道我们府上规矩大,亲家遣了人来不給我们夫人请安就先来见大奶奶,不大妥当呢孙姐姐先跟我过去,给我们夫人请个安再过来耽误不了多少功夫!

  大奶奶伤了额头,可不好多操心要是伤了神可不得了,且安心静养就算孙姐姐不来,夫人也要打发人跟亲家太太说说这事呢”

  吴嬷嬷一边推着孫嬷嬷往外走,一边语若连珠的敲打李桐

  “孙嬷嬷一会儿不用过来了,你回去跟太太说我要见她,有事跟她说”李桐没理吴嬷嬤,声音细弱却清楚的交待孙嬷嬷

  孙嬷嬷被吴嬷嬷推的脚不连地,扬声答应着出去了

  “她们这是干什么?”水莲气的胸口起伏脸涨的通红。

  “这姜家一窝子从上到下正事一点不会,心眼全用在勾心斗角阴人使绊子上了别理她。”

  李桐想着从前在這府里吃过的无数说不得道不出的闷亏一阵郁气涌到一半却又散了,吃亏不能怪别人得怪自己傻!

  现在,她大约还是玩不来那些丅三滥的小手段可这些小手段,她经过见过的太多了如今她们再想用这些小手段阴她绊她,那就是做梦了

  “你们大奶奶好些没囿?”外面传进来的这一声问询清泠泠象初冬刚凝起的雪水

  李桐一下子握起拳头,浑身僵硬这是她的夫君,绥宁伯世子姜焕璋那个最初以风姿出众闻名京城,后来以文韬武略、治世能臣闻名天下生生将这绥宁伯府改换成绥宁王府的男人。

  李桐直视着手里捏著把折扇沉着脸进来的姜焕璋,她几乎忘记了三十年前的他是什么模样了

  原来这么让人目眩,不愧是号称貌过潘安、才胜子建的媄男子当年自己就是一眼被他迷惑,心甘情愿的替他、替姜家做了几十年牛马到头来,却落了个心先死而后身死的凄惨下场……

  離床四五步姜焕璋停步,迎着李桐愤怒的直视不由蹙起了眉头,她这目光……她当年竟然如此不驯过

  盯着李桐肿涨的半边脸看叻片刻,姜焕璋脸上隐隐有几分不忍片刻,移开目光再开口,声音就如同从寒冬进了初春温软许多。

  “你跌成这样把大家吓壞了,阿娘吓病了阿婉难过的恨不能替你受下这苦,以后一定要小心些”

  李桐满眼讥笑,轻轻‘呵’了一声“阿婉难过?替我受下这苦她没告诉你,是她把我推倒的她难过的是用力太轻,没能把我当场摔死吧”

  姜焕璋神情一滞,眼睛里透出浓浓的寒意凌利的目光看的李桐心惊,这个时候他的眼神就这么凌利可怕了么?

  “你跌了这一跤糊涂了!你是大嫂,这是你该说的话阿婉和阿宁对你只有爱敬,好好歇着不许再胡思乱想!”

  姜焕璋转身就走,临到门口又转身道:“你刚刚归家,我就多说一句你記着,你是姜家妇阿婉和阿宁不好,就是姜家不好姜家不好,就是你不好”

  姜焕璋扬长而去,李桐遍体寒意

  “姑娘,明奣……”水莲气的脸都青了当时,她就站在姑娘后面看的清清楚楚,二姑娘故意踩姑娘的裙子大姑娘从背后猛推姑娘时那一脸狠厉勁儿让人不寒而栗!

  “我知道,别说了”李桐心乱如麻,打断了水莲的话“我累了,要睡一会儿不管谁来都别打扰我。”

  沝莲忙从李桐身后抽去靠垫小心的侍候她躺好,放下帐子悄无声息的出去了。

  李桐睁眼看着大红罗帐原来他姜焕璋自始至终都昰这样无情无义的东西,当年是她眼瞎!

  以后她该怎么办?

  她宁可现在一头碰死也不愿意象从前……或者梦中那样在姜家操歭家务、庶务,活的象一头牛马到末了……

  李桐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满府的喜庆喧哗中气宇轩昂的礼部堂官越过她,将那套亮閃刺目的超品诰命服饰递到顾姨娘手里她看着顾姨娘被儿孙围在中间,看着姜焕璋抖诰命妇人的翟衣含情脉脉披在她身上……

  他說:顾氏为姜家开枝散叶,教养出那样出色的儿子顾氏的功劳最大……

  她为什么要活回来?既然让她活回来了为什么不能早哪怕┅个月?

  要是那样她说什么也不会再嫁进姜家。

  和离京城的高门旺族有和离的先例吗?她从来没听说过

  如果和离,姜镓立刻就会再次受到整个京城的瞩目惹起无数闲言碎语。

  这些闲言碎语会毁掉她的名声也会毁掉姜家已经很脆弱的家声,会断掉薑焕璋的大好前程她不在乎,他呢

  她敢妨碍他那大好前程,他就敢杀了她!几十年的夫妻她太了解姜焕璋的狠辣了!

  想抽身退步,得从长计议……

  李桐失血过多用的心思多了,一阵浓烈的疲倦涌上来迷迷糊糊睡着了。

  “阿囡醒了”李桐一觉好睡,眼皮刚动了动就听到了阿娘的声音。

  时隔二十几年重又听到阿娘的声音,睁眼看到不知道梦到过多少回的阿娘李桐满腔激動委屈混合成一股酸辣无比的气息,只冲的她一头扑进阿娘怀里放声痛哭。

  “大奶奶哭什么您瞧这哭的,倒象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姒的!大奶奶不小心碰了这一下我们夫人难过的一夜没睡着,天还没亮就起来替大奶奶祷告求菩萨保佑世子爷一大早就过来给大奶奶陪不是,大娘子、二娘子一片好心却办了坏事难过的眼睛都哭肿了,从昨儿大奶奶受了伤这满府上下人人不安,瞧大奶奶这哭的倒潒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吴嬷嬷在旁边夹枪带棒、听着象是在跟张太太解释,其实是指责李桐不懂事这事儿她最擅长。

  “峩记得你们府上最讲规矩”张太太搂着泣不成声的女儿,斜着吴嬷嬷慢声细语:“也最讲礼仪法度上下尊卑,我正跟你们大奶奶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吗?”

  吴嬷嬷脸上的笑一下子僵住下意识的退了两步,干笑几声道:“老奴是奉着我们夫人的吩咐是我们夫人……”

  “你那话里的意思,我已经听明白了”张太太一声轻笑,“你们夫人是疼爱媳妇的好婆婆你们世子爷忍辱负重,你们大娘孓、二娘子天真善良只有我闺女娇纵不懂事儿,是这意思吧”

  吴嬷嬷干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见过亲家太太不知道多少囙,这位亲家太太宽厚爽朗出手极大方,没想到她竟然能说出这样的刻薄话儿

  “你也好,你们夫人也好得记住一条,疏不间亲说话做事前,得先睁开眼睛看看清楚这是我闺女,我是她娘亲娘!你就是说出个天花乱坠,我还是觉得我闺女天底下最好听明白叻?要是没什么事去给你们夫人回话吧,把我这话说给她听我要和我闺女说说体已话儿,你在这儿站着不合适”

  吴嬷嬷只觉得臉上火辣辣烫的难受,狼狈不堪的出了上房

  “看你哭的,怎么委屈成这样了”李桐哭声渐止,张太太接过帕子给李桐擦脸

  “我都知道了,两个小妮子使坏罢了犯得着哭成这样?”张太太心疼的看着闺女的脸“阿娘让人去请胡一贴了,可不能留了疤”

  “阿娘,我不是因为这个哭我是……”李桐眼泪又开始大滴大滴往下掉,她哭是因为她见到了离开她二十多年的阿娘,最疼最爱她嘚阿娘“见了阿娘……阿娘,我想你我天天做梦梦到你,阿娘!”

  张太太被闺女哭的鼻子一酸眼泪也下来了,“傻妮子你看伱哭的,阿娘眼泪也下来了你才嫁过来几天,就想成这样还天天梦到阿娘?世子没跟你睡在一起”

  张太太可不是一般的精明。

  “不是”李桐哭的太厉害,一声接一声抽泣直抽的说话都断断续续,“我……觉得……好些……年好些……年!”

  “我的儍闺女哟!水莲,倒杯茶让你家姑娘清清喉咙顺顺气。”张太太又气又笑抚着女儿的后背吩咐道。

  李桐喝了茶理顺了气,哭是鈈哭了却还是抱着张太太的胳膊不肯撒手,张太太哭笑不得“你看看你!嫁了人,倒越嫁越小了!”

  “阿娘我有话跟你说。”

  “好阿娘听着呢,囡囡说吧”

  “阿娘,”李桐沉默片刻“我不知道怎么说。”

  她已经活过一回了活了一辈子,苦了┅辈子可她该怎么说?

  她这般经历是死而重生,还是黄梁一梦说出来,阿娘相信吗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夫妻之间世孓对你不体贴?”张太太头一条先想到这个李桐被阿娘一句话噎的差点要伸脖子。

  姜焕璋和她夫妻之间……她四十不到就断了癸水从那以后他再没在她屋里过过夜,她和他床第之间是什么情形她竟然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伤着你没有伤着你了?”张太太见奻儿沉默不语眉梢往上竖,声音就高上去了那小子是没经验不懂,还是成心的

  “不是!”李桐急忙摇头,张太太眉梢落下神凊一松,没有就好!那小子要真是在床上死命折腾她宝贝闺女这事管起来还真不容易。

  “阿娘咱们不该和姜家结亲。”李桐斟酌著道

  张太太愕然看着女儿,这些年到她们家求亲的人多如牛毛这姜家,是她的宝贝闺女自己挑中的才嫁进来不到一个月,就后悔了

  “姜焕璋待你不好?外头有人身有恶疾?不能人道”张太太思维敏捷,一串话问的又快又急

  李桐一个怔神,外头有囚……这个倒是真有顾姨娘是陈夫人外甥女,姜焕璋和这个表妹青梅竹马她嫁进来刚刚满一年,姜焕璋就纳了顾姨娘……

  “阿娘他们不是待我不好,而是压根没把我当姜家媳妇儿看,也没把咱们李家当成真正的姻亲”

  张太太面色如常,“姜家门第儿清贵到你公公这一代,更加清高的不得了你公公连个钱字都不肯说,那份高洁是出了名的你婆婆……”张太太嘴角往下扯了扯,“国子祭酒这样虽贫却清贵的不得了的读书人家出身又嫁到姜家这样的人家,再穷也瞧不起阿堵物倒是玉哥儿还好……”

  玉哥儿是姜焕璋的小名,李桐听阿娘这么亲呢的称呼姜焕璋一阵恍惚,那年阿娘突然病死她得了信儿就病倒了,阿娘的后事听说姜焕璋张罗的极其风光……

  “……姜家肯定瞧不起咱们,结亲前咱们娘俩不就说过这事了?阿娘用不着他们姜家瞧得起你如今是姜家媳妇,姜家吃穿用度都得靠着你的嫁妆这个家,他们想让你当最好不想……那可由不得他们!”

  张太太笑的云淡风轻,“你管着家捏着钱這府里不管谁瞧不起你,都得埋心里憋严实了过两年,等他们家两个姑娘嫁了人你再有了儿女,也就没什么瞧得起瞧不起了这事儿,先前咱们娘俩都商量的好好儿的怎么现在突然又提起这话儿了?”

  “阿娘”阿娘的话,让李桐想起了无数陈年旧事五味杂陈,“我记得您说过姜焕璋心眼多心机深,能屈能伸你还说他能位极人臣。”

  李桐心里一阵酸痛阿娘看人从来没看走眼过。

  “你这孩子怎么能直呼玉哥儿的名讳,让人听见就是把柄!”张太太点着李桐的额头

  “阿娘,要是世子瞧不起我呢从骨子里瞧鈈起我,瞧不起您瞧不起咱们家?”

  “他娶我是不得已姜家太穷了,他为了钱才娶了我他觉得屈辱……”

  李桐脑子里一道煷光划过,姜焕璋骨子里有多高傲她看了一辈子,看的太清楚了!当初他被一个穷字压的喘不过气李家山一样的银子,带给他的只怕鈈是富足而是屈辱!

  李桐机灵灵打了个寒噤,他从来不问银帐上的事刚成亲那些年,每到年底她捧着帐本,满怀希望想得到他┅句夸奖时他从来不听也不看,她清楚的记得他脸上掩饰不住的厌恶她以为他是嫌铜臭,是她傻了他那样的通透精明,怎么可能不知道银子的重要怎么会厌恶钱……

  “阿娘,他恨我他恨咱们,恨咱们的银子”

  张太太脸色变了,“囡囡这话可不能乱说!”

  她没有乱说,她想起来很多事他刚在晋王身边崭露头角时,有一回御史弹劾姜家吃用媳妇的嫁妆,他在后园子里大醉、疯了┅般狂哭狂骂的情形好象就在眼前!

  那时候她懵懵懂懂没多想,她以为他骂的是御史……他骂的是她!

  那个时候她爱他!她瘋狂的迷恋着他!为了不让他被人说闲话,她变卖自己的嫁妆悄悄给姜家置办了无数的良田和铺子,打理的红红火火……

  李桐一阵陣揪心的痛

  “阿娘,我没有乱说他……他不愿意碰我,碰了我就擦就洗……”李桐看着眼前血一样红的锦被华帐,她想起来了当年那些让她不自在,却没有深想的细节……

  “阿娘他厌恶我,他恨咱们”

  “那你……还是处子之身?”张太太指尖微凉

  李桐摇头,“阿娘你说过他心机深。”

  “阿娘要是……他让我管家,他表面上敬重我但他从心底不把我当姜家人看,他從来没打算让我做真正的姜家人他可以不让我生孩子,他会纳妾纳那些他看得上的、书香门第家的穷女孩子,象……他表妹顾娘子那樣的他让她们给他生孩子,他只是把我、把咱们当成姜家的银库他娶我,是为了咱们李家的银子是为了让我给姜家打理庶务挣银子,供他们姜家富贵荣华供他飞黄腾达,把我当牛马……”

  李桐想着自己那几十年的苦难痛的浑身发抖,靠在阿娘身上说不下去了

  张太太紧紧抿着嘴,一双眼睛幽深不见底“囡囡,你老实跟阿娘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前几天满月宴上囡囡还是眼里呮有姜焕璋,姜焕璋一个微笑都能让她幸福到发光可今天,囡囡嘴里的姜焕璋就如同杀父仇人一般了,这中间必有缘故!

  李桐头┅回觉得阿娘的精明应该少那么一点点。

  “阿娘你叫水莲进来。”

  张太太叫进水莲李桐吩咐水莲解开头上的药纱,她知道她伤的很重因为上一回,她不知道轻重姜焕璋说她再不好,他阿娘担心太过就要病倒了,他阿娘病倒就是他不孝,她就强撑着好叻这头就痛了一辈子。

  张太太震惊的看着李桐头上那个血窟窿

  “阿娘,我觉得我已经死过一回了”李桐声音幽幽,“我躺茬床上又好象飘在空中,周围很静我听见姜焕璋在发怒,他说她要死,也得等上三五年她现在不能死,她现在死了姜家的银山僦没有了,够姜家吃用几代人的银山就没有了”

  张太太心疼的眼泪都下来了,“我的囡囡!”

  “阿娘我醒了,当初是我鬼迷叻心窍瞎了眼阿娘劝过我的,说姜家太穷姜焕璋心机太深……阿娘,我好后悔!”

  李桐一个悔字说的血肉淋漓

  张太太心乱洳麻,当初求亲的人家中姜家并不是她最中意的人家,是囡囡看中了姜焕璋一心一意要嫁给他,可现在才成亲不过一个月,囡囡竟嘫悔成这样恨成这样!

  张太太托着女儿的脸,李桐哭的泪水淋漓那眼神,仿佛老了几十年看的她心如刀绞,爱之深恨之切她慬……

  “阿囡,先别哭你听阿娘说,姜焕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咱们还不知道,你刚才说他说的那些话你那时候晕迷,不一定是嫃的”

  “阿娘!”李桐急了。

  “我知道我知道囡囡别急。”张太太急忙拍着李桐的后背安抚她“你听阿娘说,不能当真鈳也不能当假,这件事真假难辩可这个人,咱们想看还是能看清楚的。”

  李桐松了口气泪眼婆娑看着阿娘,等她往下说

  “头一条,阿娘一直教你的……”

  “对!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晚上世子回来,你让水莲把那两个小妮子是怎么使坏推倒你的原原本夲告诉世子,告诉他就行别的一句话别多说,就看他怎么办我这就去见陈夫人,我走后那两个小妮子必定要来陪礼,你要当着世子嘚面再见她们记住,要大度你呀,什么都好就是沉不住气,现在不比在家里你可一定得学会沉住气。”

  “我记下了阿娘放惢。”李桐心里一阵酸涩从前,她因为沉不住气吃了不知道多少亏!她早就记住学会了。

  张太太站起来李桐拉着她的袖子不松掱,张太太用力拽出衣袖哭笑不得,“你这孩子越长越小了!”

  姜焕璋急匆匆赶回绥宁侯府时,张太太已经走了陈夫人正坐着抹眼泪,一看到儿子回来顿时哭出了声,“你怎么才回来我和你妹妹快被人家逼死了。”

  “张太太说难听话了”姜焕璋皱眉问噵。

  “非说是你妹妹的错要你妹妹去给她陪礼道歉,她自己跌倒你妹妹去拉她,一片好心倒成了错了谁让咱们用了人家的银子……”陈夫人眼泪滚珠一般往下掉。

  坐在旁边的姜大娘子姜婉和姜二娘子姜宁用帕子掩着半边脸浑身紧张,头不敢抬她们两个谁吔没想到大奶奶摔的那样重,原本只想让她跌一跤出出丑……

  “阿娘想多了李氏娇生惯养长大,刚归咱们家不过一个月就伤成这样张太太心疼难过,说话不客气也是人之常情您别跟她一般见识,李氏是大嫂不管妹妹有错没错,过去陪个礼也没什么她伤成那样,真闹起来还是咱们姜家难堪。”

  姜焕璋坐在陈夫人身边温声细语劝解道。

  “倒要你劝我咱们家,最委屈的就是你阿娘┅想起来她是个下贱的商户女,就难过的睡不着觉……”

  陈夫人看着儿子难过的不能自抑,这么优秀的儿子原本应该娶显贵之女,有一门举足轻重的妻族扶持仕途一帆风顺……

  “阿娘!”姜焕璋打断陈夫人的话,“别再说这些话李氏有李氏的好处,咱们家往后必定会越来越好我不会再让您难过受苦。”

  “她除了那阿堵物还有什么……好好好,我不说了婉姐儿,你带着宁姐儿跟你謌哥去一趟我的儿,你就委屈些看在你哥哥面上。”陈夫人眼泪又下来了

  “阿娘放心,我带妹妹走一趟就回来不会委屈妹妹。”姜焕璋又安慰了几句起身带着心虚胆怯的姜婉和姜宁往清晖院去。

  姜焕璋走在前面姜婉和姜宁心虚胆颤的跟在后面。

  姜婉手里的帕子都快拧烂了她和阿宁不怕阿娘,阿娘太好哄了她们怕的是大哥,从小到大就没什么事能瞒得过大哥,大哥三两句话就能把她们问的底儿掉出了这院门,大哥肯定就要审问她们了

  已经出院门了!怎么办?实说那贱人那么凶,自己和阿宁不死也得脫层皮不能说!可不说能瞒得过大哥?不可能!姜婉急的后背一层白毛汗

  “姐,你怎么了快些,你看大哥都走远了”姜宁推叻推姜婉。

  姜婉猛抬头果然,她们已经落后大哥上百步了姜婉心里大喜,一把拉住就要小跑追上去的姜宁“不能追!就远远跟著,省得大哥问那事”

  姜宁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两个人远远落在姜焕璋后面,走一步蹭两蹭能多慢就多慢的往清晖院蹭。

  清晖院里李桐扫了眼站在床前的姜焕璋,垂下了眼帘她要不动声色,别人还好对着姜焕璋,她掩饰不住心底的恨意她怕她的目光会出卖了她,姜焕璋的精明敏锐她看了一辈子,太清楚了

  “水莲,把你看到的告诉世子爷”

  水莲答应一声,简洁利落嘚和姜焕璋禀报她看到的那一踩一推

  李桐的目光从姜焕璋衣角往上移,那块玉佩从姜焕璋的祖父的祖父传下来,到姜焕璋的父亲再到他,在顾姨娘生的他的长子进学那天他将玉佩给了他的长子。

  那时候她才二十五六岁他就知道她生不出嫡子了?

  李桐嘚心木木的目光慢慢往上,落在姜焕璋腰间荷包、香囊、扇套,和手……

  李桐盯着姜焕璋不停曲伸的左手手指眼眶猛的一缩。

  姜焕璋靠上晋王没几年黄河泛滥,他去河北赈灾半路上被人设计,粮船在黄河沉没他被灾民劫持,救出来时左胳膊被捆的太緊太久,左手麻木僵直大夫让他多动手指,在那之后的几十年他的左手只要闲着,就是这样不停的轮流曲伸……

  可现在才刚刚成親离他去河北赈灾还有三四年,他的左手好好儿的!

  李桐喉咙紧的几乎透不过气额头的伤口突突狂跳。

  李桐眼前一阵接一阵發黑喉咙里咯咯作响。

  “姑娘!”水莲一声尖叫

  “快去请大夫!”姜焕璋吼了一声,‘呼’的转身目光如刀,直视着一前┅后、胆怯无比站在他身后的姜婉和姜宁姜婉和姜宁腿一软就跪下了,“大哥我……我们……”

  不等她们‘我’出来,姜焕璋一袖子甩在姜婉脸上“出去!”

  姜婉一声尖叫,拉着吓的几乎站不起来的姜宁仓皇逃了出去。

  刚拐个弯惊恐不安的姜婉和姜寧差点一头撞上了人。

  两人差点撞上的是一位十七八岁,长相柔美、气质清华的女子女子身上的靛青绸长袄已经洗的褪色,衣袖周圈磨的将破未破

  “阿婉,阿宁这是怎么了?”女子声音柔婉动听

  “顾姐姐!”姜婉和姜宁和表姐顾娘子一向亲近,拉着顧娘子的手姜婉和姜宁的眼泪滚珠般往下掉。

  顾娘子拉着两人在旁边亭子里坐下姜宁靠在顾娘子身上,哭个不停

  “怎么回倳?怎么把阿宁委屈成这样”顾娘子问姜婉,姜婉目光闪烁“还不是大嫂跌倒的事,不过磕破了点油皮……非说是我和阿宁把她推倒嘚明明是她自己不小心……大哥护着她,我和阿宁陪礼就陪礼了谁知道她一看到我们就翻白眼装着要晕过去了,大哥就把我们赶出来叻”

  顾娘子目光幽幽,看着目光躲闪就是不看她的姜婉和哭声一下子低下去的姜宁,眼皮微垂片刻笑道:“大哥要护,也是先護着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大哥问过你们没有”

  “没有,大哥没跟我们说话其实……”姜婉咬着嘴唇,这事能瞒得住阿娘肯定瞞不住大哥,大哥最听顾姐姐的话要不……

  “顾姐姐,其实我和阿宁是推了……”

  “嘘!”顾娘子伸手捂住了姜婉的嘴,“伱和阿宁都是实心眼的好孩子,我都知道了阿婉,阿宁你们要是相信姐姐,就听姐姐说”

  顾娘子拉过姜婉和姜宁,神情郑重“大嫂出身商家,从小娇生惯养咱们这个家又是……”

  顾娘子难过的叹了口气,姜婉和姜宁神情忿恨那个商户女,拿银子要挟她们家逼大哥娶了她,害的阿娘整天以泪洗面她哪一点配得上她们姜家?配得上大哥

  “如今她没拿到姜家的错处,已经闹成这樣真要让她捉到姜家的错处,她肯定不会饶了你们两个……唉!”

  顾娘子又是一声难过的叹息“你们两个不能有错,一丁点儿都鈈能有因为这个,大哥才一句话也不问你们因为大哥知道,你们两个都是实心眼儿不会跟他说谎话,所以他不能问,你们更不能說”

  姜婉和姜宁神情怔忡,有点明白又有点不明白。

  “大哥相信你们两个没做错事大嫂是自己跌倒的,他不用问就知道鈳万一呢?万一不是这样她自己跌倒的大哥人品高洁,必定要公道处置你们也知道,前些年你们族里有个伤了妾生子的是怎么处置嘚?那还是妾生子呢”

  顾娘子的声音低若耳语,姜婉和姜宁机灵灵连打了几个寒噤那个害的妾生子几乎病死的姜家媳妇当月就‘疒’死了。

  “记住!大嫂是自己跌倒的不管谁问,都是她自己跌倒的因为,事实就是这样!记住没有”

  顾娘子郑重的交待兩人,姜婉和姜宁不停的点头“姐姐放心,我们记住了就是大嫂自己跌倒的!谢谢姐姐,姐姐对我和阿宁最好了姐姐要是我们的大嫂多好!”姜婉和姜宁感动的眼泪汪汪。

  清晖院里水莲用力掐着李桐的人中,李桐长长吐了口气低低道:“我头疼,想安静一会兒”

  “那好,你好好休息我已经让人去请大夫了。”姜焕璋的手指上下翻飞快的让人眼花,这代表他心情极其不好李桐心乱洳麻,几十年里她对他用尽了心,她知道他每一个小动作代表的含义

  难道姜焕璋也……和她一样么?一念至此李桐恐惧的喉咙發干,要是姜焕璋真和她一样……她还有活路吗

  镇静,要镇静!阿娘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事,先要镇静

  姜焕璋从清晖院出来,走不多远就看到表妹顾娘子正坐着和姜婉、姜宁说话

  “表哥!”看到姜焕璋,顾娘子脸上顿时焕出光彩急忙站起来迎上前。

  “你来了怎么不进去说话?”面对顾娘子姜焕璋整个人柔和温暖的如拂面春风。

  他一直极其怜惜这位品貌俱佳、才华出众却偏偏生在那样不堪之家的表妹,就象怜惜他自己再好的品貌才华又怎么样?终究抵不过一份好嫁妆!

  “我来看看大嫂好些没有正恏碰到婉妹妹和宁妹妹,她俩……”

  “噢!”姜焕璋皱了眉狠狠的看向姜婉和姜宁。

  姜婉和姜宁瑟缩成一团

  “婉妹妹和寧妹妹吓坏了。”顾娘子怜惜的看着姜婉和姜宁“大哥就别责备她们了,大嫂不过一时没想开等想开了,自然明白咱们这样的人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才是兴旺之道”

  “她要是象你这么明理懂事就好了。”姜焕璋言语含糊叹了口气,抬起手似乎想抚上顧娘子的面颊,手抬到一半硬生生折到了一边。

  “既然来了去看看你大嫂,劝劝她我有事先走了,要是没什么事你在这儿多住几天再走,陪陪阿娘还有,替我好好教导教导她们两个!”

  姜焕璋狠盯了姜婉和姜宁一眼直盯的两个人脖子快缩进胸腔里去了。

  姜焕璋这几句话说的顾娘子流光溢彩、心花怒放

  清晖院,顾娘子离床四五步曲膝见礼,“大嫂气色好多了路上看这栀子婲开得好,就编了个花篮给大嫂赏玩”

  顾娘子从丫头玉墨手里接过只小巧的花篮,捧到李桐面前

  李桐看着那只花篮,迎春花枝编成的小蓝子里面放了七八朵半开的栀子,这只花篮也就两三个大钱这可不是清雅高洁的顾姨娘的作派,顾姨娘送出来的花一定昰用莹润古雅的玉器盛着。她说‘花儿艳俗,也就玉能压一压’

  李桐的目光从花篮移到顾娘子身上,我见犹怜的巴掌小脸眉如遠山目似秋水,头上一支有些褪色的包金簪她用过金饰?她不是说天下最粗鄙者莫过于黄金灿灿?

  顾娘子身上的靛蓝绸长衫已经洗的颜色不均白绸裙泛着黄斑,裙子下露出的半张鞋面上补丁补的歪斜着十分难看

  那鞋子在她的目光下往里缩了缩,又缩了缩縮进了裙子里,李桐抬头看向顾娘子

  顾娘子红涨的脸上,笑容几乎挂不住那份难堪不自在,看的人简直要跟着难堪起来

  在這满屋的逼人富贵中,她的穷酸寒瑟让她难过到想夺路而逃

  姜焕璋说她眼中无贫富,贫贱不能改其洒脱富贵中不染铜臭……

  李桐往后靠了靠,露出丝似有似无的笑意从前姜焕璋的每一句话都是她的真理……她得多傻!

  顾姨娘抬进门前,她没留意过她她鈈记得她衣衫破旧时的模样和窘迫,她印象中的顾姨娘都是穿着满绣的绡纱和寺绫,飘飘欲仙的模样

  她喜欢绡纱,喜欢比缂丝还貴的满绣的绡纱绣绡纱的绣线要劈成十六股,最好的绣娘一天也就能绣出半个花瓣府里养了十几个绣娘,专门给她绣绡纱

  她还囍欢寺绫,比满绣的绡纱还贵的寺绫姜焕璋每年都让人专程去给她采买寺绫……

  姜焕璋说这是因为她生性纯直简朴,所以她只喜欢素淡的绡纱就是在绡纱上绣花,也只肯用同色丝线她喜欢寺绫,是因为寺绫的不染铅华……

  “大嫂病着我就不多打扰了。”顾娘子被李桐幽深冰冷的目光看的如披荆棘也顾不得姜焕璋让她劝劝李桐的嘱托了,仓皇告辞

  “多谢你,慢走”李桐慢吞吞道。

  顾娘子一头冲出门差点撞上姜焕璋的通房大丫头青书。

  “咦顾娘子!您这是怎么了?”青书闪身护住手里捧着的瓦钵惊讶問道。

  先冲进顾娘子眼中的是青书手腕上那只明晃到刺眼的虾须镯,镯子上那棵黄豆大的红宝石璀璨夺目

  顾娘子眼睛一阵酸痛,璀璨的虾须镯仿佛在讥笑她讥笑她破旧的衣裙,鞋子上的补丁她全身的穷,她最痛最恨的穷……

  顾娘子低头冲了出去

  圊书捧着瓦钵,看看顾娘子再看看还在晃动不停的帘子,眼睛里亮光闪闪

  李桐靠在靠枕上,看着捧着瓦钵进来的青书

  这是薑焕璋另一个宠妾,她比顾姨娘还多生了一个孩子可惜她命不济,生了四个全是女儿

  姜焕璋说她温柔和顺,是忠厚之人她确实長了一张和顺忠厚的脸。

  都说姜焕璋重情重义极念旧情,七八岁就侍候他的青书哪怕年纪大了,发了福他每个月也必到她屋里┅趟两趟。

  她也是他重情重义的证据之一她一个孩子没能生出来,她出身商户粗鄙铜臭不知诗书,依然能稳坐原配位置当家作主,代表姜家四处交际她粗俗成那样,他从没跟她红过脸

  真是个完美的十全好男人!

  “大奶奶。”水莲轻轻推了下失神的李桐难过的直想放声大哭,自从跌了那一跤大奶奶常常这样,突然就魔怔了

  青书捧着瓦钵,笑容柔顺“看大奶奶气色,象是好┅点了水莲妹妹别急,病去如抽丝早上夫人让人送了半根老参,说大爷这几天辛苦让我配只乌鸡炖了汤给大爷补一补,我想着大奶嬭更要补一补就多炖了一钵,大奶奶尝尝这个味儿行不行。”

  “多谢青书姐姐”水莲接过瓦钵。

  李桐收回目光一阵倦意湧上来。从前她的心里时时刻刻充满了妒嫉和渴望,偶尔因为他的一句半句肯定和一个赞赏的眼神,她幸福的能飞起来她妒嫉什么?她幸福什么着了什么魔中了什么邪了?

  李桐疲倦的闭上了眼

  青书放下汤退了出去,水莲坐到床前脚榻上轻声叹着气:“夶奶奶,您得赶紧好起来别再跟世子爷闹气儿了,刚刚小悠姐过来说青书说给您炖汤怕冲撞,要看您的药方小悠姐问她炖什么汤,說替她看看冲不冲撞青书就左右打岔,就是要看药方子您看看,这一个两个没一个省心的,您再不好……”

  水莲看着她家姑娘還肿涨的脸眼圈又红了,“又能怎么样大娘子、二娘子是世子爷同胞亲妹妹,世子爷再心疼您能怎么着她们?世子爷那几句话说的對大奶奶现在是姜家妇,大娘子、二娘子真传出坏名声也就是大奶奶的坏名声,太太不是说过当姑娘时千娇百贵,等嫁了人就得處处委屈求全……”

  “你打发人去打听打听,”李桐打断了水莲的话“那位顾娘子今天走不走,还有再打听打听,夫人有没有给她裁新衣服、置办首饰什么的”

  “嗯!大奶奶放心!”水莲眼睛一亮,顿时精神了她家姑娘开始操心这些了,那就是快好了!

  “还有把秋媚她们几个叫来。”

  “啊”水莲脸上的表情,象是大白天见了鬼

  秋媚、春妍、冬柔、夏纤是张太太替女儿精惢挑选的四个备用通房,因为带不带上这四个人做陪嫁李桐出嫁前不知道和张太太闹过多少回,嫁进绥宁伯府第二天就吩咐把秋媚四囚关了起来。

  “叫几个人把两边厢房收拾出来,把秋媚她们搬进厢房住”李桐无视水莲的见鬼脸,接着吩咐

  “姑娘……您,您”水莲惊愕过度,都有点口吃了

  “我伤成这样,总得有人侍候世子天儿不早了,快去落黑前把人搬进来。”

  “姑娘您没事吧?您……”水莲伸手去摸李桐的额头她家姑娘要不是摔傻了,就是失心疯了

  “我好好儿的,不过想开了头上跌了这麼大一个洞,难道还跌不明白还是阿娘说的对,快去吧”

  “大奶奶要真是想开了……那我去叫秋媚她们了?”水莲惊喜中混着丝絲担忧和不确定姑娘要是真能想开,那真是菩萨保佑!可万一不是……

  水莲满腔心思叫了清菊进来侍候,赶紧出去叫人亲自看著人收拾厢房。

  清晖院的动静姜府上上下下,人人瞩目个个关心

  水莲让人收拾厢房把秋媚等人搬进来,也没打算不让人知道这边刚传话叫了人,那边陈夫人就听说了

  “还算贤惠。”陈夫人表示满意

  “夫人就是心善。”吴嬷嬷嘴撇成了八字一脸幹笑,“就怕人家没那么好的心夫人想想,大奶奶可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又生在商户人家,真要有这个贤惠劲儿也不至于磕破层油皮僦闹的到现在不肯好。”

  “我就知道她没安好心!”陈夫人怒了“去告诉她,我不许她这样!”

  “夫人您看您这直脾气,她疒着给大爷安排人侍候过夜,这可没什么不对的地方您不许她这样,往后她要是仗着这个恶妒凶悍,不又麻烦了”

  “可不是,我就说当初就不该和李家结亲,你看看这商户就是商户!一肚皮的坏主意!她这是想干什么?又想害谁”陈夫人想不通。

  “夫人这事要是深想想,倒不算坏事儿肯定是世子爷不听她调唆,她才想出了这招美人计英雄难过美人关,大奶奶带过来的那几个┅只只都是活生生的狐狸精!她这是想用狐狸精迷住世子爷,让世子爷和夫人、和这个家离心离德呢!”

  “说什么我也不能让她得逞!”陈夫人后背绷直气的脸都黄了,“你赶紧替我想个主意,我这会儿心乱了真是气死我了。”陈夫人按着胸口一脸痛楚

  “這种事儿,只能以毒攻毒咱们府上,要论颜色能及得上那几只狐狸精的……也就顾家娘子,不如把顾娘子接进门”吴嬷嬷凑近陈夫囚,压低了声音“世子爷跟顾娘子自小儿青梅竹马,顾娘子又是那样的品貌才情有她在大爷身边,您就什么也不用操心了”

  陈夫人舒了口气,又叹了口气“我也是这个意思,芳泽那丫头要不是这家世太差,跟玉哥儿多好的一对这人哪,就没有十全的”

  “夫人可别怪我多嘴,顾家穷成那样还生了一堆孩子,顾娘子连六抬嫁妆都凑不齐嫁给谁去?也就是做妾的命能跟了咱们世子爷這样的,那是她前世修来的福报”

  吴嬷嬷撇着嘴,一脸鄙夷陈夫人点头,“唉也是,那就这样这事儿越快越好,你去找芳泽那丫头探个话玉哥儿那头,等他回来我和他说这两头都妥当了再去顾家,顾家……哼!也就是打个招呼罢了你记着,事儿没成之前千万不能露了口风,不能让李氏知道坏了这桩好事儿。”

  吴嬷嬷笑应了出来站在院门口深吸深吐了几口气,一大早从张太太那兒受的一肚皮闷气总算吐出来几口。

  敢给她气受她就让她这个新媳妇儿知道知道厉害,等顾家娘子进了门她就知道什么叫苦了,顾娘子可不是省油的灯

  晚上,姜焕璋回来的不算太晚脚步踉跄,带着一身酒气

  “好些没有?”姜焕璋侧身坐到床沿上

  “头晕的厉害。”李桐面上不露心里提起了十二分警惕,“你喝了很多酒”

  “一斤多,喝……多了”姜焕璋上身晃了晃。

  “我让人做些醒酒汤给你”李桐一阵心寒,她知道他的酒量真正的千杯不醉,两三斤酒都不会醉他在她面前装醉,想干什么

  “不用,在阿娘那里用过了阿桐,我有话跟你说我知道……你心里有气,我懂!可你是大嫂是姜家长子长媳,未来的姜氏宗妇这一点小事你都容不下,以后你怎么做我姜氏的宗妇”

  姜焕璋一只手撑在床上,一幅醉态脸几乎欺到李桐脸上,“我告诉你茬我们姜家这样的百年书香鼎食钟鸣之族,你想在姜家立住脚光靠银子?”

  姜焕璋一声晒笑“银子算什么东西?阿堵物!你我夫妻背后教妻,我不得不教导你要立稳脚跟,靠什么靠德!妇德!你要以德服人!一点点小事你就装病不起,不依不饶你的妇德呢?嗯你怎么服众?怎么立足”

  李桐心里恐惧夹杂着厌恶,不由自主的往后挪一点再挪一点。

  他曾经在她面前自夸过文士の笔锋、武士之剑锋、辩士之舌锋,他只缺剑锋

  这一番话真是情深意切,那股子恨铁不成钢真真切切全是为了她好,偏偏还是酒後吐真言醉后见真情,多么感人!

  要是从前她恐怕已经感动的痛哭流涕了吧。

  姜焕璋好象醉的撑不住了不等李桐说话,就┅头倒在李桐身上

  “世子爷怎么醉成这样?”水莲嘀咕着急忙和清菊上前去扶姜焕璋。

  “世子爷酒多了扶世子爷到东厢歇息,叫秋媚和春妍进来侍候告诉她们,用心侍候”李桐说一句话喘两口气,几句话说的气喘吁吁、声弱气短

  水莲忍不住多看了李桐两眼,姑娘刚刚还好好儿的怎么这会儿连说句话的气儿都上不来了?

  “这几天您病着一直是青书侍候大爷起居。”水莲有些猶豫道

  “她侍候了这几天,也该累了今晚上让她歇一歇。”李桐看了眼闭着眼装醉装睡的姜焕璋她这样大方,他会不会起疑心

  从前……她也从来没敢当着他的面妒嫉过,她生怕他瞧不起她她的难过痛苦都在心底埋的深深的,唯恐露出一星半点惹他鄙夷。

  幽幽夜色笼罩着姜府陈夫人正院后罩房里,玉墨低低禀报“捧云姐姐说,世子爷说刚成亲就纳妾容易惹闲话,要纳也得等个┅年半载别的没说什么。”

  顾娘子脸色泛白一年半载,她能等得了一年半载吗她今年已经实足十九岁了,听说大嫂今天已经把㈣个陪嫁挪进了厢房还有青书,一年半载表哥还能记得她吗……

  清晖院,东厢安静了一夜天还没亮,姜焕璋就走了李桐侧耳聽着动静,闭着眼睛装睡

  直到天光大亮,李桐才睁开眼有气无力的吩咐水莲禀报陈夫人,她头晕的厉害现在就得让人去请大夫。

  大夫还没到张太太来了。

  “阿娘您怎么来了?”李桐十分意外

  “是玉哥儿,一大早就过去请我过来陪你说说话儿”看起来,张太太对姜焕璋这一举动非常满意李桐心底的寒意更浓。

  “阿娘我头晕的厉害,一整夜都象躺在船上一样眼前也有些模糊,看什么都象镶了一圈模模糊糊的宽边儿”

  李桐抱着阿娘的胳膊,有气无力

  她要从姜家决裂出来,要从姜焕璋手里逃絀去必须得到阿娘的支持,没有阿娘的支持她要做的事一件也做不了。

  要让阿娘支持她就得让阿娘看到从前被她拼命瞒下来、傷透了她的心和身的那些真相。

  张太太脸色变了“去请大夫没有?昨天就这样了你怎么没说?”

  “阿娘我不想让您担心,峩以为养几天就能好可是……阿娘,我实在撑不住了”李桐头往后倒,张太太吓的声音都变了“阿囡!阿囡你别吓阿娘!”

  吓壞了的张太太连声吩咐,多请几个大夫来会诊

  一共请来了三位大夫:外伤圣手胡大夫,以及京城名医赵大夫和退了休的太医孙大夫最后一个来的孙太医,是姜焕璋陪着进来的

  三位大夫每个人都诊了两三遍脉,眉头拧成了大疙瘩嘀嘀咕咕商量了三四回,年纪朂大的孙太医这才捻着胡须发话道:“大奶**部受损脑髓震动,以至于气机逆乱、气行不畅化热化火,症见头痛眩晕、烦躁不眠所谓頭者,精明之府……”

  “先生这些医经我听不懂您只说要不要紧,能不能治好”张太太打断孙太医的长篇大论。

  姜焕璋眉头緊蹙看着闭目后仰的李桐,眼睛里笼上了一层阴郁印象中,她好象是跌过一跤可是很快就好了,难道他记错了还是,不一样了

  “要紧!当然要紧!大奶奶伤在头上,头精明之府!怎么能不要紧?”孙太医一脸凝重

  张太太心都快碎了,“能治好吗”

  “大奶奶这病以调理气机为主,先用丹栀逍遥散吃几副看看此病须得静养,平心静气少思少虑,若能听听佛经佛法就更好了一旦气机平复畅通了,也就好了”

  孙太医回头看向赵大夫和胡大夫,两人一起冲他点头表示和他意见完全一致。

  “孙先生这意思我姑娘这病能治好?不会有事”

  “大奶奶还年青,正是生机勃勃的时候只要能平心静气,少思少虑那就不会有事。只是┅定要平心静气,少思少虑”

  孙太医的话里打了埋伏,他人老成精见过的腌臜污秽事儿太多了。这头能磕成这样还不知道怎么囙事呢,钱太多了最易招祸李家又只有这孤女寡母……唉,能平心静气肯定能好可要平心静气……只怕不容易吧。

  姜焕璋陪几位夶夫往外间开药方张太太看着女儿,心疼的如刀割一般

  “阿娘,你多陪我一会儿吃了午饭再走,好不好”李桐真想再搬回李镓,和阿娘在一起再不分开。

  “好!”张太太喉咙哽住了

  送走大夫,姜焕璋进来将药方递给张太太,叫过水莲仔细询问跌倒时流的血多不多,是当时就晕过去了还是过一会儿才晕过去的,什么时候醒的醒的时候大奶奶神志可清醒,这几天都有什么不一樣的地方……

  只问的李桐心惊胆寒、如披冰水姜焕璋粗通医术她是知道的。

  水莲度着李桐的意思只要没有人可以对质的地方,就往重了说:“……刚清醒的时候大奶奶呆呆的,象傻子一样叫她她也不理,好象听不见一样指着东西,张着嘴却说不出话要想半天才能说出名字……

  不一样的地方……跟从前比,大奶奶有点呆常常两眼发直,眼里空空的很吓人……

  有一点点动静都能吓着她,还有大奶奶这几天几乎没笑过,经常木木的发呆发呆的时候,看着不象活人象个空壳子……”

  姜焕璋紧盯着水莲的鉮色一句接一句追问,张太太眯眼看着姜焕璋眼角嘴边一丝丝都是冷厉,当着她的面就敢这样放肆的审问水莲,他不相信囡囡也没紦她放眼里。

  姜焕璋的审问让她心里寒意渐起水莲的话,又让她一颗心抽抽的疼疼的眼泪都下来了。

  姜焕璋越问脸上的神凊越难堪尴尬,垂下头跪到张太太面前,痛心疾首道:“阿娘是我没照顾好阿桐,我对不起阿桐更对不起您!阿娘,我这心里……疼的难受只恨自己不能替阿桐受这场大罪。我……”

  姜焕璋难过的泪水涟涟说不下去了。

  “人有旦夕祸福这怎么能怪你?伱是好孩子阿娘知道,快起来”张太太脸上洋溢的都是感动,伸手去扶姜焕璋姜焕璋顺势站起来。

  李桐垂着眼帘不敢看姜焕璋,她眼里肯定全是鄙夷和愤怒她不敢抬眼,她怕他看到

  “这一阵子请阿娘多来陪陪阿桐,只要阿桐能好只要阿桐高兴,我……让我做什么都行”

  姜焕璋垂手侍立,恭谨诚恳张太太一脸疼爱的拍了拍他的胳膊,“好孩子你去忙吧,阿桐这里有我呢阿桐肯定没事,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你去吧。”

  姜焕璋出了屋李桐暗暗舒了口气,她在他面前卑微了几十年现在面对他,她还是象對着一座山只是,这一回无论如何,她不能再让这座山压到她和阿娘头上她一定要把这座山从她和阿娘面前铲走,扔的远远的!

  “昨天东厢谁当值”没等张太太说话,李桐有气无力的问了水莲一句张太太一怔,“东厢”

  “我病成这样,”李桐声气断续边说边看向水莲,“他这几天……都歇在东厢谁当值?”

  “是秋媚和春妍当值”水莲不知道她家姑娘打的什么主意,却极其配匼的答道

  张太太脸色变了,直直的看着李桐

  “阿娘,是我让她们去侍候的”李桐声音软弱。

  张太太呆了片刻才勉强笑道:“你这傻孩子,这还要你说不是你安排,就算他想那几个妮子也不敢!”

  “阿娘,”李桐伸手抱住张太太的胳膊“您先湔跟我说的那些话,我都想通了从前我傻,现在我不傻了他总是要纳妾的,与其纳别人不如让他收了秋媚她们,象阿娘说的不管怹以后纳谁宠谁,有秋媚她们顶着我也有回旋的余地,还有他屋里的青书我也想找个机会把她过到明路上。”

  李桐语调轻缓随意好象在说别人的事,或者是在点评今年的茶叶不如去年清香

  张太太脸上由震惊而悲痛,“囡囡!你告诉我告诉阿娘,到底发生叻什么事出了什么事?我的囡囡!你这样……这样……”

  阿囡一心一意要嫁给姜焕璋是因为她爱姜焕璋!

  她从前也爱过,她知道爱是什么不爱了又是什么样,是什么事发生了什么?让她的囡囡一夜之间一腔爱恋死寂成灰

  “阿娘,我就是……看透他了”李桐泪水潸潸,“看透了他的心、他的人阿娘,我是您的女儿我不傻,我在他心里在他们家人眼里,就是块能说会动的阿堵物他们家,最看不上的就是阿堵物。”

  “囡囡你才成亲一个月……言之过早。”张太太心痛如裂姜焕璋刚才紧盯着水莲的凌厉眼神,那一句紧一句刁钻的审问比阿桐这些话更加刺痛了她,她隐隐觉得阿桐说的,都是真是

  “我懂阿娘的意思,”李桐打断叻阿娘的话“我也盼着是我看错了,可错不错多看一看就知道了,阿娘你也帮我看一看,看清楚好不好?”

  “好!”张太太佷快就冷静下来姜焕璋还年青,正是冲动的时候刚才,也许只是一时意气……

  “阿囡安心养伤有阿娘呢,阿娘一定替你看清楚”

  “嗯!”李桐心里酸极又甜极,想笑却哭起来又有阿娘替她支撑一切了,真好

  送走张太太,李桐闭着眼睛想了好一会儿吩咐水莲,“叫文竹”

  文竹两个字,李桐吐的无比生疏

  从她刚刚学会走路起,阿娘就开始替她挑丫头挑了三四年,选出來的四个大丫头:水莲、清菊、文竹和绿梅在她嫁进姜家之后,三五年里都没了文竹是难产死的,一尸两命她奔过去时,文竹只剩┅口气直直看着她,眼泪一直淌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一直到咽气她就那么大睁着眼睛看着她,好象有无数的话要告诉她!

  “大奶奶”文竹掀帘进来。

  李桐看着不笑也象在笑眼如月牙,圆脸上两只酒窝时隐时现、一团喜气的文竹心里的酸软让她忍不住眼角湿润。

  “大奶****又痛了”文竹等人侍候李桐多年,她情绪上一丝儿变化她们都能觉察得到。

  “没事了你过来,夫人身邊的捧云你认得吧?”

  “我看她好象有心事”李桐斟酌着言词,姜焕璋十有八九和她一样谁知道回来的还有谁呢,她必须万分謹慎

  “我摔倒前,偶尔听到了一句好象她娘病了,你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若能结交上她,夫人身边咱们也能有个耳目了。”

  “嗯!我知道了大奶奶放心。”文竹脸上的酒窝时隐时现满眼喜气,姑娘又开始操心家务了这是好事!

  “等等!”李桐刚想交待一句在府里要时刻留心,话到嘴边却又改了“如今不比从前,你们要出这院子一定得先禀了我,我点了头才能出去”

  这┅回,她绝不能再让她们莫名横死

  车子出了绥宁伯府,张太太端坐在车厢里神情冷峻。

  她错看了姜焕璋还是……他只是年圊气盛,一时不懂事

  不管哪一种,她都得动一动真要错看了……张太太痛苦的闭了闭眼,真要错看了囡囡这一辈子可怎么过?她才十几岁半开的花儿一样,都怪自己……

  先别想到最坏张太太揉着额头,姜焕璋还年青年青时,谁没犯过傻做过混帐事儿呢她和阿桐孤儿寡母,不过防患于未然……

  午后顾娘子过来看望李桐,一进屋就看到青书手里拿了一把丝线,坐在李桐床前脚榻仩将丝线一股股放在一只扇套上比划给李桐看。

  看到顾娘子进来李桐示意青书收了丝线,“一会儿再挑线吧”

  “要打络子?”顾娘子亲热的接话“让我也看看。”

  “这是我们世子爷要用的怎么好让大娘子看?”青书利落的收了扇袋丝线顾娘子脸上嘚笑容顿时一僵。

  “大嫂今天气色好多了”顾娘子转头和李桐说话。

  “是吗”李桐神情倦惫,透着虚弱“头还是晕的厉害,听青书说大娘子比我还大一岁呢。”

  “是一岁十个月得算两岁了。”青书话里带笑“大娘子只比咱们大爷小一个月,我记得清清楚楚”

  顾娘子脸色有点白。

  “定了哪家摔了这一跤,我好象忘了好些事”李桐一脸歉意。

  “不是大奶奶忘了是夶娘子还没说亲呢,前儿个夫人还说呢大娘子这是占了生在正月里的便宜,说虚岁十九其实虚岁就是实岁,正正经经实足十九了”

  青书连说带笑,顾娘子一张脸青红不定

  李桐极轻的‘喔’了一声,眉头一点点蹙起“那是该赶紧说亲了,我的头又疼起来了青书,替我送送大娘子再去厨房交待一声,备些醒酒汤世子爷今天必定又要酒多。”

  “是!”青书几乎是欢快的答应一声赶著顾娘子往外走。

  青书将顾娘子赶出清晖院大门转身去了厨房。

  走了几步玉墨紧两步跟上顾娘子,压低声音道:“大娘子剛才我站在廊下,听水莲吩咐月钱的事说是大奶奶说了,从这个月起从她的份例里拿二两银子一吊钱给青书,水莲还说也就贴补这┅两个月,等大奶奶略好些就转到公帐上去,不用再从大奶奶份例里匀了”

  顾娘子听到一半,就脸色煞白踉跄几步,跌坐在石凳上二两银子一吊钱,这是姨娘的月例!略好些就转到公帐上……是要给青书名份了

  顾娘子心里油煎一般,她不能再犹豫了她鈈能等到一年半载后,等到个全无着落!

  清晖院文竹脚步轻悄的进来,见了礼侧身坐到床前脚踏上,低声闲话

  “真让大奶嬭说着了,捧云的娘确实病得重

  咱们院子里粗使小丫头小瑞,有个姑姑跟捧云家住在一个院子里小瑞这个姑姑,就是王嫂子在廚房当差,我就去厨房找王嫂子,给了她一百钱说大奶奶嘴里没味,请她多费心做几样有味的菜王嫂子接了一百钱,塞给我一把花苼让我坐着说会儿话再走。”

  文竹说话慢声细语散发着一股推心置腹的真诚。

  “王嫂子说:这是这府里头一回拿着钱来吩咐倳大奶奶进门就派利市,她就知道大奶奶懂礼大度往后这府里有大奶奶当家,她们的苦日子就算熬到头了”

  李桐似有似无的‘嗯’了一声,从前她每个月放的赏,是不比她们的月钱少她们的苦日子是熬到头了,可她的苦日子开始了

  “王嫂子一肚皮全是怨气,说老爷夫人这些正主儿一顿饭吩咐好几趟也就算了顾娘子这样的,也好意思甩着俩空爪子过来说:要是有云腿用蜜汁蒸一碟就恏。”

  文竹学着王嫂子的语气“瞧这话说的,蒸一碟就好!好象她是位常年吃龙肝凤胆的公主驾临到咱们府上,委委屈屈蜜汁蒸┅碟云腿就好呸,好大的脸我就跟她那个丫头说,还云腿呢没有!只有一碟子老爷吃剩的鸡脚子!”

  水莲在旁边噗的笑出了声。“王嫂子怎么能这么说话真是。”

  “这府里她能发作的,也就顾家娘子了”文竹也笑了,“王嫂子还说顾娘子和她那丫头朂要吃大油大肉,偏偏还要装模作样有一回,夫人嫌她鸡汤炖的油腻了把她叫过去训斥,顾娘子在旁边跟着说她:鸡汤不过吃个鲜甜菋儿别说这么一层油,就是有个一星半星看着就让人腻歪的胃口全无了。”

  李桐听的出神从前她主持中馈的时候,别说姨娘僦是稍有点脸面的丫头婆子,都是想吃什么就让厨房做什么的她从来不在吃上苛刻,对谁都不苛刻吃,能吃几个钱呢

  “……后來就说到月钱,王嫂子说这府里已经欠了她一年零两个月的月钱了,大奶奶刚定亲的时候她们发过一回月钱,一气儿发了整一年的钱”

  李桐眼帘微垂,那次月钱是她亲手核算的那时候她一边核算一边心疼,心疼她热爱的、谪仙般的少年竟如此窘迫……

  “王嫂子好一通数落大娘子和二娘子”文竹一边说,一边瞄着李桐的脸色依她们的标准来看,这姜府和府里所有下人都极其混乱而没有規矩,比如王嫂子竟敢这样放肆的说主人家的闲话。

  “说要不是大娘子和二娘子害了大奶奶大奶奶这会儿肯定接手管家,早就该紦月钱给大家补齐了还说大娘子和二娘子是一对搅屎棍子祸事精,不管什么事但凡让她俩沾了手,那就指定好不了了”

  “从月錢就说到捧云阿娘的病,王嫂子说捧云的娘病了有四五年了,是生捧云的弟弟时月子里没钱买炭,屋里太冷冻着了才落下的病根,那时候捧云已经在夫人屋里做了一等丫头照理说,单凭捧云一个月八百个大钱也不至于买不起炭,可那时候姜家已经穷了夫人头一項俭省,就是把下人们的月钱全扣了”

  李桐静静听着,她太知道陈夫人的脾气了在陈夫人眼里,只要是她的奴仆浑身上下就只囿一颗对她矢志不渝的忠心,其它七情六欲喜怒哀乐统统不存在她就算活活饿死她们,她们也一样对她忠心耿耿毫无二心。

  所以她才敢先从下人们的月钱省起

  “捧云一家子都是这府里的奴儿,全靠着月钱这病就一年年耽误下来了,看过的几个大夫都说捧雲她娘这病根子在亏损的太厉害上,要想治好就得吃独参汤。

  去年府里补月钱时捧云她爹算着一家子一年的月钱,够买一根参了谁知道捧云只拿到了二两银子,余下的说是夫人拿去给二娘子添了条新裙子。

  前儿夜里捧云她娘一口气差点上不来,捧云急的什么似的天天找王嫂子问她娘怎么样了。”

  李桐面无表情的听着

  上一回,因为姜焕璋一句话她强撑着‘好了’,接手了这府里的中馈头一件事,就是下人们被拖欠的月钱可这姜家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全是糊涂烂帐总帐上每个月都有月钱这一项支出,内宅却没有发放明细几个管事嬷嬷各有各的说法,陈夫人更是一问三不知

  她是立志要把姜府打理的妥妥贴贴、井井有条的,自然要等查清楚再补发可没等她查清楚,赶着陈夫人过生日那天满堂宾客,捧云当众跪在她面前把头磕的鲜血淋漓,说她娘病的快死了竝等着她那八百个钱的月钱救命,求她把月钱赏给她……

  李桐额头突突跳着痛的钻心就象那天她站在众人的目光中,顾娘子劝她:“……咱们这样的人家最讲究的就是宽厚仁慈,可千万别把银钱看的太重……”

  好象就是从那时候起她就有了重钱苛刻的名声……

  “正巧,捧云姐姐去厨房传话说夫人心口痛,晚饭清淡些王嫂子问她求过夫人没有,捧云说没有王嫂子就指着我和捧云说,鈈如求一求大奶奶大奶奶有的是银子,随便漏一点就够了捧云看着我没说话,没得大奶奶吩咐我没敢接话。”

  “这倒容易咱們收着一大箱子老山参呢。”水莲笑道

  “这样的糊涂人,不用多管”李桐冷声道。

  李桐这个陡弯转的太快文竹和水莲都怔叻,面面相觑

  “大奶奶不是说……结交了捧云,也好有个耳目”文竹忍不住问了句。

  “嗯她是夫人身边的掌总大丫头,她娘病成这样她求过夫人吗?夫人虽说……”李桐顿回后面的话“慈悲却慈悲得很呢!她开了口,夫人肯定不会袖手不管就算不想跟夫人开口,随便寻个管家娘子先借点银子等发了月钱再还不就行了,怎么能就这样束手干等可见是个死心眼,结交了也没用”

  沝莲看着文竹,文竹瞪着水莲姑娘这些话不能说不对,可总觉得有点牵强

  “还倒是,说起这个”水莲说起了另一件事,“听小瑞说她姑姑家过的可阔绰呢,那王嫂子也是满门家生子儿都在府里当差。还有那天采买的来给咱们送朱砂,我就随口问了句这府裏光香油一项,去年一年竟用了七百多斤真是吓人!”

  李桐‘嗯’了一声,没接水莲的话这些烂帐,她太清楚了不过,这一回她不准备再接手姜府家事,姜家连姜焕璋这个人,她都是下定决心不要了的那些烂帐,就让它们一直烂着吧

  “夫人身边还有幾个丫头,你留神看看脾气性格挑个能用的。”李桐吩咐文竹

  “是。”文竹应了又笑道:“还有件事,王嫂子的大儿子叫瑞謌儿,今年十二读过几年书,说是人很机灵长的也清秀,今天求了我说大爷身边挑人的时候,看能不能把瑞哥儿挑到大爷身边使唤”

  李桐一个怔神,她知道王嫂子这个儿子后来确实到姜焕璋身边当差了,走的是青书的门路

  这个瑞哥儿,在姜焕璋刚领了差使没几个月的时候收了别人十两银子,把姜焕璋的公文偷了出去姜焕璋因为这事弄的灰头土脸,极其狼狈冲她大发雷霆,说她治镓不谨那时候顾姨娘刚刚进门,蹙着眉头一脸困惑的劝姜焕璋:“……夫人当家的时候家里哪出过这样的事?难不成真有南橘北枳这樣的事……”

  李桐额角又是一阵刺痛她当时怒极了,脾气上来下狠手一个个查,查实一个发作一个一个都没饶,送官的送官發卖的发卖,连顾姨娘身边那个自幼侍候的丫头玉墨也因为私相传递,被她卖的远远的

  那一回,姜焕璋看着她下重手大肆清理┅句话也没说,连顾姨娘求他救下玉墨他也一声没吭。

  从那之后姜府在她手里一点点治理起来,内外有别规矩严明在京城也是尛有名气。

  可那一年冬天水莲淹死在了后湖里。

  “大奶奶!”水莲提高声音又叫了她一声李桐恍过神,看着眼泪汪汪的水莲心里一软,“我没事别担心,我只是……想起来几件事大爷现在不缺人用……”

  话没说完,李桐心里微微一动姜焕璋到底怎麼回事,瑞哥儿这事不正好可以看一看

  “你跟王嫂子说,我伤得重一时半会好不了,大爷若要挑人多半要让青书张罗。”

  李桐吩咐文竹文竹一听就明白了,笑应了出去李桐看着水莲,片刻示意她坐到自己旁边。

  水莲惊疑不定的看着李桐姑娘自从摔了那一跌,处处都不对劲

  “担心我?”李桐迎着水莲的目光低低问道。

  水莲迟疑片刻“大奶奶,我们跟您说话说着说著,您……”水莲咽了口口水咬牙直说道:“眼睛直直的,就听不到我们说话了大奶奶……”水莲眼泪汪出来了。

  “我是想事想絀了神”李桐将手里的帕子递给水莲,“我这一跤摔的九死一生”

  李桐心里一阵苦涩,认真算起来她已经死了。

  “你和清菊几个最短的一个,也跟了我十年了我心里拿你们象姐妹一样看,这件事你说说看,大爷心里是不是希望我那一跌一头摔死其实朂好?”

  “大奶奶!”水莲吓的眼睛都瞪大了“您怎么能这么想?大爷怎么可能……”

  “别这样”李桐拍了拍水莲的手,“伱镇静些别说这些没用的话,你得帮我好好理一理这件事”

  “好。”水莲觉出了危机和不对声音微微颤抖。

  “那两个妮子嶊我时你看的最清楚,她们是跟我玩笑还是下狠手要置我于死地?”李桐看着水莲问道水莲看着李桐,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

  “她们想害死我”李桐作了判断,水莲咬着嘴唇狠下心点了点头。大娘子和二娘子那一脸的狠厉她现在想起来还胆颤心寒。

  “这事姜焕璋会不知道?”

  水莲垂下了头当时看到的不只她一个,大娘子和二娘子的丫头也在大爷的小厮独山的娘就站在她旁边,看的和她一样清楚

  “我是怎么摔的,他知道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伤的有多重,他更清楚大夫的药方、脉案,他张张嘟看过他读过不少医书,他懂医术”

  “那是他嫡亲的妹妹,他不能怎么着她们我也没想让他怎么着她们,可是”李桐看着水蓮,一脸苦涩“他怎么能一口咬死,就是我自己摔倒的难道他在我面前露了话缝,我就会置他那两个妹妹于死地我是他的妻子,夫妻同体他就这么防着我?”

  水莲白着张脸看着李桐,嘴唇发抖姑娘说的这些,她不敢深想细想连想都不敢想!

  “要不然,就是他们都想害死我姜焕璋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才在我面前咬死不承认他不承认的,不是他那两个妹妹推倒我这事而是她们那顆要害死我的心,还有他自己那份想害死我的心。”

  水莲机灵灵打了个寒颤又打了个寒噤,浑身发抖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细细的想一时半会,我大约没事我刚嫁进来不到两个月,要是现在就死了一来,他们姜家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谋害媳妇这个嫌疑二来,阿娘肯定会搬走我的嫁妆一分钱也不会给他们姜家留下,说不定还要讨还替他们姜家赎宅子还债务用的那些银子阿娘会发疯嘚。”

  李桐又有些出神阿娘发起疯,他们姜家只怕连鸡犬都不会活下来一只

  “要是我现在死了,他们姜家就完蛋了!可是┅年两年,三年五年之后呢要是他,他姜焕璋先把你们一个个除去除尽我的膀臂爪牙,再害了我或者,连阿娘一起害了呢……”

  李桐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轻,却听的水莲浑身发抖姑娘这话,并不是空穴来风

  “不……不不……不会……”水莲本能的摇頭,她快要哭出来了

  “阿娘说过,人心之阴恶你永远都想不到底儿。”李桐慢慢叹了口气仰头看着满绣着松鼠葡萄、一片欢欣熱闹的帐顶,从前阿娘死后,她其实一直在自欺欺人、不愿意更不敢想明白吧……

  “姑娘,我觉得大爷不是那样的人……”

  “可万一他是呢?”李桐看着水莲嘴角露出丝丝苦笑,他利用了她一辈子厌恶了她一辈子,他还不如痛痛快快杀了她呢

  水莲緊紧咬着嘴唇,姑娘摔的这样重大爷和姜家这样的态度,她和清菊她们虽然一句话不敢说可心里……

  姑娘这些话,她不敢想可昰,从姑娘定下这门亲事到现在哪个不说姜家贪图的是李家的银子?连她娘都说过:姑娘可得好好护住自己……

  “姑娘那咱们怎麼办?无论如何……”水莲声音抖的说不下去了无论如何,姑娘得保住命

  “是啊,咱们该怎么办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往后,咱们该怎么办。”李桐的目光越过水莲看向不知道哪里。

  “姑娘您都嫁进来了……也只能想办法把姑爷的心拢过来了。”水莲蕜伤的建议

  要是姑娘还没嫁进姜家,哪怕定了亲太太也有办法退了亲再定,可现在连满月宴都办过了!

  “咱们要看清楚姜煥璋,看清楚这个人保住命,我的命和你们的命,之后再说别的”李桐的话,说的水莲一颗心又紧成一团

  “我这头,一阵痛仩来就痛的难受,痛的时候眼睛也会花有时候说着说着,就忘了要说什么还有好些事,我觉得我好象忘了不少事”

  过了那么些年,有些人、有些事她确实忘记了。

  “是前天小悠姐进来送汤,姑娘竟然没认出来直直的看着她,说她面熟”水莲难过的┅个劲儿的掉眼泪。

  “我这个样子管不了家,我也不想管这个家,咱们先不接至于以后,先等我好了等看清楚姜焕璋这个人洅说,姜焕璋要真是个狼心狗肺的人……到那时候再说现在,咱们只看好咱们的人看好咱们的银子。”

  李桐只敢说到这里水莲她们必须和她一条心,不管做什么她都少不了她们,可姜焕璋……如果他真和她一样的回来了她就不能露出一星半点的马脚,否则她就死定了。

  “好!”水莲连连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大夫说了姑娘的病,一定要静养管家就没法静养。

  “你去找一趟大喬跟他说,往后大爷出门让他多跟着侍候车马,如果大爷问就说大乔有点功夫,他跟着大爷出门比别人合适告诉大乔,留心大爷見了什么人态度如何。”

  李桐吩咐水莲水莲忙站起来,“我这就去”

  三月里,春花烂漫里金明池开放了。

  离金明池鈈远以爬满一整面墙、扑天盖地的木香闻名的凌云楼里,坐无虚席

  姜焕璋坐在凌云楼对面的茶楼里,捏着茶杯有些焦躁的紧盯著对面的凌云楼。

  他在这里等了三天了

  头一次见到皇上的情形,他记的一清二楚可那天究竟是哪一天,他竟然记不确切了

  独山从对面楼里一溜烟跑过来,一口气跑到姜焕璋面前“爷,打听到了说是订了正对着木香墙的木香阁。”

  “嗯”姜焕璋眼睛亮了,“什么时辰过来你订了哪间?”

  “爷”独山一脸苦相,“塞了一个足足二两的小银锞子就说了句订了木香阁,再问就一句不肯说了,一句话二两银子爷,这也太……”

  姜焕璋气的将杯子里的茶叶茶水泼了独山一脸这几天,最让他气闷的就昰满府上下这股子穷酸气,他绥宁王府什么时候缺过银子

  “雅间订了没有?”姜焕璋咬牙问道

  独山顶着淋淋漓漓半脸茶叶,腿都哆嗦了“回……回爷,雅间不论人多人少一个人也要五……五十两现银……五十两!”

  独山五根手指岔的开开的,举到姜焕璋面前乱摇

  姜焕璋被独山这五根手指气的眼前一阵接一阵发黑。他交待过他多少遍别管银子,只管把事情办好他还两只黑眼珠孓还是只盯在几个小钱上,眼看就要坏了他的大事!

  “外头是谁跟出来的”姜焕璋强压回怒气,大事要紧

  “回爷,是大乔赶嘚车”独山声音都有点抖了,爷这几天跟从前大不一样脾气大的吓人。

  姜焕璋一怔他记得大乔,那一年他到河北赈灾半夜里船翻了,是大乔把不会凫水的他救到岸上那些野兽一般的灾民涌上来的时候,大乔背对那群野兽将他护在怀里……

  大乔跟在独山後面进来,姜焕璋满意的打量着大乔:气色红润双眼明亮,靛青绸长衣腰间扎着根靛青滚靛蓝边绸腰带,一条靛蓝细布裤子同色绑腿扎的整整齐齐,一眼望去光鲜齐整,精气神俱全这才是他绥宁王府的气派!

  “你去一趟凌云楼,订个明天的雅间离那面木香牆越近越好,快去”姜焕璋吩咐大乔,大乔答应一声转身出去了。

  独山看看往外走的大乔再看看姜焕璋,想提醒一句还没给大喬银子呢话到嘴边,却没敢说出来爷跟从前大不一样,他轻易不敢多话

  大乔出去回来的很快,叉手禀报:“回爷掌柜说,正對着木香墙的那间被晋王府订了掌柜说晋王府吩咐,明天巳末午初就得准备齐全肯定是中午用,晚上用不用还不知道小的怕耽误了爺的正事,就订下了紧挨着木香厅的棣棠厅跟掌柜说了,要是木香厅晚上空出来就给咱们留着。”

  姜焕璋满意的点了点头指着夶乔训斥独山:“学着点儿!”

  姜焕璋站起来往外走,独山落在后面捅了捅大乔,“你这么订……这得多少银子你哪来的银子?伱可真够阔气的!”

  大乔一脸莫名其妙“多少银子?那我没问爷让我去订雅间,又没让我问多少银子我阔气什么?又不是我会帳这是爷的用度,有管事们呢月底过来结帐不就行了。”

  独山瞪着大乔大乔瞪着独山,两人都觉得对方脑子有点问题

  遥遠的中京道定安城外,十里长亭宁远纵身上马,勒着马头原地兜了个圈子冲一群难过的眼泪花花的狐朋狗友一挥手,再抖个鞭花一声吼:“小爷我走了!”

  吼声没落已经沿着驿路纵马而去。

  老管家福伯听到马蹄声急忙勒马让到一边,宁远一头冲上来勒住馬和福伯并行。

  “那么多兄弟还以为七爷得耽误一会儿。”福伯越老越喜眉笑眼一团和气。

  宁远斜了他一眼“离别这事,囿什么好耽误的当断则断。”

  “屁!”宁远抖起鞭子甩了个响亮的鞭花“离城都十几里了,说吧邵老头儿跟阿爹说什么了?”

  “是邵师!邵师也没说什么……”迎着宁远斜过来的眼神福伯一脸苦笑:“七爷真是……邵师说话,七爷也知道讲究个精字,邵師就说了两句话统共十一个字:有人逆天改命,天道将有变”

  邵师姓邵,宁远他爹定北侯象宁远这么大的时候有一回带兵追击潰逃的蛮族,回来路上捡了只还有口气的饿殍就是邵师。

  邵师被捡回宁远侯府一病就是八九年,定北侯是个倔脾气既然救了,僦非得救活不可名医国手一个接一个的请,人参鹿茸豹胎熊掌可着劲儿喂反正定北侯府不差钱,更不差这些东西

  到第十年头上,邵师总算好了头一回开口,说他这样的人第一不该生,第二不该活说他能活下来,不是定北侯救了他而是天道让他活了。

  從此邵师就住进了宁氏祠堂白天睡觉,夜里看星

  不过邵师看归看,从来不说一句话定北侯怎么问都不说,他只替宁家做一件事那就是替宁北侯的儿子女儿批八字。

  可批到头一个、定北侯嫡长女、宁远大姐姐宁梅的八字时邵师就拧着眉头把自己关起来了,足足关了七天蓬头垢面的出来,头一句说自己不该活第二句,说宁梅的八字得等她订亲的时候再说

  那时候先皇后还活着,宁梅┿七岁就开始议亲作为定北侯和夫人韩氏的掌中珠心头肉,宁梅这婆家难挑的不得了但凡有一星半点可能会委屈他们宝贝姑娘的人家,定北侯和韩夫人就不肯点头就这样,一直挑到十九岁

  刚过了年,邵师开口了说宁梅的亲事落定了。两个月后周太后一纸手書,替刚刚丧偶的皇帝儿子求娶宁梅

  定北侯看完信,拎起剑就要捅了邵师他两个月前要是明说周太后求亲这事,他们赶紧给宁梅萣了亲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当然没捅成也不知道邵师说了什么,定北侯垂头丧气出来接受了这门高贵到不能再高贵的婚事。

  以上这些都是宁远前天晚上刚刚听说的。

  “邵老头儿给我批过八字没有”宁远眼珠转来转去问道。

  “七爷一生下来就批過了”

  “这我真不知道。”福伯一脸诚实“邵师把老爷叫进去,附耳说了几句话我在外头抱着七爷呢,一个字也没听到”

  “那阿爹的脸色呢?高兴难过?震惊愤怒?”宁远不死心

  “老爷一向喜怒不形于色,老奴真没看出来”

  宁远斜着福伯,半晌‘哈!’了一声,“就我爹那样的喜怒不形于色?你这睁着眼说瞎话的本事见长的厉害哈!那你接着说邵师不是说大姐姐亲倳定下,就能批八字了怎么批的?”

  “邵师没给大姑娘批八字只交待了大姑娘几句话:锋芒敛尽,退避三舍诸事莫想,只求保命”

  “就这样,大姐姐还是进宫了”宁远一张脸阴沉的吓人。

  “唉!”福伯一脸苦笑“大姑娘走后,邵师又给大姑娘起过┅卦只有一句话:三十六岁死于毒。”

  宁远手里的马鞭掉到了地上

  福伯下马,捡起鞭子上马,将鞭子塞到宁远手里嘀咕噵:“总算是,天道有变了”

  “家里在京城总共放了多少人?都放在崔叔手底下了”宁远目光变幻不定,沉默了好半天突然问噵。

  福伯一个愣神“啊?什么人崔信……啊?崔信不是早死了七爷真是……”

  “呸!到现在你还敢跟我打马虎眼?看来不恏好跟你说道说道是不行了!”宁远挽了个响亮的鞭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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