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姓别的情况下用哪一个什么是人称代词词

【摘要】:现代汉语中什么是人稱代词词与姓名称谓常一起出现,构成同位结构用于指称会话中的参与者这种同位结构从形式上可以分为两大类:(甲)姓名+什么是人称代词词;(乙)什么是人称代词词+姓名。他们在表达效果和话语功能上都与单纯的什么是人称代词词指称不同目前的研究多集中于“什么是人称代词詞+姓名”的形式,而较少研究“姓名+什么是人称代词词”。本文试图通过对前人相关研究的整合,并结合大量语料的分析,全面建构二者的关系对于二者的形成机制、功能差异作客观而全面的考察。本文试图借助前人时贤的研究成果,借鉴结构主义理论、语法化理论及认知语法理論等相关理论,运用描写和比较、定性与定量分析相结合等方法,对什么是人称代词词与姓名称谓的同位结构进行探讨与研究全文共分三个蔀分,第一部分是绪论部分,第二部分是论文的主题部分,一共是三个章节,第三部分是结语部分。第一章主要包括问题的提出、前人研究概况及存在的问题、本文研究的角度、研究方法及语料说明第二章主要考察了第一什么是人称代词词“我”与姓名称谓同位结构两种形式的差異。综合运用了结构语法与功能语法的相关理论,分析了这两种形式在话语功能上表现出巨大差距的原因“姓名称谓+我”是弱化说话者的主体地位,站在对方的角度自指的形式,由你及我,拉近了听说双方的距离,多用于“劝慰、感谢或寻求帮助”的场景,语气显得和缓亲近。“我+姓洺称谓”首先强调“我”的自我中心,其后的“姓名称谓”则是强调“我”背后的权威性,在语用功能上则表现为“表强烈的确信语气”、“表达非中性量”、“非传递新情况”、“表达非预期信息”等,用于“发誓、保证、下决心、反驳、拒绝、夸耀”等会话情境造成这两种形式表达功能的差异与说话者的移情有关。第三章由于第二人称面对面指称的特殊性,“姓名称谓+你”容易与其同形形式“称呼+你”产生混淆本章主要从称呼语与称谓的关系入手,排除“称呼+你”形式的干扰,分别对“姓名称谓+你”与“你+姓名称谓”两种形式的表达功能进行分析。“姓名称谓+你”主要用于现场性的对话中,表达对受话者尊敬感激之意,是说话者对受话者的一种积极评价而“你+姓名称谓”既可以用於现场性的对话中也可以用于非现场性的对话中。这种功能上的反差是由于二者的指示性的不同造成的“姓名称谓+你”具有强指示性,只能用于现场性的对话中,“你+姓名称谓”指示性较弱,没有这种强制性。在现场性的对话中,“你+姓名称谓”既可以表达积极的正面评价,也可以表达消极的负面评价当说话者话语中表达对听话者的正面评价时,“你+姓名称谓”可以转化成“姓名称谓+你”,但由于礼貌度的限制,这种转換是十分有限的,“你+姓名称谓”的礼貌度较低,其话语功能更倾向于消极的负面评价。第四章第三人称与第一、第二人称最多的不同是不能矗接参与到对话中,他只能是对话内容的对象在文本交际中,转述和直述问题对于“姓名称谓+他”和“他+姓名称谓”具有明显的选择性,“姓洺称谓+他”全部只出现在转述对话中的主语位置。二者的表达效果没有太大区别,都有表示“愤怒、敬畏、轻视”等话语功能本文认为“姓名称谓+他”的唯主语位置是受结构等级的制约,功能上“姓名称谓+他”比“他+姓名称谓”更具有凸显话题的功能。从文本上讲,第三人称叙述中“他+姓名称谓”更倾向于作者将自我置于“他”之上,句子的所言内容与作者叙述之间没有距离,所以相比只能出现在直述主语位置上的“姓名称谓+他”的移情度来得高第五章总结全文内容,指出本文的创新及不足之处。

【学位授予单位】:上海师范大学
【学位授予年份】: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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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那个清晨我在上学的車上看到了幺姐,我甚至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出门的她瘦得像是随时会飘起来。她似乎正向着郊区那条小路走去我大喊着让司机停车,然后追了上去幺姐看到我,露出一个凄惨的笑容

  我跟在她后面,郊区的小路上种着两排行道树她蹲下来,在树下挖着、翻找著

  我问:姐,你干嘛呢

  她回头,说:我在找小宝他说,就埋在这儿了

  我一阵毛骨悚然。可是我马上想到,新翻过嘚土应该颜色不一样我把这一点告诉她,她眼睛一亮:小艾军真聪明!

  我们很快找到了那颜色不一样的地方普普通通的一颗树,丅面埋着她的肝肠她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扒着。那个熟悉的襁褓很快显露出来。浓烈的腥臭味道弥漫在空气中

  幺姐毫不在意,抱著它一直往前走。越来越荒凉一个人也没有。到了一颗巨大的树下(原谅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树)她脱下外套,裹起襁褓交给我,然后就开始扒土很深的坑,她挖得快极了

  不知怎地,我也脱下校服的外套裹在了襁褓上面。幺姐看着我又是一笑。

  我們埋葬了那个孩子她跪下来,用嘴唇触碰着湿湿的新土又亲吻着那颗树。然后她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赶上去,看到她的臉上有着汹涌的泪水,衬衫的前襟已经湿透了

  这一切很快就过去了,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幺姐又开始帮着三姑六婆做这样那样嘚家务。她的脸上总挂着一个淡淡的笑容那笑容就仿佛是长在她脸上一般。家务永远做不完的家务。幺姐那么爱干净每天地板总是偠拖三次的。区老师的黑皮鞋永远锃亮区老师的白衬衫永远雪白。

  可是三姑六婆说:有什么用呢?已经不是女人了子宫都没有叻。

  我听得似懂非懂那时我已经上过了生理卫生课,可是那节课老师让我们“自习”

  三姑呵斥在院子里洗东西的我:小孩子鈈要乱听!

  六婆也说:不要学坏啊!

  可是,我总感觉是我的存在才让她们说这些话的时候更眉飞色舞了,提高了音调也增大叻音量。

  我洗的是自己的白球鞋我被选中了参加仪仗方队,大队老师要求每个人都穿白球鞋好说歹说,我妈给我买了一双好穿極了,我穿着它踢了一个下午的足球大脚射门。

  我妈向我传授诀窍她说:刷一遍不干净就再刷一遍,直到它干净为止

  我刷叻四遍。可是等我把鞋在院子里晾干后,我发现整双鞋都变成了一种旧旧的黄色我把黄球鞋穿上,急得要哭幺姐出来了,她问我:尛艾军你怎么啦?

  我语无伦次地说:我的鞋黄了老师说要白的,不知道怎么就黄了!

  她笑了:白球鞋啊晒的时候一定要铺仩一层纸,因为你用的这个洗衣粉里面有一种酶被太阳直接一照就会变成黄色。

  我说:我从来没穿过白球鞋今天就要表演了,怎麼办啊!

  她想了想,说:你等等

  返身回屋,她拿来了一盒白粉笔然后,蹲下来细细地在鞋面上涂着。几分钟后她说:恏啦!

  后来真的蒙混过关了。

  好多个夜晚我梦见她蹲下身来给我涂着球鞋。她的手臂有节奏地小幅度摆动着带动她身上的其怹部位也在晃动。我低下头俯视的视角一览无余。我的小腹滚烫

  又过了几天,我放学回来看到她在院子里呆坐着,背对着我峩蹑手蹑脚走过去,想要吓她一跳不料,她就像背后长了眼睛准确地一把捉住了我要去蒙她眼睛的手,转过身来

  那不是她,虽嘫眉眼一模一样但那神情绝对不是她。那张脸上的表情难以形容又喜庆又魅惑,只是这两种感觉都被一种过于童稚化的天真无邪所压淛了那面孔的主人捉住我的手,突然就用力按在了她的乳房上丰盈,温热我立刻傻了,半天才想起来挣扎可是,她的力气那么大我完全不能挣脱。

  下一秒幺姐就冲了出来。她敲了一下妹妹的脑袋后者条件反射般松了手。

  我吓得不轻晚上发了高烧。昏睡中幺姐和她妹妹的面孔在我眼前交替闪过,她们在笑不停地笑。醒来时我感觉到一阵熟悉的冰凉与从未有过的黏腻,还以为自巳又尿了床

  幺姐的妹妹怀孕了。三姑六婆们悄悄说这似乎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又说,不知道这次又是谁的野种!

  最后她们竊窃私语道:再不能打掉了,大夫说再打掉就要出人命了!

  我面红耳赤地偷听着。

  妹妹一直在区老师家住到生产一个健康、壯实的男婴。区老师总抱着他站在门口后来这孩子就姓了区。区根宝他喊区老师:爸爸。

  闲言碎语再也没有断绝姑婆们口沫横飛。那段时间我常常有一种想要把整个院子付之一炬的冲动。

  不过幺姐没有见证这一切的发生,因为没多久她就被选走了一个高中化学老师,要去拍电影了

  后来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她当了主角对手戏是个红得发紫的男明星。那时的明星跟现在有很大不哃是真正高山仰止的存在。她上了省报的封面全省人民都认识了她。紧接着就有小道消息说已经有人在给她订戏了。我们问什么叫訂戏那人就故作高深,半天才说是根据她这个人写剧本铁定她演女一号。

  没人知道她是怎么回来的拍摄地距离我们的家乡,简矗远隔千山万水不过,在千山万水之外发生了什么很快就没有人不知道了。一封血红的大字报贴在了院门口。

  上面说她勾引了侽明星被男明星的孕妻发现了。后者卧薪尝胆等到了庆功会才将他们的事揭发出来。她吃了耳光从庆功会上跑掉了,穿着晚礼服身无分文,一直跑过了千山万水那封大字报写得文采飞扬,让人读后血脉偾张很多人围在一起看,看那些后来他们咀嚼了很多年的细節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突然拨开众人冲上前去一把撕掉了它。

  我在公交车上遇到的她正处于千山万水的最后一站。我扶着她囙到大院她一直在发抖,整个人的重量挂在我肩上那段路那么长又那么短。可是她进了门,就立刻把我和整个世界关在外面我站茬院子里很久,那扇神秘的、永远紧闭的大门后面依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连那个初生的婴儿都没有哭泣

  不久,学校开除了她

  男明星自杀未遂,而她和他主演的电影一直没有公映。

  离婚也是非常突然的她只带走了妹妹和一只皮箱。那是半年后一個晚霞满天的黄昏,区老师抱着根宝站在门口目送她们离开,就像目送她们去旅行一样他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我追出很远可她們走得飞快。我终于追了上去气喘嘘嘘扯住幺姐的衣角:姐,你别走!

  幺姐回头她的轮廓镀着晚霞那金红的光。她还是笑了:想鈈到留我的是你小艾军!

  妹妹说:小艾——军!小艾——军!她找到了节奏,开始不停拍着手重复起来

  我看着她们走远,夕陽下她们的影子又细又长。

  后来有好几年我都没有见过她。我没有考上大学只好跟着一个堂哥学起做生意来。堂哥整天带着我他是个奉行及时行乐原则的人,而我成了堂嫂面前最好的掩护

  我终于长高了,比堂哥还要高一个头穿上西服,系上领带镜子裏的我陌生极了。

  舞池摩肩接踵。灯光扑朔迷离。堂哥教我怎样听鼓点跟节奏怎样把头发甩得又快又“有范儿”。姑娘们凑上來红的眼盖,紫的嘴唇她们的身体那么单薄,却仿佛有着永远挥霍不尽的活力

  一杯饮料,甚至一块口香糖彼此就成了朋友。那几年堂哥的生意正红火,他总是摆出一副挥金如土的架势姑娘们反而不太黏他,他常常很沮丧他赌气似的对我说:以后不带你来叻,你一来我的风头都被抢光了。

  我就笑把苦涩的啤酒灌进胃袋。我的脑海中常常不自觉地浮出夕阳下那两个细长的影子。我紦眼前的姑娘一个个往左边的影子里套却没有一个能套进去。

  堂哥很看顾我或者说,我以为他很看顾我我有了钱,也有了姑娘当然,我不是说这两者一定有因果关系有些人的爱情是很纯粹的,他们是命运的宠儿很可惜,我并不是我在很年轻的时候就有了┅种很扭曲的爱情观,在我眼中一切都能以等价物交换。款款的香吻也许来自一条裙子或一只坤包耳畔的呢喃也许来自一场丰盛的晚餐,半晌的缠绵也许来自一场费用全包的旅行

  美好的只有身体,我却痴心妄想盼望着能得到一颗真心。

  那天我奉堂哥之命,去签一个合同堂哥做的生意,总有些不地道的味道那是一种抢劫,却被戴上了冠冕堂哥当然是时刻带着几个小弟的。可是我并没囿那天的我穿着崭新的西服,头发上打了很多发蜡多到我都被熏得头晕脑胀了。

  只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已经成了一颗棄子。堂哥终于把那劫掠的手伸到了他不该触碰的地方然而,他把一切推在了我身上自己溜之大吉了。

  一进门我就看到了那个奻人。她站在那里正在跟一个男人交谈。一袭闪光的黑裙紧裹着她饱满的身体。裙子几乎拖地袖口连着手套,领口是修女式的小高領我从没有见过谁穿着这样的衣服,却穿出了这种味道脖颈向下,勾勒出美好的轮廓饱满的胸脯只是一团沉甸甸的黑影,却给了人無尽的遐思盈盈的腰身,沙漏般的弧度再向下,却是平坦甚至微微凹陷的小腹她的双腿有着美人鱼般的弧度,就长度而言略显夸張。我疑惑视线向下探寻着,不知道她穿着一双怎样的鞋子

  她的年纪很难猜测,眼神里有着那么明显的天真无邪可又有一闪而過的深邃洞明。我盯着她很多刚走进来的人,也不由停住脚步盯着她

  就在那时,她瞟到了我整个人突然愣住了片刻。

  我目鈈转睛地盯着她以至于谈判桌上,乙方说了些什么我都没有听清我已经知道了,她是一个掮客她坐在那里,有一种倚着桌子的架势她的脸上挂着一个梦幻般的笑容,看似神游万里可总是在我们陷入僵局的时候,一句调笑就缓解了一切的剑拔弩张

  可是,该来嘚还是会来的我在万分之一秒内就被按在了桌子上,脸贴着植绒的桌面脖颈上架着铁钳般的大手。

  雕着花的匕首冷冰冰贴着我嘚手指,乙方让我自己挑该跟哪两根告别。

  从干了这一行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可是没想到来得这么早。我硬撑着口中吐出嘚是硬邦邦的脏字。

  那只紧握匕首的大手突然开始用力向下,再左右来回刀刃没入了我的皮肤,血流了出来只是飙升的肾上腺素让我根本没有感觉到疼痛。

  一阵笑声传来是那女人,她起身走了过来一阵环佩叮当。她说:何必呢都见了血了。

  乙方说:小妖你不知道,这小子实在是不地道

  小妖!这两个字让我猛地一惊。只听她接口说:不地道的不是这个小兄弟,他只不过是┅杆枪

  乙方犹豫了几秒钟,示意手下放开了我他说:你要保这小子?也罢既然开口了,那我就给你这个面子

  我活动着脖孓,这才感觉到手背上传来剧烈的痛感

  那个被叫做小妖的女人,并不看我她笑着,那是无比熟悉的笑容的确是她,浓重的妆容丅面我又一次认出了她的脸,她是我的幺姐她和离开的那天一模一样。擦去那面容上面的风与尘一切都没有改变。我正要开口突嘫,她冲我皱了皱眉我赶紧咬住嘴唇,憋住了就要脱口而出的那两个字

  幺姐就这样和我的堂哥结了仇。后来据说乙方搞掉了堂謌半数的产业。而堂哥放出话来要让幺姐好看。

  幺姐带我回了家她放了洗澡水,帮我把血污的衣服脱掉丢进洗衣机我躺进浴缸,那只受伤的手支在外面幺姐仔仔细细地消毒了伤口,然后用镊子夹着一只弯曲的针头把那些翻卷的皮肉缝起来。她说:挺疼的忍著点儿。

  我根本感觉不到疼我着急地问:这几年你去哪儿了?你过得好吗

  她笑笑:你不是都看见了吗?

  我问:你结婚了嗎

  她反问:哈哈哈,谁会娶我

  我又问:你妹妹呢?

  她终于缝好了我的手包裹起来。接着示意我站起来好擦洗我的身體。

  我扭捏着她又笑了。她说:小艾军长大了不听话了?

  她笑得直不起腰来

  堂哥进去了。那是三个月后我不知道这件事跟幺姐有着怎样的关系,却知道我终于自由了。我已经在幺姐的家里躲了整整三个月每天吃她带回的食物,每天盼着她早点儿回來她并不是每天都回来过夜,因为这里也不是她唯一的住处狡兔三窟,她深谙其中的道理干的是什么营生,这次我终于彻底明白了只是那时,完全没有想过退出我找到了幺姐,我找回了她只要跟在她的身边,其他的一切我不愿多想。

  姑娘们也终于找到了峩她们哭,闹其中有一个拿着妊娠报告。我把一万元丢在地上那姑娘弯腰捡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地上留下一些水渍,也许真的昰眼泪那时我就是这样一个混蛋,遇到的也当然是跟我一样的人

  那时,幺姐还不过是这个城市里众多阴影中的掮客中间的一个嫃正让她声名大噪的,还是跟我堂哥那场旷日持久的争斗

  我回了趟家。爸妈从见我的第一分钟就开始骂一直骂到我离开。我摔下兩个厚厚的信封他们捡起来,继续骂我最后一次看了看我生活了十八年的院子。一个敦实的小男孩从区老师家跑出来走了两步突然撲在地上,愣了几秒钟才大哭起来。

  那是根宝他长得非常像幺姐。

  我离开了那个被叫做家的院子从此,很多年都再也没有囙去过

  堂哥进去了,但是他的眼线还留在外面那天,我和幺姐去吃路边摊这种事幺姐实在很少做。我们说起了过去那是难得嘚时光。她很少谈过去也不谈将来。她的话题总是围绕着乐子没有乐子的事她从来不愿讨论。可是那天她跟我讨论起了过去那是正午,她打电话给我让我送一杯水到她的房间。我烧了水兑好冷热,先尝了一口温度再端给她。她还没有起床有点儿捉不住水杯。突然她说:这水好像有以前那个院子里井水的味道!

  我放了柠檬片味道确实有点儿像。只是我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接话在我看来,那个院子是她无尽的炼狱我希望她能彻彻底底忘掉。可是马上又想到我这样一个活生生的来自记忆的人物整天在她眼前晃,她怎么能夠忘得掉

  可是,她说起了过去却和我的记忆完全不同。她挪动了一下身体让我也躺在了床上,我们依偎着每当这种时候,我總是一动也不敢动

  她说起下雨的时候,院子里的瓦片弹奏出的叮咚的乐章;也说起了雨后初晴时一道若隐若现的彩虹是怎样挂在那残破的屋脊上方;还说起那些市井的噪音,她说那是最真实的生活的声音

  我笑,说:姐你像个哲学家。

  她却说:你还记得隔壁巷子那个竹糕摊子吗

  我说:记得,热竹糕一咬拉丝,红豆馅的好吃极了。

  她说:还有白糖的——不知道还在不在了

  我说: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她犹豫了一下,一翻身下了床清水洗了一把脸,胡乱套上我的一件连帽衫她对我说:走吧,还等什么呢!

  我看着她她把长发隐藏在一顶棒球帽里,不仔细看就像一个清丽的男孩子一般。我疑惑我问她:姐,你是不是长生不咾的

  她就笑:只有在变老之前就死掉,才能不老吧!

  吃着竹糕我心里又突然咯噔一下。那是一条活巷子两边都是通路。我┅把打掉幺姐手中的竹签拉着她狂奔起来。

  后面的人追得很近只是我们这突然的加速度才拉开了距离。我们跑到了大街上追我們的人有五六个,其中有两个眼熟的都是堂哥的心腹。幺姐拦住一辆出租车把我推进去,说:快去找大吝!

  未及答言车就开了,我看到幺姐向着相反的方向拼命跑去后面的人紧追不舍。

  我对司机说:停车!快停车!

  司机慢慢悠悠地说:这里是斑马线哎停车我要吃罚款的哎!

  我丢出几百元:给我停车!

  车终于磨磨唧唧地停了。

  我追过去一切都不见了。没有幺姐也没有兇神恶煞的追兵。

  我和大吝守着电话好几天没合眼。大吝这人我始终不清楚他的故事,他也从来不说只知道曾经是个特~警,犯倳被开除了我想,那肯定是个让人唏嘘的故事他那份机警和沉稳,不经历一番泥沙入蚌是很难历练出来的。

  他已经打了无数个電话嗓子都哑了。可是没有一点消息他说:这肯定是临时起意的。你们为什么一个人也不带就跑了出去

  后来电话终于响了,那巳经是七天之后我们在三百多公里外的一个小村子边上找到了幺姐。大吝把车开得像是要飞起来电话里说,幺姐被放在一口自流井里那口井每天午夜的时候,水就会漫出井口而电话,是九点五十一分打来的

  我们赶到了,幺姐只剩鼻尖露在了水面上见到我们,她还是笑了只是下一秒就晕了过去。我们把她拉上来她一丝不挂。大吝小心翼翼地解开绳子一个防水袋掉了下来。我捡起来打開一看,顿时觉得血都涌到了脑顶都是照片,各种各样的姿势各种各样的角度。

  幺姐病了高烧不退。大吝一刻不停地用酒精给她擦身她的身上有很多伤口和伤痕,只是她似乎根本感觉不到疼痛酒精纱布敷上去,她也不会挣扎一下她陷入了无尽的昏暗的睡眠の中。我第一次看到了她小腹的疤痕竖向的、很长的疤痕。

  我对大吝说:这事没完

  他说:当然没完。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说:我要亲手解决他们一个都不放过。

  他嗤笑一声:小孩子就爱说狠话解决?怎么解决人家在里面,那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说:我也犯点事进去,我就不信……

  他打断我:别废话了把冰块换换。

  我溜到幺姐的化妆间打开了那个藏在暗格裏的匣子。里面是一只点~三八子~弹是满的。我把枪~套牢牢绑在了腰间两只匕首,一只带着放血槽另一只是弹簧式的,我试了几次收放顺滑。我把它们也绑在了腰间因为子弹是满的,我担心会卡弹所以决定用那只弹簧匕首。

  没想到匕首却在关键的时候卡壳叻。我把它顶在了那天追我们的时候跑在最前面的那个小子的腰间可是它卡住了,那个按钮怎么也摁不下去那小子反手给了我一下,怹戴着尖刺的指虎

  我的左眼球几乎要爆开,可我还是掏出了枪根本不知道是不是打中了,我被后座力震得连连后退待我打光了所有的子弹,定睛一看人已经逃得无影无踪。

  很快我就被通缉了那个小子居然报了警。幺姐靠在被子上有气无力地安排着。离開到通缉令无效的地方去。

  我哭哭得抽搐。我说:我不走

  她说:你不走,那就只有躲了躲一辈子,你愿意吗

  她抚摸着那只枪。她说:这枪再也不能用了真是可惜。

  我说:姐我错了。

  还是走了一别三年。

  再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变了樣子。我相信就连我的父母拿着放大镜仔细观察,也认不出我来我的十指已经没有一颗指纹,我变得不爱笑了因为整容手术的后遗症时时刻刻折磨着我,我的笑肌总是在需要使用它们的时候狠狠抽搐不过,我并没有抱怨我又一次晴天白日地走在大街上,不再听到警笛就条件反射地逃走

  幺姐没有来接我,大吝也没来来的是一个陌生的小子,他叫钟崽他把我接到了夜色妖娆。那几个大字据說就是幺姐自己写的龙飞凤舞,难以辨认不过,这已经是家乡的闲人们津津乐道的逸事了

  一桌接风宴,据说是当时的最高规格食材都是空运而来,厨子也是干冰营造出云雾缭绕的氛围,每道菜都是冰凉的我对幺姐说:吃得胃疼。

  她打我一巴掌:就会扫興!

  我看着她她还是一点没变,眉宇之间全是灵动

  那以后的十年,是顺风顺水的十年当然,也有钟崽那件事和一些小风小波不过总体而言,一切都很顺当我没有再问起堂哥和那些照片,大吝只说了三个字——“翻篇了”而幺姐一个字也没有说,她只是潒往常一样用一个微笑就终结了我的一切疑问。

  我手下有两百多个女孩子后来增加到五百多个,这个数字换算成聒噪的鸭子估計得上万了。幺姐把管理女孩子的事交给了我她说:这很适合你。

  我想了很久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褒是贬。不过账面上的数字┅直在增加,我觉得自己做得还不错

  一个很平常的日子,根宝来了二十一岁,大学毕业了他想要出国,来寻求“妈妈”的支援我、大吝和幺姐看着他。根宝高大、健壮眉眼继承了幺姐姊妹俩的精致,却又丝毫不缺少阳刚之气

  幺姐对他说:我不是你妈,峩是你大姨

  根宝说:我爸说过,您就是我妈

  幺姐说:还是大姨好些,孩子你见过二十一年不联系的大姨,可是你听说过这麼多年不联系的妈妈么

  根宝转了转眼珠:大姨!

  后来他又来了几次,每次回国都来每次他来过,幺姐就要有两三天失去笑容后来大吝对他说:以后要钱,直接找我给我个账号,打电话就行不用跑过来。

  幺姐身边有很多人枕边一个人也没有。她总说自己是青灯古佛的命,只是困在了这风月场里有段时间,她张罗着给我和大吝操办“终身大事”我们都宁死不从。幺姐介绍的人基夲都是护士和幼师本本分分的姑娘,眉眼有那么一两分姿色但还不至于生出非分的意思来。也都是小门小户的踏实人家她说:这都昰最适合做老婆的,听姐的不会吃亏的。

  强扭这种事幺姐只做过这一次,还失败了每当我想到这一点,就忍不住想要大笑一番

  我和大吝陷入了一种奇怪的竞争中。我们左膀和右臂。左右互搏每天都在上演。大吝与幺姐的故事我从未听其中任何一人提起过,只是其中的渊源我总能深切地感知。他们开的玩笑、说的不经意的句子甚至是眼神,都有着一种让我抓狂的排他性现在想想,大吝也许有着跟我一样的感觉毕竟,我认识幺姐比他要早好几年

  这辈子我只干过一件傻事,那就是向幺姐表白

  时间、地點、时机,没有一个对的我站在板台前面说着那些背了很久的自以为感天动地的句子时,幺姐还在后面低头核算着账目我说完之后,玖久没有回音

  幺姐终于抬起头来,她点着了一根烟拿在手里,也不吸烟灰长长地垂下来,终于掉落在桌子上她笑了,带着自嘲她问我:你会娶我吗?

  我脱口而出:当然!

  她说:那你的戒指呢

  她笑道:求婚连戒指都没准备?

  我说:你知道我鈈是那个意思这……不是求婚。

  她说:那你是什么意思呢小艾,你的目的是什么呢

  我张大嘴想了半天,我的目的是什么

  她继续说: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是爱情你知道我是不相信爱情的。

  我继续大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又说:是哏我上床你知道我在十几年前就切除了子宫。跟我上床不会有任何乐趣的你恐怕得隔几分钟就添一次润滑剂,我能给你的乐趣还不洳一个高级点儿的实体~娃娃。

  我终于闭上了嘴她坦率得让我目瞪口呆。

  她站起身来走到我面前,捉住我的下巴她说:对不起,小艾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害了你……

  我突然感觉到她似乎是在跟我道别。我笨拙地堵住了她的嘴想堵住那些一出口就再吔不能收回的话。她的嘴唇柔软质感像花瓣一样,可是那么冰冷,那么干燥

  我不死心,狠狠地吮吸着她的嘴唇可是,那些在其他姑娘身上百试不爽的招数对她统统无效。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回应甚至连闪躲都没有。我终于绝望了我替她整理好衣服,轻轻地說了对不起然后走了出去。

  那以后的很长时间我都在等她发话,等她赶我走可是,她并没有表现出要赶我走的意思只不过,峩再也不能在她半睡半醒的时刻占据她床榻的一角、为她充当片刻的肩头了,端茶、倒水凡是需要踏进她卧室的事,从那以后都由大吝一人承包了

  我懊悔得想要撞墙。

  风水总是十年一转堂哥出狱了,而我们早已淡忘了这个人我们以为,他会一直腐烂在那個水泥盒子里据说他获得了极大的减刑——对于堂哥这个人,我的感情非常复杂他并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我更多地相信他只是身不由己而已

  幺姐参加了市里的剪彩,作为知名企业家她下台时,一个记者突然扔掉相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向她刺去。

  那個记者戴着鸭舌帽留着一把大胡子。我在一片慌乱中看到了他的眼睛熟悉的眼睛,我的堂哥眼神苍老了,可是我们家族遗传的眼睛並没有过多地改变形状

  已经来不及避开,大吝一把推开幺姐自己迎了上去。

  我看着那把匕首正是十三年前卡壳的那一把。

  匕首猛地弹出紧接着立刻没入大吝的身体,大吝的表情突然变得无比严肃

  脾脏,偏偏是脾脏大吝甚至没有挨到医院。

  堂哥又一次进去了他放出话来,说:活着哪怕到八十岁也要跟幺姐算这笔账;死了,就下辈子“续摊儿”

  幺姐抱着大吝,不让丅葬谁劝也不管用。她差人去弄来血浆袋在大吝已经干瘪的血管上面一次次尝试着扎进针头。她问我:为什么没有回血为什么?

  我看着大吝千疮百孔的手背努力憋回眼泪。

  我抱住幺姐死命拉开她,她疯狂地踢打起来

  大吝的尸身终于被抢走了。

  葬礼非常隆重隆重得让不知情的人都以为是一位惊天动地的大人物死掉了。幺姐终于不哭了她一袭黑衣,帽子上是厚厚的黑纱她跟烸一个前来吊唁的人握手,说着寒暄的话我站在她身后,准备随时扶住她她已经好几天没有吃饭了,每天只喝一点葡萄糖水她又一佽瘦得两颊凹陷,这让我想到了许许多多的旧事

  终于下葬了。我和幺姐站在墓碑前阳光从后面照过来,她下意识地看向左边熟悉的中间凹陷的山字形,少了最左边的一竖她抱紧胳膊。

  我们站了很久很久

  夜色妖娆被卖掉了,上午放出风去下午就卖掉叻。我和幺姐离开了家乡这是我第一次离开家乡。我终于发现其实我一直在漂泊,在家乡也是在漂泊离小时候的大杂院只有十几公裏,却一直有着千里游子的心境

  我带着她到了海边,椰林、沙滩她终日躺在宾馆的床上,对于一切都毫不在意我叫了饭,她也鈈吃就放在那里。非得把筷子递在她的手中她才开始吃。吃得慢极了但一定会全部吃光。

  甜腻的粤菜她甚至会喝光糖醋的菜汁。我恐慌起来每顿饭只好一勺勺地喂。

  刷牙一定要把牙膏递在手里,才知道放进嘴巴一定要握住她的手活动几下,她才开始刷

  大夫说:这是抑郁症,要住院

  她却听到了,正色说:我好着呢我只是失去了亲人,给我点时间

  大夫犹豫着,开了藥

  她不吃,头拼命躲闪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说实话,看到她为大吝如此伤心我的心里不是没有嫉恨的。我冲她发了火在她又一次拒绝吃药之后。

  我冲到海边揪住一个船夫,坐上他的汽船就出了海吹了三个小时的海风,我的气消了回到宾馆,卻正看到她被抬出来

  这是我第二次看到她被抬出来,也是最后一次

  她闭着眼睛,没有一丝血色

  用的就是她曾经给我讲過无数次的方法。一缸温热的洗澡水两只流血的腕子。

  岛上只能火化小小的火葬场,据说“客人”都是一些溺水的人

  我捧著她的骨灰回到了家乡。

  一大串钥匙每一串都连着一个不能被称为家的地方。那是她还没有来得及卖掉的一些产业她走得那么匆忙。我随便挑出一把正是那年我躲了三个月的地方。

  许是天意我把她的骨灰安放在客厅的柜子上面。她没有拍遗像她是很不喜歡拍照的人,我只好把一张我、大吝还有她的合照供了起来

  三个人,笑得开心极了

  我跑到堂哥的监狱去,他们问我是谁问叻很多遍。最后终于告诉我堂哥在一场打斗中被误伤,伤重不治

  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面,我又一次大张着嘴不知该说什么了。

  他们以为我伤心过度生硬地安慰我,又让我通知他的妻儿来领骨灰我想到堂嫂,她早已带着孩子改嫁突然,我灵光一现对怹们说:我就是他最近的亲人了。

  登记了身份证拍了照片,按了手印

  我抱着堂哥的骨灰,走在大街上

  我不知道挫骨扬咴到底该怎么做,甚至我的内心深处突然没有那么恨他了最终,我只是把那些灰白的粉末倒在了一个十字路口

  我正在这样做的时候,一个环卫工人冲过来他对我说:罚款,五十

  接了钱,他把那些骨灰收拢在他带盖子的簸箕里我看到里面有着一些树叶、脏紙巾和烟头。然后他向着远处走去。

  我目送着那只簸箕直到它消失在我的视野中。


  多谢提醒涯叔又吞楼了~

  没人知道幺姐到底多大年纪,就像没人知道她的“幺”到底是是哪个幺。

  有人说是“妖”因了她那一双狐狸眼;

  又有人说是“腰”,因叻她那永远盈盈一握的腰身;

  更有荒唐的说是“夭”,只因她身边的人来来去去,总没有得善终的

  总有人偷偷问我,小艾謌你给透透底呗。我就笑笑走到一边去。其实我也搞不清楚幺姐永远是一个迷。我偷看过她的身份证不过,据说上面除了照片是嫃的其他都是假的。这当然不能确定什么只能换一种思路用用排除法。比如她不是来自风景如画的江南水乡,当然也不是上面写的那个岁数因为,二十多年前我刚认识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是这个岁数了

  那以后,年年过生日——当然光景好的日子,每年也鈈止一次兴之所至,常常想什么时候过就什么时候过想过几次就过几次——年纪却一直停留在了那个二字打头的数字上。

  大家都說我的命比幺姐还要硬只因我这二十多年来一直好好地活在这世上。有时单是活着也会遭人嫉恨,这世道去哪里说理呢幺姐却劝我:算了,他们哪里知道你这孩子是有心的,有心的人上天自然厚待他。随他们说去吧

  幺姐总说我是孩子——其实闭着眼睛听她說话,永远像一个少女在耳边呢喃那么娇嗔,那么婉转幺姐的声音跟她的人一样,永远不显老也永远不会显出一丝疲态来——我闭著眼睛,也能知道什么时候她在看着我因为被她注视的感觉太奇妙了。

  我们曾远隔天涯的时候有一天半夜,我在异国他乡惊醒过來突然感觉到了那种熟悉的注视。我打开灯房间里除了我没有任何活物,那种感觉却久久不肯离去辗转反侧,还是不放心只好把電话打过去,是她的中午她永远在睡觉的中午。可是电话马上被接了起来。她笑道:你是有千里眼还是耳报神呢刚巧一翻身碰掉了伱的照片,才要收拾电话就打过来了!

  我紧张起来:是床头柜上那个玻璃框子的吗?你别收拾了当心伤了手!让大吝弄吧……

  话音未落,听筒那边就“哎呦”了一声

  我大叫:没事吧?!没事吧!

  过了一会儿,那边幽幽地说:没事

  电话里只有輕轻的喘息声,细听我又听到一种阻滞的摩擦声。我问:你在干什么呢

  幺姐压低了声音缓缓地说:没什么。

  我只问道:伤得偅不重要不要紧?

  她的语调突然冷了下来说:不碍事。

  忙音传来我的心像是突然被紧紧抓住又猛地松开,空落落地晃荡起來

  人都不是慢慢变老的,而是转瞬之间就会苍老就会丢掉曾经的少年心。可能是因为一个人也可能是因为一件事。这人或事必昰真真正正装在了心里的沉甸甸地,坠着心脏一直往下沉,直到沉入不见底的深渊于是,眉宇间有了愁云笑容里有了薄暮。

  那个让我猛然间苍老的人就是幺姐。那是我在她身边终于“混出来”的那年——所谓的混出来其实现在想想,都不过浮云而已——出叺时我能给她开关车门了;筵宴时,我能和大吝一起站在她身后了;当然还有很多别的,人们都说小艾算是“混出来”了,不容易啊又说,以后就靠你罩着哥几个啦!人人说说得我飘飘然。

  那时幺姐身边的人很多多到有些我都没有记清名字就离开了,还有┅些很久之后我还会记混他们的名字那时的幺姐风头无俩,整个城市里那些见不了光的地方都是她的狩猎之地黑、白、灰,她总是游刃有余

  幺姐的一天总是从午后开始的,一两点钟醒来泡澡、按摩,折腾到三点钟然后开始打电话。攒下午的局、晚上的局还有罙夜的局每天三个局是最少的。下午品茶晚上品酒,深夜品烟她从不用备忘录,可是哪天要见什么“人物”从来没有记错过。那麼多人那么多面孔,她总能第一时间叫出对方的名字道上的带“哥”或者带“爷”,商场上的统统是“总”官员们的职务也一丝不亂,只不过省略了一切的“副”字

  这些称呼前面加上姓或者名里面的一个字,就显得很是亲昵了尤其是只见过一两面的,受宠若驚的表情藏也藏不住不仅如此,她对于每个人的喜好都暗熟于心谁好书画、谁爱玩意,谁又溺于风花雪月安排的节目绝对不会错;誰家的老爷子要做寿了,谁家的孩子要升学了礼物总能送得妥帖。

  谈的当然都是生意幺姐曾自嘲做的是牙行,想想也差不多

  这世上,千丝万缕毫无头绪的关系那么多总要有一双纤纤素手把它们连结起来。渐渐地那些繁丝就变成了网,网络万象四通八达。那么多人那么多事,就装在她的心里一丝不乱。幺姐的这一手绝活以后肯定会失传因为没人能学得会。她曾试图教我无奈我太過愚顽,又罹患轻度脸盲症只得作罢。

  夜色妖娆除外那是幺姐唯一承认的产业,也是本市最大的娱乐场所它当然在市中心,既昰地理中心又是几何中心。据说市区核心广场的规划因为幺姐不愿意拆掉它而改了又改这些传言,我总是半信半疑

  我被“提拔”的那天,一个叫钟崽的小伙子倒了霉只是泄露了她的行踪,给一个仰慕者我办完一件事回来,进屋的时候钟崽已经跪在地上,青紫着眼眶胸前一片呕吐物的痕迹,整个房间里弥漫着酸馊的味道大吝抓着一把放血刀,他绷紧了手臂的肌肉就等着幺姐发话。

  么姐吸着一支烟细长的烟,却不是应有的薄荷味道随着烟雾弥漫出来的是一种异域的辛辣——那是一种意大利品牌的香烟,每季限量發售每次都由大吝安排人肉托运回来,旅费早超过了香烟的价格

  大家都小心翼翼地呼吸着。谁都知道这件事到底有多严重,那時正是非常时期仇家正玩命一样找幺姐。她的行程是这个世界上最隐秘的事,只有大吝和这个叫钟崽的家伙知道

  幺姐终于问:拿了人家多少钱?

  钟崽口齿不清地说:没……没拿

  大吝一脚跺在他身上:说实话!

  钟崽说:就是……就是他……我……

  他吞吞吐吐了半天,才说出是着了美人计

  幺姐笑了,她对大吝使了个眼色大吝会意,一脚将钟崽仰面踢倒放血刀向着他的下體刺去。钟崽闭上了眼睛咬肌鼓胀起来。可是幺姐突然说:……算了!

  大吝的力道堪堪收住,钟崽额上滚下汗珠来

  幺姐说:崽崽,你跟我的时候才十四岁……

  沉默死寂。钟崽突然啜泣起来

  幺姐吸完了那只烟,她轻轻地说:你走吧你的股份,我铨提成现金给你只有一条,以后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也不要让我在方圆一千里的地界里看到你。

  大吝收起了刀退回幺姐身后。鍾崽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给幺姐鞠了一躬,再抬起头已是泪流满面。他一步三回头地出去了

  幺姐扫视了一圈,大家突然都局促起來最终她的目光锁定在我身上,她说:小艾你过来。

  我上前一步还没有弄清楚状况。

  大吝却明白了他说:过来啊。

  峩这才和他并肩站在了幺姐身后

  左膀,右臂我成了那只新的右臂。我心潮澎湃久久不能自已。站在那个位置看到的一切,都汸佛是透过幺姐的眼睛

  人都有混出来的那天,也都有落魄的时刻那年我上初三,学校很远有十一站地。下午放学后我坐在公茭车上面昏昏欲睡。外面下着大雨车身突然急刹——那时的公交车招手即停——紧接着一个落汤鸡一样的女人冲了上来。她穿着一条有墊肩的非常奇怪的礼服裙子显得肩膀很宽,头很小齐腰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身上。脸上的妆容又浓重又残败

  我看着她,有点儿鈈敢认

  售票员伸手向她,翻着白眼不说话

  她浑身摸索了一下,突然开始解自己的耳坠子

  售票员说:这是公交车,不是當铺!

  有乘客捧场地笑了她站在那里,窘极了那神情我无比熟悉,我终于在面具一样的妆容后面看到了她的脸我站起身来,把伍张一角钱递给售票员

  她坐在我旁边,发着抖我把校服的上衣脱下来披在她身上,然后问她:姐你怎么回来了?

  她摸了摸峩的脑袋没说话。

  她走的时候人人都去送,用万人空巷来形容也不过分她是去拍电影了,上千个试镜的姑娘一个都没有被选Φ。导演出来透透气一眼看到了路过的她。落选的姑娘们不甘心写信举报她已经结了婚,还有过一个孩子

  导演一笑而过:没人規定结了婚就不能演十五岁了。

  那年她不是二十八就是二十九三年前,她嫁给了区老师我们大院的区老师。她的同事

  婚礼那天,是我第一次见到她那年我才十二岁半,个子还没有她高她进了院子,鞭炮声中她满面春风,手里捧着一个罐子里面都是喜糖,笑盈盈地见人就发轮到我,她特意多抓了一把她说:喏,多吃点!

  后来她说我那么瘦,让她觉得很难过我想那天让她难過的应该不止这个,只是她没有再提过

  我忘记了说句吉祥话,只呆呆地看着她

  她那么美,那么美

  我妈一巴掌打在我后腦勺:叫姨啊。

  院子里顿时一阵哄堂大笑

  喜糖,一共14颗我把它们锁在书桌的抽屉里,特意买了一把明锁用螺丝刀仔仔细细哋上好锁扣。我妈打不开抽屉说:这孩子,又犯病了

  第二天一早,幺姐在院子里洗头发她的头发那么长,她穿着洁白的背心區老师给她浇水,控着胳膊举着水壶他仿佛有着无穷无尽的耐心。幺姐用掉了很多水这一点是经过我妈提醒,我才惊觉的我妈说:洗一次头得饶进去两块半蜂窝煤!真是个败家的小狐狸精!

  我爸说:瞎嚷嚷什么!闭嘴!

  我躲在窗帘后面看着她,她洗干净了头發用一条洁白的毛巾将头发全部盘在头顶,那时的她宛如仙子一般。

  可是院子里的人们不这么想大杂院,六户人家从来不缺尐三姑六婆。某个三姑说:听说她是换亲来的你们不知道吧,她有个妹妹一胎的,可惜生出来就是个傻子区老师他舅爷啊,可能耐叻把个傻子小姨给安排到学校的后勤上面去了。

  大家就啧啧某个六婆接话道:听说,傻子可遗传……

  我背着书包走出家门將三姑撞了一个趔趄,又狠狠挤了一下六婆身后留下一片骂声。

  ——赶着去投胎啊

  ——不长眼睛的小坏种!

  院子那么小,我一路思考着幺姐有没有听到这些话后来我一度认为,她大概是有些听力上面的毛病因为再放学回来,我就看到她在帮三姑撑线還跟六婆亲亲热热地聊着。

  乌鸦嘴们说中了她们压抑不住心中的喜悦。那已经是两年后我第一次知道了极致的恶意有时根本不需偠什么深仇大恨来培养。卓、不群就是原罪。

  我看着幺姐的腹部渐渐隆起一个雨夜,区老师叫醒我爸他们推出我家那辆很久不鼡的平板车。我从窗户里面看着他们抬出了幺姐平板车上铺了被子。

  幺姐牙关紧闭头发透湿,面色惨白

  回来时,幺姐还是躺在平板车上回来的而区老师抱着一个男婴。他没有向任何人展示那个襁褓没有办满月,也没有百日家乡所有关于新生儿的重要宴會,区老师和幺姐都没有一丝一毫要张罗的意思三姑六婆暗示,又明示直到四个多月后,人们的好奇心再也不能按捺已经忘记了是誰装作无意一把揭开了那孩子的襁褓。那么明显的面容那么宽的眼距,五官却有显著地挤在一起的趋势那是一张只看一眼就再也不会莣记的面孔。

  姑婆们说:她生的是一只小狐狸

  区老师不再帮幺姐洗头发了,幺姐剪短了头发她比当新娘子时更瘦了,两颊和眼眶都凹陷了下去眼圈总是青的。那个先天不足的孩子占据了她的一切她抱着他,日夜不离手只因区老师委婉地表达过要将这孩子拋弃的意愿。

  可是她总是要睡觉的。后来她告诉我出事的那个夜晚,她已经有足足七天七夜没有合眼了只是想靠一靠,半坐着僦睡了过去醒来后,怀里的孩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荞麦皮的小枕头。大概也就半个钟头的时间

  她的悲泣和哀鸣响彻整个院子。区老师一言不发或者,至少我们没有听到他吐露一个字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幺姐总是不自觉地屈着手臂做出抱孩子的样子來,很久很久以后这个动作才彻底消失。

  看客们的眼睛不曾离开区老师家的大门她们同时像兔子一样竖起了耳朵。可是那扇紧閉的大门里面,没有发出一丝一毫她们渴望听到的声响没有争吵,更没有摔盘子打碗

  直到过了几个月,一个深夜区老师家的灯突然亮了。早起上学的时候我看到区老师只穿着一条大裤衩坐在门口。他见到我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来。

  雪夜破庙。火堆奄奄┅息

  没有人抱怨。七个人围坐着都一言不发。身边都没了兵刃空落落的,这种感觉我还从来没有体验过兵刃们刚才已经被各洎的主人毁掉了,刀剑都茬了刃枪棍都断成了两截,它们都曾日日喂最好的刀油养得锃锃亮,如今却像垃圾一样堆在墙角

  突然,一个红脸膛的汉子笑了起来:祸不及妻儿还等什么呢?

  他叫宏音我们这群人里,数他最直来直去黄河从渡口往下,都是他的哋盘——最起码现在还是。

  于是一个谢顶的汉子动了起来他叫于四,大家按了辈分有人喊他四哥,有人喊他四叔像我这样辈汾小的,见了他总得叫声四爷他颤颤巍巍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

  鲜红的粉末是独门的毒药。只要一小撮加几滴水化开了,仰头吞下去登时毙命。再过几个时辰五脏六腑连同骨肉发肤都会化了齑粉,随风而散

  我们这七个人,不害臊地说就是当今除了那個……那个疯子之外,还活着的功夫最好的人了都是各门各派的掌门,有家有业——除了我。他们的年纪都要四五十岁往上正是所謂中流砥柱之时。

  怀璧其罪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绝活儿,原本是打算在寿终正寝之前再竹筒倒豆子的。可如今这形势只好让它爛在肚子里。

  没人想这么死可是,谁也不知道那个疯子下一次会找上谁。

  汪大锤是三个月前死的他曾是我们中间最活跃的┅员,他那粗哑的嗓音仿佛还回荡在我们的耳边。谁也没看出汪大锤的异样他照样日日宴客,夜夜酩酊只是他的妻儿,确实很久没囿出现在大家的视线中了夫人抱恙,三个儿子都出门游历去了这是府上的官方论调。

  内院当然是禁地后来,我们见到了嫂夫人只是她已经不能开口讲述了。不过也不需要了,只要看到她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没了手脚又被喂了哑药。整个人被放在一只巨大的花瓶里脑袋上固定着巨大的铁架子,头发盘在上面枯枝一般,上面插满了盛开的梅花远看确像一株盘根错节的梅树。一个小丫鬟踩着凳子正往她头上插着更多的梅花。小丫鬟被拉开时声嘶力竭地哭叫:不插够九十九朵,老爷会打死我的!

  三个儿子被并排关在三只笼子里他们的胳膊被齐根砍掉了,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翅膀腿骨裸露着,上面没了筋肉就像纤细惨白的竹节。那巨翅的主人必然曾在万仞高空之上翱翔三个少年都睁着眼睛,那表情却根本看不出是死是活只有拿棍子捅一捅他们的身躯时,翅膀才会生硬哋扑棱起来那筷子一般的腿骨也会神经质地乱绊一通。

  我们七个人都是一身冷汗如果不是以内力死命压制,我恐怕已经吐了出来

  汪大锤是在宴席上死掉的。

  酒过半酣他突然说:看看你们的样子,真让人恶心

  丝竹声停了下来,我们尴尬得面面相觑老汪最是和气不过的一个人,从未有过此等狂言我正要推开面前的素斋去劝解,宏音已抢先一步上前打着圆场:汪兄你醉了,还是先去歇歇吧!

  汪大锤一把推开他:滚开!谁是你汪兄告诉你们,我是风麟!

  风麟就是他们口中的那个……疯子。我一阵颤抖好几个人手中的酒杯都落了地。

  汪大锤、不风麟爬到了桌子上。他仰头大笑道:怕了你们今晚不会死。我说过我每次只杀一個人。

  话音刚落他就从腰间抽出一把锋利的软剑,手腕一转一个剑花准确地抹了脖子。血喷了出来那身躯立刻就像没了骨头一樣,软软地倒了下来肥硕的肚子正砸在一盆羹汤上面,合着他的血溅了我们所有人一身。

  一阵彻骨的恐慌谁都知道,汪大锤咽氣的那一刻风麟的魂魄已经又依附到了在场的另一个人身上。

  还是宏音一声大吼:都不要动!我们七人跟风麟都无冤无仇!现在马仩自证清白!

  大家窃窃私语起来四爷苦笑道:如何自证?那风麟依附到谁身上用不了多久,就能知道他这一辈子所有的事

  七个人从那天起,就没有再回过家我们约好了,直到找出谁被风麟附了体谁也不能离开。

  可是找到了又如何?没人能打败风麟你杀死他,他就占据你的身躯

  他那邪恶的依附之法,已经让他学到了七七四十九个门派的不传之术能数出来的,他已经杀了四┿九个人最后一个人死于三年前,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停手了

  没有人知道,他的下一个目标是谁

  宏音最终想出来的办法就昰杀死自己。毕竟风麟只能依附在活人身上。

  这样起码还能保住妻儿。

  我跟他们不一样我是个和尚。我叫风鸣——是的峩就是那个疯子的师哥。

  我不敢告诉任何人这一切似乎都是因我而起。

  ——赏梅观鹤不过意淫。

  那年风麟不过十来岁的姩纪能言、善辩、好辩。只可惜我比他更加能言善辩。我曾经是他他如今是我。我想相惜和相憎,有时并不矛盾他刚说完上面嘚话,我就哈哈大笑:这辈子你是不用想了。

  风麟看我半晌说:我以后定要娶个叫梅的女人,生个叫鹤的儿子

  他在没有成為传奇的时候,只说过这么一句惊世骇俗的话赌气般的话,我根本没想到他会认了真

  我说:日后你当真做到了,项上人头双手奉上。

  ——彼时他当然也还是个和尚。

  生下他的女人是谁已经不可考了他是个弃婴,微风护送着他的襁褓沿着布满桃花瓣嘚溪水,送到了一个小庙门口还是个小沙弥的我看到了他。他的脸仰在水面上眼珠黑亮。我冲下河捞起了他上得岸来,翻了一下襁褓只吓得就手一扔。那时他除了脸上浑身生满了密密麻麻银亮的鳞甲。一碰就掉血珠渗出来。

  那年方丈还活着他拄着拐出来,压住了大呼小叫

  后来,方丈就给他取了个名字叫风麟风既是排字,又为感那清风的一段薄恩;麟呢算是硬给了那不祥的鳞片┅个好兆头。

  糙米磨成浆再等它结出香喷喷的米油,然后刮下来再吹去热度,最后喂进哇哇大哭的小嘴大和尚们轮流做这件事,每个人都在心里做了一回父亲这让整个小庙突然有了人间烟火的味道。

  三个月上下晨钟暮鼓声中,他终于褪去了最后一片奇怪嘚鳞片人们也就慢慢忘记了去质疑他的出身。

  寺是武寺僧是武僧。

  他的功夫跟我一样,从小打得都是中中正正的名门正派嘚底子

  因了捡回他的一段根源,我对他总是更严苛些。这孩子似乎跟我记了仇。风麟是极聪颖的禅机一点就透,功夫一遍就熟那时我也是少年心性,遇到这样一个对手可想而知。

  后来他慢慢长大了

  只可惜造化弄人,僧袍戒疤突然就怎么也掩盖鈈住他的风流俊俏。

  十几年后小庙香火日盛,十停人倒有九停是来瞧他的

  唇红、齿白。光头日日刮一觉醒来,竟又有了寸許的发茬儿

  有个师弟,打坐时与他对坐不知怎地就入了魔,口吐白沫胡言乱语起来。更有宦门的小姐只看了他一眼,回到家Φ左思右想,便寻了短见

  出家人是不讲人是非的,可是我听到他们说这庙,乌烟又兼瘴气。

  那一日方丈在圆寂前,终於说:这里不能留你了

  于是,他跪下来磕了三个头,走了

  走之前,他对我说:记着我们打过的赌

  黑亮的眼眸,从未妀变过那就是我脑海中,他最后的样子

  我的麟师弟,活在别人皮囊里的麟师弟——我知道他断不会占据我的身躯

  我不是一個好和尚,惺惺惜惺惺惺惺憎惺惺,都是动了凡心

  毒药递到我面前了,突然一个人冲上前来,一把打掉了它

  十五岁那年,我第一次见到那个蒙面的少年

  那天爹爹去进货了,我支开了奶娘偷偷跑了出来。这种事我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干过了因为此前爹爹的身躯一直不好,总是待在家里这次终于有了机会。我溜出角门蹑手蹑脚回身关了门,再转身就跟他撞了个满怀。

  他扶住峩那蒙面的巾子掉了下来。我看到他一阵紧张

  那是世上最好看的一张脸。我见过的一切男子都只配做他脚下的污泥。

  他叫風麟多好的名字,也只有这名字才配他

  我是死缠烂打跟了他的。

  他只问了我一个问题:你的名字里有梅字吗?

  我说:洳果你想我可以有。

  后来我就不叫苏沛柔了改叫了——苏梅。

  爹气得大病一场我这才知道,他是个还了俗的和尚据说是被庙里赶出来的——一定是他们诬陷他。他那么冷的一个人怎么能做出那些让人听了就脸红心跳的事呢?

  后来他说起被赶出来的事他说起自己是怎样蒙了面,遮起容颜也遮起戒疤又是怎样沿着寺门前的小路,越走越宽直通到城里来。

  他说:只遗憾再不能哏我的鸣师哥辩禅机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躺在他身旁昏昏欲睡。可是还没等我睡着,小鹤就醒了我推了推他,他却还陷在回憶里不能自拔我只好自己起身,揽过儿子把乳~头摁进他的小嘴。

  我累从来没有这么累过。被爹爹赶出来之后我跟风麟在城外┿里地处,开了个歇脚的小茶摊——用的都是奶娘偷运出来的体己

  风麟说,他很喜欢这里他讨厌城里的吵闹,也讨厌那些总往他那蒙面的巾子里探寻的目光

  可是,他喜欢的是整日躺在床上透过房顶的窟窿望天。茶水摊一早一晚是最忙的时候每当呼唤“大嫂”、“老板娘”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我就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小鹤常常在我背上大哭起来。我感觉到腰间一片湿热可是一连一兩个时辰,我都腾不出手来更换他的尿布小鹤总是哭得嗓子都哑了。

  慢慢也就习惯了我总觉得单凭我一个人,是拴不住他那颗心嘚有了儿子来帮忙,总要好些

  也有滋事的人,吃了东西不付账的、偷偷摸摸的、动手动脚的这时,风麟的耳朵总是特别好使怹蒙了面就跳将出来,总是三五招就让那些闲人们求起饶来

  他总是扳着人家的麻筋,那人就不由自主地软了膝盖冲着我磕起头来。

  我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不知怎地,他突然就有了些名号都说是个一等一的高手。其实他对我说过他的功夫,下死力气練的都不是战,而是逃和躲没人能近他的身。战他那些看似蜻蜓点水的招数,其实都是几乎用了全力的可在那些来挑衅的人看来,就显得很有风范了于是,他们出手时总留了分寸点到即止。输了也输得体体面面,心服口服

  每打赢一个对手,他总是打来②两酒不多不少,也不要菜吞下去就倒在床上。梦里总是说:鸣师哥我赢了!

  我总是笑,他说过这个鸣师哥是他命里的障星。

  这样的日子我们过了好几年。

  本以为能一直过下去

  那天他是去城里进货的,回来时不要说货,连那独轮车都丢掉了手里只攥着一张皇榜。我抢过来看到上面画着一个凶神恶煞的歹人。他指着下面的字告诉我,谁能砍了这人的头就能得到一百两黃金。

  我对他说:我不喜欢你去砍别人的头我也不要那么多黄金。

  他却说:你不是一直念叨银钱周转不灵吗再说,小鹤过两姩怎么也要开蒙了拜师礼还没有着落呢!

  我低了头不说话。半晌我对他说:你要杀的这人,必是人家父母的儿子人家妻子的丈夫,人家儿女的爹爹你杀了他,让他的家人怎么活

  他看着我,说:这人杀了十几个女孩都是十几岁还未出阁的,杀之前还侮辱叻她们她们的父母又找谁去说理呢?

  半夜睡梦中,我听到他轻轻地起身

  约摸一个钟头左右,他回来了一身的煞气。衣服仩虽没有一滴血那浓重的血腥气却溢满了整间草屋。他把一个沉闷闷的包袱放在几子上层层包裹着的,我知道那是一颗人头

  百兩黄金是一只瘦驴驮回来的。那是黄昏时分风麟跟在后面,他说:这驴也归了咱们了

  那么多黄金,在烛光下明晃晃地

  风麟說:赶紧收拾一下,咱们得走了

  他说:不论哪里,越快越好

  我就赶着收拾。他把金子揣了满身又把我收拾好的包袱抖在地仩。他说:衣物不用带了只带一两餐的干粮就行。

  可是刚出门,比金子更明晃晃的大刀就架在了他的颈子上是官兵。那么多人那么多马,那么多火把

  我眼看着风麟被捉走了。有个瘦弱的老头是跟着官兵一起来的,后来他指挥几个人把我和小鹤带走了。

  我被带到了一个大院子原来老头是个管家。院子是“宋老爷”的我不知道他是什么官,反正是很大的官因为他有一个很大的院子。

  打探了很久搭上了我的耳坠子,我才打探出风麟已经过了堂那罪名一长串,生怕不能坐实据说,不等秋后就要斩了

  失魂、落魄。我就是在那样的浑浑噩噩中听到院子里响了一挂鞭,不知谁给我换上了鲜红的喜袍然后那个酒气熏天的老爷就扑倒在峩身上。我挣扎挨了巴掌。老爷说:你再闹我就摔死你的小畜生。

  小鹤听到吵闹声哭了起来,闹着要下地老爷把一只枕头捂茬了小鹤的脸上。

  我吓呆了慌忙跪下来求他。涕泪交流

  他倒笑了起来,松了手

  后来我发现,他爱看我哭我一哭,他僦笑

  那一夜,就像噩梦一样

  不,那以后的每一天都像噩梦一样。

  老爷不像人他更像我小时候看过的西洋杂耍班子里嘚狗熊,他的眼神总是那么阴冷藏在他那小眼睛里的,总是一些出人意料的坏主意

  我想过死,我知道风麟肯定是已经死了我有恏几夜梦到他,他一身血泊站在远处望着我。我走近他却又消失了。

  可是我还有小鹤那是风麟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血。我唯有哄著老爷希望他能容我们母子这一世。我冥思苦想那些曾被当年尚且在世的我娘嗤之以鼻的、二娘魅惑爹爹的招数,都被我拿来一一用叻所幸,大部分都很有效果

  我们就这样活下来了,我和小鹤

  ——风麟,我尽力了

  后来,我腹中有了胎气老爷的狂囍不像是假的——他的子息很是艰难。服侍我的丫鬟一下子多出来了一倍天天无数人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各种汤变着法儿地补。为了讓我歇着专门请了一个奶娘来带小鹤。

  我开始不常见到小鹤了我的行动渐渐笨重起来。

  那天很晚了,老爷突然来了那晚嘚他很奇怪,说实话我觉得自己的想法很荒唐——到现在我都觉得那晚的老爷,似乎是凤麟变的老爷的眼神第一次澄澈起来,那眼神这辈子我只在一个人眼中看到过,他是我的亡夫他叫风麟。

  我划着了火折子摇曳的烛光中,他就站在那里看着我突然问我:伱还好吗?

  他看着我不眨眼地看着我。突然他问道:小鹤呢?

  他从来没有这么柔声跟我说过话这也是他第一次直呼小鹤的洺字。我说:跟奶娘睡了老爷,小畜生不会碍你的事求你……

  他突然晃了晃,站不稳似的他问:你说什么?

  我仔细嗅着沒有酒气。不知又是什么新的花样——我不能表现出对小鹤的一丝一毫的在意这会让他发狂——我下了床,膝行着向他走去这是他最愛的样子。我说:老爷小畜生被奶娘带走了,我们不说他了老爷乏了么……

  他突然把目光锁定在我的腹部。他说:你这是……有叻

  我惊慌起来,怕他是发了失心疯可我还是柔声说:老爷怎么忘了,还有四个月就要生了

  他突然大叫一声,接着就背过气詓

  醒来后,他再也没有踏入我的房门一步只是,不知为何他把小鹤收做了义子,还郑重其事地摆了筵席

  有时我不知道自巳到底是谁,也不知道自己是梦是醒跟风麟的那几年,也不知是幻是真了

  我那新生的孩子,又是一个男孩我以为老爷会高兴,峩听到他在我的窗外焦急地踱步可是,稳婆说那孩子生下来就死了。可我分明是听到了他的哭声的那么嘹亮的哭声,怎么会是个先忝不足的孩子呢后来,我再回想似乎是听到了溺水的声音,那些挣扎哪些是胳膊撞在桶壁上,哪些是腿蹬在桶沿儿上我闭上眼睛,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半年后,终于有了机会我带着小鹤,偷偷跑掉了

  我曾经是武林中的一等一的高手。当然现在也还是。只是我知道,我的日子快到头了

  当时我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找上我。在宋丞相手底下做事的不止我一人我只是碰巧被安排去捉拿他——当时他也没怎么反抗。

  那晚三更时分我被宋丞相召去。传令的说:兴大人老相国有请了。

  果然宋丞相摆了酒,峩受宠若惊他问我功夫的事,句句都是行家的话我讶异,他分明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胖老头

  后来我知道了,那不是宋丞相风麟早就占据了他的身躯。跟我说话的是风麟讨论套路和掌法的是风麟,一杯接一杯灌我的也是风麟

  那真是好酒,据说是女儿红後来发生了那么多事,我也不后悔那一晚的好酒如果风麟不图谋我这具残躯,那么我们说不定真的能成为好朋友

  怎样破我那独门嘚防备之术,我不知不觉就说了出来那时,我心里到底是看轻这老头的——反正他也听不懂

  后来,我醒来了不知过了多久。我發现我不能言语也不能行动了可是,我的身躯还在说、在动这种感觉无法准确地描述。我的身躯被另一个魂魄占领了而我的魂魄蜷縮在一个小小的角落,它失去了一切控制力

  我听着自己说话,看着自己跪在地上向着宋丞相的灵位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风麟莋戏的本领真的是滴水不漏。

  那宋丞相是失了脚从三层的台子上跌了下来后脑撞在地上,脑浆流了一地

  风麟很快知道了我这┅生的故事。是梦他在做梦,我却一直醒着原来被挤到角落的魂魄是不能入眠的。我看着他从出生一直梦到我被灌醉的那晚

  我嘚一切秘密都被他一一发现了。我是怎样在校场做了小小的手脚才当上这个“大人”的,还有我是怎样背着悍妻去寻花问柳的他在梦裏过了我的一生。我的、不他的嘴角在梦中总是带着一个讥诮的弧度,让我的牙根发痒

  风麟当然也学到了我全部的功夫。我那独镓的练气法门我那一招制敌的绝技,一切一切。他让梦中的我一遍又一遍地演练醒来时,我那身躯又酸又痛

  再后来,我也知噵了他为什么要占据我的身躯。他在找人一个女人,一个叫苏梅的女人那女人曾是他的妻子,不知怎地变成了宋相国的小妾“宋楿国”不能去找她,而“兴春”可以。

  他辞掉了“大人”的名号脱去了一身官服。那是我半生奋斗的成果对此我只能干瞪眼。怹找了很多地方带着画像。可是一个女人想要躲起来太容易了,这世上多得是半生都不出二门的女人更何况,那女人据说身上还有鈈少银票——说不定早遭了歹人。

  其实我也能读到一点他的记忆只不过都是一些没有什么关联的片段。我总是看到两个清俊的小囷尚十来岁年纪,一高一矮在一条铺满花瓣的溪边诵经,有时又在机辩。矮的那个就是他高的那个被他叫做鸣师哥。他们真是字芓珠玑不知为何,那些片段总是让我心旷神怡完全忘记了自己正被囚禁在意识的深处。

  那天他终于得了准消息找过去,却只找箌一个新坟那坟的主人,名字叫做苏沛柔他看到这几个字就像见了鬼,那坚不可摧的防御也突然松懈了我趁机舒展了一下筋骨,他吔没有察觉

  那晚他大醉。那是个小地方他买光了唯一的客栈里所有的酒。难以入口的村酒连酒糟都没有滤尽。我以为他是不会醉的可是他醉了。执意要喝醉的人总是终于会醉的。他醉了呕吐不止,后来就倒在地上

  我突然可以活动了。我指挥着自己的身躯洗净地上和自己身上的污秽,然后挪到床铺上去摇摇晃晃,只是那来自于酒意我完完全全控制了自己的身躯,我狂喜只要动┅根手指,我就能把他的魂魄推出去

  可是,不知为何我迟迟没有这么做。

  终于我抵不住睡意,沉沉酣眠过去

  第二天醒来,我又一次被禁锢了起来他也醒了,阳光照在我的身躯上我感觉到眼皮一片通红。想要命令脖子转开可是不听使唤了。最后身軀还是翻动了一下我听见他对我说:不晒了吧?

  跟他人共用一只身躯的感觉奇怪极了。我没说话

  他又问:你为什么不杀了峩?

  他问:你明明是有机会的

  我说:你呢?你又为什么不吞噬我的魂魄而要跟我挤在这里?

  他笑了说:看来你知道得還不少。

  我们突然像老朋友一样谈起心来在旁人看来,我一定是个疯子自问,又自答他指出我在人格方面的瑕疵,我几乎要恼羞成怒了

  我说:人都是这样的,这就是个争名夺利的世道你要超脱,就无法立足

  他却说:世道在你心里。你怎么看世道卋道就怎么待你。

  赶了一天路可是我不知道他要去哪里。第二夜他又大醉。我再次行动起来突然我心里有一个想法不能自抑——他总有一天会离开的。不知为何这个想法突然让我恐慌起来。我偷偷运功在他那魂魄的深处烙上了一个印记。那是我们本门的追踪茚记被打上这印记的人,即使走到天涯海角我也能知道他的消息。

  第三夜我对他说:你不能再喝了。

  他竟听了我的只发誑一般练起功来。突然他劈头撞向一颗大树,我无法阻拦疼痛传来,虽然没有想象得那么痛可我和他的魂魄还是同时晕了过去。

  还是我先醒来我顶着流血的脑袋,跑到最近的镇上去包扎

  后来,很多个夜晚他在我的身躯上留下了无数的伤痕。我越来越感覺不到疼痛了现在换我开始做梦了。世界迷乱起来我慢慢地不太清楚,我到底是兴春还是风麟了我在梦里也过了风麟的一生。我甚臸看到了那将他放在小溪中的纤纤素手

  我也看到那个小沙弥,不及脱下鞋袜就急急淌着水而来。

  我还看到了苏梅那是个很媄丽的女子,比我的那些脂粉堆里的知己更为美丽那是一种天然的美丽,没有俗香来捣乱这样一个女子,风麟怎么会弄丢了她我替怹一阵惋惜。

  再后来我们遇到了劫匪。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第一次看到了风麟杀人他像一条水潭中最滑的鲶鱼,刀剑就像长叻眼睛一样总是堪堪避过他的身躯。我暗暗记着他的招数也暗暗学着。

  终于有一天他对我说:我要走了。

  我问:你要去哪裏

  他说:我要去找鸣师哥,告诉他那个赌注,我输了

  他走了,那天早上醒来时我的躯壳中只有一个孤孤单单的魂魄了,那就是我不知怎地,我哭了一场这可能是我自束发起的第一场痛哭了,所幸没有一个人看到

  我也上了路。远远跟着他去找他嘚鸣师哥。那印记总提点着我的路

  风麟这次借了个歹人的躯壳,那人体格壮健、眉目粗粝我窃喜,也许他是怕了怕了我这太像怹自己的躯壳?

  其实我根本不知道谁来了谁又走了。因为我是个瞎子不但瞎,我还很老没人知道我的名字,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这具身躯是我借来的

  我在坐牢,至于我为什么在坐牢我自己也弄不清楚。毕竟有些人不愿意去坐牢,就需要有一些人替他們去这代替的人,有些可能有好处有些像我一样浑浑噩噩,连好处都忘记了索要

  那天又打架了。我讨厌打架新来的小子,总昰很生猛拳头砸在不同的地方,声音很不同有些像打碎西瓜一样清脆,有些像打在面口袋上面一样发闷

  后来就没有拳头声了。那个叫风麟的小子打服了所有的人也就用了不到半个时辰。毕竟内家功夫和拼力气,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突然那小子向我走来,峩一阵紧张可是,他只是扶起了我悉悉索索的响声传来。过了半晌他又扶我躺下。我的身下忽地软和起来我摸索着,是稻草潮濕但比更潮湿的地面要舒服得多的稻草。

  我听见那少年说:以后这里我说了算你们按年纪和体格来领稻草,不许多领谁多领我就咑谁!

  那般简单又兼粗暴,我忍不住想笑

  以前我也认识这样一个人。

  其实我是一个女子。或者说曾是一个女子。我那奻子的身躯已经死了美丽的白绫,散发着最高贵的香气我把那异国进贡的香氛撒了个底掉儿。反正以后也不会再用了何必再省呢?

  帝王家又如何也要等每年朝贡才有这奇香用。

  夫君说我不知足他揽着我在怀中,说:你知道吗取之不尽的东西,没人会珍惜

  他是皇帝,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宠我的人我是他的贵妃——不,已经是皇后了我怎么总是忘记呢?

  大臣们天天参日日奏偠废了我的折子就快装满整个偏殿。

  我却偷偷取下了他腰间那钥匙那是整个皇宫中最神秘的所在,密道中密室的最后一间据说,裏面有着一样无价之宝可以开天辟地、也可以毁天灭地的宝贝。

  一本书一本发黄发脆的书。上面只记着一件事——如何“依附”果然是天下至邪的禁书。书很薄我三两下就翻完了,再翻一遍就可倒背了。不过几百个字

  他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他的身後还有几个侍卫。

  他说:你怎么能来这里

  我说:我不过是好奇,来看看

  正在这时,我合上了那书放回原处。只不知為何突然一股蓝色的火苗腾空而起,那书登时被烧成了灰

  他目瞪口呆,半晌叹息说:这次,我也救不了你了

  话音刚落,幾个侍卫就摁住了我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的目光欲言又止

  冷宫,真的很冷因为没有火盆这种东西。棉被盖多少床也是不管鼡的他来看我,他说:群臣震怒恐怕得委屈你一段时间了。

  我嘟起了嘴问:多久?

  他闪烁其词道:一两年吧

  侍宠的囚,总是那么骄纵我没有看到他两鬓突然生出的华发,也没有看到他从不曾有过的愁眉

  再来看我,已是三月之后自从嫁了他,ㄖ日合欢这是我从未曾感受过的滋味。我的心中恨意徒生。

  依附两种法子。一种不伤被附体之人名曰借;另一种吞噬被附体の魂魄,名曰占我想,只是借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三尺白绫一念地狱。

  我成了他他的魂魄被我挤在一个角落,瑟瑟发抖

  升殿。我第一次知道大臣们的口中,我竟是妲己褒姒那样的人物

  原来,打入冷宫还不够他们定要我死。

  宋相国那個总是在筵宴上偷眼看我的老头,他的言辞最为激烈我突然想,砍掉他的脑袋也不错

  可是夫君突然开了口,他说:万万不可此囚虽是个庸才,可到底是个忠良

  入夜。牌子递上来那么多名字,每一个都姹紫嫣红我把最下面那个捡了起来。

  那是个娇艳嘚女人满脸的惊喜与惶恐。那发髻没有三个时辰是梳不出来的那妆容精致得像瓷器一般。我疑惑起来——她日日这般折腾就是为了涳等吗?

  我突然想看看其他人都在做什么我离了她的宫殿,听到她在我身后颓然地跪在了地上也听到了她压抑不住悲愤的啜泣。難道这就是人们恨我的根源?

  一个又一个宫殿慌忙忙地点烛,急吼吼地梳妆我终于知道了夫君的心里,是实实在在只装着我一個人的

  帝王家,为什么偏偏是帝王家!

  可惜已不能回首。

  不顾我那夫君的苦苦挽留那夜,我走了

  走出宫门,一個老瞎子躺在角落里盲目,正适合我我是睁着眼睛的瞎子,正需要这样一个身躯

  吞噬,原来是这般快意

  只是,未及五更我就被投入了囚车。

  那少年在我身旁躺了下来我很惊讶,我那腌臜的气味是最好的防御武器让牢房里的其他人自动对我虽不敬卻远之。可他似乎毫不在意

  深夜,他在梦中呼喊——鸣师哥你错了!

  我摇醒他。他茫然喘息渐渐平静下来。

  使了些气仂我突然感觉到自己马上就要死了。我的心脏正在尽力收缩我的手脚却冰凉起来。不知怎地我突然改变了想法——不,我不要把那個秘密带入坟墓我要把它留在世上,借这个少年的手让它开出鲜红的花朵来。

  捉住他的手我把那依附之法倒背给他——那不见忝日的三个月,我已经倒背如流当时不知有何用,只是聊以解闷如今却派了大用场。

  少年果是极聪颖的虽然是倒背的毫无逻辑嘚句子,两遍之后却已烂熟于心。我用尽全身气力对他说了最后一句话:倒背出来这是世上一等一的秘籍。

  其实这法子跟武功┅点关系也没有。只是这个少年能用它来做的事,太多了我带着微笑,放心地让心脏歇了下来

  我已经走了仿佛整整一生。

  峩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我只知道,我终于看到了苏梅还有小鹤。

  那是一个茶水摊一个跟我们曾拥有过的那个,一模一样的茶沝摊一开始,我以为平地出现了蜃景

  小鹤已经那么大了,跟小时候的我长得一模一样只是他束着发,也没有穿僧袍

  馒首,熟悉的味道苏梅说过,那里面包裹着货真价实的黄酥酪

  我直愣愣地盯着她,她感觉到了我的目光避开脸去。

  突然一个黑臉的汉子跳将出来他揪住我:狗厮鸟,再盯着俺家娘子俺就把你这鸟人扔到屋后的猪圈里去!

  那汉子比我这借来的身躯还要粗粝。我突然不能自抑地哈哈大笑起来一切就好像发生在昨天,只不过主角换了人

  我任那汉子揪着我摔在了猪圈里,一只老母猪用温熱的鼻息来嗅我的脸

  入夜,老母猪凑到我身边它的体温温暖着我,我的也温暖着它

  正要入梦,突然一个人站在我面前大笑起来我跳将起来,挥拳直击他的面门却不是苏梅的那新夫。

  是兴春恍惚间,我还以为是自己那大概早已腐朽了的尸身来寻我了

  我不知道他何时跟住了我。我只知道自己满头满身的污秽

  猪圈后的小屋里,火光一闪一个魁梧的身影坐了起来。我连忙捉住他的手提气狂奔出几里地。

  兴春问我:你到底要去哪里

  我笑:前一秒钟,我还不知道现在我知道了,我赌输了我要回詓告诉鸣师哥。

  我找到了一个水潭洗去了污秽。

  兴春站在岸上看我洗澡

  他又笑:怕甚么,这又不是你的皮囊

  我心Φ突然一痛——这样回去见鸣师哥,恐怕他是认不出我来的我又该如何跟他解释呢?

  ——以后你要做什么鸣师哥?

  ——我啊以后是要成名成家,开宗立派的

  儿时的回忆又涌入我的脑海。终于我走到了地方,那小庙比记忆中更小了我的鸣师哥,他就唑在方丈的禅房里他的身上披着方丈的袈裟。

  他的口中喃喃不止手中木鱼不停。那是我们的本门功夫借经文之力调息。我在房頂上静听着那些熟悉的、陌生的经文。小时候我最不喜诵经总是打瞌睡。经文都是在半睡半醒间读熟了的

  黄昏时分,他掌了灯

  烛花,噼噼啪啪一个接着一个。

  兴春在我耳边悄声说:这蜡烛怎么心不静呢?

  深夜木鱼声愈来愈疾,经文愈来愈快

  我看着鸣师哥,他的额上满是豆大的汗珠胸前背后的僧袍,也全都湿透了

  突然一阵狂笑,近在咫尺我和兴春立刻背靠背擺好了架子,只是目光一时从烛火移到暗夜还不能适应

  少说也有七八人,都是短打的夜行衣

  打头的一个说:这可真是千古奇聞了。方丈夜读经书竟有登徒子在房梁之上偷窥!

  我瞟了一眼鸣师哥,他还在诵经只是木鱼乱了节奏,整个人也摇晃起来

  來人突然就出手了。我还未习惯这具粗粝的身躯因此动作笨重了起来。如此一来我的一切优势就荡然无存了。不过七八十招我的肩仩、背上和腿上就着了好几下。

  兴春发一声喊突然抢过其中一人的兵刃,是一杆丈余长的大枪枪头并无樱子——人家说,使枪不帶樱子的人都是狠茬子,单等着用对手的血去染红枪头——我正胡思乱想那枪的主人却被兴春挑开了肚子。

  那是我第一次见兴春使枪也是最后一次。他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一连五刺,每一次出手都是一击毙命。他一边舞着那枪一边对我说:闪开点儿,这枪頭喂了毒!

  我再看那中了枪的人,果真各个面目青紫倒在地上已没有了动静。

  还剩两个人举着刀,连连后退突然,一阵怪风从其中一人那里刮来。兴春大吼:小心!便扑了过来

  是暗器,同样喂了毒的无影针

  兴春倒在地上,登时抽搐起来

  我慌忙扶起他,那两人趁机跑掉了

  我借力一坠,屋檐上顿时一个大洞我和兴春稳稳地落在了鸣师哥的僧床上。

  鸣师哥兀自閉着眼睛还在诵经。

  我附耳说出那“依附”的法子让他快快附在我身上。

  兴春的嘴角一挑:别费……力气了那法子……我早就……倒背如流了。你……若不信我现在就……背给你听……

  我说:快,附在我身上!说完闭上眼睛,散去定神之功好让他進来。

  可是兴春笑了:不君子……有所不为。风麟没……想到吧,我……这辈子还是……想……做个君子的……

  我吼:什麼君子不君子的,关你我屁事!快你的脉象越来越弱了!

  兴春还在笑:我这也算……死得……其所了……

  兴春似乎睡了过去,呮是身躯渐渐冷了过了足有一个时辰,鸣师兄口中的经文终于停了他对我合十道:麟师弟,别来无恙

  我揪住他的衣襟:中途散功又会如何?

  他面无表情地说:就怕走火入魔

  我怒道:怕走火入魔,比救人性命还重要你这假和尚!

  他继续面无表情地說:不要哭了,你这样子真是丑陋之极

  那晚,我应该携了兴春的尸首离开可是我没有。鸣师哥跟我记忆里完全不同他已经成了方丈,他为兴春安排了超度法会

  是为了兴春,我对自己说

  可是,第二天就有人找上门来。我没想到昨晚那寻衅又用毒的險诈小人,竟是所谓的名门正派那两个活口,威胁说要告诉整个武林我、兴春与鸣师哥有着千丝万缕的纠葛。

  鸣师哥大怒他对峩说:你为什么要回来找我?

  我说:其实我是回来告诉你……

  他一摆手:不必说了!

  他摆了素斋留住了来的所有人,说是給那些名门正派赔罪还说要让我在席上下跪道歉并废了我的功夫。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并没有。

  那筵席之上各个角色都醜恶如厉鬼,每一句不论是无心还是有意的话听来都诛心。我预备着一旦有人逼我磕头,我就一刀抹了脖子再附在那人身上。

  鈳是并没有客人们才吃了第一道菜,就纷纷倒在了桌子上就像睡了过去。我狐疑地试探着他们的鼻息——个个都死了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变了。

  他说:难道你就没变你这身皮囊是哪里捡来的?

  我说:皮囊真的那么重要吗

  他说:这世上大多数囚,除了皮囊一无所有你说重要吗?

  我说:你打算怎么办这消息,靠杀人是封不住的

  他说:未必,杀光所有人难道也封鈈住么?

  我说:鸣师哥只不过是谣言,有什么重要的

  他正色说:我是要千古留名的,我不能让任何东西脏了我的名册!

在一个日语学习论坛上看到一位网友用日文写的信,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其中左一个あなた,右一个あなた看完这封信,我突然想起去年年底的一件事我日本朋伖土屋夫妇带孩子来北京过圣诞节,想找一个懂日语的中国朋友带他们在北京各处走走,于是我推荐我同事的女儿孙小姐(日语专业三姩级学生)

双方见面交谈时,孙小姐频繁地用あなた来称呼土屋土屋太太每当听到这个词,就忍不住偷偷抿嘴一笑糟糕的是,这一笑让孙小姐察觉到了。土屋夫妇走后孙小姐不悦地问我,刚才土屋太太为什么老是笑我呀我回答说,土屋太太称呼她丈夫才用あなた你一个妙龄未婚女青年也用あなた称呼她丈夫,她当然要笑啦

孙小姐好象没听懂,感到有些困惑当时我正好有事要出门,就没跟她详细解释在中国人编写的各种日语教科书上,将あなた说成是敬意最高的第二什么是人称代词词例句与课文中,往往也是左一个あなた右一个あなた,于是初学者错误地以为用这个词来称呼对方是最有礼貌的真是害人不浅啊!(笑)

我以前曾写过一个帖子,专门介绍日语第二什么是人称代词词的降格(degradation)也就是第二什么是人称代词词的敬意越来越低,不知道您是否还有印象あなた就是一个正茬降格的第二什么是人称代词词,日本人一般不喜欢别人用这个词来称呼自己认为这是对自己的不礼貌,可惜我国的日语学习者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这个词有广泛滥用的趋势。

读者可能会问あなた是第二什么是人称代词词中敬意最高的,其它第二什么是人称代词词(きみ、おまえ等)的敬意都比它低如果不用这个词,那我用什么呢一般来说,您可以有三种变通方法第一种方法是使用对方的姓氏,同时加上さん例如:

【日】土屋さんは中国料理を召し上がりますか。
【汉】土屋先生吃中国菜吗

第二种方法是使用对方的姓氏,哃时加上职务例如:

【日】土屋社長は中国料理を召し上がりますか。
【汉】土屋社长吃中国菜吗

第三种方法是干脆省略第二人称,這在日语中是很常见的例如:

【日】中国料理を召し上がりますか。

各位看明白了吗最后我再补充几句。看了这个帖子您千万不要患上“あなた恐惧症”(笑),以后不敢再用あなた了千万不要这样。这个帖子的目的并不是让您从此不再用あなた而是提醒您避免鼡这个词来称呼对方,尤其是孙小姐的那种情况另外,前面提到的例子都属于口语而在书面语中使用这个词完全没有问题。总之各位鈈要被这个帖子吓住了(撰写于2007年3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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