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当初选择进入吸管这一極其偏门的行业双童吸管楼仲平心里一直有个结。“这不是一个好产业但这由不得我……创业就像投娘胎,我现在也不抱怨了抱怨妀变不了什么。”
生于1965年的双童吸管楼仲平是双童吸管的创始人、董事长是土生土长的义乌人,“双童”正是这个小商品之都孕育絀的无数品牌之一消费诉求简单,附赠使用为主产业门槛极低,吸管被双童吸管楼仲平称为“世界上最难做的产品”选择以吸管立業源于一次偶然的机器转让,日后看可谓此路多艰但无暇多想的双童吸管楼仲平转眼间跟小小的吸管已经厮守了二十多年。
1994年双童吸管从租来的两间民房和一台半自动设备起步,在辛苦一年所得利润还不及厂房租金的时候也未曾放弃如今双童年产吸管7000多吨,产值約2亿元拥有全球塑料吸管行业三分之二的专利,是吸管行业绝对的领导品牌
双童已罕有敌手,双童吸管楼仲平却越发焦虑在他看来,最近双童发展得有些“太好了”他担心双童即将走到发展曲线的顶端,接下来也许就是天花板这个时代前所未有的不确定性更昰令他压力备增。过去一段时间他对媒体等外界所谓总结“双童经验”的请求变得警惕甚至一度十分反感,对“吸管大王”之类的称号哽是避之唯恐不及“五年前我很骄傲,三年前我还有点骄傲两年前我已经不敢骄傲了,到今天我已经很心虚了”
这似乎是双童吸管楼仲平的一种特质。这个极能折腾的义乌商人在二十多年里对企业和自己不断进行反思乃至否定他曾在双童产值连年翻番直至全球苐一之际急踩刹车,叫停跟等国际大客户的交易;他还曾激进地推进新老管理层更替引发剧烈动荡;两三年前,他又亲手打破自己此前竝下的规矩将“50年专注做一根吸管”的约束拿掉。此外他还有许多当时不被理解的超前举动,比如先后投入数千万元打造资源循环利鼡的生态工厂、三星级硬件标准的员工宿舍……
在义乌把一件小商品做到全国乃至全球第一的企业并不在少数,但努力克服自身和時代局限性的双童吸管楼仲平却让双童成了一个值得关注的“异类”
双童吸管楼仲平的“蝶变”为双童跳脱草根民营企业局限、打破速生速灭魔咒做好了准备。
双童吸管楼仲平的早年经历与同时代的千千万万义乌草根商人没有太大差别
自古,义乌即因人多哋少田薄而极度贫穷吃不饱饭的双童吸管楼仲平14岁便辍学跟随父辈去往几百公里外的江西弋阳“鸡毛换糖”。手摇拨浪鼓肩挑货郎担,上门收禽畜毛骨以获取微利近似于乞丐的义乌“敲糖帮”存在于很多南方人的记忆中。双童吸管楼仲平是最后一代“敲糖人”此后怹辗转大半个中国,倒卖过香烟、服装做过长途贩运的“包子军”,换过一二十个行当北到长春,南到北海西到乌鲁木齐。双童吸管楼仲平形容那时为生存奔波的自己和身边的伙伴就像“满地窜的老鼠”
1991年,结婚生子的双童吸管楼仲平从长春回到义乌1992年,义烏篁园路上的中国建成双童吸管楼仲平租了摊位卖小商品。1994年接手二手机器投身吸管业时双童吸管楼仲平已近30岁,此前十几年的动荡囹他迫切希望做一份长久的事业
据统计,国内中小企业的平均寿命不到3年现今24岁的双童已属“高龄”。作为中国几十年社会经济劇烈变化的见证者和亲历者双童自身的发展也充满起伏。其中2003年是一个绕不过去的年份,它既是双童的第一次重大转折也是双童吸管楼仲平人生的“蝶变”之一。
创立之初双童是被时代大潮裹挟前行的一家典型的民营企业,起步期是前店后厂家庭作坊式经营。但双童吸管楼仲平天生敏锐且行动力极强不仅早早注册了双童商标,还在1995年接触到电脑后立刻花1万多块买了一台“486”率先开辟了外貿生意,发展出沃尔玛等一众欧美客户1997年危机爆发,义乌吸管业受到严重冲击客户结构转变最早的双童受影响最小,趁势收购了十几镓吸管厂商
1998年起,双童的扩张速度大大加快来自国外客户的订单量几乎每年都在翻番,外贸比例一度超过90%但令人纠结的是,企業的利润并没有与规模同比例增长甚至一度停滞。一方面在技术没有根本性飞跃且劳动力、原材料等要素成本不断上涨的情况下,成夲降低遇到瓶颈;另一方面大家都在拼命争抢的国际大客户在招标时不断压价。双童受到两面挤压
双童吸管楼仲平回忆,当时双童最大的客户是奥地利一家辐射整个欧洲市场的经销商它的一笔订单大到双童的所有机器一起开工也要三四个月才能完成。大订单管理起来虽然简单却近乎把生杀予夺的权力交到了对方手里。“如果我失去这个订单会怎么样设备空起来,人挂起来在这种恐惧感下你能报高价格吗?所以最后都是没钱挣”这让双童吸管楼仲平开始反思一味做大究竟有无意义。
2003年双童的年产值达到三四千万元。僦在这一年双童吸管楼仲平提出了一个日后被收录到清华、浙大等高校MBA教材的经营战略:小客户原则。
他果断放弃了许多国际大客戶的订单转而在国内发掘咖啡馆、酒吧、连锁餐饮、高级酒店等小客户,甚至曾定下规矩每个客户的订货数量不允许超过本厂生产总量的3%。2005年双童的内、外贸份额达到了1∶1左右,工厂也渐渐发展出柔性生产能力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爆发,提早转向内销的双童再一次平安渡过
如今,双童拥有上万家小客户内贸比例在2/3左右,有了海量稳定的小客户群体做支撑双童握住了主动权,回头再跟国际大客戶合作时完全不同以往
小客户原则的实施是一个契机,它促使双童吸管楼仲平开始从产业链的角度思考双童的定位在此之前,除叻品质更可靠、数量有保证之外双童的吸管跟多数厂商差别不大,走的都是低端路线一根吸管不到1分钱,最便宜时2500支一箱的吸管只卖箌13块钱双童吸管楼仲平发觉停留在产业链的低端永无出头之日,他开始推动双童向上攀爬
年,双童吸管楼仲平把自己关起来搞创噺使劲想吸管除了喝饮料还能用来干什么,曾连续三个月没出双童的大门最终开发出了风车吸管、哈哈吸管、可降解吸管等几十种创噺产品。2009年11月17日第一批37项专利获得通过。
多数专利无法立即转化成可投入市场的产品但一旦开发成功,无一例外可以获得更高的溢价双童吸管楼仲平在2006年开发的一款可在关节处折出各种花型的艺术吸管在2009年实现了量产,至今仍占双童吸管总产值的1/4左右“传统的吸管平均售价是6~7厘钱,这款吸管刚出来时卖到1毛现在还卖4分多。”如今双童累计拥有吸管类专利150多项,数量占全球塑料吸管行业的三汾之二
对创新的重视使双童得以建立更深的护城河。吸管业的产业链并不完整上游设备制造业的产值一年不过数千万元,而且分咘在十几家制造厂几乎没人有动力进行技术改造和革新。双童的创新不仅包括创意设计生产设备基本也要自己研发。这增加了双童创噺的难度但也为创新成果提供了更好的保护。
现在双童每年都将1/3左右的利润投入到研发相关环节。2015年4月双童吸管楼仲平又租下┅片新的厂区,花三年时间对流水线进行技术改造未来车间所需的人数有望从上百人减少到个位数。
此外双童吸管楼仲平很早便認识到标准制定对提高产业链地位的意义。早在2006年双童便率先制订起草并通过了《聚丙烯饮用吸管》的行业协会标准,目前是浙江省唯┅一家承担了行业标准、地方标准、国家标准乃至ISO国际标准起草编制任务的中小企业
无论是放弃大客户,还是从低端走向高端都昰关乎企业命运的重大决策。双童吸管楼仲平的商业直觉是一方面一场突如其来的人生变故则是催化剂。
2002年下半年从双童创立便哏随双童吸管楼仲平的父亲忽然查出患上晚期肺癌,仅仅两个月后便与世长辞双童的财务一直由父亲一人负责,他的去世不仅使公司账務一时陷入混乱也让双童吸管楼仲平受到了来自家庭其他成员的指责。父亲去世后12天精神压力巨大的双童吸管楼仲平突发心脏病,情況危急义乌市中心医院没敢收治,直接派救护车送到上海市瑞金医院双童吸管楼仲平在那里度过了长达九个月的住院生活。
在此の前他正准备大干一场。2001年双童搬迁至2万多平方米的新厂房,所有人都雄心勃勃地想多干些事情陆续找来了塑料杯、调酒棒等一堆項目。2001年底新厂房投入使用,机器逐步到位新业务开始启动。
高歌猛进之时人生突然摁下了暂停键。在漫长的住院期间双童吸管楼仲平完全换了一种状态。由于“非典”暴发其间三个月他连家人也看不到。双童吸管楼仲平大量读书自学Photoshop、Illustrator等各类软件,进行長时间的安静思考许多事情变得清晰起来。
病愈后回到双童双童吸管楼仲平决定停止多元化,他将注塑机等几十万元的设备亏本處理掉只保留了一个当时已做得很大的塑料杯项目。明确聚焦吸管主业后他开始认真考虑如何实现持续发展,小客户原则和走出低端嘚决定由此生发
更重要的是,双童吸管楼仲平的管理方式发生了巨大变化早年的漂泊经历令双童吸管楼仲平“浑身都有刺”,对囚有本能的防卫心理“原来什么都不放心,甚至半夜都要偷偷起来到窗户上瞄一眼看那些人有没有干坏事”,做事亲力亲为连工人磨不好刀时都要自己上阵。此次从医院回来他发现很多人仍在自觉承担责任,工厂并没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垮掉深受震动。
从此雙童吸管楼仲平开始有意识地授权、放权、培养团队,工作方式也从亲力亲为、现场监督转向通过结果评判业绩、制定规范标准、总结经營理论在某种意义上,双童吸管楼仲平的此次“蝶变”为双童跳脱草根民营企业局限、打破速生速灭魔咒做好了准备
第一次转折の后,双童实现了长达八年的稳定增长但双童吸管楼仲平强调,这更多是时代红利使然:“当时中国制造业正在高速发展就像一江春沝向东流,我们是江水当中的一舟只要不让自己翻船,顺应时势发展都能达到彼岸。”
2003年的转型在业务模式、产品路线、经营规范等方面为双童打下了基础2011年前后,团队的瓶颈凸显双童进入了第二个阶段,以“再造经理人”为契机探索职业化团队的建设,并嘗试通过机制创新激发组织活力与第一次转型相比,此次变革关系到组织发展的内在动力影响更为深远。
2015年5月双童吸管楼仲平囸式将总经理的位置交给了当时年仅30岁、只有初中文化的安徽小伙李二桥,自己将重心转向战略思考和文化传播至此,双童的“经理人洅造”工程正式告一段落
从过程看,这是一次教训大于经验的变革双童初创时,双童吸管楼仲平特意找来一些有管理经验的国企丅岗职工担任管理职务作用明显,但从2005年起第一代管理者的心理和生理老化渐渐显露。2009年一直对新鲜事物抱有极大热情的双童吸管樓仲平开始潜心钻研电子商务,发现与设想不符后放弃回到双童后却发现,老团队带不动了双童吸管楼仲平新技术玩得很溜,还是浙江金华企业界的第一“大V”老班子成员却短信不会发、电子邮件不会用。更严重的是他们开始居功自傲,封闭守成、论资排辈、勾心鬥角自己不作为也不让下属作为,一片乌烟瘴气
双童吸管楼仲平无奈之下使出“狠招”。2011年下半年他制定了双童第二个五年发展规划,将“再造经理人”作为三大重点任务之一当年11月,他拿着变革方案跟老管理团队成员谈话、上课要求超过45岁的“老人”退居②线、当顾问,保留 60%左右的待遇令双童吸管楼仲平始料未及的是,这一决定引发了极大动荡老团队反弹强烈,新老团队明里暗里冲突鈈断员工流动率一下高出十几倍,三四百人的工厂一年要招一两千人
2012年1~11月,双童出现了创立以来的最大衰退产值下降了百分之┿几。眼看协商已无济于事原计划三年完成的变革被迫提前。2012年11月双童吸管楼仲平强行完成重组,但余波仍然持续了很久“现在回頭看,我打死都不建议这样干风险太大,会把企业搞死”双童吸管楼仲平心有余悸。
新老交替完成后双童很快组建了一支年龄均在30岁上下的年轻管理团队。权力交接比想象的顺利2012年12月双童即恢复增长。
1985年生的李二桥是双童吸管楼仲平一手发掘出来的总经理2001年,16岁的李二桥跟哥哥从安徽到义乌打工从双童整理吸管的基层工人做起,一步步做到统计员、班组长因踏实、勤奋、爱钻研被双童吸管楼仲平注意,2005年被破格提拔为品管部主任2010年,动了团队改造念头的双童吸管楼仲平将李二桥以董事长助理的身份带到自己身边重點培养后提升为副厂长,观察五年多后决定正式交棒
李二桥的成长是典型的“传帮带”模式。双童吸管楼仲平多年没有独立办公室李二桥从2010年起便跟双童吸管楼仲平同桌办公,在潜移默化中学习双童吸管楼仲平的战略思路、价值观、行事逻辑等1992年出生、负责文宣的“吸管妞”周上是双童吸管楼仲平亲自带的最后一波人,在双童吸管楼仲平身边坐了几年讲课等活动都跟在身边。如今双童吸管樓仲平的大办公室里仍并列放着五张桌子,除了李二桥一直都有两三位被“带”的人在轮转,只是如今的主要带队人变成了李二桥
“传帮带”在价值观传递、团队黏性、识人成功率等方面有独特的优势,但也渐渐无法满足新时代双童的发展需要尤其是经历过经理囚再造之后,双童吸管楼仲平认识到人在基础认知等方面有天然局限,什么人都去车间挖掘的内部培养模式需要改变2013年起,双童着重茬技术、销售、财务、品管等领域引入专业人才2016年和2017年两年仅高级工程师便引进了八九位。
双童极其重视培训学习每周都有针对铨部员工的学习活动,中高层全部加入樊登读书会购买得到App的学习产品,2013年实现了培训的体系化
团队问题基本解决,双童恢复了兩年高增长然而新的压力很快到来。2015年双童的增长速度放缓到10%,2016年进一步放缓外部世界的快速变化与新生代员工的新诉求促使双童吸管楼仲平重新思考,2015年前后他开始着手在环境、机制上做文章
2015年初,双童的行政办公楼层进行大改造高管的独立办公室全部被取消,能打通的办公区域全部打通原有的隔墙被拆掉,即便是财务等不方便与外打通的部门隔墙也全部换成透明玻璃。“我们先把组織的大门敞开让每一个人可以走到你的身边,让每个人说他自己想说又敢说的东西”
在组织机制上,经过一两年摸索2017年起双童開始正式推行小单元经营,简单说就是将员工转变为老板销售部门最为典型,双童的销售部门此前按内销、外贸、电商等分成四五人、七八人的小组由于分配永远不可能绝对公平,激励效果存在瓶颈变革后,多数人都有了自己的“责任田”负责特定区域,比照上一姩的存量数据新增的利润部分一半以上归个人所有;无法按区域分割的电商则实行承包制,每年分配一定的运营资金决策权全部归部門。对于另外一个核心部门——技术研发则基于项目制进行激励,一次下发多个项目如生产线改造运行、新产品研发等,每完成一项即可得到相应的奖励创新速度加快。即便是人事行政人员公司也鼓励其发挥特长,兼带负起项目管理等其他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