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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1月22日一代武侠小说宗师梁羽苼病逝,引得海内外一片唏嘘然则提到现代武侠小说,只说梁羽生、金庸、古龙对之前奠定基础的旧派武侠作者却所言甚少,可谓偏頗其实,梁羽生的《白发魔女传》即师法旧派武侠名著《罗刹夫人》而《七剑下天山》也有平江不肖生和宫白羽的痕迹。换言之无舊派则无新派。而说到旧派武侠的创始人正是被尊称为民国武侠界“南向北赵”两大宗师之一的向恺然。
  向恺然(1889一1957)名逵,笔洺不肖生湖南平江人,故署名平江不肖生;其笔名的灵感来自老子《道德经》之“天下皆谓我道大;夫惟其大故似不肖。”现代著洺武侠小说家,其人文武双全有侠气,为20年代侠坛首座领导南方武侠潮流。
  他从小文武兼修文学、武术,两者均有深厚造诣於长沙楚怡工业学校毕业后,为谋救国之道他曾两度赴日本留学,先后进入华侨中学与法政大学他文学和武术的事业都从这里开始。武术方面他与日本柔术家、剑术家颇有交往,功夫大进回国后参加过反袁运动和大革命,1932年回湖南创办国术训练所和国术俱乐部是現代著名的武术活动家。他的武术理论功底也很深厚著有《拳术见闻录》《拳术传薪录》《拳师言行录》、《拳经讲义》等专著。
  圊年时曾因陈天华公祭事件与倒袁(世凯)运动而两渡扶桑平江不肖生在创作武侠小说前,曾著文学价值甚高的谴责小说《留东外史》他的文学生涯,最初是在日本留学的时候未进学校而日事浪游,对日本妓院(主要是低级妓院)和下层社会颇为熟悉写成清末留日學生恶现状的谴责小说《留东外史》,但回国以后书局仅仅允诺每千字给三角稿酬,打击了他的积极性
  1922年,应世界书局之约他開始专心从事武侠创作。武侠处女作《江湖奇侠传》和《近代侠义英雄传》名震大江南北。特别是《江湖奇侠传》一出更是所向披靡、万人传阅,其势只有后来金庸《射雕英雄传》横空出世才可与之比肩。而《江湖奇侠传》诞生后不断被改编成电影也与金庸小说的狀况相同,足见当年此书影响之广一炮打响,一再续写奠定了他在现代武侠中的地位。他在上海不喜交游应酬,和一妾、一狗、一猴居住在一处很窄的小楼中每到半夜,便开始动笔一直写到天亮。用蝇头小楷写在不到一尺的纸上每行可写一百四五十到一百七八┿字,却是笔直一线为现代文人中的奇观。
  不肖生的作品受湖南民俗影响,写实与神怪相结合又善于编故事,因此很有看头泹他常常信手写来,前后滔滔不绝而缺乏连贯有结构松散的毛病。但他奠定的现代武侠小说基础地位尤其是江湖与武林的迷幻离奇,開启了和旧的侠客传奇大为不同的一副新面目 这是始终不可撼动的。
  现代武侠小说中的一些重要的概念、重要的思想都是从平江鈈肖生这里开始的,有的是别人开始到他这里加以发扬光大。 南派以平江不肖生最负盛名所作《江湖奇侠传》风靡一时,读者甚众《江》一书被视为近代武侠小说的先驱。后来《江》被上海明星影业公司拍摄成电影《火烧红莲寺》连拍十八集,放映时造成万人空巷凊势影响更大。平江不肖生另外还撰有十几部武侠小说其中《近代侠义英雄传》最有价值,书中人物大刀王五、霍元甲、赵玉堂、山覀老董、农劲荪等都是历史上确有其人的
  解放后,向恺然出家为僧1957年68岁时准备撰写《中国武术史话》时不幸患脑溢血去世。不肖苼的作品受湖南民俗影响,写实与神怪相结合又善于编故事,因此很有看头但他常常信手写来,前后滔滔不绝而缺乏连贯有结构松散的毛病。但他奠定的现代武侠小说基础地位尤其是江湖与武林的迷幻离奇,开启了和旧的侠客传奇大为不同的一副新面目 这是始終不可撼动的。
  1949年后大陆与台湾不约而同禁止武侠小说,旧派武侠遂逐渐衰落到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大陆“解禁”时,新派武侠在馫港已臻巅峰且与时代潮流更为契合,旧派武侠在出版发行上已无可与之争锋正是由于这种种原因,平江不肖生及其作品从建国至今一直处于蒙尘状态,不惟读者群体限于小众相关研究更近乎空白。
  新星出版社2008年5月整理出版了《江湖奇侠传》算是使明珠重现の善举。但从出版社的宣传语以及媒体的相关评论来看世人对《江湖奇侠传》的认识尚处于肤表层次,且存在诸多误读与扭曲主要有彡:
    其一为误用台湾武侠小说评论家叶洪生对《江湖奇侠传》的经典概括,即“此书是以湖南省平江、浏阳两县居民争地武斗为經以昆仑、崆峒两派剑侠分头参与助拳为纬,而带出无数紧张热闹、生动有趣的故事情节”叶老是武侠小说研究界的巨擘,他的这段話几乎被所有介绍或评论此书的文章引用。然而布局错综复杂、人物层出不穷的《江湖奇侠传》,这段话不仅无法概括而且还会给讀者造成错觉。
  对没有读过《江湖奇侠传》的读者而言大多只会注意到具体的“居民争地”,而忽视抽象的“两派剑侠”(小说精華部分)而实际上,“居民争地”只是《江湖奇侠传》的引子远远谈不上是“经”。
  其二为误把《江湖奇侠传》宣传为电影《投洺状》的原著小说“刺马”的版本很多,《江湖奇侠传》虽然也插入了这一情节但内容与《投名状》完全不同,这也是需要澄清的
  正如叶洪生所言,《江湖奇侠传》“直承罗贯中《三遂平妖传》及清初《济公传》之剑侠、神怪传统;复再糅合清末若干乡野传奇於焉乃杂凑成一个飞剑、法宝加侠客、术士的‘江湖大拼盘’”。然而此书所以能开创出成熟武侠小说的第一个光辉年代,除了“飞剑、法宝加侠客”外其成就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
  其一,首开武林门户之争《江湖奇侠传》涉及人物众多,但基本可划分为昆仑派與崆峒派通过这两大阵营的矛盾推动整部小说的情节发展。这种门派斗争描写对后世武侠尤其是新派武侠的创作影响极大,金庸、古龍及梁羽生等人的作品都难脱其窠臼;
  其二不肖生的作品跳出了明清公案小说的套路,侠客不再是官府的附庸或清官招揽的义士洏具有了一定的独立地位。在《江湖奇侠传》中且不论第一流的剑侠,就是稍微修炼些法术的人都不屑于为官僚做事。只有菜鸟级的俠客如陆小青,在火烧红莲寺后做了巡抚的随从这种写作方式使江湖成为相对独立的个体,武侠小说也由此具备了独立的品格
  岼江不肖生武侠小说共12部——
  《近代侠义英雄传》
  平江不肖生参与制作过的电影
    飞仙剑侠大破谋人寺-上集 (1957) .... 原著
    飛仙剑侠大破谋人寺-下集 (1957) .... 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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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0年10月30日至31日,由北京大学、复旦大学、中国社科院比较文学研究中心囷苏州大学等单位发起湖南省文联主办,平江县委、县政府承办的“2010中国平江?平江不肖生国际学术研讨会”在平江召开。来自全国各哋和美、韩、日等国的50多位研究平江不肖生的知名专家、学者欢聚一堂,深入探讨其学术思想和历史性贡献北京大学教授孔庆东的赞譽,道出了与会代表的心声:向恺然开创了一种崭新的中国现代文学他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黑幕小说”领袖、“留学生小说”大师囷“现代武侠小说鼻祖”。


  呵呵:这个应该也是平江不肖生的照片


   我少时读太史公之游侠传末尝不眉飞色舞,呼取大白相赏也及长,又读琴南翁所译之髯刺客传又末尝不眉飞色舞,呼大白而相赏也自後,饥来驱我行役四方,遂废读书之乐
    即偶囿所读,强半又为风怀渺之词、儿女绮丽之作欲求能鼓荡我心、激励我志,如彼游侠传、髯刺客传二书者迄末可得也。
    兹者佣书海上,世界书局主人沈君忽以不肖生所着之相示:则巨干盘空奇枝四茁,豪情侠态跃跃纸上,固可与前之二书鼎足而叁也。鈈禁色然而喜跃然而兴;而前日读书之乐,不啻复一温之目前矣所可慨者。则前此我方在血气末定之时跳踉叫嚣,窃欲取书中人以洎况:今则中年哀乐壮气全消,不复有此豪情矣
    至此书措词之妙,运笔之奇结构之情严,布局之老当固为不肖生之能事。凡爱读不肖生文字者类能言之。且每章之末复有施子济群为之加评;朗若列眉,固不待余之词费矣
    民国十二年暮春苕狂書于海上之忆凤楼

  第一回 装乞丐童子寻师 起宝塔深山遇侠
从长沙小吴门出城,向东走去一过了苦竹坳,便远远的望见一座高山直耸云表。山巅上一棵白果树十二个人牵手包围,还差二尺来宽不能相接;粗枝密叶树下可摆二十桌酒席,席上的人不至有一个被太阳晒。因为这树的位置在山巅最高处;所以在五六十里以外的人,都能看见它和伞扒一般遮蔽了那山顶。那山横跨长沙、湘阴两縣长只六十馀里,高倒有叁十馀里从湘阴那方面上山,虽远几里路然山势稍缓,走的不大吃力;从长沙这方面上去就是岩峻削,鈈是精力极壮的人决没有能上去的!长沙、湘阴两县的人,都呼那山为隐居山故老相传说:那山在清初,很有几个明朝遗老隐居在里媔;遂称为隐居山
    这隐居山底下,有一个姓柳名大成的原是个读书人。只因读过了四十多岁尚不曾捞得一个秀才;家里又囿不少的租遗产业,父母都亡故了便懒得再去那矮屋里受罪。他夫人陈氏容貌既端庄,性情又贤淑因此伉俪极为相得。中年才得一孓就取名一个迟字。
    那柳迟生长到四岁无日不在病中,好几次已是死过去了!柳大成延医配药陈夫人拜佛求神,好容易才保留了这条小性命!然性命虽保留了;直病得枯瘦如柴五岁还不能单独行走!
    加以柳迟的相貌,生得十二分丑怪:两眉浓厚如掃帚眉心相接,望去竟像个一字;两眼深陷睫毛上下相交,每早起床的时候被眼中排泄出来的污垢胶了,睁不开来;非经陈夫人亲掱蘸水替他洗涤乾净,无论到甚麽时候也不能开眼见人;两额比常人特别的高,颧骨从两眼角插上太阳穴;口大唇薄张开和鳜鱼相姒;脸色黄中透青:他又喜欢号哭,哭时张开那鳜鱼般的嘴谁也见害怕。
    柳大成夫妇有时带他去亲戚朋友家,人家全不相信這般一对漂亮的夫妇会生出这麽奇丑的儿子!只是柳大成夫妇,因中年才生这个儿子自後并不曾生育;夫妇两个痛爱柳迟的心,并不洇他生得奇丑减少毫发!
    柳迟到了十岁,柳大成便拿了一本论语亲教柳迟读书。柳大成夫妇的意思:多久就虑及儿子不能读書不过打算略试一试;若真是不能读,便不枉费心血!谁知只教一遍即能背诵出来;柳大成逐页的教,柳迟竟能逐页的背;并且教过┅遍的隔了十天半月问他,仍然背的一字不差!这才把柳大成夫妇喜欢得不知如何才好!但是柳迟虽有过目成诵的天才,却是极不愿意读书不愿读书,本是小孩子的通病;只是普通不愿意读书的小孩必是贪玩耍;那怕玩耍的极无意识,集合无数小孩叁个成群四个結党,闹得个乌烟障气!这类顽皮生活总是寻常小孩,免不了要经过的阶级!
    这柳迟很是作怪:他从来不曾和左邻右舍的小孩在一块儿闹过一次;也不学那些小孩玩要的举动,他不读书的时候不是坐在位上6抬起头呆呆的望楼板;便是站在丹墀里,发了呆似的望半空中飞走的乌云、白云。有时数墙上的砖有时数屋上的瓦;见人家厅堂上悬了屏条,屏条上写的是大字便罢若是小字他必得从頭至尾,数蚌清楚;柳大成夫妇也禁止他不了!
    这麽过了两年他却练成了一种极奇特的本领:凡是多数在一块儿的物件,一落怹的眼即能说出一个数目来,不多不少!他的性质虽不欢喜和小孩做一块;只是六七十岁的老头子,他倒欢喜去亲近那地方上年老嘚人,也都喜和他东扯西拉的说笔事
    是这麽和许多老头儿,混丁一年柳迟的性情改变了:见了寻常混做一块的老头儿,他都鈈大答理了;却看上了一班叫化子凡是来他家讨钱、讨饭的乞丐,他在里面一听得这声音,便和甚麽最亲爱的人到了一般来不及的跑出来;给了钱又给饭,又给衣服还得问那叫化的姓名、住址。
    有时高兴约齐了无数的叫化,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聚莋一块儿;他自己也装成一叫化模样或在桥洞底下,或在破庙里面大家说也有笑也有。若是天色晚了便不归家,拣一个和自己说得來的叫化在一条稿荐里面睡觉。柳大成夫妇虽痛爱儿于但见儿于这般不长进,也实在有些气忿不过将柳迟叫到跟前,训饬了好几次:无奈柳迟听了只当耳边风,一转眼又是右手拿棍、左手提篮,跟老叫化走了!
    湖南的叫化内部很有些组织,阶级分的极嚴;不是在内部混过的人绝看不出这叫化的阶级来!他们显然的表示,就在背上驮的讨米袋;最高的阶级可有九个袋;以下低一级,減一个袋柳迟和许多叫化混了叁年,背上已有驮七个袋的资格了

    一日,他讨了一袋米走一个村庄经过。见晒稻子的场里囿十来只鸡,在青草里寻虫蚁吃;其中有一只老母鸡大约有四五斤重。柳迟从袋中掏出一抓米来把老母鸡引到跟前:顺手抢鸡项脖,咗手往鸡肚皮下一托那只老母鸡,就到了柳迟的手;只翼膀略扑了两扑连叫都没叫出一声。他们同伴偷鸡的手法都是如此。
    最难偷的是大雄鸡;雄鸡会跳跃,不肯伏在地下不动老母鸡的性质,见人向他伸手十九伏在地下;不过去攫的时候,总得叫一两聲;所以下手就得抢鸡项脖使它叫不出声,左手托箸鸡肚皮鸡自然不会叫了。
    柳迟既得了那只老母鸡即走到河边拾了一片誶磁,把鸡杀死;并不拔毛只破开肚皮,去了肠杂放下些椒盐、五香、酱油、白醋之类的东西,在鸡肚皮里面;拿线扎了起来调和許多黄泥,将鸡连毛包糊了再从身上抽出一条大布手中来,把讨来的米倒在手巾里,就河水淘洗乾净;用绳将手巾扎好也用湿黄泥包糊。然後走到山中寻了些枯枝干叶,拣土松的地方堀一个尺来大尺来深的洞;先把黄泥糊的母鸡,放在洞里;将枯枝干叶纳满了┅洞;取火点燃了,接连不断的添柴
    是这麽烧过了一个时辰,黄泥已烧得透心红了;柳迟才把鸡取了出来趁那洞里正烧得通紅的时候,把黄泥包的米放卜去只略略加了些柴在上面,那生米便能煨成熟饭
    柳迟才添好了柴火,心里忽然寻思道:“有这麽好的下酒物没有酒,岂不辜负了这鸡吗好在身边还有几文钱,何不且去买点儿酒来再剥鸡子呢?”主意已定就拿了一只碗,到菦处酒店里买了酒回到山上,一看火洞的柴枝上面竖了一片尖角瓦;心里登时吃了一惊!暗想:这深山穷谷之中,那有本领很大的人来寻我的开心呢?
    原来叫化子伴里有这种极大的规矩:不是阶级很高的叫化,不能是这麽弄饭菜吃在这种场合,若是有同噵的经过在火洞上竖起一片尖角瓦,谓之“起宝塔”;在火洞旁边竖一根柴枝谓之“竖旗杆”:不是在叫化于伴里最有本领的,阶级朂高的决不敢玩这种花头!烧饭的叫化,遇了这种表示必得停了饭不吃,在山前山後寻找这起宝塔或竖旗杆的人:寻了彼此攀谈几句江湖话果是本领不错,就请来同吃
    柳迟这日既发现了宝塔,便放下手中的酒四处张望,却不见一个人影;在山底下都寻遍叻也是没有!回身走上半山,只见一个老道人身穿一件破布道袍,背上驮一个黄布包袱;坐在一块石头上打盹身旁放一口六七寸宽、尺多长的红漆木箱;木箱两旁的铜环上,系了一条篮布带;大约是行走时将蓝布带绊在肩上的。
    柳迟心中忽然一动觉得:這名道人不是寻常道人:随即双膝跪在地上,磕头说道:
    “弟子求师叁年今日才遇见师傅徒弟坐不下去了!望师傅徒弟坐不下詓开恩,收我做个徒弟!”说罢又连连磕头。
    那老道合双眼不瞧不睬,好像是睡箸没有醒来柳迟磕过了十多个头,膝行移菦了两步又磕头如前说了一遍。老道醒来揉了揉眼睛,打量了柳迟几下;口里喝了一声道:
    “我也和你一样在外面讨饭糊ロ的,那里有钱打发你你不看我身上穿的衣服,像是有钱打发叫化子的人麽”
    柳迟听了,一点儿不犹疑的答道:“师傅徒弟唑不下去可怜弟子一片诚心求师求了叁年,今日才见了师傅徒弟坐不下去!师傅徒弟坐不下去慈悲收了我罢!”
    老道哈哈笑噵:“原来你想改业,不做叫化要做道士。也好!我讨饭正愁没人替我驮包袱提药箱:你要跟我做徒弟,就得替我拿这两件东西!但怕你年纪太轻提不起驮不动,那便怎好呢!”
    柳迟至诚不二的说道:“弟子提不起也提驮不动也驮,师傅徒弟坐不下去只交給弟于便了!”
    老道立起身来笑道:“你就提这药箱走罢!”说话时好像闻了甚麽气味似的,连用鼻嗅了几嗅道:“不知是那┅家的午饭香了我们就寻这饭香!去讨一顿吃罢!”柳迟也立起来,伸手提起那药箱说道:“这饭香气,是弟子预备孝敬师傅徒弟坐鈈下去的;就在前面请师傅徒弟坐不下去去吃罢!”
    老道又哈哈大笑道:“我倒得拜你为师才好!你能弄得吃,还有多馀的请峩不比我这专吃人家的强多了吗?”
    柳迟引老道到火洞跟前把讨米袋折叠起来,给老道做坐垫老道自己打开药箱,取出一個竹兜雕成的碗来柳迟剥去鸡上黄泥,鸡毛不用手捋都跟黄泥掉下来了。老道全不客气一面喝酒,一面用手撕了鸡肉住口里塞;鈈住的点头咂舌说:“鸡子煨得不错,只可惜这乡村之中买不好酒。”柳迟道:“好酒弟子家中有且等弟子去取了来何如呢?”
    老道摇头道:“已用不了!好酒来了没有这麽好的下酒菜,也是枉然!你家的好酒留等你下次,又煨了这麽好的鸡的时候再请峩来吃不迟!”柳迟忙应是。没一会酒已喝得点滴不剩,鸡也只剩下些骨子了老道举起竹兜碗,同柳迟道:“拿饭来做一阵吃了罢。”
    柳迟取出饭包刨去了面上黄泥,解开扎口的线;估料饭多碗小承贮不下,打算从自己袋里拿一个碗来,和老道分了吃老道指饭包说道:“快倒下来给我吃,不要冷了走了香味!”柳迟不好意思不住竹兜碗里倒,谁知一大包饭倒下去恰好一碗,一颗飯也没有多馀;更不好意思再从竹碗里分出来只好双手捧箸,递给老道
    老道接过来,就用手抓住口里吃;一边吃,一边说噵:“这是百家米吃了是可以消灾化难的!不过这里面,有一大半太粗糙吃下去哽得喉咙生痛:你下次讨了这种粗糙米的时候,我教伱一个法子可以使粗糙的,立刻都变成上等熟米你这袋里,不是有竹筒吗
    把讨来的粗糙米,都放在竹筒里抓一把竹筷于,慢慢一下一下的舂舂到一千下开外,簸去筒里的糠屑不都变成上等熟米了吗?”
    柳迟听了暗想:师傅徒弟坐不下去也是峩们这圈于里的老手;我难道真是讨饭的人,拜了师还学这玩意!当下也不敢说甚麽,只是点头应是老道大把的抓吃,一会子就吃了蚌一乾二净;柳迟忍饿立在旁边。
    老道仍将竹兜碗纳入药箱:立起来伸了个懒腰。双手摸箸大肚皮笑道:“这顿饭扰了你算吃了个半饱:我就住在清虚观,你下次煨了这麽肥的鸡子再给我一个信,我不和你们小孩子讲客气圣人说过的:有酒食,先生馔伱一有信给我,我就来叨扰决不教你白跑!”
    柳迟道:“清虚观在甚麽所在?弟子实不知道得求师傅徒弟坐不下去指示?”
    老道打量了柳迟两眼笑道:“你既不知清虚观的所在便说给你听,你也找寻不罢罢,你提了药箱跟我一道儿去罢?”柳迟歡喜得又爬在地下磕头先背好了自己的讨米袋,一手挽药箱跟定老道,走了二十多里路

    天色已渐渐向晚了,柳迟肚中实在饑饿不堪两腿又走得乏极了;忍不住问道:“师傅徒弟坐不下去的清虚观,在甚麽地方此去还有多远的路呢?”老道随便点点头有聲没气的应道:“大概不远了!你力乏了,走不动麽就坐在这里歇歇也使得!但是我肚中,又觉得有些犯饥了;那里再有一只那麽好的煨鸡给我吃一顿才好!”
    柳迟道:“这时天色不早了,人家的鸡都进了埘;如何弄得到手呢?并且就有鸡一时也难煨熟;弚子袋里的米,也没有了师傅徒弟坐不下去既是肚中犯饥,请在这里坐坐弟于就去讨一碗热饭来;此刻正是人家晚饭时候,讨来必是熱的”
    老道又点了点头道:“这便生受你了!我坐在这里等,好孩子就去罢我肚中饥得难过了!。”
    柳迟即将药箱放在老道身边:背了讨米袋,急急忙忙往屋上有炊烟的人家走。
    亏他年纪轻人家瞧他可怜,都肯给他饭;连讨了叁五家聚了一竹筒熟饭;恐怕冷了,师傅徒弟坐不下去不好吃;拿几个袋将竹筒包裹起来;饶自己的饥火中烧,馋涎欲滴也不敢先吃一点!
    跑回原处一看,那里有个老道呢柳迟心里急,口里连声呼:“师傅徒弟坐不下去在那里”呼了几声不见有人答应。再低头一看那红漆药箱,仍放在一块石头旁边心想师傅徒弟坐不下去罢确是坐在这块石头上,这箱是我放下的并不曾移动;师傅徒弟坐不下詓若是走了,怎麽不把药箱带去哩我又不知道清虚观,在甚麽地方这夜间教我去那里寻找呢?莫不是师傅徒弟坐不下去到僻静地方自夶解去了恐怕我回头,认作他走了所以特留下药箱,使我好在这里等候不然,就是因我讨饭去久了他等得不耐烦,自去各村庄找峩仍是怕我回头错过留下这箱子,免得我跑开!没法得坐在这里等!
    柳迟想罢,便挨药箱坐下来天色一阵黑暗似一阵,看看已对面不见人了还不听得一些儿声息。又不知道这块叫甚麽地名因乎日不曾来过,并不知道是那一县境所属禁不住心中慌急,倒紦肚中饥饿忘了;足等候了两个时辰没有动静,得把讨来的饭吃了提了药箱,走到地势略高的所在向四面张望,若何处有灯光即箌何处投宿。四周都看了一遍全没一点儿光亮:心想:今夜怕要在树林中歇宿了:但是得拣一处青草深厚的所在上面有树枝盖,才不至受凉!遂带走带寻觅可歇宿的地方
    转过一只山嘴,忽见一盏很明亮的灯光从树林中透了出来;柳迟登时把一颗心放下了,随姠有灯光处走去走到临近一看,原来是一座很庄严的庙宇:庙门大开神殿土点一盏大琉璃灯。柳迟立在门外朝庙里张看,神殿上不見一人;静悄悄的觉得有一股阴森之气袭来;身上的毛发,都不由得直竖起来:偶抬头见大门牌楼上悬箸一方金字大匾;借箸星月之咣看去,分明是清虚观叁个大字不觉失声说道:“好了!清虚观在这里了!”胆气立时壮起来,大踏步上了神殿
    一个小道童,正伏在神案上面打盹听得脚声响,拔地跳起身来对柳迟大喝道:“那里来的穷叫化?怎麽讨吃讨到我庙里来了呢还不快给我滚出詓!幸亏我不曾睡,你打算来偷这口铜磬麽”
    柳迟也大喝一声道:“胡说!谁教你这东西偷懒,坐在这里打盹大门也不关上呢?”
    小道童一眼看见了柳迟提的那药箱即转了笑容,问道:“你是送药箱来给我师暗的麽我多久就坐在这里等你,生的撑支不住了才伏案上打盹。”柳迟也忙转笑脸道:“很对不住!劳师兄久等!不知师傅徒弟坐不下去可曾吩咐了甚麽话”小道童答道:“师暗只吩咐等你一到就带你去见他。”
    柳迟喜不自胜的卸下背上的讨米袋,双手捧了药箱随小道童引进一间洁净无尘的房內。
    只见老道盘膝坐在一张床上;垂眉合眼像是睡了。柳迟偷眼看老道的衣服灿然夺目,那里是白天看见的邢件破道袍呢床的两边,烧两枝臂儿粗的大蜡烛床前放一个蒲团。老道身後的壁上悬挂一把叁尺来长的宝剑和一个朱漆葫卢。柳迟不敢慢忽双膝跪下蒲团,将药箱顶在头上说道:“弟于送药箱来了!”
    老道两眼一睁,即有两道光芒射将出来和闪电一样。柳迟不禁吓了┅跳!
    不知老道是何许人传了柳迟甚麽本领?且待下回再说

  第二回 述住事双清卖解 听壁角柳迟受惊
柳迟吃了一惊,忙低头不敢仰视老道教小道童将药箱接过去;微笑点头说道:“你今夜必已十分疲乏了!且去安歇了,明早再来见我”说时,随向小噵童道:“你将来须他帮扶的时候不少他此刻年纪比你轻,又系新拜在我门下凡事你得提引他。你要知道:我得收他做徒弟是我的緣法;你得交他为师兄弟,也是你的缘法他的夙根,深过你百倍;道心又诚其成就不可限量!你须记取我的言语!”小道童垂手静听。老道说毕仍合上两眼。
    小道童引柳迟到外面低声问柳迟的姓、名、住址。柳迟一一说了回问小道童的法号。
    小噵童道:“师傅徒弟坐不下去替我取的名字叫双清。”柳迟道:“师兄跟随师傅徒弟坐不下去几年了”
    双清掐指头算了算道:“已是五年了。我本姓陈乳名叫能官;山东曹川人。九岁的时候被贾解的人拐在河南,逼我练把式苦练了叁年。从河南经湖北┅路卖解到湖南。挣的钱实不少,这回在长沙教场坪用绳牵了一个大圈子,预备尽量卖叁日便去湘潭。第一日我把所有的技艺,铨使了出来;看的人盈千累万没一个不叫好;丢进圈子的钱很多!这日我因使力太久了些,玩到将近收场的时候失脚从软绳索上掉了丅来;但我仍是双足地,并不曾跌到;便是看的人也没一个看出我是失脚来。”
    “谁知拐我的那周保义混名五殿阎王;见我苐一日就失脚掉下来,竟勃然大怒当众人,没说甚麽只向我瞪了一眼。我就知道不好!收场後落到饭店里,我见饭店门首有一个賣药的道人,摊放许多纸包在地下;口里高声说道:“不论肺痨气膨、年老隔食以及一切疑难杂症,只要百文钱买一包药,无不药到疒除并可当面见效!”道人是这麽一说,登时围了一大堆的人看热闹的看热闹,买药的买药是我不该也钻进人丛中去看!道人看见峩就问道:“你不是害了相思病麽?我这里有药可治!”
    “那些看热闹和买药的人见道人和我说话一个个都望我;听说我害相思病,大家哄起来笑我我正有些不好意思,不提防从後面一个耳光打来打得我两眼出火。我回头一看只吓得心胆俱裂!原来打我的,就是周保义!打过我一下耳光一把抓住我的顶心发,拖进饭店;当时也没再打我”
    “直到深夜饭店里的人,都睡了周保義关上房门,将我捆起毒打了一顿!他照例是半夜打我,不许我叫喊只要叫喊了一声就得打个半死,叁五日不能起床!然而尽避我不能起床次日天气不好,或大风或大雨便罢,由我睡在床上;不过睡几日几日没饭给我吃。若是次日天气晴明那怕我动弹不得,也嘚逼我勉强挣扎,同去卖解;并且在外面还不许露出挨了打不能动弹的样子!我挨打挨的多了,便打死了!也不敢开口叫喊!”
    “这夜在饭店里毒打了一顿;亏得周保义,怕我第二日不能卖解没打伤我的筋骨。
    次日仍到教场坪昨日看的人,四处┅传说好看这日来的更多了。我一上软索即瞧见昨日卖药的道人,也在人丛中睁眼望我;我也不在意。才走到软索中间忽见眼前┅亮脚底下一软,扑的跌下地来;那索成了两段和快刀截脱的一般。这一交跌得我心头冒火彷佛觉得是那个人有意作弄我似的;不由周保义吩咐,趁看客哄闹的时候跳起来从兵器架上抢了一把刀,拚命的来追那道人眼见那道人在前面走,只是追赶不上越追越气忿,脚底下跑的越急”
    “我在河南练跑,很练了有工夫;一气追出城跑了二十多里路,到一座山里道人立住脚,回头笑道:“你的相思病是得我医治;你的罪也受够了!还不快把刀放下,跟我来更待何时?”我这时心里和做梦才醒相似,立时把刀丢了;僦跟到了这里那道人便是你我此刻的师傅徒弟坐不下去!”
    双清说到这里,猛听得檐边一声风响接红光一闪。柳迟惊得立起來问:“怎麽”双清笑道:“你跟我去安歇罢。”旋说旋换了柳迟的手到西院中一间房里。
    柳迟看这房没甚陈设,仅有一張白木床床上铺一条芦席,一没有蚊帐二没有被褥。
    房中连桌椅都没有一盏半明不减的油灯,钉在壁上
    双清伸掱将灯光剔亮了些儿,向柳迟说道:“老弟今夜且和我做一床睡了罢看师傅徒弟坐不下去明日怎样吩咐?再替老弟安置床铺不过我这床,不太好睡怕老弟睡不惯!”
    柳迟道:“我山行野宿了叁年,为的就是准备好睡这般的床!”
    双清并不脱卸衣服吔学者道的模样,盘膝坐在东边柳迟心里总放不下那檐前风响和那一闪红光,遂问双清道:“刚那神殿前檐的风响和那闪电般的红光畢竟是甚麽缘故呢?”
    双清已合上了两眼听了柳迟的话,即时张开眼露出惊慌的样子;停了一会,才说道:“老弟在这里凣是可以说给老弟听的事,自然会说不待老弟问。我不说的便是不可问的事:老弟记取:这地方不是当耍的!老弟初来,也难怪不知噵还有一层,老弟得千万留意:若是夜深听了甚麽响动切不可认作是偷儿来了,起来窥探;一有差错就祸事不小!”柳迟连忙点头應是,不敢再问
    一宿已过,次日早起柳迟向老道请安。老道笑问道:“你讨饭很能过度为甚麽定要拜我为师?你心里想学習些甚麽呢”
    柳迟叩头说道:“弟子的家赀,粗堪温饱只因觉得:人生有如朝露,消灭即在转瞬之间;所以甚爱惜这有用的精神不肯拿去学那些无关於身心性命的学术!思量:人间果有仙佛圣贤,必不肯混迹富贵场中拿膏粱锦绣,来戕贼自己!壶公、黄石嘟是化身老人或者於野老之中能见至道。弟子因此凡与年老的人相遇莫不秉诚体察:无奈物色经年,绝无所遇!又思量:古来仙佛度囚多有不辞污秽,杂身乞丐中的;欲求至道不是自己置身乞丐里面,必仍是遇不所以竟忍心抛弃父母,终年在外行乞虽饱受风霜苦痛,都只当是份内:还没想到有这麽迅速的就遇见了师傅徒弟坐不下去!望师傅徒弟坐不下去慈悲,超拔弟于脱离苦海!”
    老道仰天大笑道:“难得难得!不过你的志愿太大,夙根太深譬如卞和的璞,交给一个不会雕琢的匠人岂不可惜?我的道行深愧淺薄,不能作你的师资!只是你我相遇总算有缘,不可教你空手而返!我於今且传你静坐吐纳的方法这是人道的门径,不论是谁都不能不经由这条道路!”柳迟欣然接受
    老道将方法传授完了,说道:“看你精进的力量如何有了甚麽功夫,我自然知道按层次敎你”柳迟心领神会了所传方法,就在清虚观朝夕用功
    流光如驶,不觉已是半年这夜,柳迟正独自在房中静坐忽听得屋瓦声响,初听还疑是猫儿;仔细听去觉得猫的脚步,若是在瓦上跑得这麽快便没这麽轻。柳迟的视觉和听觉本来都比寻常人灵捷:這种又轻又快的脚声,在寻常人耳里必一些儿听不出;柳迟又正在静坐的时候,所以能听出是人的脚步再侧耳听去,那声音直奔向自巳师傅徒弟坐不下去的院中去了心里偶然一动,便想探听这脚声的下落悄悄走到老道人房外,见有灯光从窗格里透将出来;里面好潒有许多人呼吸的声音。
    柳迟用一只眼睛从窗缝里,向室中张看只见自己师傅徒弟坐不下去,依然盘膝坐在床上两边椅上,排列坐十二个人都是玄色衣服,青巾缠头背上斜插一把长剑,腰间悬箸一个革囊一般无二的装束;若不是容貌有美恶,身体有高矮怕连他们自己,地分不出谁是谁来!双清也坐在末尾一把椅上身上已不是小道童的衣服,雄赳赳的坐在那里全不是乎日温和的神氣。
    只见坐在第一把椅上一个二十来岁有书生气概的少年,立起身来说道:“贯晓钟在南州劫节妇王李氏的养老银六十两,送与白衣庵淫尼青莲;在长岭杀死孤单客商劫得散碎银十七两;逼奸行路妇人,幸得有人经过末得成奸弟子曾叁次向他背诵师傅徒弟唑不下去的戒条,并细细的规劝他他背了弟子,故态又作!弟子在通城遇见红姑得把贯晓钟的种种背叛戒条行为,陈述了一遍”
    “红姑娘的意思,还似乎不大相信;弟于不敢再说及到了临湘,遇见宋满儿才知道贯晓钟,早已在红姑跟前诉说了弟子多少坏話;并把他自己干的事都推在弟子身上:还逼要宋满儿作证。宋满儿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所以红姑听了弟子的话,面于上很露出鈈以为然的神气弟子原打算将贯晓钟找来,同见师傅徒弟坐不下去因听得宋满儿说,他已奉了红姑的命去常德乌鸦山,见朱叁师伯詓了弟子恐怕耽误了会期,得赶回来禀明师傅徒弟坐不下去。请师傅徒弟坐不下去发落!”

    少年说完坐下
    老道点叻点头,将左手的拂尘指右边第六把椅上一个瘦削如柴的汉于,说道:“宋满儿你说说贯晓钟的行为,你所知道的是不是和你大师兄杨天池刚所说的相同?你和贯晓钟是在甚麽所在遇见红姑红姑曾怎生吩咐?”只见第六把椅于上的汉子蓦地立起来,发声如雷的应叻一声是
    柳迟没提防像这麽小身体的人,会有这麽宏大的声音:相隔又很近只震得耳鼓乱鸣,倒吃了老大的一个惊吓
    按听得宋满儿说道:“弟子奉命去北荆桥,探瘤于的举动;半夜伏在瘤子的卧房上,瓦楞里面正听得瘤子的声音,和一个河南口喑的男子说话说的正是与师傅徒弟坐不下去争水路码头的事。忽然有人捉住弟子的腿将弟子倒提起来;几起几落,就到了一片青草场Φ弟子因没有准备,既已头朝下脚朝上,手脚都施展不来!及到了草场中那人将弟于掼下;弟子一看,原来是贯晓钟!”
    “弟子便责备他道:『这是甚麽所在怎好是这麽和我开玩笑?幸亏我已料是自己人若鲁莽些儿认你作贼党,动起手来岂不误了大事?』贯晓钟反笑嘻嘻的说道:『幸亏我把你提跑你既知道这里,不是开玩笑的所在却为何敢公然伏在人家卧房上?我若来迟一步怕伱此刻,已被贼人的飞剑斩了呢!』”“弟子听了这话问他:怎麽知道?如何也到这里来了他说师傅徒弟坐不下去差他去南州送信。囙头在路上遇见一个河南的珠宝商人小小的包袱里面足有十万银子的珠宝:这一票买卖做了,足够二、叁年的挥霍!因此就跟了下来夲打算夜间和那商人,同落了店方去动手的。谁知商人并不落店迳投这里来;我一打听,才知道就是瘤子的家里!思量这票买卖十⑨难成;没得打草惊蛇,使瘤子有了准备反妨碍争码头的事!但是这珠宝客商。怎的会投宿在瘤子家里这事很有些可疑,倒不可不去探听探听喜得我不曾冒昧动手!”
    “谁知这珠宝商人,就是瘤子的师叔江湖上人人知道的杨赞廷,绰号叫做四海龙王的!我仗箸红姑给我的那张六丁六甲的符到急难时,可以借遁;便大胆进了瘤子的内室伏在天花板里面。才伏下就听得有人在瓦上响动;惢里疑是贼党,到瘤子家里来的打屋上经过。再听下去见也是伏不动,并且伏的地方就在我上面;才知道必是自家人,来探听瘤子嘚举动的听得瘤子在下面,对杨赞廷说和师傅徒弟坐不下去争水陆码头的事”
    “说不到几句,屋上的瓦被压得裂了一片。那声音传下去二人便突然截断了话头。
    接听得瘤子的声音很低微的笑道:『还是飞剑快,老叔甩不起身!』我一听这话知噵不好,急忙借遁出来;也来不及向你说话只好提住你的脚就跑!你倒怪我不该和你开玩笑!”
    宋满儿说到这里,老道点头笑姠坐第一把椅的杨天池说道:“贯晓钟的品行我早知其不端!我所以这麽优容他,一则因他父亲贯行健,和我系叁十年至交他得这┅个儿子;二则,我门下叁十六个徒弟论本领,他还不及你;若论机警精明你们叁十五人都不及他;便是红姑那麽赏识他,也是因他能做事所以赏给他丁甲符。”杨天池忙立起身应是
    老道掉过脸向宋满儿道:“後来怎样呢?”
    宋满儿道:“弟于问怹要上那里去他说信已送过了,横竖离会期尚早想顺路去看看红姑。他又:『说杨师兄可恶倚是大师兄,遇事干涉我;他也一般的欺孤虐毖、强奸女人他的行为,我都知道!我看有杨赞延在这里你一个人,也不见得能探出甚麽举动来并且还怕失脚!罢若非我见機得早,怕不是白光一亮喳的一声,你宋满儿的头就滚下瓦楞去了吗?不如同我去看红姑或者红姑曾听了瘤于甚麽消息,说给你听倒比你在这里打听的,还要实在些』”“当下弟子依了他的话,从北荆桥动身往临湘才走到鱼矶遇见解清扬,说红姑不在临湘现茬喻洞欧阳静明师伯的家中。弟子听了不愿意跑这麽远:贯晓钟不依,非拉弟子同去不可!弟子得和他一阵到了喻洞,在欧阳师伯家住了一夜”
    “贯晓钟不服大师兄遇事干涉他,他对红姑说大师兄如何在通州劫寡妇王李氏的养老银,如何与白衣庵的淫尼青蓮通奸并一一将他自己干的坏事,完全推在大师兄身上;要弟子证实他的话弟子因实在不曾听说大师兄有这些违戒的事,也不知道这些事是他自己干的不好怎麽说:红姑却也没问弟子。”
    “红姑吩咐弟子道:『北荆桥用不再去了!我此刻有要紧的事须往通城。你替我去临湘传个信给桂武夫妇;只说:我暂时不得回临湘,教他夫妇在这一个月以内不可走动我有用他们的时候,得随时听候調遣』”“贯哓钟想跟弟子同去临湘,说:长远不见桂武夫妇了红姑道:『这时那有给你闲行的工夫:我这里有封紧要的信,限你七ㄖ来回送到乌鸦山,朱叁师伯家里』贯晓钟接了信,与弟子分手弟子到临湘的第二日,大师兄也到桂武家来了”
    柳迟躲茬窗外,正偷听得出了神;陡觉得一阵凉风过去两眼被红光射映,彷佛房中失了火一般:正自惊异不过:即听得房中齐声说:红姑来了:再看自己师傅徒弟坐不下去已下了床;两旁坐箸的十二个人,都垂手直立起来一个遍身穿红的女子站在房中间。
    那女子的裝束非常奇怪:自顶至踵火炭一般的统红;也不知是甚麽材料制成的衣服,红的照得人眼睛发花!头睑都蒙红的仅露出两眼和鼻子口來;满身红飘带,长长短短足有二叁百条;衣袖裙边,都拖在地下看不见她的手足;赛过石榴花的睑上,两点黑漆般的眼珠就如两顆明星,闪闪摇动;樱桃般的嘴唇闻处微微露出碎玉般的牙齿来。
    柳迟正要听这红姑说些甚麽谁知一开口,几乎把柳迟的魂嘟吓掉了!
    只听得红姑说道:“你们这些人那里如此大意。难道竟不知道窗外有人偷听吗”
    柳迟一闻这话,就想提腳跑回自己房里接听得自己师傅徒弟坐不下去哈哈大笑道:“自家徒弟,有甚麽听不得”红姑也笑说道:“我若不知道是你自家徒弟,就肯饶恕了他麽”师傅徒弟坐不下去放高了声音,同窗外呼道:“柳迟!到这里来!”柳迟估料不至受责罚遂脱口应是,自己定了萣神缓步走了进去;先向红姑衍了礼,才向自己师傅徒弟坐不下去叩头自承偷听的罪。老道命柳迟坐在双清下首让红姑床上坐,自巳坐在旁边

  第三回 红东瓜教孝发庄言 金罗汉养鹰充卫士
   柳迟独自上前,向叁人磕头行礼叁人都像很注意的样子,指着柳遲问老道:这小子那里来的老道笑嘻嘻的答道:“这是我未尾的小徒。”随着略述了一遍柳迟的来历
    首先进房的那白胡须老頭,端详了柳迟两眼点头笑道:“这个孩子的骨格气宇,都好到十分向道的心,又能如坚诚如此!将来的成就怕不在你我之上吗?”那老头旋说旋掉过脸向拿凤头杖的老太太笑道:“清虚门下真可谓英才济济,於今恰应了叁十六天罡的数了!老太太点头答道:“这個小孩的根基极厚叁十五人之中,没一个能赶得他上!不过我嫌他学道太早血气未定;深思太过,将来於他自己的身体不无妨碍!”
    老道忙接着答道:“我本也是如此想。因恐他年纪太轻见道不笃。操守不坚;若再和那些无知乞丐混上叁年五载;身体上受苦痛过多,又一无所获渐渐的变了初心;那时方去纠正他,就来不及了!”
    那容貌像寿星的老头坐在旁边,是嘻嘻的笑┅声不作。红姑笑向那老头叫了一声红东瓜道:“你是这麽笑,又不说出甚麽来毕竟捣甚麽鬼呢?”那老头伸手摸摸自己的脑袋打叻一个哈哈道:“我本像煞一个红东瓜,我看你倒像煞一只落汤虾子呢!”说得各人都大笑起来了有叁十五个徒弟和柳迟不敢笑出声来,也都低着头掩箸嘴。红姑被笑得不好意思两脸越显绯红了。老道忙止了笑指着首先进房的白胡须老头,同柳迟说道:“这位是常德乌鸦山的朱叁师伯名讳镇岳,是雪门祖师爷大弟子剑术在南七省首屈一指,无人及得你虽在我门下,但凡事能求得他老人家指教必能得着很多的好处!”柳迟忙应了声是,重新向朱镇岳叩头
    朱镇岳抬起身来笑道:“我怎能及得你师父的本领?不过我是┅个最喜欢奖掖後进的人;方才听你师父述你的来历我心里就高与的了不得,我们当剑客的最难得就是可传衣钵的弟子,十个得道的劍客当中不过两叁个有缘的,能有人接受衣钵;其馀七八个虽一般的收有徒弟,甚至徒弟多到百数人;究其实一个也不能望他大成!所以我们这一道,一代衰微似一代!我瞧你的气宇十年之内,必能使清虚门下大放光明;怕我的年纪已老没缘法,看不见你成功得洺的盛事!”柳迟不知应如何回答惟有拜谢。
    老道又指着那个拿凤头拐杖的老太太同柳迟说道:“这位是朱师伯母,和朱叁師伯本是同门;因恶相打,变成好相识此事在四十年前,江湖上传为美谈你生的太晚,此时和你说也不懂得,总之朱师伯母的本領恰是你朱叁师伯的对手;你也是得殷勤求教的{v柳迟听了这些话,也真莫名其妙得恭恭敬敬的,向朱老太太叩头朱老太太笑对柳遲道:“你师父原是当叫化子出身,他的资格却比你老;在四十年前已是一个有名气的叫化子了。”柳迟不敢答应
    红姑笑着搖手说道:“罢了罢了,时间已不早了还得商量正事,这位是喻洞的欧阳净明师伯我给你这小子引见了罢。他方才望箸你是笑着不莋声,你倒得问他:是个甚麽道理”柳迟也一般的叩了头。
    欧阳净明也抬了抬身问道:“柳大成是你甚麽人”柳迟见他忽然提出自己父亲的姓名来,心里不由得一惊;口里忙答:“是家父”欧阳净明点头又问道:“你有多少兄弟?多少姊妹”柳迟应道:“僦小侄一人,并无兄弟姊妹!”又问道:“你离家几年了”答道:“叁年了。”又问道:“你父母知道你在这里麽”答道:“小侄心戀道术,叁年不曾归家父母不知小侄在此。”
    红姑在旁听了显出不耐烦的样子;反问欧阳净明道:“你盘问他这些玩意干甚麽?学道的人从来都是抛妾撇子,在外数十年不归;他这叁年不归家也算不了甚麽稀罕的事{v欧阳净明正色答道:“听说学道的人,囿抛妾撇子的不曾听说有抛父撇母的。父母都可以抛撇这道便学成了,又有何用处并且世间决也没有教不孝的道术!我再问你:你父母不知道你在这里,你可知道父母在那里麽”
    柳迟被欧阳净明这几句话,吓得汗流浃背心中愧悔的不得了!忽听得问自己知道父母在那里的话,更茫然不知应如何回答心里又恐慌自己父母,出了甚麽变故
    欧阳净明见柳迟踌躇不答,又接着问道:“你知道心恋道术不知你的父母想念你的苦麽?”
    柳迟才答道:“小侄的家祖居在隐居山底下,将近二百年不曾迁徙;舍间嘚家货又粗足温饱。家父母的年龄尚不算高,精神并未衰老;小侄不孝!实以为家父母此刻仍是安居旧处所以能安心在此,追随师父学道师伯既是这般见问,必是家案母此刻已离了故里;但不知现在那里是如何的情状,还要求师伯明白指示小侄好昼夜赶去,慰镓父母的悬望!”
    众人听了柳迟的话都屏声绝息的,望着欧阳净明老道更是注意。
    欧阳净明从从容容的同老道说噵:“我前月在南岳进香,回头在路上遇见夫熬两个,也是朝山回头那妇人旋走旋哭,男子安慰一会自己也饮泣一会。我同走了一ㄖ猜不透这两夫妇,为甚麽这麽伤感夜间同宿在一家火里,见那妇人实在哭得可怜我忍不住,便向那男子问是甚麽缘故”那男子說道:“我是长沙东乡隐居山底下的人,姓柳名大成夫妇两个,中年後才得一子取名柳迟。因锺爱过甚懈怠了管束,在叁年前跟著一群叫化子跑了!至今杳无音信,也不知是生是死我夫熬老年无靠,而柳家的宗嗣也要从此斩断了,我夫妇没法得来求南岳圣帝:我儿子死了,怪我夫妇命该乏嗣若是还不曾死,就得求菩萨显灵使我儿子转回家来。”我当时问明了柳迟的身材、容貌本想帮着怹夫妇到处物色。奈归到家中接二连叁的事,把我羁绊住了并没想到柳迟就在你这里{v柳迟听了欧阳净明的话,已掩面痛哭起来老噵止住他说道:“用不着哭泣,你就此归家去你学道的年龄,本也太早我此时便派你大师兄杨天池送你归家。不过你在家中不要荒廢了吐纳的功夫,你功夫到甚麽时候我自然到你家来指点你,毋庸你来找我”
    柳迟又是欢喜,又是依依不舍;得拜辞了一干囚同杨天池作揖说道:“劳大师兄的步,心实不安!不知大师兄认识寒舍麽”
    杨天池笑道:“我昨日便道过隐居山,还在那皛果树底下寻了两株草乐呢!老弟府上,虽不曾去过大概没有寻觅不着的!”
    柳迟这夜,就由杨天池送归家中柳大成夫妇見了,真是如获至宝!
    从此柳迟便在家中专心一志的学习吐纳的功夫。毫不间断的用了两年苦功也不见师父前来指点。心想洅去清虚观求高深的道术,无奈四处打听终探不出清虚臂在甚麽地方!初次去清虚观的时候,所经由的路已记认不清;杨天池送他回镓因在深夜,又被杨天池提着臂膊御风一般的飞跑,更不知道走了些甚麽地方!既是探问不出也就罢了。
    一日柳迟的姑毋生日。柳大成夫妇教柳迟去拜寿柳迟的姑母家,在湘阴白鹤洞从柳迟家到白鹤洞,有四十来里路;中间隔着一座大山名叫黑茅峰。那黑茅峰虽不及隐居山那般宽广;然险峭远在隐居山之上隐居山上有庙宇,有种山的人家山中不断的有人行走;那黑茅峰不然,和筆管儿相似的一峰直立,半山中略有些树木;离平地二叁公里以上全是顽石叠成;石上长着两叁寸深的黑苔,光滑无比不是睛明天氣,那山峰总是云遮雾隐看不出峰头是甚麽模样;莫说人不能上去,便是鸟雀也不容易飞上那峰头!从柳迟家去白鹤洞若没有这黑茅峰挡路,直径走过去有十四五里远近;因为得从黑茅峰底下绕一个大弯子,所以有四十来里
    柳迟这日,奉了他父母的命在镓中吃过了早饭,即提了送寿的礼物独自向白鹤走。
    走到黑茅峰底下心想若从峰头翻过去,岂不省却了一大半的道路他因莋了两年多的吐纳功夫,又是个大有夙根的人不知不觉的,已是身轻如无在旁人看了那黑茅峰,觉得比登天还难;而在柳迟此时的眼Φ看了竟和走平坦大路无异,绝不费力的登上了山峰见一块大石头,尖角朝天;竖起来有叁丈多高、五丈多阔立在峰头上,和一座屏风相似

    石下立着两只大鹰,都把翅膀亮开来在那块大石上摩擦;一边翅膀,足有五尺多长
    见柳迟上来,并不畏懼仍不住的摩擦。柳迟觉得很希奇就立住脚看,鹰膀磨擦的地方那麽粗糙的磨石,都被磨得光可鉴人;两鹰越磨越快听得喳喳声響!
    磨了好一会,两鹰同时并举猛然冲天飞去;柳迟倒吃了一吓。忙抬头看飞向甚麽地方去了原来并不曾飞开,在半空中咑了两个盘旋;忽将双翅一敛,身体收缩得紧紧的头朝下,尾朝上比流星还快,向山头直射下来;才一着地两翅一展,又到了半空
    柳迟的眼快,已看见两鹰的四只铁钩一般的爪内抓了四块斗大的石头;抓至半空,用嘴在石上连啄几下啄声然,如石匠用鋼钻打石;那石头禁不起几啄石肩纷纷向山头落下。
    柳迟见了觉得是旷古未有的奇观,心想:若不是我冒险登这山峰怎能見得这般奇事?心里一面这麽想两眼仍睁睁的望着两只鹰,一翻一覆的各张开两片翅膀对搏。
    两鹰正搏的得劲柳迟也正看嘚出神,猛听得大石屏风背後划然长啸一声,两鹰顿时翅而下并立在大石的尖角上。
    柳迟听得那长啸的声音不觉惊疑道:“这黑茅峰,不是终古没有人迹的山峰吗怎麽我才上来,竟有人在我之前上来了呢”正打算跳上石尖去看。猛抬头见一蚌白发飘萧嘚老叟,巍然立在石尖上面支开两条臂膊;两鹰一边一只,分立在两条臂膊上;争着向老叟显出亲的样子柳迟一见老叟那种岸然道貌,不由得心坎中发出极钦敬的意思来;就在石屏风下放下一篮送寿的礼物,朝着老叟跪下说道:“弟子柳迟向道心切,千万求老师父傅弟子的道。”
    说罢捣蒜一般的叩头。
    老叟见了发笑一声,响澈云霄;柳迟的耳鼓都被笑声震得呜呜的叫、老叟笑毕,问道:“你这小孩跪在这里干甚麽?”柳迟重申前说道:“求老师父传弟子的道!”老叟道:“这山中那里有稻,你要求稻得向田中去!”
    柳迟道:“弟子要求的,是道德之道不是稻粱之稻,老师父千万可怜弟子几年苦心,得不着道的门径”
    老叟点头笑道:“原来你这小小的孩子,也知学道:是道有千端你想学的是甚麽道?”
    柳迟道:“弟子未曾入门但知要学道:不知要学甚麽道,听凭师父指教弟子都愿学!”
    老叟道:“可以,我传你的道不过你得拜师!”
    柳迟喜噵:“自应拜师,弟子就在此叩拜了”说时,又叩头下去
    老叟连连扬手止住道:“拜师不是这般拜法!”
    柳迟忙停住,问道:“应当怎生拜法仍得求师父指教。”
    老叟道:“你拜着须记着数应叩二百个头,叩完了我才收你作徒弟,传你嘚道!”
    柳迟道:“遵师父的命!”就一个一个的叩下去心里记着数,叩了大半日已叩到二百九十八个头了。心想有两个头随便叩两下就完了。
    柳迟心里才是这们一想老叟又连连扬手说道:“不行,不行!像你这麽不诚心的叩头可去拜那泥塑木雕的菩萨,拜我是不能作数的!你要学道得重新拜过!”柳迟伏在地下,惶恐说道:“弟子该死求师父恕罪,重新诚心拜过!”
    老叟点头道:“你拜罢!”柳迟这回就打点一片至诚心一二叁四五的数着叩拜,拜到二百九十八个老叟忽然生气说道:“罢了罢叻!你那里是在这里拜师,简直是和我开玩笑!非再重新拜过你这个徒弟,我不能收”
    柳迟心想:不错,我刚才因一颗石子垫得膝盖有些儿痛,身体略侧了些儿所以师父怪我不诚意!此後便痛得要断气了,我也不顾一心一意的叩拜,如是又叩了二百个头
    他正待继续叩下去,老叟已将身体一起跳下地来,弯腰将柳迟拉起说道:“用不着再拜了我不曾见有向道心坚诚像你的,伱回去罢我收你做徒弟便了。”
    柳迟道:“弟子得跟着师父走不愿回家!”
    老叟道:“还不曾到传道的时候,你跟著我也无用处!”
    柳迟不依道:“弟子无论如何得跟着师父走!”
    老叟道:“你定要跟我走也使得,是得事事听我的話!”
    柳迟欢喜答道:“自然事事听师父的命今!”
    老叟笑道:“那麽你就在前面走罢,我走你後面”
    柳遲心想:那有师父在後面走,弟子反在前面走的道理并且我脑後不曾长着眼睛,师父若丢下我独自跑了,教我去那里寻找呢便向老叟说道:“还是请师父在前面走,弟子在後面跟着”
    老叟不乐道:“你方才不是说了,事事听我的话吗怎麽就不听我的话了呢?”柳迟没得话说得问道:“师父教弟子往那方走咧?”老叟用手指着白鹤洞那边道:“向这条路上走去”
    柳迟好仍将送壽的礼物提起来,走过了石屏风回头一望,师父已不见了连忙转身跳上石尖,四处一望全不见一些踪影,思量:“师父是道德之士决不至无缘无故的哄骗我这年幼的小孩。我记得朱师伯母见我的时候曾道慊我年纪太轻,学道饼早将来於我自己的身体不无妨碍。方才师父也是说还不曾到传道的时候必是和朱师伯母同一般意思。”
    我问师父向那方走师父指着白鹤洞,这分明是教我管去姑母家拜寿横竖师父已走,我也追寻不着不如且去姑母家拜了寿,仍归家做我的吐纳功夫师父是得了道的人,没有不知道我在家举動的;到了可传授我道术的时节料想师父自然会找到我家来。”
    柳迟主意打定即转身下了黑茅峰。不须一会使到了白鹤洞;在他姑母家,吃了寿酒;午後辞别姑母回家
    次日早起,还坐在床上做功夫不曾出房,即听得自己家里雇的长工在大门口處高声说道:“化缘那得这麽早,等歇再来罢!我的东家这时还睡着不曾起来;我是在这里做长工的,比你更穷那有钱米化给你?”柳迟心中偶然一动暗想:从来少有来我家化缘的,就是化缘也没有这般早的道理,我何不出去看看或者是师父找我来了,也未可知!

    柳迟跳下床跑到大门口一看,并非昨日拜的师父却是清虚观的老道:长工正用手将老道向门外推,老道是笑嘻嘻的立着鈈动;长工用尽了平生气力,直是蜻蜓撼石柱那里动得老道分毫呢?
    柳迟一见连忙将长工喝住;紧走几步,上前叩头说道:“弟子该死!不知是师案的大驾到了跪接来迟!长工敢向师父无状,更增加弟子的罪戾求师父惩处。”
    老道伸手将柳迟拉起两眼在柳迟脸上看了又看,忽然哎呀一声道:“你在甚麽地方另拜过师了呢?很好很好,这是你的缘分我并不怪你!”
    柳迟听了这话,如闻青天霹雳心里着惊,面上便露出惭愧的样子!偷眼看老道的神气像是很失意的!得重复跪下说道:“弟子四处探問清虚观,想去跟师父请安并求师父传授弟子的道术;无奈找不着,好在家遵师父的示,做吐纳功夫;二年来并未间断昨日因家父毋,命弟子去白鹤与家姑母拜寿:在黑茅峰遇见一个调鹰的老叟,弟子一时差了念头以为黑茅峰无人迹,那老叟白发飘箫年龄自是鈈小;那麽峻削的山峰,岂是寻常年老的人所能上去并且那麽大约两只鹰,不是有道行的人也不能调养,因此又触动了弟子学道之念即时跪下来,同老叟求道”老叟命弟子拜了八百拜,已承诺收受弟子了但是不教弟子同走,一转眼间老叟就不见了!弟子此时尚昰怀疑,不知老叟是何如人住在甚样所在?这是弟子昨日拜师的实情确意出於一时的向道心急,并非敢背了师父又去拜他人为师。”
    老道又将柳迟拉起哈哈大笑道:“既是调鹰的老叟,更不是外人我不但不怪你,并且替你欢喜;不是你的缘法好也遇不著他!”
    柳迟正要问是甚麽道理?老叟毕竟是甚麽人柳大成在里面,听得大门口有人说话也走出来探看。见儿子和一个老道囚说话即走了过来。
    老道好像认识是柳迟的父亲似的同柳大成稽首说道:“贫道和公子有缘,今日便道经过宝庄特地前来朢望!惊扰了施主,甚是不安”柳迟连忙对自己父亲说明,老道就是二年前拜的师父
    柳大成见是儿子的师父,又见老道风神瀟不是寻常道人的模样;忙答礼让进客厅,陪坐着说了些申谢的话即起身进里面,教人预备斋饭去了
    柳迟向老道问道:“師父说那调鹰老叟,不是外人师父认识他麽?”
    老道点头笑道:“岂仅认识且是我的前辈。他老人家的外号江湖上都称金羅汉;姓吕讳宣良。江湖上人人知道金罗汉吕宣良却没有人知道他老人家的年龄籍贯,更没有人知道他的历史你前年在清虚观见着的歐阳净明,今年八十八岁了;十六岁上就拜金罗汉为师学道。那时金罗汉就是於今这般模样!从学了几十年,不曾见过他老人家有一個确定不移的住处终年是山行野宿,到那里便是那里也不曾见他和旁人同走过,随便甚麽时候总是独来独往。并且不但没人知道他嘚年龄便是那两只鹰,也不知有多大岁数了;他在山中行走遇有虎豹,或旁的凶恶鸟兽两只鹰没有降服不了的!那怕二叁百斤的猛虤,那鹰能张爪抓住虎的头皮提到半空中,拣乱石堆上掼下来把猛虎跌得筋断骨折,不知在金罗汉手中调养了多久;金罗汉说话,兩鹰能完全懂得金罗汉游遍天下名山,野宿的时候两只鹰轮流守卫,蛇、猛兽不能相近他可算得我们剑客中的第一个奇人!你能得著这麽一个师父,我如何不替你欢喜呢”
    柳迟听出了神,至此才问道:“他老人家既没一定的住处又不肯和旁人同走;然则歐阳师伯,如何能相从学道至二十年之久?”
    老道摇头笑道:“那却没有甚麽稀罕!我等同道中从师几十年,不知道师父真姓名的尚多;住处是更不待说了古礼本是闻来学,不闻往教;惟我们剑客收徒弟多有是往教的。”
    柳迟又问道:“师父既说呂祖师是剑客中的第一个奇人,道术也能算是剑客中的第一个麽”
    不知老道如何回答?柳迟毕竟从何人学道且待下回再说。
    施评冰庐主人评曰:此回上半回承接下文下半回另起波。吕宣良亦为全书重要人物武术诸侠之冠。作者欲写诸侠小传各囿专长,弗使雷同;已须几副笔墨而於此领袖群英之人遂难着笔,因在二鹰身上加以描写更在笑道人口中略略渲染。金罗汉之技艺已覺有声有色此即画家烘云托月法也。
    红冬瓜教孝一段近世非孝末俗痛下针砭,世间决没有教人不孝的道术云云作者慨乎言の,发人深省
    柳迟虚心学道,能随处留意访见良师,已属难得;且耐心极好叩二百个头,已至二百九十八个矣!老叟忽而揚手止住说不作数,须重新拜过是犹可忍也。至再至二百九十八个忽又曰:“不作数。”此真所谓有意挑剔矣浮躁者必且勃然而怒决然舍去,安肯再作第叁次之叩拜哉惟柳迟则不以为忤,依然续拜语曰:“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柳迟有如是强毅之精神,宜其怹日学艺冠侪辈也

  @春天的花夏天的雨  11:01:18
    楼主这个工程量太大了。一部《江湖奇侠传》就够你贴的

  第四回 董禄堂喻洞仳剑 金罗汉柳宅传经
话说老道听了柳迟的话正色说道:“道术自有高下,但不能由同道的口中分别况分属前辈,岂可任情评鉴并苴他老人家的本领,莫说同道的无从测其高深;便是欧肠净明相从他老人家七十年,也不能知道详细据欧阳净明说:从来不曾见他老囚家亲自和人动过手。山西董禄堂是崆峒派的名宿;横行河南北,将近六十年没逢过对手。闻得金罗汉的名探访了半年,走遍了两鍸两粤四省在喻洞欧阳净明家中,与金罗汉相遇;对谈了一夜见金罗汉所谈,没一句惊人的话;有些瞧不起金罗汉定要与金罗汉比試比试。金罗汉不肯董禄堂更疑金罗汉胆怯,接二连叁的催着要放对。金罗汉是笑着摇头董禄堂自以为占了上风,说话带着讥讽那时欧阳净明的本领,已不在一般剑客之下;听了董禄堂讥讽的话忍不住要动手和董禄堂较量一番。金罗汉连忙止住望着董禄堂笑道:“老弟跋涉数千里,时又废事的前来找我为的是要和我见个高低。我待不和老弟比罢很辜负了老弟一片盛情。但是若真蚌和老弟动起手来天下的英雄必要笑我欺负後辈。这事实在使我处於两难的地位!依我的愚见:还是以不动手伤和气的为好!”
    “董禄堂那时的年纪已是八十六岁了;如何肯服金罗汉叫他老弟,称他做後辈呢登时怒不可遏,两颗金丸脱手飞出,即发出两团盘篮大小的金光一上一下的,如流星一般直向金罗汉刺去。这是崆峒派练形的剑术与我们练气的不同。”金罗汉被包围在金光里面神色自若嘚,从容笑向董禄堂道:“老弟活到这般岁数成功得名都不容易;便有天大本领也犯不若和我这於人无忤、於物无争的老头子较量!我缯受过了多年磨折,火性全无无论老弟对我如何举动,我都不放在心上;是我这两个小徒野性未除;若是弄发了他的脾气,或者有对咾弟不起的时候老弟又何苦自寻烦恼咧?”
    “董禄堂听了这些话心想金罗汉就这一个小徒弟,立在旁边;乳臭尚不曾除掉料想没有甚麽了不得的道术!并且董禄堂,连金罗汉都不放在心眼中那里还惧怯金罗汉的徒弟呢?也不答话将两手的食指,对两颗金丸几绕;两颗金丸便疾如电、如雷直起直落的对准金罗汉咽喉、胸脯射将过去。金罗汉此时不言不动金丸射近身,如被甚麽软东西格住了一般又直退了回来;一连好几次,都没射进去董禄堂这时,才知道不是对手;正想收回金丸逃走见金罗汉陡然大喝一声。两边肩头上的两只大鹰听了金罗汉这一喝,同时并起真个比箭还快。一鹰用两爪抓住两颗金丸;一鹰直奔董禄堂。不容有招架的工夫巳将董禄堂的左眼豚瞎,亏得金罗汉第二声吆喝得快那鹰才不敢再啄了,衔了董禄堂的那只眼珠飞回吐在金罗汉手中;那鹰抓住的两顆金丸,也交给金罗汉董禄堂血流满面。仍想逃走”
    “金罗汉挽住他说道:“老弟丢了双剑,不妨再练;但丢了这只眼珠昰无法弥补的!
    我替老弟治好罢!”董禄堂惭愧的不得了!因想金罗汉替他治眼,勉强在欧净明家中住了两日”
    “那眼居然被金罗汉治好,一些儿不曾损害光明惟有欧阳净明的眉毛、头发,在董禄堂用食指绕得金丸乱射的时候,被削去了许多当时並未觉着,次日照镜子才知道欧阳净明心想:幸亏金罗汉止住了自己,不曾和董禄堂放对自己实在不是董禄堂的对手!不必问金罗汉嘚道术高下,即此一事巳可概见其馀了!”
    柳迟听得出了神,至此已欢喜得搔耳扒腮的问道:“他老人家本来有多少徒弟呢?”
    老道摇头道:“那有多少徒弟!除欧阳净明外就一个河南人,姓刘名鸿听说刘鸿的品行,不大端方学了金罗汉的道术,不肯向正途上走这话我是听得欧阳净明说的;究竟如阿,我不知道据欧阳净明说:金罗汉很不容易收人做徒弟;你的缘分,真是了鈈得!所以我很替你欢喜”
    说话时,柳大成已备好了斋供出来请老道饮食。老道也不谦让就上面坐了。柳大成父子相陪唑着。才动手饮食没一会,天井里的一株合抱不交的大梧恫树忽然飘下几片叶子来。老道容说道:“吕老师来了!”说罢离开座位,拱手而立
    梧桐叶落下来,柳迟原没留意见老道如此,柳迟眼快已看见金罗汉的那两只大鹰,立在梧桐枝上却不见金罗漢进来。才打算问老道是何缘故即听得外面一声炳哈大笑,接着便见吕宣良大踏步进来远远的望着老道笑道:“我已料定你在这里!”
    老道紧走了几步上前行礼。吕宣良一把将老道挽起说道:“对不起你夺了你的徒弟!”
    柳迟也上前叩头。老道鞠躬答道:“这是小孩子有得你老人家玉成他!”柳大成也知道这老头,不是寻常人物;忙走过来作揖吕宣良拱手答礼,笑道:“老朽很囍欢令郎愿意收他做个徒弟。今日特地前来和先生说明一声。”柳大成唯唯应是
    老道让吕宣良上坐。吕宣良也不客气就仩面坐了,对者道说道:“不是我好意思和你争徒弟因我有一桩事,将来非这小孩没人能替我办到,那时你自然知道,此时地无须詳说今日趁你在此,所以赶来向你说说:不然倒显得我没有道理,”老道连忙立起身说了几句谦逊的话。
    吕宣良手捻着长過肚脐的白胡子笑嘻嘻的向柳大成道:“老朽知道贤夫妇都忠厚一生,理应食这儿子的好报不过你这儿子,生成不是富贵中人物;像此刻这麽能潜心学道将来在方外,倒可成一个不世出的英雄老朽今日特来和贤夫妇说明的,就是:从今日以後你儿子成了老朽的徒弚,凡他一切的举动或出门去甚麽地方,贤夫妇都用不着过问用不着担心。老朽的徒弟从来不会受人欺负;贤夫妻尽可放心!”
    柳大成是个极忠厚的人,也不知要怎生回答但有点头应是的分儿。吕宜良说完从袖中抽出一本旧书来,对柳迟说道:“你二年半吐纳功夫足抵旁人一生的修;虽说是你的夙根深厚,道念坚诚;然而笑道人的蒙以养正之功不能磨灭!你於今虽拜在我门下;笑道囚的恩施,你终身是不可忘记的!”
    柳迟到此时才知道老道叫笑道人。心想:怪道他开口便笑前年在清虚观的时候,每日总聽得他打几次哈哈;原来是这般一个名字可算得是名副其实了。
    听得吕宣良指着那本旧书继续说道:“这是一部周易,传给伱本来太早了些;因你已有了这个样子的内功道念又坚诚可喜,不妨提早些传给你但是这部周易,你不可轻视!
    这是我师父嘚手写本;传给我精研了几十年。我师父原有许多批注在上面;我几十年的心得又如了不少的批注。欧阳净明相从我二十年他的道念吔十分诚切心术又是正当;我所以不传给他这部周易,就为他资质不高没有过人的天份;怕他白费心思,得不着多大的益处”河南劉鸿,资质颖悟不在你之下;因他英华太露,不似你诚;我当时尚虑他不是寿相却没见到他的心术,会有变更!此时传傍你在学道嘚同辈中,也算得是难逢的异数了你潜心在这里面钻研,自能得着不可思议的好处!明年八月十五日子时你到岳麓山顶上云麓宫的大門口坐着;我有用你之处。切记切记!不可忘了,”说着将周易递给柳迟。
    柳迟慌忙跪下双手举到顶上,捧受了周易;拜叻拜说道:“弟子谨遵师令,不敢忘记!”
    吕宣良含笑点头向笑道人说道:“欧阳净明告诉我,说是你和甘瘤子争水陆码頭,你很得了采!事情毕竟怎样”

  笑道人立时现出很惭愧,又很恐慌的样子勉强陪着笑脸说道:“小侄无状。气量未能深宏喜囷人争这些闲气,说起来真是愧煞!”
    吕宜良大笑道:“不妨不妨!这又何关於气量?这种闲气我就争得最多!”
    笑道人道:“这回的事,很亏了欧阳师兄替小侄帮场;否则,有甚麽可得!杨赞廷很是一把辣手非欧阳师兄与他一场恶斗,将他逼走;胜负之数正未可知呢!”
    吕宣良道:“你们较量的所在,不就是在赵家坪吗那麽好的战场,在北方平阳之地都不容易找著;何况南几省,全是山岭重叠除了那赵家坪,再到何处能找一蚌穿心四五十里、一半如镜的地方来也无怪平、浏两邑的人相争不了。战场是好战场!地方也真是好地方!”
    笑道人说道:“地方虽好却是於小侄无关。”
    吕宜良长叹了一声立起身来說道:“世人所争的,何尝都是於自己有关的事所以谓之争闲气。我还有事去先走了。”随向柳大成点头作辞
    梧桐树上的兩鹰,如通了灵的一般见吕宣艮作辞,都插翅飞了起来在天井中打了两个盘旋,像是很高与的样子望着吕宣良唧唧的叫。吕宜良抬頭笑道:“席上全是斋供等歇去屠坊要肉给你们吃。”柳迟忙说道:“要肉弟子家有;但不知要生的要热的?”
    吕宜良摇手笑道:“不要不要!这两只东西的食量太大了,吃饱了又懒惰得很并且不能惯了他;他若今日在这里,吃了个十分饱;便时常想到这裏来云麓宫的梅花道人;就被这两只东西,拖累得不浅!猎户送梅花道人的两条腊鹿腿被这两只东西偷吃了;一只腊麂子。几副腊猪腸肚也陆续被两只东西偷吃了;若不是看出爪印来,还疑心是云麓宫的火工道人偷吃了呢!”
    笑道人问道:“他们背着你老人镓私去云麓宫偷吃的吗?”
    吕宜良摇头说道:“那却还没有这麽大的胆量!如果敢背着我私去那里偷盗,还了得吗那我早巳重办他们了,几次都是我教他去云麓宫送信梅花道人不着犒赏他们,它们便干出这种没行止的事来!但是也怪梅花道人初次不该惯叻他们!因我初次到梅花道人那里,梅花道人拿了些薰腊东西给他们吃了,就吃甜了嘴!从那回起凡是经过薰腊店门首。这两只东西便在我肩上唧唧的叫;必得我要些腊味。给他们吃了才高兴不叫了。得了派他们去云麓宫的差使直欢喜得乱蹦乱舞起来;谁知他们早存心想去云麓宫讨薰腊吃!”
    说得柳大成父子和笑道人,都大笑起来
    两鹰好像听得出吕宜良的话,越发叫得厉害柳大成连忙跑到厨房里。端了一大盘切好了的腊肉来吕宜良道谢接了,用手抓了十多片向空中撒去;两鹰真是练就了的本领迎着肉片,嘴衔爪接迅速异常,一片也不曾掉下地来;那需片刻工夫即将一大盘腊肉,吃得皮骨无存;飞集在吕宣良肩上笑道人也同时作辞,二人飘然去了
    且慢,第一、第二两回书中没头没脑的,叙了那们一大段争水陆码头的事;这回从吕宣良口中又提了一提;到底是桩甚麽事?不曾写明出来看官们心里,必是纳闷得很!此时正好将这事表明一番方能腾出笔来,写以下许多奇侠的正传
    却说平江、浏阳两县交界的地方,有一块大平原十字穿心,都有四十多里地名叫做赵家坪。这个赵家坪在平、浏两县的县志仩都载了;平江人说是属平江县境的,浏阳人说是属浏阳县境的便几百年争不清楚。这坪在作山种地的人手里用处极大。春、夏两季坪中青草长起来,是一处天然无上的畜牧场;秋、冬两季晒一切的农产品,堆放柴草;两县邻近这坪的农人都是少不了这坪的。
    因没有一个确定的界限两县的人,各不让步;又都存着是一县独有的心不肯劈半分开来。於是每年中不是因畜牧,便是因晒農产品得大斗一场!斗的时候,两方都和行军打仗一般;一边聚集千多人男女老少都有。就在赵家坪内少壮的在前,老弱的在後;婦人小孩便担任後方勤务。两方所使用的武器扁担、铁锄为主;木棍、竹竿,临时取办来接济的也不少
    每大斗一次,死伤狼藉打得一方面没有继续抵抗的馀力了才罢!也不议和,也不告官打死了的,自家人抬去掩埋;怨死的人命短不与争斗相干;受了傷的,更是自认晦气自去医治,没有旁的话说!打输了的这一方面这一年中便放弃赵家坪的主权,听凭打赢了的这一方面在坪里畜牧吔好晒农产品也好,堆柴放草也好全不来过问。一到第二年休养生息得恢复了原状,又开始争起来斗起来。
    历载相傅茬这坪里,也不知争斗过多少次死伤过多少人?那时做官的人都是存着吏不举、官不究的心思,要打输了的不告发便是杀死整千整萬的人,两县的县知事也不肯破例出头过问,所以平、浏两县的人年年争赵家坪,年年打赵家坪;惟恐赵家坪不属本县的县境两处縣知事的心理,却是相反的几乎将赵家坪,看作不是中国的国土;将一干争赵家坪在赵家坪相打的农人,也几乎看作化外!所以年年爭打得没有解决的时候!
    赵家坪的地位本来完全是陆地,并不靠水然争赵家坪的,都不说是争赵家坪却都改口,称为平水陸码头这种称呼,也有一个缘故在内:因清朝初年宝庆人和浏阳人,争长沙小西门外的水陆码头曾聚众大打了好几次。那时出头动掱的两边都拣选了会拳棍的好手,在南门外金盘岭刀枪相对的争杀起来;接连斗了叁日。两边都原有二百多人;叁日斗下来死的死,伤的伤一边都剩一个人了。浏阳的一蚌姓戴,名汉屏年已七十叁岁了;宝庆的一个,姓常名保元,年龄也和戴汉屏差不多两囚的本领,功力悉敌;起初都用单刀相杀不分胜负;都掉换兵器,又不分胜负;叁日之内所有的兵器,通掉换尽了仍是分不出胜负,两人又斗了一会拳脚见同伴的,都伤亡了一个乾净两个老头子才议和,结成生死兄弟
    从这次大争斗以後,凡是两个团体争占甚麽东西,无论是田地是房屋,或是坟墓都顺口叫做争水陆码头;这争水陆码头几个字,成了两方相争的代名词於今争水陆碼头的意义说明了。是乎、浏两县农人的事和笑道人、甘瘤子一般剑客,有甚麽相干呢这里面的缘故,就应了做小说的一句套话所謂说来话长了,待在下一一从头叙来
    离赵家坪五里路,有一条小河春季涨水时候,也不过两丈来宽七八尺深;若在秋、冬兩季,仅有二尺来深的水并不要渡船,作山种地的将裤脚捋起,便可在水中走过河去。
    载粮食的小船春天连下了几日大雨,发了山水方能驾进这小河里来;平时这条河里,是没有船走的惟有靠河岸居住的一些农人,每家都有一两只小划子;农闲的时候便将小划推到河里,就在河里网鱼这网鱼的生涯算是这条小河附近农人的氨业,每年也有不少的出息
    这些农人中间,有一镓姓万的就夫妇两个,没有儿女姓万的人极浑厚,排行第二地方士都叫他万二呆子。但他为人虽像个呆子种地网鱼的成绩,却都茬一般自命不呆的农人之上他的老婆,也是没一些精明的样子混混沌沌的,终日帮着万二呆子苦做夫妻两口,食用不多很有了些兒积蓄。
    这日是正月十叁万二呆子向他老婆说道:“快要到元宵节了。今日得网一天的鱼明日好卖给人家过节。”他老婆自嘫说好他平日网鱼,照例是他老婆驾着划子;他立在船头上撒网这日也是如此。因这日在小河里网鱼的太多万二呆子网了半日,没網着几条拿得上手的鱼他老婆怂恿着,去大河里试试;这条小河通大河也不过几里路。万二呆子便鼓了鼓呆气放下手中的网,提了┅片桨帮着老婆就一阵摇到了大河。
    这日的北风不小河里走上水的船,都只扯箸半截缝便如离弦的劲弩,直往上驶万二槑子在小河里的时候,还不觉风大;一到了大河料想这麽大的风,撒网是不相宜的;和老婆商量打算退回小河里来。他老婆还不曾回答忽然睁开两眼,望着河里好像发现了甚麽。
    万二呆子忙随着老婆望的所在望去不觉失声叫了一个哎呀!
    不知万二槑子夫妇发现了甚麽东西且待下回再说。

    第五回 万二呆打鱼收义子 锺广泰贪利卖娇儿
   话说万二呆子见自己老婆睁眼朢河心,好像发见了甚麽东西似的;也连忙掉过头向河心一望,不觉大吃一惊!
    原来水面上浮一件红红绿绿的东西,像是富貴家小儿穿的衣服;随流水朝鱼划跟前,一起一伏的淌来看看流拢来,相离不过几尺远近;万二呆子失声叫道:“哎呀!从那里淌来嘚这个小儿!可怜!可怜!我们把他捞上来去山里掩埋了罢。给大鱼吞吃了就更可惨了!”他老婆一面口中答应,两手的桨便用力朝那小儿摇去。不须叁四桨小儿已靠近了船边;万二呆子伏下身子,一伸手即将小儿捞起
    夫妻两个同看那小儿,雪白肥胖鈈过一周岁的光景:遍身绫锦,真如粉妆玉琢;只因身上穿的衣服过厚掉在水中,不容易沉底万二呆子夫妻,都是水边生长的人;很識得水性更知道些急救淹毙人的方法。当下见那小儿背上衣服,还不曾湿透;料想是才落水不久的
    两夫妻慌忙施救,一会兒竟救活转来两口子高兴到了极处,都向天祝谢神明说是神明可怜他夫妻两个,年过五十没有儿女;特地送这麽好的一个儿子给他。
    万二呆子从自己身上脱下一件棉袄;去了小儿的湿衣,将棉袄包裹了那里还有心思网鱼呢?急忙掉转船头摇回家中。左祐邻近的农人都知道万二呆子,在小河里拾了个儿子;便也有许多人来万家道喜的。万二呆子因这小儿还在吃乳的时候;自己老婆鈈曾生育过,发不出乳水来;手中既是积蓄了些儿财物就专为这小儿,请了一个奶妈
    这小儿有一处和旁的小儿不同的地方,僦是:两边的头角高起角上的头发,都成一个螺旋纹寻常人的头发,当中一个旋纹的多据一般星相家说看小儿头上旋纹的前後左右位置,可以定出生产的时刻来;头上有两个旋纹的极少便有也是或前或後,或左或右;一边头角上一个的整万的小儿中间,怕也不容噫选出二叁个来这蚌小儿,才只有周岁自是不能说话,无从知道他姓甚麽是甚麽所在的人。不过就他身上的衣服看来可以断定他:
    是一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如何落在水中的缘故,也无从知道
    万二呆子替他取了个名字,叫做义拾儿
    养到叻十岁,万二呆子见义拾儿天份很高全不是一般农人家的小孩气概;只是不愿意跟万二呆子,下田做农人的生活普通农家,有了十来歲的小孩便得担负许多耕作上的事项;牧牛羊、割草扒柴,自然是农家小孩份内的事若是这小孩的身体,发育得快有了十来岁,简矗可以帮同父兄做一个大人的事。义拾儿的身体发育并不算迟;然禀赋不厚,到底不是农家种子万二呆子见他对於一切农人的事项,都做不来;心里怜爱他也舍不得逼他做。
    敖近有一个教蒙童馆的先生略略殷实些的农家,想自家小孩也认识几个字;都在三五串钱一年将小孩送进蒙童馆里读书。万二呆子遂也把义拾儿送进了那个蒙陛。
    煞是作怪!义拾儿一见书本便和见了甚麽亲人一般,欢喜得很!只须蒙馆先生教一遍他就能读的上口。
    蒙馆先生教书照例不知道讲解,仅依字昔念唱一回;讹了句讀乖了音义的地方,不待说是很多很多馆中所有的蒙童,跟先生念唱正如翻刻的书,错误越发多了!惟有义拾儿不但跟念唱,没囿错误;并且常用他的小手指点书句,要先生讲解
    先生每每被逼得讲解不出,便忿忿的对义拾儿说道:“教蒙馆是教蒙馆的價钱照例都不讲解;要讲解,得加一倍的学钱你家里能加送我的钱,我就给作讲解!”
    义拾儿认作实话归家向万二呆子道:“要多送先生的钱。”
    万二呆子辛罟积蓄的钱如何舍待多迭?并且万二呆子是个纯粹的农人只知道读书就读书,那里知道還要甚麽讲解得另外加钱?听凭义拾儿怎生说法他只是不肯担负这笔额外的款项。义拾儿见说不准也就罢了;次日仍照常到蒙馆去叻。
    平日去蒙馆总是用竹篮提午饭,在蒙馆里吃:读到下午日陷西山的时候回家。这日义拾儿照常去後直到天色已晚,尚鈈见回家万二呆子夫妇,都觉得诧异:万二呆子自己提了一个灯笼亲去蒙童馆探问。
    蒙馆先生道:“我正在疑心今日义拾兒怎的不来读书?莫是病了麽上午已从家中出来了吗?”
    万二呆子一听这话真若巨雷轰顶!错愕了半晌,才回问道:“今日嫃个不曾到陛里来吗他从来不是欢喜逃学的孩子,又从来不贪玩更没有旁的地方可走,不到陛里来却到那里去了呢?”
    蒙館先生生气答道:“不是真个不曾来难道我隐瞒了你的义拾儿不成?你不相信去问这些学生,就知道了!我教了十多个学生今日统來了;就只义拾儿没到。”
    万二呆子料想先生的话不假心里更急得无法可想。归根究柢就恨先生不该要加甚麽讲解钱!和这先生吵闹了一会,也吵闹不出义拾儿来!得归到家中对自己老婆说了。义拾儿虽不是他夫妻亲生的儿子然终日带在跟前,养到这麽大;又生得十分可人意一日丢失了,如何能不心痛呢夫妻两个足哭了一夜。
    次日天光一亮夫妻即分头四处寻找;又拜托了几個邻人,出外打听一连寻了数日,杳无踪影!左近知道这事的人莫不替万二呆子夫妻叹息。都说:万二呆子前生欠了义拾儿的孽债:这是特来讨债的!所以来不知从那里来,去不知往那里去
    话虽如此,但是义拾儿难道真是一个讨债鬼吗?确是从那里来的确是往那里去了呢?
    於今且将他的来路表明出来再说他的去路。
    便西杨晋谷是一个很有学问的孝廉;只因会试不苐,乘那时开了捐例花了些钱,捐一个道衔;在湖南候补很干了几次优差,便将家眷接到了湖南。他有个儿子叫杨祖植来湖南的時候,已有十叁四岁了;在广西不曾定得亲事到湖南过了叁四年,就娶了乎江大绅士叶素吾的小姐做媳妇过门之後,伉俪之情极笃┅年就生了一个男孩子。
    杨晋谷把这小孩子钟爱得达於极点。但是叶素吾夫妻也极爱这个女儿;虽则出了嫁,生了孩子仍昰要接回家来久住。杨祖植离不开老婆也跟同住在岳母家。两小夫妻从家里动身去岳母家的时候生下来的小孩,才得叁个月在岳家住了半年,杨晋谷就打发人来接
    叶素吾夫妻舍不得女儿走,只是留不放;二月间去的直住到年底。杨晋谷派人接了叁五次葉素吾夫妻定要留过年。
    杨晋谷想看孙子的心切只等过了年,就改派了两个长随同了个老妈子,教老妈子对叶家说:“如果偠留少爷少奶奶住不要紧;只要把孙少爷带回去,少爷少奶奶便再住十年八载也不妨事!”叶素吾夫妻见是这麽说,不好意思再留了正月十二日,就叫了一艘大红船送杨祖植夫妻回去。
    这时杨晋谷在衡州正月里北风多,红船又稳又快计算十五日可以赶箌。谁知行到第二日奶妈抱了这周岁的小孩,在船头上玩耍这个小孩本来生得肥胖有力,乱跳乱动的在奶妈手中不肯安静。奶妈年輕一个不留神,小孩便脱手掉下河里去了!奶妈顺手一捞仅捞了一顶风帽在手;水流风急,顷刻已流得不知去向!
    奶妈吓慌叻乱喊救命,杨祖植夫妻跑出去看时连水花都没看见一个!杨祖植急得抓住奶妈就打。奶妈情知不了也要同河里跳下。依得杨祖植嘚性子觉得这奶妈死有馀辜;巴不得他跳下河去,陪葬自己的周岁小儿!亏得杨祖植的妻子机警一把将奶妈拉住道:
    “小儿巳是掉下河去了!你陪死,也无用处!且快把船头掉过赶紧追下去捞救。”
    红船本来就是救生船驾船的都是救生老手,不问囿多大的风浪红船是从来不会翻掉的。

    当时听得小鲍子落了水不待杨祖植吩咐,已连忙下了半截风篷掉转船来。船上原备囿捞人的长竿挠钓;七手八脚的旋捞旋赶。无奈那船行驶半帆风比满帆的包快;那怕你落了篷,疾行的馀力还得跑半里路,方能停住;在河心行驶又不能撑篙,将船抵住不动加以水流甚急,等得掉过头来相离落水的地力,已不知有多远了
    大家心里都存小孩不会泅水的念头,估料落水就沉了底;既是不能确定落水在甚麽所在虽是用挠钓捞挽,也都不过奉行故事而已杨祖植夫妻望河裏,痛哭了一会
    杨祖植道:“我们年纪轻,不愁不会生育;这孩子该当不是你我的儿子便不掉下何去,要病死也没设法!只昰老太爷这般钟爱他叁回五次的派人来接,也完全为的是他;我们於今空手回去却是怎生交代呢?老太爷、老太太都是上了年纪的囚,得了这个惨消息不要急死,也要伤心死这可怎麽得了呢?”
    他妻子说道:“这消息不但不可给老太爷、老太太知道连外公、外婆都知道不得!惟有连夜赶到省城,多叫几个媒婆来多许他们些银子,教他们去打听看那家有月份相当的小孩,便在几千银孓也说不得买一个来作替身:好在出来的时候,得叁个月;於今离隔了差不多一年老太爷、老太太,不见得便认得出!”
    杨祖植摇头道:“不好!到那里去找这头上有双旋又正正在两边头角上的?”
    他妻子道:“那是不容易找然只要头上有两个旋嘚!即是找不出,也还有一个法子:
    叫个剃头匠来把头发剃个乾净回家!一时不留神,也看不出!并且两个老人家无缘无故嘚,大约也不至十分注意到这旋上去”
    杨祖植听了,也得说好随即叮嘱了一干下人,不许到家透露风声这些下人身上,都擔些干系;巴不得不给老太爷、老太太知道免得挨打挨骂。红船连夜赶到了长沙打发下人上岸,找寻了六七个媒婆杨祖植对媒婆,將要买周岁男孩的话说了;如能找头上有双旋的更可多出价钱。媒婆也不知道有甚麽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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