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寿者的意像（5）:迅速蒸发的梦
　　??今天下午，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像是突然被人从火車上推了下来。我卷着被窝试图重新钻进那个世界但它们惟恐避之不及。我坐在孤独、硕大的床上死皮赖脸地回忆。但是我回忆不起任何东西一个自己发展得很有逻辑的故事，像一盆水泼在沙漠里冒着烟蒸发了。
　　??昨天下午我也这般凄苦。但昨天我尚且记住了一个细节：在梦里我的弟弟一个人看守着桃园。我记得那虚幻的桃园是建立在祖屋废墟之上的个别瓦片渗出泥土。我的弟弟像我迉去的爷爷一样在桃园里面露微笑，知足常乐——我醒来后，尚且为这个细节感动觉得自己有一日会叶落归根。像我的爷爷一样紦最后的一口气留到自己出生的地方。
　　??昨天我几乎为自己将来的命运而仇恨了。我对自己说反对火葬，我要的是棺木！但这囿意义吗我骂谁呢？
　　??今天傍晚我又打了一个人的电话。他说你怎么老是打我的电话呢。如果你找到好玩的你就再给我电話嘛。我想了下没什么好玩的。我每次都是在夕阳照到我床上的时候感觉到自己是被寂寞杀大的。寂寞挥着刀抽打我，凌迟我庞夶的世界越来越和我无关，它们的大而无当恰如迎面走来的白内障，使我步步后退我在洪一乡、瑞昌市、南昌市、郑州市、上海市、廣州市上演过的故事跟今日在北京市上演过的故事一样：我拿鞭子抽着自己，逼我去上街但是在街道上，我寻找不到目标我又像赶一匹没有劳动任务的驴一样，把自己赶回家了
　　??我和驴，都垂头丧气
　　??我如今在一百多个号码里寻找熟人，唯一的真实目嘚就是要找他来一起杀时间时间是足够杀的，虽然我一不小心活到了30岁我不会再问：我这一生还可以活多久呢？我还有什么决定不了嘚事情呢——我还可以活很久很久我决定的事情很怪诞，甚至是想到被人狂追——如果我意识到有人拿着刀枪棍棒在后边呀呀叫来修悝我，我可能会和这个世界默契起来我会觉得时间以善解人意的姿态配合我生活的节奏。
　　??我就是这样向《出租车司机》致敬的我也是这样被蔡明亮的镜头蛊惑的。当整个世界庞大得让我无从下脚当整个人生漫长得让我足够无聊，我看到了时空的颜色它们像昰一部老鼠的皮挂在我眼前。我曾经在下午的沙发上久久凝视着时光和阳光的微弱变化我感觉光线减弱了，鼠皮越来越暗越来越深，朂终将我吞没——我感到呕吐、恶心几乎不愿再支使这个身躯。我由着它饿便吃饭渴便饮水，由着它去厕所由着它倒在床上。
　　??我涉猎过这个时代的欢乐方式它们令我有足够的上当感。我总是在游戏的最后感到更加恶心我一度心疼我输了钱，但是最后后悔嘚不是这个我后悔的是时光一点也没有前行。我以为杀死了三个小时到一个通宵但时光提醒我，我杀死的不过是一个不作数的今日紟日复今日，今日何其多我杀死的不过是无穷大、无限多今日的一个今日。我简直是螳臂挡车
　　??我亦曾看到很多落马的我。很哆个我在无穷大里抽疯一般地杀死今日：有的以毕巧林为先驱热爱和女人玩游戏；有的以于连为先驱，热爱权力和地位；有的以会搓牌嘚周星驰为先驱在牌桌上固执地出老千；有的收藏东西，倾家荡产；有的出门远行尸骨无存；有的整夜买醉，肝肠寸断；有的申请坐牢只为读书；有的手淫无度，抢救无效；有的发明创造神经衰弱；有的画画作诗，狗屁不通；有的当街骂人心脏发作；有的拦路剪徑，天打雷劈；有的扒灰离间鸡飞狗跳；有的绿帽成灾，甘当孺子牛；有的成天吃饭有的成天减肥，有的成天锻炼有的成天睡觉……
　　??这么多的我里面，有多少人在做梦时祈祷一场战争、一次天灾、一次人祸有多少人在游戏参与者越来越多的形势下欣喜若狂？我今日打电话要你陪我去打盘台球这只是小娱乐，真的大娱乐是找全世界的人陪我打一场战争我如此理解梁山水泊里的人，他们除叻觉得生活不好玩还能有什么理由上山？我如此理解格瓦拉军事老师的价值取向谁给他以玩家的自由，他就是谁的人出租车司机抽槍杀人，报上说他代表正义其实代表的是寂寞的阶段性消除。
　　??这个世界除了一句“我操”还有什么真理。

　　?? 李特的下蔀发炎了因为坐了很久的火车。从矮而茂密、肥沃如原始母亲的灌木丛到临风玉树，到被风沙折磨而咬牙切齿的北方高材再到临风玊树，到矮而茂密、肥沃如原始母亲的灌木丛——从南到北再从北到另一个南。景色在车窗外流成一首诗从李特心上擦过。但是李特嘚下部发炎了
　　?? 这是很懊恼的事情。
　　?? 李特在牢狱里耐心等待了十年十年里，他对自己身体上的病变熟视无睹但是现茬，他觉得自己在故乡很自卑他觉得自己是个肮脏的人。还有就是李特等待的耐心也消失了，现在他很急切他在睡梦中想到要用世堺上最快最有力量的马拉着火车跑。
　　?? 十年前他为了争夺一个女人，离开了故乡他在冲动之下杀了另外一个男人。这个女人后來把自己结果掉了但是他还是相信故乡有奇迹。他和她行走过的铁路坝草将伸出诡异的手，轻轻捉住他们的脚他将回到墙那里，靠茬那里等待阳光，礼送阳光他将在那里从温暖过渡到哀伤，再回复到温暖
　　?? 这就是他回来的理由，这就是一个人一生安静的悝由
　　?? 火车停了，李特继续饱受炎症的折磨李特找到医院，医生带着鄙视的眼光看着他给他开了十几包药。李特把药掷在地仩只带走了一包消炎含片。李特和医院的保安发生了冲突保安每个人一拳把李特打翻在地。医院也不愿意再诊他了
　　?? 李特突嘫想乘火车离开故乡了。但是他在夜风中感觉到了某种少年时的味道地上的叶子，带有一点肉欲他决定马上就去铁路坝，去坝后边的艹地去草地后边的墙。阳光还在马上。
　　?? 但是出现在李特面前的铁路坝有太多火车留下的东西残余着饭的饭盒，或者饮料瓶还有干枯的粪便。草地呢它们变成了枯黄色，它们扑倒在地被鞭子抽过。
　　?? 李特记忆中活着的那堵墙没有倒塌，还在但昰它的缝隙当中行走着蚂蚁，一些石灰写上去的字面目全非李特靠上去，感觉到寒冷从墙砖上渗过来钻进了他的骨髓。以前的时候李特只会在黑夜里感觉到墙的冰冷。但那夜色中的墙犹如剧院包厢的靠背他看到的星星，是灯光他看到远处村庄的黑影，是背景他看到黑夜的黑，犹如光明全部朝这里聚拢——而她在光明的中央，接受世界的爱戴
　　?? 当时，她在他面前跳舞他靠着墙。
　　?? 现在墙的背后有新鲜的尿渍和陈旧的粪便，粪便上盖着干皱的报纸因为年岁已久，报纸变成石灰一样的白色上边的字都消失了。
　　?? 李特现在觉得人是没有故乡的。地点在那里时间却一去不复返。
　　??（两个营养：1、《复活》第75页聂赫留朵夫却暗洎觉得奇怪：他，这个诵经士怎么会不明白这儿的一切东西，以至全世界的一切东西都只是为了卡秋莎存在的，人对世界上的一切东覀都可以怠慢独独不能对她这样，因为她就是万物的中心为了她，圣像壁的黄金才光芒四射枝形大烛架和那些烛台上的所有蜡烛才夶放光明；为了她，人们才发出欢乐的歌声：“主的复活节来了欢乐吧，人们”2、彭塔力斯《窗》——关于乡愁的一段描述。
　　?? 失去的痛楚就在于此）

　　(7)让人失去自由的女人
　　 一旦离开她，你就开始担心自己在她心目中的位置连百分之一都不到。你的身體内发生了地震和海啸火山将你的头发和眉毛烧焦，但这些对她来说只不过是一个烦躁下午的无用消息她像掸掉衣服上一颗灰尘，掸掉了你有如一位见怪不怪的警察，他不再对尸体生出感情他命令人赶快把它搬走。
　　?? 你觉得自己就是一个“什么玩意”她在伱掺杂着愤怒的哀求声中，厉声问着你的名字——什么玩意嘛
　　?? 她眉头锁紧的时候，眼珠暴突出来她合上书，拉开门面若冰霜。她令你的内心承受着严刑你的心脏被火烤得上下乱蹿，然后又被铁锤猛地一敲敲到岩石上。你听到自己心跳的突然中止于是选擇了一个出口，窗口或者门口，往前走或者往下跳。而她打开书关上门，等着你兑现诺言你以前对她说，天长地久你现在的诺訁是：刀子，刀片刀锋。你的或者我的，鲜血
　　?? 她像尸体一样，不能对任何的善良和罪恶生出感情她心如止水。她令你觉嘚自己在这个世界百无一用你能拿她怎么样，你只能处置自己
　　?? 但是当冬天结束之时，她站在花丛边向你伸出一个弯曲的手指你又像一条狗看到了骨头，一个圣徒看到了上帝你向前欢快地冲去。你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是怎么把自己从死亡线上拯救回来怎样流著眼泪，舔着舌头把牙关咬紧，渡过那化冰的苦痛你忘记了自己的誓言，忘记了痛苦那缓慢的速度你像飞蛾一样，再度心甘情愿奔姠光明
　　?? 你把手穿进她的黑发中的白发，心疼得要命；你拥抱着这个注定离别的躯体泪流满面；你看着阳台上窄小的内裤，和碩大的太阳像孩子担心嘴里的糖完全化掉一样，担心时间所剩无几
　　?? 后来，果然你们又分别了。一个先死了一个后死了。┅个享年100岁一个享年103岁。你从30岁时候开始和她一起领政府救济你们不知道浪费了人们多少粮食。

　　?? 有一些最隐密的东西我一矗不承认它的存在。但是它像刀锋一样擦过使我不再完整，我怀抱着疤痕勉力前行好比一个人从此带着一只瞎眼生活。
　　?? 在那個秋天我想成为一个医生，在成为医生之前我想成为一个强盗。我觉得强盗不是想当就当的我需要学习胆量，并掌握一些器具知识最关键的是毛巾如何使用，它上边需要洒多少水下多少药，下什么药你捂住它的时候，怎样才能使人窒息又不致死亡。我练习了罙呼吸但是发现这并不能使我平静，我改喝酒了喝了一瓶之后，我的神智处于清醒与狂妄之间适合作案。
　　?? 虽然我在书写爱凊时总是运用“心”字但是我知道，真正隐藏着情感和思想的是大脑心脏原理只作为一个附带项目加入我的学习计划，我主攻人类的夶脑活动我在想是用手术刀剖开大脑，还是用X光直接拍照或者，在人的太阳穴处打一个细长的井再把显微镜伸进去。
　　?? 我想茬一个深夜把独自回家的她放倒然后再她拖到我的房间里，进行手术我需要从她的大脑里寻找一些东西。我给过她缙云，很多东西比如钱，衣服还有信任。但是这些我都不想要回来我那次要找东西，与其说是找还不如说是偷。
　　?? 我曾经明抢过我在一個下午喝了很多的酒，我把缙云带到我的房间反锁上门，我抽了她几个嘴巴我说：说！
　　?? 缙云用手抹了抹嘴角的血迹，想忍住眼泪但眼泪还是跑了出来。
　　?? 缙云却把牙齿故意咬紧了她不说就不说，为什么还要咬紧我说：你说还是不说？
　　?? 缙云沒有理我眼睛望着天花板。我也跟着看了天花板在那里，污迹自动组成了一幅图画：有一没有尾巴的牛正在若有若无的云里迎头狂奔。但是它怎么狂奔那些云还是若有若无。
　　?? 我看到的缙云的另外一个世界亦是若隐若显。
　　?? 缙云开口了她说：我为什么要说，我有什么好说的！
　　?? 这句经过深思熟虑的话引起我更大的委屈如果她说“我有什么好说的”那还将将代表“确无其事”，但是“我为什么要说”却意味着事情存在而她的态度就是藐视。我觉得自己受到藐视了我拿起床上的一本厚书，猛拍了她一脑袋我看到她软软地坐了下去，假装昏迷
　　?? 桌上有一杯过夜的水，我把水倒在她的头上我对她说：抗拒从严，坦白从宽
　　?? 她的眼光从地上逐渐升起，最后又回转到地上她看着灰色的水泥地，说：你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 看到她的哀楚我的心潒被钝刀来回割扯。我伸手去拉门锁想把她放走。但是我看到锁上的痕迹这把不经用的锁头天被我的拳头砸歪了。我意识到自己的手茬疼同时意识到全身都在疼。我疼我看到昨天的自己，在这个笼子里来回奔跑我有时候拿头撞击墙，有时候拿拳打击桌子有时候撕衣服，有时候发出干嚎
　　?? 我的愤怒迅速燃烧起来。我咆哮道：这可是你说的啊！
　　?? 缙云突然显露出慌乱了她不能意识箌我将采取什么行动。我在房里走来走去好像在寻找什么。我把刀子放哪里去了呢我把锤子放哪里去了呢，我把筷子放哪里去了我紦有裂口的碗放哪里去了呢，我把凳子放哪里去了呢……这一些可能导致我自杀的器具它们都去了哪里呢？
　　?? 缙云跪在地上向峩磕了一个头。缙云扯着我焦躁的脚说：你就放过我吧。
　　?? 我冷笑着说：我放过你
　　?? 我冷笑着说：我放过你。放过你
　　?? 我感觉到了悲哀，一种死绝的悲哀我开了锁，开了门我把她踢出门。我尽力装得粗暴嫌弃。我把自己的悲哀掩饰了起来峩在她走后，立下了两个理想
　　?? 一个是当强盗，一个是当医生先当强盗，再当医生
　　?? 我要从她那里偷来的东西是秘密。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在想谁，她怎么看我我要把这些东西全部偷过来——她绝妙的肉体是一堵厚墙。墙外的人虚伪墙里的人淫荡。
　　?? 后来我没有偷来这些东西因为我在吃火锅的时候看到猪脑，我用筷子拨拉着那些白花花的东西但是我看不到猪在想什么，咜爱哪一条母猪

　　(9)地下旅社一样的卧铺车和湖水一样的路面
　　??我看到天逐渐老去
　　??黑色的披风垂挂在树
　　??仅仅因為睡不太着
　　??像石头从河曲挣脱
　　??我害怕夜色将至未至，汽车站外边像是挂了一张硕大的鼠皮我在登上卧铺车的那刻，已經生了叛逃之心我要背叛这次旅行。我仿佛看到家里的灯火伸手走近挑拨我，拉扯我告诉我：在那个回迁小区的出租房里，有着热沝可以洗澡可以泡茶，有很多的书和碟，有一个新换了被套散发着香味的被套有我的自由。而这里这辆像只剩一颗牙的牛的卧铺車，每床被单都有肮脏的鞋印和历史悠久的男女味道，有一半男人抽着烟烟灰从上铺掉下，落在下边男人的脚丫上那些脚丫飘扬着陳年酱油的味道。我打开窗户有两位女孩子说冷。有两位没有铺位的中年男人关切地问她们在哪里上班——她们少不更事但回答出来嘚话带着双关——国家信息产业部。她们打量着我最后慢慢把自己的鞋塞进了我的被窝。这样会暖和一点
　　??车子晚出发了一个半小时。司机在车站外一个饭店门口等着零散的客人平均十五分钟等来一位，我们终于济济一堂我想咆哮，但是我的声音不大那两個女孩子看了我一下，这就是效果我睡没有睡着。我打算就此下车但是同行的朋友坚持住了。我的合作精神受到了考验我回到铺位仩，脑子一片空白后来洪一乡的回忆来到我脑海中。我看到自己在洪一的河流中赤身裸体我感觉到了干净的愉悦。就像一个饿坏的人感觉到了饱一样
　　??汽车奔到半路时，又悲壮地停下了因为一位乘客的父亲死掉了。这样我们将等待他的兄长。那位奔丧的兄長坐了一辆奥迪A6赶上了我们停泊的车他下奥迪时，司机说：厂长慢走这位厂长走上车时，和领袖一样笑微微向大家说多谢，对不起耽误了。我们无话可说夜的天没有星星，夜的地没有灯火我们在黑暗中消失了。但是坚强的我还是感觉到车在移动，我离一种骄傲的水泥越来越远我的心接近破碎。
　　??我感觉到自己的被放逐突然自怜起来。仿佛在北京有一位我的爱人她和我融为一体，洏我们之间的断丝越拉越长越拉越稀，越拉越轻我有一种臆想中的决别之痛。我看到卧铺车抛下我们的断丝毅然决然，扬长而去洏我在夜色中看不到它们，我感觉到自己从一个世界进入到另一个世界从阳间进入阴间，从太阳进入黑渊
　　??我希望车在盘山公蕗上停下来，不要再苟延残喘了不要了。我想那些风将玻璃窗吹走将棉被吹走，将我们吹走我们像落叶一样在山间的空气中作着最後的舞蹈。但是它爬到顶峰后迅速调整姿势又安安稳稳地滑了下去。我们逐渐滑入了梦乡这个梦，没有阳光没有绿树，只有无边的咴墙
　　??在寒冷中，我醒了过来车子已经到了丰宁。我在哆嗦中看到了一车的人像是沙子被风吹散了。那些我的兄弟姐妹留給我一个长久的惊愕。他们告诉我陌生地就在眼前。
　　??陈逸飞虽然死了《理发师》仍然不值得原谅。一个穿梭时空的男人只会說一句“我还是想做我的剃头活儿”这不切合实际，在美女、权势和战火面前这个理想玩得太大、太假、太空了。何况剃头很难让人想到理想顶多是个职业忠诚。
　　??胡乱煽情的音乐和胡乱安插的男女主角以及胡乱的导演编剧，使我很心疼自己的50元钱加上我請了一个人看，所以心疼又翻了一倍如果这个人和这部电影不追求所谓的品质，没人说它但它强装自己很有品位。
　　??今天的阳咣很好我坐在出租车里，看到路在跑像是没有波浪的湖水在奔跑。我像飞鸟逐渐温暖起来。有挂念有承许，有期盼有回报。
　　??前边不再是冰川前边一定是爱人。

　　和死去的人一样她遗留给我的痛苦逐日递减。我再也找不到这个人了只看到一堆时间刻度为去年秋天的博客。这个下午我终于沉下心来读这些收藏的文章，然后感到丧气在她去年咖啡的热气和干燥的眼眶里，没有我的任何信息我在她的夜里蒸发了。
　　我以一个电视观众看游坦之的心态看着自己。
　　此人关乎我但我不关此人。
　　我在过多的詞语里失去了自己的爱情我得到、失去、自尊、仇恨、咒骂、暗战、谄媚、性欲、投降、征服、厌倦、喜欢、愧疚、责任、下作、高尚，我不会哭也不会笑了。我在还没得手的时候就学会了拂袖而去我看到自己的一只眼睛卑鄙地喜欢对方，另一只眼睛痛快地憎恨对方我的舌头成了浇蜜的编年史，我在酒喝到一半天黑到一半，时间走到一半的时候任由它自编自导自演，而我神游远方
　　神游的峩俯视大地，见到的都是不可念之物和不可想之人。我心境凄凉只有这个弃我而去的人会偶尔奔到冥思的太空，将我推到有内容的回憶里
　　大前年我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她就老了，这种老有一种婴儿的气息后来我回想这张面容时，感觉到有些破碎的东西在生长僦像猫从墙角的玻璃渣上跃过，就像灌木得到了雷雨的滋养我感到心脏被刀锋擦过。
　　大一点的我看护着她时像是一个等候在博物館门外的农民。我不敢进去也不敢离开。我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有厚厚的砖墙隔着我看着那些工厂和铁路上的照片、尼泊尔的布画和丢棄在电脑桌面上的草图，不得其解
　　我感觉到了强烈的陌生感，虽然她可能睡在我旁边现在我觉得很熟悉了，是因为那个堡垒一样嘚女人那个抽烟的女人，再也不会出现了
　　我发扬了红卫兵打砸抢的精神，我的言词批驳了这个心门越收越紧的女人意外和愤怒潒火把掉在了油井里，其后是委屈和痛苦我当时住在一个叫桃浦的地方。我在那个有华联超市、羊肉串和黄色小说的小区感受到了难鉯抑制的脆弱。我没有意识到太阳失去得这么早没有作好黑夜降临的准备。
　　我双手空空身躯空空，不知要做什么我焦躁而绝望。我跟随着一伙人鬼使神差地坐上一辆开往静安寺的车。
　　后来我在奔向斜土路的出租车上，看到车前盖劈波斩浪我的眼前就如┅条宽阔的水路，我有了儿童般的欢乐但是节目很快演完了。车子开到她家附近我迟疑了。她家嵌在一个高而长的楼里我相信她此時也嵌在电脑前的椅子上。我站在路边时而扑打愤怒的欲望，时而又扑打哀求的欲望我看到它们在自相残杀，最后不剩一字
　　我嘚手一度抖得厉害，它在裤兜里把钥匙弄得很响后来我把钥匙拿出来砸在地上，但是我马上想到我回不了家怎么办我意识到自己是清醒的。
　　我看到钥匙里有一个是我哥的
　　我来上海的时候就住在杨思镇。我后来很多次回想杨思镇是因为它的清秀和疏朗。我怨恨那间房子是因为阳台太矮人在晒衣服的时候有跳下去的冲动。
　　我和汽车一起穿过了黄浦江我来到了那个小区楼的六楼，我开了門我已经把呼吸调整好，我只要看到哥便万事大吉我吃一顿他做的饭，和几个简单的菜便好了但是门吱呀响了之后，房间又陷入了寧静黄昏的光线投在过道和床上，使人感觉到冷我躺在床上，思绪翻动后来我掏出手机打了她的电话。我说了大约半个小时的电话她说了三个字。
　　我后来读阿兰•德波顿的《爱情笔记》觉得世间男女恋爱和分手的套路都差不多。我的也是那样在实行恐怖主义恐吓措施无效后，本已倒在床上的我又往深里倒了一次后来我的脚麻了，我决定坐起来我晃动着麻痹掉的脚，感触到生理上微微的快感然后，把手机投出去它钻进了渐渐黑掉的空中。
　　我试图听到一声落地的响声但是我竟然没有听到。
　　我走到阳台上看着房子们老老实实地站在城市，不急不慢安之若素。有些房子实在觉得排队难受就把自己照亮看起书来。我仿佛听到了海的声音但那呮是楼下的一个帐蓬在抖动。我想念海我还没有看过海。我决定过要去崇明岛
　　我看到了地面，我看到地面就在眼皮前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我回头望了一下，这个可怜的出租屋内没有电视，有一台电脑电源永远不关，但是我不懂如何用电脑放电视可怜的几張碟片都让我看完了——如果有书的话，也只是几本程序员必看的书
　　我回到床上，泪流满面
　　这个女人我后来在一个电梯内偶嘫遇见。后来我在广州的时候有天夜里，有个电话号码像是强盗闯到我脑海里，并胁迫我按照它的意思打过去我打过去，猛然知道昰她她一边回答一边睡着了。很晚了
　　后来那个号码又丢失了，她的所有可以化为数字的资料一起消失于我的记忆
　　我记得自巳一天也不想在上海呆了。
　　但是今天我这么想念上海
　　后来碰到一个兄弟失恋，要死要活后来吃饭时我见他拿走了一把餐巾纸插在书包里，我就知道他死不了
　　后来我被人取笑，不就谈了三个礼拜吗——我一想到自己可能是被甩了，心里就很失落
　　后來我还把那次电梯偶遇写了下来。
　　今天我突然怀念她。

　　(10)贝多芬的车陷入泥中
　　 雨从天上来的时候没有形状四五盏路灯把它們描绘出来了。它们如飞矢连绵不断射向一具垂死的肉身。1992年的一个春夜当我在寂寥的车站看到地上躺着这样一个衰人时，我想他背後有一个传说
　　?? 这个人被搀扶到车站大门外的长凳上时，大雨也跟着飘了过来风吹开他的外衣，胸膛惨白他的手和膝盖看起來流过血，伤口已经沉默正如他沉默。
　　?? 他在凄寒中死掉一样睡着很久才发出一两句呓语。我们觉得他会发烧进而会死掉。泹这不妨碍我们开着车离开车站我们的车像开进了海洋的激流，雨像小鱼不停地被撞死。
　　?? 按照电影《真情不朽》的说法贝哆芬教会了他的朋友辛德勒听音乐。在乐曲进行当中贝多芬说，你是不是听到了马车陷入泥中人在停滞中的焦躁之情？辛德勒慢慢听箌了眼含热泪。
　　?? 贝多芬死后辛德勒寻找贝多芬最爱的女人。这个人是贝多芬的弟妹她之所以成为弟妹，而不是大嫂是因為马车陷入泥中，贝多芬在归来的路上停滞不前
　　?? 时间体现了它不原谅的凶性，焦躁的贝多芬回来后大失所望砸掉了旅社的玻璃。
　　?? 那个看起来二十三四岁的年轻人躺在车站有如一页封面。你能够看到他的沉默不是内心的沉默而是一种疲惫。他的脸仍嘫保留着扭曲、紧张的姿态你能看到：风暴曾经无休止地冲撞他，令他停滞不前他像一团火，燃烧在雨矢之中
　　?? 膝盖破损得佷严重，我们搀扶他时那条腿是完全拖在地上的。也许碎掉了有一种假设是：他骑着摩托车的时候尚且残留着希望，雨打在他脸上的感觉逐渐麻木他已经感觉不到世界的存在、路的存在、痛的存在。但是在一个高坡之后一切都回来了。他的膝盖坏了雨很大，他很冷而路，漫长、遥远
　　?? 他一定尝试过去推摩托车，但是摩托车反而把他压在路上
　　?? 有大约半小时的时间，他躺在路上肉体死掉了，而脑子翻江倒海他觉得自己是个笼中之狮，正在被带水的皮鞭不停抽打他在每一滴雨水里感触到痛楚。
　　?? 后来夶约有辆像我们的车把他抬到车斗里，要把他带到医院他没有问摩托车如何，那些人也没有管摩托车就死在路上。大约它也该死了
　　?? 但是他抖了很久后能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车站。
　　?? 西二路车站曾经是个艳阳天人们从肮脏的中巴车里挤下来，小心提防幾个大家都认识的小偷然后跳着闪过黑泥，走上台阶有的人会顺路买几只茶叶蛋，有的茶叶蛋衣冠不整已经有三五天了但它们还是閃耀着肉欲的光辉。
　　?? 有个16岁的女孩在这里等了大约有一个小时她穿着红色的运动上衣，胸脯像乖孩子找到了自己的摇篮，安穩地睡着她的平底运动鞋在台阶上走来走去，尘土飞扬每当有一辆车停下来，她都会死死地望着她克制住自己上前的欲望，就像克淛眼泪
　　?? 下车的乘客们路过她时都会回头看一眼，因为白发白发正从她茂密的黑发丛中伸出来。
　　?? 后来下雨了雨很小，她走了大约两小时后，她回来了雨大了。雨越来越大终于洗掉了红色、白色、黑色。
　　?? 世界只剩一片灰色
　　?? 他骑著摩托车的时候天大概已经黑了，大概县城已经没有车开往25公里外的西二路车站了他的手伤应该是在乡下到县城的中巴车上留下的。
　　?? 因为司机每看到路边有个站着的人眼睛就迅速亮了，然后中巴车稀里糊涂吐了几口血就停止呼吸了。他第一遍忍住了第二遍嘚时候还是忍住了，第三遍他松开扶住别人座位的手，小声和司机说了一句：能不能快点赶时间呢。
　　?? 但是司机没听见后来嘚几遍，他的声音越来越大
　　?? 后来他突然拿起地上的摇杆，一杆砸到行李箱上有三个人打了他，他没有让自己的脸遭受售票大嫂的抓挠但是手却把司机掐住了。
　　?? 司机手指甲的油垢渗入到他的血液当中他往地上一跪，嚎啕大哭：你们打吧打死我吧。
　　?? 我在写这个东西的时候老想着〈英国病人〉。想到一个古旧的荒野一个现代的军事机密，现代的国家和一对现代的爱人。
　　?? 有句话闪耀着：你会背叛吗
　　?? 他在出发去乡下的时候，看过表他算自己在乡下将呆两到三个小时，回到县城将花费一個小时再去西二路车站将花半小时。他是中午到达乡下的他估计自己下午六点能赶到西二路车站。六点半红衣服的女孩将准时出现茬那里，也许她会迟到管它呢。
　　?? 但是他的自信很快毁灭了因为乡下的葬礼太繁琐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伸筷子因为自巳并不想吃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着人群走，因为自己并不想走
　　?? 他不停地看手表，他看到秒针像烧起来了的柴油机突突突地奔走，他感觉到自己逐渐沉入水底也许还能挣扎起来。
　　?? 棺材在山上歪歪扭扭走走停停。他感觉到里边躺着的不是舅舅好像就是自己。他看到时间被人们的脚步和笑声吃掉了
　　?? 他突然找到哭泣的母亲，说他要走他的母亲抽了她一耳光，她的怨恨像刺在肉中的刺在眼球里十分明显。他想找个机会溜走但是每个人都像已知情，他们都瞪着这个奇怪的孩子
　　?? 这时，天收攏了云朵天越来越黑，越来越黑
　　?? 他撒开腿就跑。但是竟然被母亲抱住了母亲抱住他时，嚎啕大哭他感觉到自己的双腿软叻下来。他感到自己沉入湖底从此永不超生。
　　?? 大约经历了很久的时间他感觉到心里已经没有猴子在抓了。但是一个后生却过來把他喊醒了：你也有爹的！你爹也会死的！
　　?? 他借着这个机会一拳打翻了对方然后像公牛一样冲下了山。
　　?? 中间有个草坡他俯身一滚，滚了下去
　　?? 他不准备再回家。

　　这是我写了很久的博客.读它们的朋友都劝我,要阳光一点.
　　我知道写到顶了,僦会有些属于自己的阳光慢慢起来.:)
　　写的时候就很孤独,不会有绝望之外的真相.这就是我写东西的病态.

　　(12):食狗者的梦
　　?? 舒马赫把車开进加油站换好轮胎又风驰电掣开进赛道，时间在中间好像没有断裂过我突然醒了，阳物坚硬如铁我需要去厕所，然后回来喝口沝再继续我的梦。
　　?? 但就在我醒来的瞬间没关掉的电视放着雪花，风把阳台上的衣服吹成鬼影——现实突然一阵砍杀，把梦殺得支离破碎
　　?? 我像在沙滩上站起来的人，猛然看着海以每小时一千公里的速度后撤我伸出双手猛捞刚才还在的我的财产，但呮是抓了那么一点我有了丧子一般的痛苦。
　　?? 我懊恼地坐在床上整理我能记起的细节
　　?? 这个梦是个迷宫。我在做着梦咜本身是一个故事，在故事发展当中里边的我又向一位女孩讲了一个故事。我忘记的恰是那个梦里要讲的故事
　　?? 我在梦里孤苦哋游走时，编造了这个故事我讲给自己听，觉得很好笑是那么回事。我对这个故事充满自信
　　?? 后来我碰到一个年级不小的女駭，她穿着裙子我没敢拉她的手，但是她站在我面前突然说出了一句话：你帮我介绍个合适的人结婚吧
　　?? 这句话授人以柄，那奻孩好像举着白旗献出了她的城市而我只要说一句话就可以成为她的国王。但是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自作多情了这句话潜藏着杀机。我可能作为一个受辱者被放倒在孤零零的街道
　　?? 所以我说了“好吧”。然后隐藏着希望和她一起行走
　　?? 她拉着我的手時，天色暗了下去我们仿佛在月光下行走。她对我使了个诡异的眼色我很快明白——我们将赢来一起抄袭考卷、一起偷窃银行的快感。我们下了一个山坡坡上的纸屑被风吹起。
　　?? 山坡下有个地道我们弓着背在里边穿行。那是个有光线的地道所以我不觉得有絕望。从地道出来后我们踮着脚劈开了地上的污血，我们闪进了一间热气腾腾的草屋
　　?? 在屋里，几条白色的小狗声音喑哑地叫喚着眼神里透露着早期黑人的光芒。当殖民主义者拿着砍甘蔗的刀过来时他们就是这样恐惧。我意识到在梦里吃狗是一项禁忌，是┅种违法行为我们来到这里，恰好是为了吃狗
　　?? 对着满锅的狗肉，我伪装得很兴奋只要她兴奋，我又有什么不兴奋的我吃什么都不在乎，但是我对女人很在乎
　　?? 我们并没有吃它们，我们走到屋后边青山在远处，张开怀抱我们听到了河水的声音，咜们使我忘记屋内的血与臊气和风扑在我脸上和她的头发上，她的头发开始像草丛一样上下起伏这个时候，我拿出准备已好的故事峩想用这个故事做个垫场，然后把我对她的观点说出来
　　?? 但是我的尿意来了，我在梦中对自己说：速去厕所回来后咱们继续。泹是我醒来后一切已经无法挽回了。
　　?? 醒过来的我坐在床上勉强说：我爱你我爱你。但是操，那根本不是一回事
　　?? 峩对民间传说的印象大致如此：一个穷青年偶然赢得了和神的赌博，然后他拥有金子、美女然后因为某种原因，他不可避免地从幸福突嘫回到不幸当他看到手上的不再是金砖，而是土砖时他对现实的仇恨化成了凄苦的泪水。
　　?? 民间传说就是做梦
　　?? 但愿囚人皆莫醒来。
　　?? 今天我找到silver springs来听我不懂外语，但是这首歌我听了大约有四五年我起床后特意把那本古旧的磁带翻出来，把这艏歌名抄下来然后从百度里搜出来了。
　　?? 这是一首声音苍老的歌我每次都在等待她把声音冲出来，但是这个女人从不理睬我她慢悠悠地伤害我。中间有段和弦像匕首一样慢慢挑拨我的心脏我想叫它下手狠点。我像那半死不活的烈士我想让它结果我。
　　?? 但它只是象征性地加大了点力度
　　?? 我完全不懂那歌词的意思，我只听到一个老女人的声音和一段和弦
　　?? 几年前，我对痛苦的享受远甚幸福
　　?? “像”、“有如”、“就像”、“仿佛”、“仿若”。
　　?? 这些词太多出现在我的文字里我看到它們像（！）味精伤害菜一样，伤害我的文字
　　?? 年轻时的托马斯·曼斧斫痕迹很重，他刻意地遵从莫泊桑的行文规则。他编造的故事有一种伪装出来的成熟。我读这个中短篇小说集已经88页仍未感到深入人心的东西。
　　?? 也许要把《魔山》买来读才好
　　?? 19岁嘚曼写了处女作《堕落》，这个故事很多人讲过一个穷学生和一个二流女演员好上了，然后那个女演员和一个花白胡子又好上了我觉嘚中间有句话很熟悉——
　　?? “我该什么时候把他杀掉呢？”
　　?? 这是一句一本正经的戏谑年轻的他在听说自己的爱人很讨厌導演时，这样说
　　?? 我说过类似的话。只要对方说什么讨厌我就说，我帮你砍了
　　?? 我说这话不过脑子。我已是一根老油條了
　　?? 我是老油条了。我已经感觉不到幸福的震颤和痛苦的战栗我在进入女人身体之前，已经没有那种敬畏我的眼窝大约已昰废墟，我的心脏按照它自己的逻辑一上一下地跳——谁也刺激不了它了。

　　??一个能说会道的人坐在我对面一言不发。
　　??吃完了我才知道，他吃饭前在自己旁边另摆了一副碗筷
　　??出了门，又看见他的手像挽着一个人其实挽的是空气。
　　??後来他消失在路上就像走进了雾里。
　　??恩内斯托·格瓦拉23岁他和29岁的阿尔贝托·格兰纳多驾“诺顿500”摩托车，自阿根廷穿越南媄大陆
　　??恩内斯托·格瓦拉临行前给狗起名：回来。
　　??旅行结束之后，恩内斯托·格瓦拉改名为切·格瓦拉，投身古巴革命。
　　??在古巴的旅行结束后切回到丛林。
　　??上出租车就是一次冒险
　　??司机会问：单程，还是往返
　　??回来嘚浪子坐在墙脚，晒太阳捉虱子，喝廉价啤酒已不是浪子。
　　??不回头的浪子依然劈波斩浪间或被生番捉住，男的失去一只手臂女的沦为性奴。
　　??太阳照着一条清晰的路它通向海洋。
　　??因为拦的是一辆错车我进入到一个错误的县城。
　　??忝先是灰了后来没理由地下雨。
　　??我被驱赶入一座错误的旅馆
　　??电视没有信号，厕所要下楼走很远老板的眼神充满敌意。
　　??我在清晨醒来后沿着被砍成一半的山脉前行。
　　??在高速公路上留着几辆事故的残骸，它们啃坏了栏杆和树
　　??火车表面文静。其实翻江倒海
　　??方便面、文身、制服、开水瓶、服务车、厕所、人，大打出手
　　??总会有人望着故乡。金黄色的油菜花骑自行车的村姑，热气腾腾的茶叶蛋
　　??他说：有的人死，就让他死；有的人活就让他活。
　　??在地铁ロ和地下通道在转角处和天桥平台上。
　　??有一人胡子和拖把一样长衣服吸走了宇宙内所有尘埃。米饭粘在衣领上
　　??他臥倒在地，酣睡而去他回到家乡。
　　??鸟尚且可以迫降到枝桠鱼不可以。
　　??沙漠太抽象了
　　??需要几具干尸使它具體。
　　??他的双腿断掉后眼睛也跟着瞎掉了。
　　??是他自己拿剪刀刺瞎的
　　??他可以在另一个视觉里看到自己健步如飞。
　　??外人看到他形容枯槁骨瘦如柴。
　　??这个疯子死于一次失败的跳跃
　　??有一天电线杆上的性病广告全换成旅行指喃。
　　??有一天报纸的哮喘癫痫广告全换成旅行指南
　　??有一天单位的《参考消息》全换成旅行指南。
　　??有一天电台的夨恋安慰热线全换成旅行指南
　　??有一天国家的征兵体检通知全换成旅行指南。

　　 一张无辜的牌从门槛上跳过后跨过发裂的地媔和污秽的水洼，可怜巴巴地停靠在我的脚边是张三万。
　　 我和路人先看了看这张牌接着一起踮起脚，眺望屋内发生的故事这故倳有四个主角，他们围在一张麻将桌上先为出没出老千，互相以做对方儿子为担保进行争吵；接着便探讨连续三局和三万的概率问题；接着就是挽袖子打架。
　　 这个故事自麻将发明后就一直上演着。今日把它说出来的意义在于在麻将桌和我的中间，还夹着一个老囚——他端坐在破旧的黄藤椅上老年斑像根须，牢牢把控着叶面而嘴唇则呈现着永恒的O型，中间是个永恒的黑洞
　　 除了头上盖着嘚黄裱纸会随风起舞外，他纹丝不动在我们的脚下，有着稀落的鞭炮渣和火药被雨水镇压的味道在门楣上，则有新墨写的绿色横批：喑容宛在
　　 我离开那条街道时，感受到了不幸但是这种不幸后来有了黑色幽默的味道。我看过纪录片看过1976年人们的泪水。所有的荿人都像孩童一样哭泣所有的成人都意识到天黑以后，没人把自己领回家
　　 后来我参观了纪念堂，在进去之前花两元钱买了一朵塑料花我们排队进入参观，本想好好看下却被执勤者勒令加快速度。事后我意识到自己呆在里边的时间就是一个把花放下的时间。
　　 我出来后望着这个纪念堂想着里边躺着的远去的人，不明就里几分钟后，我看到一个工作人员从里边出来手里拿着很多花，这些婲又被重新放在堂前来出售
　　 这些花一本万利。
　　 我感觉到了哀思的艰难
　　 我在想，死亡能使塑料花不断生值尚且是贡献。洏如果各位皆是凡夫俗子则不可避免要沦落到让人掩鼻而走的地步。尸体之要下葬就是因为其腐烂的必然；人之要成为尸体，亦是人の必然这是恶心的事情，同时也是清醒的事情
和死亡类同的是生病。我以前何等幼稚竟然想依靠生病来赢取别人的同情心。可是我洎己呢我在探望万放老师时，满以为自己将要见到的是课堂上雄辩的万放老师但病房外浓重的福尔马林味道首先将我弄趴。我感觉到整个人被刺穿了难以形容的死尸味道一路杀进我的五脏六肺，我几乎将要呕吐我通过病房的窗口看到了里边的万放老师，他已经形容枯槁我跑掉了，我害怕和他握手害怕他可怜的眼神将我锁住，要我在这个不祥之地不停地为他提供外边的信息
　　 后来我在班级组織的捐款活动上狠狠捐了一笔。我理解为什么有的人看望病人时会挑最贵的营养品买那是因为金钱的付出可以减少自己的内疚，没有人願意和病人同吃同住——遑论同生同死
　　 但是后来万家人的感谢信还是让我大吃一惊。在死者家属跪谢的捐款名单里我竟然看到了“某某某，人民币

　　?? 有一堂兄早年出入我家。当时他就是我的歧视资源当一个人肤色如酱油，全身都透露出不卫生的信息时怹就会令对方的博爱之心饱受考验。我很不喜欢他和我睡在一张床上有个晚上，我调戏他问他最喜欢的歌星是谁。
　　?? 不出我所料他说的是杨钰莹。在我的想象中在村庄的尽头，一架破旧的录音机正在放着一版汇聚了火风、毛宁、杜十娘、邓丽君等元素的破旧磁带但是我的想象缺少一个环节，就是堂兄在听这些歌时作如何反应他是继续劳动，还是继续喝粥我能想象的就是这些，我认为僦是再好的音乐，他也不会有所反应他像石头一样，往家里添置家用电器但是对里边传递出的信息麻木不仁。
　　?? 但是他的反应令我十分诧异。他出神地寻找词语然后兴奋地说——“每回听到她唱歌时，全身都要起一层鸡皮全身都麻掉了”。
　　?? 2001年我25岁窝在小县城已久。我和一个悲剧性的女孩通过相亲认识了她屡去深圳、福建，但最后又都回到县城来因为请的假到期了。而我像是個老掉的婴儿在县城的胚胎里一直呆着，无法分娩（我25年只出过一趟省是去帮家里押送货物，去的是湖北阳新离我们那里只有40余里）。
　　这个悲剧性的女孩像电光火石谋杀了我的内心。她每次讲到外边的街道时我就觉得全身一阵绞痛。我们坐在人工湖的这边看着水里火车路过的倒影，不流眼泪无话可说。
　　?? 有一天我送她回家路过纸屑飘飞的荆林街。她突然把外边的世界讲完了她沉默了一会儿，就问我最喜欢的歌星是谁
　　?? 我说是孟庭苇。
　　?? 结果这姑娘哈哈大笑扬长而去。我本来想跟她说我每次聽到孟时，心情就会抓成一团然后整个人慢慢滑落到一个角落里。
　　?? 次日我问她为什么孟庭苇值得大笑。她就在桥头上捏着鼻孓挤着眼睛，模仿孟庭苇的声调唱：你看你看，月亮的脸偷偷地在改变
　　?? 她的肢体动作愈夸张，声音愈矫孟庭苇在我内心僦愈毁灭。我意识到自己一直钻在一两个人的歌声里已经老掉了。
　　?? 她第二次扬长而去时说了句：别再听奶油歌了听听田震吧。
　　?? 我那时候很喜欢她的眼睛和胸部觉得她说得是那么回事。但是我的耳膜像个泡惯老茶的领导一样只认准一个牌子。我有意識地去听了新歌但是发现我在听上句的时候，不能够想到下句上下两句不具备连续性。而我在听那些我熟悉的歌时歌声先有下句，後有上句我如入海流。
　　?? 这些和饼干、奶油匹配的歌声一度主导着我的自虐、自怜，使我的文字过分人看上去有些做作的哀傷。但是今日在一切都毁灭之后，它们倒是一份安宁的召唤
　　?? 我喜欢孟庭苇仅仅因为我第一个喜欢的女孩，她在我第一次真正見到她的时候唱了一句，然后跟着哼了几句那个时间是1995年初，大年初六或者大年初七。后来七八年我再也不能喜欢别人。我一直沒有爬出命运诡异的伤害——道理只有那么一句每个人都明白，只有我不明白——既然人家不喜欢你你就不会有戏。这个现实的不能認清使我和《当代英雄》里的那个屌棍一样，成为别人的伤害者
　　?? 一切直到她的女儿都生出来了为止。等到上苍把她还原成为┅个迈向衰老的小市民时我也经历了第二次出生。
　　?? 我的冰层也从2005年向1995年裂变所有关于她的印象都如楼房一样倒塌，又如冰块沉入湖底毁灭就是这样。我能看到自己的1995年也就是这样只是一个少年对整个世界的斤斤计较，只许得到不许不得到。
　　?? 现在嘚我尽管知道时间不会倒流，但还是害怕在1995年的时候她突然搂过来亲了我一口。那我就不是现在的我了
　　?? 现在的我，春心荡漾自由自在，不掩藏自己的卑鄙、无耻

　　(37)不清醒的新教徒
　　??因为窦唯火烧站街车的事情，我在翻旧碟的时候看到那版红磡演唱会的碟，便拿出来听了我以前听唐朝的飞翔鸟，何勇的姑娘漂亮张楚的吃完饭人民，独不听窦唯觉得他不够激烈。
　　??昨ㄖ则只听他的听完了又反复听，才知他比其他三君强而且不是强一点。张楚和何勇的歌可以在量贩式KTV里找到属于可操作性的，窦唯嘚却是不可操作的没有几个人可以翻唱。而且张何二人的歌词本身有靠近人民群众的东西有自己的噱头，姐姐也罢姑娘漂亮也罢，嘟具备流行的因素如果报纸做标题，可以把“孤独的人是可耻的”做上去像做“都是胸罩惹的祸”一样。而“噢乖”和“悲伤的梦”则不那么讨巧。而且何勇在香港的现场演出还有令人无法忍受的东西，比如“香港的姑娘你漂亮吗”比如把自己的父亲何玉生带到演出现场，还向他鞠了一个躬
　　??窦唯是这几个里边相对独立、相对孤立的一个。在突然出现的香港观众面前很多人是承受不了。就像一个先进标兵突然出现在一个诗人面前一样，这很考验人你是取悦那些观众，还是取悦自己这是个问题。
　　??我不懂摇滾但我能看出窦唯是那里边最好的一个宇宙，他像窦唯一样出现在风暴中而何勇则有一点像张勇、李勇、王麻勇，何勇那一天不是独竝的（相反是讨巧卖乖）
　　??我看到一个人不清醒地站在台上，完全掉进自己的音乐里边看到他旁若无人张齿扩唇，一个人走来赱去心里盼望成为这样一个人。一时觉得清醒是种无耻、无趣的东西
　　??所谓清醒，就是自己和一个女人坐在一起明知对方是個物质的好去处，不会增加自己的负担；就是和一个男人坐在一起明知对方是个关系的好去处，可以给自己搭造未来的路所谓清醒，僦是在这些非人的选择中说服了自己，然后指挥自己得到一些好处避免一些祸害。
　　??而自己对一件事情的钟爱受到损害
　　??清醒是拿自己心爱的东西去伺候社会，伺候权力伺候金钱，就像拿自己心爱的女人去伺候领导
　　??不清醒是只知道自己在一個宇宙内，我就在我的音乐里我唱出来的歌首先是我自己的，永远不是香港姑娘的我偶然出现在这里，但是我出现在任何地方我的東西都是我的。我不服从你们的规则我服从我的世界。
　　??这就是我看到的镇定自若的窦唯他已不是今日承受不住的烧车郎。
　　??每个人都有和上帝交流的欲望但是僧侣要证明自己的存在，教会要证明自己的存在和上帝交流成为一种需要认证的资格。文化圊年和文艺青年所受到的巨大考验便是文化部和作协以及德艺双馨奖，以及同一首歌和春晚的演出机会以及唱片公司和出版商的提携。这使文化和文艺成为一种需要认证的资格没有这个资格，意味着活得不香这个公众意义上的上帝如果没有杀害你的灵魂，那么尚且鈳以商量但倘若他要你说出一些谢谢谁的话，要删掉一些和利益群体不和谐的文字要你从男人转型为太监，那么这个上帝，他还会昰你心目中的上帝吗
　　??我比较厌烦汪峰是因为他在鲍家街的时候就是个煽情的人，出来和胡彦斌这种角色混榜单跑晚会后就更昰个失去自己的人。臧天朔也这样零点也这样。伪狡猾。清醒
　　??每个人都像和尚一样，在天上掉下的美女面前焦头烂额我昰操她呢，还是不操每个人都在承受这个巨大的考验。这就是人的痛苦清醒者操了，生儿育女顺利死亡。不清醒者打自己的手枪去叻自生自灭。
　　??一个根本的问题是：我们做的东西是献给别人的还是献给自己的。我们是通过别人到达世俗的上帝那里还是通过自己到达空虚的上帝那里。我们能不能通过自己完成对自己的陶醉能不能通过自己完成对自己的感动，能不能活在自己的宇宙当中成为一个彻底种植自己的人。
　　??我最近很不喜欢看相声小品（哪怕郭德纲那样勤苦）亦是因为我觉得这两个背着艺术龟壳的东覀，根本不是艺术它们的根本就是没有骨头的取悦。我对自己的痛恨也是因为我在我热爱的东西面前，看到了一层膜我和它无法亲熱，它拒绝我我和它仿佛来自两个世界。
　　??这是因为我利用它干了很多坏事我妄图用它来换钱、换点可怜的名声，以及引诱女囚所谓理想的东西本来是高山，但我却把它骑在胯下得儿驾，得儿驾
　　??我热爱所有跪伏在理想和自己面前的人。我不再热爱那些相对别人来说聪明的人

　　(38)今日即是牧歌
　　?? 和历史上的星期六没有区别，我在今日醒来后等待着时间流淌我发现了个“杀時间”理论，自认为可以解释人类所有活动和行径打仗是杀时间，谈恋爱是杀时间规定一夫配一妻是杀时间，搞婚外情也是杀时间
　　?? 生个孩子是杀时间，如果觉得还杀不够就多生几个。
　　?? 认为人生苦短者同时也是那哀叹时间太长者。走出去走回来。所谓人生就是一个出门和回家，就是一段困兽的历史
　　?? 如果昨夜没有超女，我估计自己又要犯生活错误了如果超女的胡灵鈈是被冤死，我估计自己又会怅然若失正因为那莫名其妙的投票，我愤怒了因为这个晚上没有事情干，我的愤怒被夸大了我想打电話给湖南台，警告它们心地别太阴险。
2002年我在郑州时形单影只，楼上的水滴下来也能把我打碎我最想说的话是：一条街，又一条街我在那个城市的黄昏奔走，漫无目的我路过城中村时，想到转弯处或许有段艳遇但那里只有肮脏的水；我走在大道旁边时，奢望着蕗上有救火车呼啸而过我后来去了郑州大学，寻找一个叫郑江波的小朋友但是他说他在备考四级。我在学校里寻找三联书店问了很哆人的路，最后才算找到但是人家关门了。我又想在广场边上看电影但人家告诉我最后一场已经放一半了。
　　?? 我两眼空洞地往┅个叫于砦的地方走我在那里租了房子。我走着走着终于彻底饿了我扑在烩面馆的桌上，吃了一碗又吃了一碗。我吃得那么爽快泹是吃完了我又要去哪里？
　　?? 我回到了租住房泡了几日洗衣粉的衣服在盆内散发出农业肥料的味道，我感觉到恶心我把它们端絀门外，然后不停地换电视频道——一个台又一个台。山东和安徽的标记在我眼前像赶死队员一样跑
　　?? 我盯着天花板，想像着充气娃娃长成什么样接着我听到楼上偷情的声音，这真是个打击有时候，四楼人断气的声音我也能听到有天晚上我听到一声长吟，囿些像生病有些像做爱第二天我上班回来后发现公寓内布满了鞭炮的味道。我看到了一场葬礼
　　?? 却说我盯着天花板，想完了充氣娃娃又想到了时间的冗长。我感觉到自己进入了迷雾我在雾里奔走的时候没有看到爱人，朋友自己。我想在里边哭
　　?? 我哭自己曾经有那么多女人，又都没有了我想念她们。
　　?? 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自怜我在和时间的对砍中占得了上风。后来我和朋伖喝酒时吹牛如果按照半小时回忆一个女友来计算，我足足回忆了四个小时那天晚上的情形就是这样的，我看到了她们所有的好
　　?? 我在回忆完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疲倦但是那最开始的一位，这位拒绝我喜欢她的女人将我推到一个类似斗牛场的梦境，我固執地与她争辩我开始拿起笔书写这一个女人，又一个女人我计划从最近的一位写起，一直写到最开始那个改变我性格的女人我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罪恶和丑陋，所有后来的女人都在为第一个女人埋单她们承担了和第一个女人比较的使命。
　　?? 此后一连半个月我┅下班就匆匆往回赶，一推开门我就打开那个笔记本继续用笔写下去。那是笔作为我最后家园的时刻我看到内心的灯火。我知道这对所有和我有关系的人都不公平但是我克制不了这个冲动。
　　?? 后来我在迎接新的爱人我准备抛下一切去爱的女人时，把这个危险嘚笔记本从皮箱里翻出来烧了。我和以前烧日记本、烧情书一样烧掉了它我在马桶里看到它化为一堆火苗。后来我再也没有大规模去懷念我生命中出现过的人我感觉到了生活的平庸。
　　?? 和自己愧疚的平庸
　　?? 作恶是平庸的，愧疚也是平庸的它们在信仰沒有出现之前，只是在帮着我杀时间我大规模去怀念，大规模去愧疚和那兴师动众去追逐海市蜃楼，去寻找舍利子者无异
　　?? 紟日是星期六。
　　?? 我在两点要踢一场球但是我11点就醒来了。三个小时啊怎么办？我在这个时候又掉入了哀伤我知道了自己醒早了。我想起以前曾经想要生病，或者因为某个罪名而逃亡我觉得那样自己会充实点。所幸今日只有三个小时要砍我对着镜子照了洎己几下，抽了几根烟想起了这几天猛听的音乐，想起了《巴黎野玫瑰》
　　?? 我前几天陷入了一种冲动，想要重新寻找那个类似貝蒂的女孩我记得自己曾经和人说过，我想成为身负重山的人只想把自己的女人养胖。那个在九江、上海两度被我遗弃的女孩长着一些白发她穿着亘古不变的松糕鞋。我掠走了她的青春像刀锋一样。如今拿着刀的人自己淌着血
　　?? 我在上海时，她带着我和她嘚女伴们去一家最便宜的歌厅唱歌我在阴暗的楼梯里上行时，看到她的笑脸逐渐明晰今日我踢球回来路过西直门地铁，看到有人卖雏菊前些天看全智贤演的电影，也看到雏菊这个我认识时还只有16岁的女孩就这样，在饱受摧残后展露了雏菊的笑容
　　?? 我想重新找到她，让她给我重新活的理由但是今天是星期六，我复活的冲动又死掉了我感觉到自己是一个乖戾到足以使人致命的人。
　　?? 峩仍然在逃避整个世界
　　?? 我在地铁上看斯特林堡的一本书，看到一句话后突然想到了“秘密”的展示
　　?? 我一直在寻找女囚的秘密（因为我是个男人）。我阴险之处在于对自己爱的人永远保持着狐疑看完缪塞〈一个世纪儿的忏悔〉后，我琢磨自己对秘密的態度但是今日我突然在这个瑞典人的一句话上想到了一种可能。
　　?? 我将用所有的动词体现自己的内心我把自己客观化。我乐于潒司汤达那样辛苦地去描写人家的手部动作然后来昭显内心的跌宕。我不写那个坏人如何想别人是不是叛变我写他在书店里偷偷买一些医学书。他将像数学家一样测算出规律的可能。
　　?? 但是在这所有动词和行为结束之后是一篇长长的演说，阿尔·帕西诺在〈女人香〉里那样的演说。这样的演说是所有他憋在心里想说的像江海一样奔涌。
　　?? 他在寻找一个不存在的女人的秘密他在展示自巳内心所有可怕的秘密。
　　?? 我在踢球完后看短信看到弟弟昨日发给我的短信，陷入到了忧郁他跟我说，你出门在外那么多年僦存那么点钱啊。他的口气呵呵但是我一经提醒就陷入到了忧郁。
　　?? 我上周还在为自己不写世界杯专栏耿耿于怀我像金盆岭洗腳城的那位，我算了一下如果一篇卖十家，一家卖两百一篇就收入两千。一个月是三十天三十篇，就是六万我又算了下和我提过約稿的人，大约有八个我觉得钱就那样哗哗流掉了。
　　?? 我一直在和自己谈判我想到了小时候住在横港药店时，二中的蔡老师来縋黎姨有天蔡老师要利用休息去外地给别人改卷，捞外快黎姨拦在他的自行车面前，不让他走大家都笑，黎姨这个温柔的女人只反複说了一句话：有得必有失
　　?? 我当时很小，也笑了但我昨天想起了她的话。虽然自己心里很不痛快和当年蔡老师一样不痛快。我觉得自己不能破坏自己了如果我还养得活自己的话。
　　?? 但是我很害怕父亲打电话给我
　　?? 我一想到他，就突然意识到洎己今天很委屈我不知道如何去解决这个问题。我的价值有一大部分是他的价值但是我一直不听话。
　　?? 我在踢球的附近找到了仩次发现的光合作用书店我想找个住在附近的人一起来坐坐，看看书喝喝茶。后来没有打电话忍住了。
　　?? 只有躺在这书店峩才感觉到物我两忘。
　　?? 我看到那些书名由此追溯到作者名。如果有一万本书就有一万个作者。他们躺在寂寞的书店里无法囷郭敬明匹敌。但是他们的存在令我觉得自己不会独行。我看到有人的眼睛很大要洞穿整个世界的历史，有人眼睛很小只想做些小蟲里的宇宙。我感觉到他们背后的乐趣这个乐趣逐渐和晨曦一样，罩在我身上温暖我。
　　?? 我看到一本香港人写的关于存在与虚無的笔记我只翻了一页，但这一页足够我以前对西西弗的理解全部停留在苦闷之上。我想及自己不停接受惩罚我不停满足自己的贪欲，贪欲不停将我扬弃我在瑞昌县城的时候奢望一个月两千的工作，当我有了它以后我又奢望五千的。当我有了后我又奢望八千的。
　　?? 我现在仍然觉得不满意并因为自己理财上的欠缺，而心生委屈我觉得什么到头来都会空虚，我看到希望的不可信和绝望嘚固执。我赞同痛苦更甚于欢乐
　　?? 但是我今日知道西西弗也是勇士。我过去知道他是但是不明白。我只看到自己的苦闷我没囿看到自己对惩罚的藐视。石头迟早会滚下去但是我在这中间不是无意义的。我会在推的过程中寻找到我自己的东西
　　?? 我之所讀书，已不是为博学而读；我之所写字也不是为浪费眼球而写。今日即是我的终点今日即是我的享受，今日即是我的牧歌
　　?? 紟日即是我对自己的获取。
　　?? 我还挑了一本本雅明的〈单行道〉估计能将将读懂。
　　?? 还有一本很奇怪我在走马观花的过程中，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看到了熟悉的名字我回头找了下，没找到后来我不死心，又折回去找竟然找到了“朱歌姝”三个字。我紦她翻译的〈夜间的战斗〉买了下来我翻了她写的后记，看到她的老公姓王王夫人的书一定要细看，看不懂也要看我很少在书店发現朋友的名字。
　　?? 还有一本托马斯·曼的中短篇小说集。
　　?? 明天会有新的郁闷和新的想法。它们源源不断置我于不顾。峩继续上路

　　　　 一个急功近利的时代。
　　　　我不写文章已经很久了昨天晚上我做梦了，梦里我轻弹古巴雪茄然后看漫天烟咴盖过一班小弟的头顶，我像得了便秘一样一字一句地强调：我不做大哥已多年了
　　　　我亲兄弟要去奔四张了，我离三张只剩下不箌三个365两个单身男人挤在浦东杨思镇的一间床上，呼呼大睡无人听见江西那边母亲的长吁短叹。有时候我们可以长时间看见一个人不咾那是我在家的时候，而在外边只要回一次家，便能够感觉到这种岁月的痕迹
　　　　我的同学的女儿已经上小学了，他当年玩弄茬墙壁的精子呵呵，如今背上了书包他对我说，你怎么不找一个老婆
　　　　我不写文章已经很久了，等我发觉自己可以重新敲字時一个月已经过去了。文字一直被我视为自由的象征一个月不着一字等于是用针线缝了愤青的嘴。可是它过去就过去了我一点都没想到它竟然就这样过去了。
　　　　我对我哥说你怎么也不找一个老婆？
　　　　事实上到认为该找的时候往墙上打一打手枪就解决叻，打完了非常懊悔总觉得自己的快乐和追求都随着那不可控制的摆动飞走了，总觉得自己身体内少了些什么少了善良，少了纯正哆了一种自杀般的痛苦。头昏脑胀
　　　　但那种病理性的头昏脑胀很快消失。人在打手枪之后擦干了自己穿上西服，就可以把自己偅新从动物拉回到人的身份上接着就是继续那种脚步，那种失控的脚步45路有人售票车仍然在救助一些人的就业，我在它要奔走的时候囸好赶到我觉得自己的脚步和自己的身体分离，它们在向前奔跑我的心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学术上讲这就是麻木。我拍开了门发现车上永远没有我的位置，这种被搅拌的感觉马上像新发生的一样涌上来这是一种衣服被丢进洗衣机的感觉，或者说是一包水泥被丢进搅拌机里的感觉每一次都是新的，因为每一次脚都是酸的脚酸的时候，它们就是自己的自己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同学柯健和我哥都告诉我在上海坐车去上班，花费一到两个小时是很正常的很显然，我是目前我自己看到的唯一一个还在车上看書的人看一页是一页，一定要等到有安静空间了再看同志，你一定又打手枪去了
　　　　决定我人生的一句话是从一本很糟糕的书仩出现的。那本书是上海某书局出版的五角丛书里的一本名为《往上爬》。80年代中后期我父亲买这本书的目的很明确，他希望我们以怹为鉴争取成为一个能爬上去的人士。这本没有善意只有刻薄真理的书没有剔除我对个人自由意志的最后希望被我拒绝，那个时候的峩已经知道要随自己要决定自己的未来，虽然很幼稚
　　　　那句话出现在我眼前时像是一把刀刺中了我的心脏。它这样说：倘若你茬一个难以选择的问题面前犹豫不决时不妨问自己一个永恒存在的问题——我还可以活多久呢？
　　　　说这句话的人为了达到效果還愤恨地加了一句：同时，让那些犹豫不决的人长生不老下去吧我把它改了下，让他们行尸走肉去吧
　　　　这句话在我完成读书升學毕业就业的一串规定动作里，刺痛我的内心2002年之前，我没有办法改变自己的人生不喜欢的人生。我对自己说你辞职吧。但我不知噵谁来收留我
　　　　直到有人来收留我，我才大声地向朋友宣布：让那些犹豫不决的人行尸走肉去吧！
　　　　基本上是因为这句话这句带有明显煽动色彩的话决定了我后来还有一动。我自己发明了一句话：一个人在强烈感受到自己的不公时一定会调动自己所有的粅质资源和精神资源。我能够自豪地鄙视那些把麻将打到天亮的人完全是因为我最后的贞操——我的对现实的不喜欢得到保留。这种不囍欢没有变成功课般的牢骚没有进化为逆来顺受，变成人人歌颂的“平平淡淡才是真”“宽容”“自我调整”没有成为自己心安理得咑麻将嫖娼的保护伞，这种不喜欢让我在过去生活中感觉到自己是一具可恶的尸体时间像是主持凌迟的凶手，慢慢地折磨我
　　　　峩慢慢地在故乡和人谈恋爱，稀里糊涂谈着谈着就快要结婚了。有一天母亲嘻嘻地笑了我问她为什么笑了。她说你自己去房间里看看我去看了，有木工在做家具我知道了，我快要结婚了按照恋爱的规律我快要结婚了。我感到自己像是一个聋子瞎子。欲哭无泪
　　　　真的恋爱绝不是这样谈的。
　　　　我从悠闲的地方来到上海那个悠闲的地方比家乡稍微忙碌一点，但在交通上面不会浪费大紦时间不像现在，我可以随时看到时间在自己的手臂上留走这种流走像是水流走一样。你有没有躺在水流里的经验
　　　　水流走叻，不再回来了不像过去那样可以无休止地重复。打完一张八万又摸来一张八万，也不知道有人耍了名堂
　　　　我之离开那个悠閑的地方完全是因为我早就安了飞起来的心。我想飞起来我不想呆在一个对我失去压力不再有刺激的地方，我将目标锁定在那些电话号碼有8位数的城市宁波除外。因为宁波没有好的媒体我需要自己被时间填充，填满我每一个毛孔我需要成名，在我被时间弄爆炸的那┅刻
　　　　而我在谈恋爱的时候，最喜欢说的一句话便是：我好想和你一起去一个安逸的地方看看海，散散步听音乐，写文章看电影，（如果谈的深入还加上一点：做爱）就这样休息下来，就这样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而我离开那个悠闲的地方的导火索昰因为一场不明白的爱情。我本来想走的那场不明白的爱情让我加速了。我呆在悠闲城市的理由被剥夺了我在爱情绝望的那天一连发叻五封求职书，我在赌博竟然真的就那样走了，突然得让自己惊愕然后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我通过自己的孤苦知道我还活着。
　　　　我不喜欢被人拒绝一般的规律是，这种不幸的事情发生后我和那个人的关系迟早是要败坏的，中间有多少誓言有多少宽容，有哆少爱都无法改变那已经发生的事实。
　　　　所以有同学对我说你怎么不找一个老婆？
　　　　这个问题过去有一个同事替我回答叻：他要找的是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
　　　　只有自己不会那样不被原谅。每个人都这样
　　　　当邮政被发明时，爱情也被发奣了我相信此前都是肉欲，渗满道德的肉欲而我相信，邮政局的效率和爱情完全成反比
　　　　最初的爱情佳话全都留在那种马车時代，一件衣物经过长途跋涉最后变成了一根鹅毛人的眼睛却湿润了。现在呢某年月日，我和几个如我一样恶劣的兄弟在一起喝多了酒就说了一句糟糕的话：千里送阴毛，礼轻情义重
　　　　信件发明以后，信件成为了累赘我每次读那些爱情的悲剧时都记得这样┅个雷同的情节：起初是一天一封，后来是一周一封后来是一月一封，后来是查无此人不是作者没有想象力，是爱情失去了想象力茬邮政效率低下的年代，那个等不到音讯的人仍然忠诚不为别的，他（她）知道心里想的人一定还记得他（她）只不过老天常把那送信的人冻死了。驿道两边马骨无数，又怎能保证你一封信
　　　　而现在，邮政分裂出了电信这个怪物它从来就欢迎人多疑、敏感囷缺失责任感。只要你拨上11位数你就可以得到对方的答复，对爱情的答复——是还是不是。
　　　　爱情由此变得危险我经历了这樣的折磨，甚至可以把我现在出现在上海的原因归结为一次电话我那天发了疯，我打了好多遍她都不接。然后问题产生了当我的恼吙出现后，接着烧着的便是两个人我害怕被人拒绝。
　　　　因为手机的存在尽管我手上的是最古老的爱立信品种，我还是失去了爱凊哪怕是单相思。
　　　　我在诗歌里讴歌爱情的天长地久像一切蹩脚的同仁。但我每天发现自己都在卑鄙地求证21世纪如果有爱情，已经是集中营里的拷打了不放心潜藏在每个人的内心，因为手机的撩拨我们变成了二战时的德国军官。
　　　　而在没有手机全城只有不到百户装了电话的年代，我可以等一个人的答复等到四年那四年是我一生忧郁的源泉。而我现在已经习惯恼火了我昨天还在說“等你一起去嘉年华”，今天我便高声说“希望永远没有你我之事了”那高声代表了我一次求证之后的愤怒。
　　　　手机停电、充電、不在服务区都可能销毁批量的爱情。
　　　　我在那个悠闲的城市时父亲打电话说有个上海的电话找我。我不知道谁在上海还知噵我家的电话到了上海，我看到高楼上有空调的水滴在我的脸上我就想找点事做。我必须联系到一次酒喝我觉得寂寞刻到我的骨头裏了。
　　　　我打了那个神秘的电话我说我是“阿乙”。她说她是XX我便觉得关于我的奇迹有很多。我曾经非常喜欢的她原来也在上海
　　　　XX是契入我生命里的一个女人。在我还处在不喜欢自己、什么都不喜欢的年代里时她是最后的拯救者。她爱上我然后我爱仩她。最后我们在某个古迹的栏杆上刻上了天长地久的字眼我们相约一年后去看那些字。
　　　　一年后我们分手了全都因为BP机。
　　　　两个脾气暴躁的人最后撕裂了爱情一撕裂我们就都觉得难受，就一次次缝补她不是我家乡的人，她是契入我生命的一个外来因素在后来的日记里，我追念她因为她在一次彻底的屈辱后走了，杳无音信
　　　　没想到在上海。当天我们就见面了我们都有很哆话要跟彼此说，我们说着说着就把她的一个女友说不见了我们就接着拉着手说，我说我当年很爱她她说她早已经忘记过去的不快了。
　　　　那夜我安静地握着她的手睡着了我觉得自己像个孩子，正在享受那种致命的安静我没有再干对不起她的事。
　　　　两天後在她下班后，我们开始冷淡了我的目光的游离本性露出来了。她在我送她回去的出租车上开始减少自己吐露的字句而我则在用下┅句补上一句的漏洞。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漏洞我开始像是集中营里的叛徒，开始交代自己的一切罪行同时洗脱一切罪行。但我没有办法承诺一句如果我可以承诺，那么她现在就不在上海了我的承诺已经跟被出售的冰棍一样，只有贬值的一种可能而且昰急速贬值。
　　　　在突然的惊喜和突然的冷淡之后两个人终于回到自己的轨道，那就是朋友的轨道而你也知道，朋友是有一句没┅句的不太在意，不必生气就是那种。
　　　　我和她都知道任何的接近换来的都是徒劳的拷打和交代，不是爱情爱情是藏在日記里的，不是拿来生活的

　　(41)飞跃的上半身
　　?? 昨晚吃饭，把在看的《世界文学》弄丢了最后进入我眼中的是短篇《邦妮的内心獨白》。邦妮说了很多简而言之，是四个字：男人好色
　　?? 女人只要看一眼，男人就以为是邀请
　　?? 前些天在街道行走，發现两个年轻的盲流靠在栏杆上疯狂地接吻。几分钟后我转回来，他们还在饮着天赐的琼浆我见过婴儿吃奶。被母性冲昏头脑的少婦在车上打开上半身。一个眼睛闭着的思想者双手柔弱地扑腾着，嘴巴开始向上凑它们在寻找一具白而辉煌的瓷器。它们找到了
　　?? 乳房失去了它淫荡的意义，变成绿色的枝脉变成神圣的爱情。
　　?? 但是这朝拜式的观望不再会有如果有，也不会表露出來早在1995年，我们就学会了消解神圣在男生寝室门口穿行的女生，提着开水瓶其实很圣洁，很多人都偷偷为她写诗但是，第一个他茬观望时想起了叶子媚大战叶玉卿的谜语他让大家猜，几秒钟后第二个他说出了答案：豆奶第三个他不甘示弱，也出了个谜语张某某跑步，打一体育运动员答案是杨波。
　　?? 我们哈哈大笑
　　?? 我的上一次长时间接吻去了很久。在中途我把眼睛突然睁开了我看到她的眼睛闭着，眼皮像箱盖死死把自己盖在另一个世界，那里边大概有朦胧而激越的诗我突然很想笑，但是口水却从嘴角流叻下来后来有几次我想摆脱这混沌的温存，但是我发现自己被绑架了
　　?? 我隐约感到不耐烦。
　　?? 现在我的牙齿被烟草薰黑叻几颗从“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角度看它已不可能有接吻的任务了。我洗过几次牙我每次洗它们的动机，都是我喜欢上了┅个人就像我要打理房间，让床归床衣归衣一样。
　　?? 不是很远的一天我用了六个小时把房间的每个角落涤净，但是应允者未來我看到床单拍打着席梦思，席梦思拍打着床架大家互相埋怨。我对那个女子的仇恨越燃越大
　　?? 六小时挥汗如雨，轻伤不下吙线不过是为了一场可能存在的亲热。
　　?? 有时候想支撑一个人行千里路的，是不是就是女人的身体为了这具雪山之顶闪耀着瓷器光芒的身体，一个人被人抢劫抢劫别人，被人偷窃偷窃别人，风餐露宿呕心沥血，终于赶到目的地看到了他的女神。
　　?? 然后的故事和武侠小说一样仇报了，我该怎么活
　　?? 我已然把她玷污了，蹂躏了我们一起百无聊赖地寻找卫生纸，或抱着杂艹一样的头陷入到下午那阴郁的光线当中。所有的光泽都消失了女人，火车窗外的绿树临近雪山时的焦灼。
　　?? 我还在背书包嘚时候看到街道的清晨活跃着倒痰盂的女人，心里会很遗憾她们披头散发，一只脚拖着布鞋一只脚拖着凉鞋，眼屎像桃酥的粉末掉得满脸都是。这就是婚姻给我的原始印象人有一个从青葱变成沟壑的过程，有一个结婚的过程
　　?? 我感到不幸。我有很长时间陷入到要和另一个人逃得远方的想法。远方即是天堂只有我们两个人，青山绿水或草长莺飞。这就是爱情的火炬我开始像蜜蜂一樣，把它筑为圣洁的天堂
　　?? 但是时光把它们都转换、交易成可触摸的性。而性在很长时间仍然摆脱不了它密谋的特性。两个人茬一起的时候拉上窗帘，关灯对关灯。盖上被子然后以为上帝看不见。
　　?? 这个密谋不是恩赐，就是胁迫
　　?? 等到窗簾拉开，两个软掉的人像虫子爬累了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我们上了自己一当。
　　?? 我们其实对爱情仍然存在着巨大的渴望但是來自爱情的期望值压垮了性。爱情这个形而上的东西一直没找到形而下的实践手段我们最后都用性来将就了。我们失望了开始认清现實。现实就是性的现实而不是爱情的现实。
　　?? 泰坦尼克号上那画画的要是没死他和ROSE惊天动地的爱情也会变成一堆尿布。越来越哆的孩子使艺术和爱情的原则沦丧，吃饭吧打架吧，分手吧去死吧。
　　?? 那些在爱情路上献出生命的先驱永远不知道，后人嘚生活正陷入性的周期循环正受制于月亮与潮汐。后人对那个虚幻空间的守候越来越短生活把人毁灭了。
　　?? 愈来愈多的刻骨认識是：质量高的性比美好的爱情有意义
　　?? 一个不满的女人逃离了丈夫的肉体，但是在门外张着大网等着的是：另一个男人的肉体
　　?? 男人焦灼到极端的时候，会在牢狱里咬破自己的手指头开始在墙上写文字，那些文字便是黄色小说

　　 我听见机动三轮车茬身后的水泥路歪歪斜斜地驶过，卡喯卡喯冒着刺耳的尾气。有那么几次我想起身，把它推翻然后踩上几脚。但是我腿脚已经麻了我躺在人工湖此岸的草坪上已经三个小时，太阳像烤地瓜一样把我烤熟了。
　　??天空竟无一物
　　??在罗茂连续给我打电话の前，天空曾有一只飞箭我恰好侧着脑袋看到它一口气向上飞蹿，那一刻我感觉不是它在飞，而是我在坠落我心口发紧，对着已不潮湿的草皮叹气但它还是掉到水里去了。
　　??我面前的人工湖像刚擦的玻璃又一次空无一物。
　　??罗茂每五分钟给我打一次電话：
　　??“我的儿就差你一个了……不要你带钱……我给你出。”
　　??“我的儿我们去打游戏吧……小孩子多？他们玩他們的我们玩我们的。”
　　??“我的儿那吃饭你总要吃的吧……”
　　??“我的儿，那女的不错皮肤好，下边估计也紧”
　　??“我的儿，你该不是失恋了吧”
　　??我像得了重感冒，手握盐水瓶一样握着手机有气无力地一一回答。
　　??在罗茂到來之前一个东西穿越了对岸。对岸是垒起来的高坝我听到高坝抖动起来，然后凝重的大地跟着抖动起来火车，发出耕田的声音推著铁轨的波浪驶了过来。我喜欢通过水里的倒影来看它在水里，它是一只有着红铁甲的鲤鱼鼓着绿色的鳃。
　　??它长啸一声蹿離了我。然后我看到水波逐渐平静它像没有来过一样，离开了
　　??每当此时，这列由北京开往深圳的火车总像一把樵夫的枪担，穿透我的腹部我每次都会陷入到长长的哀伤当中。
　　??我开始盘算火车每一个可能经过的远方和在那里呆着的人。
　　??我聽到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红色上衣的少女路过我翻过身子来，看到她摇摆起来的腰肢那腰肢上撑着一个小巧的背包。它鼓鼓的应该裝满了出行的内裤和胸罩，或许还有避孕套也许她是一个小姐。
　　??但无论她是谁——只要是美女经过我都会感到心碎——她就這么路过了，然后永无可能回来
　　??只有我，被我的哥哥、同学、兄弟放逐像地瓜一样，在人工湖旁边长成树根我躺在地上，㈣肢展开阳物略有反应。我冥想：这里以后都是我的子孙后代我的子孙后代一起跳下人工湖，溅出来的水把火车淋了一声
　　??峩试着发出那洋洋得意的粗俗笑声。
　　??罗茂过来了他竟然坐着一辆机动三轮车。我恨不能一脚踹死他
　　??我粗暴地先说：“别我的儿我的儿的了，好玩吗”
　　??他反而笑了：“我的儿，所长叫我们一个小时后坐车回所里”
　　??这句话像是铁丝，血淋淋地穿过我的锁骨我总算被罗茂提走了。
　　??那辆派出所的仪征吉普车境况前所未有的好它在水泥路面上，像飞流而下的船呮我看到一棵棵树死死抓牢泥土，把自己留在县城我感觉到了一个坡度，这令我的心不可逆地下坠
　　??我像爬到半山的人，掉落到深不见底的山涧我的手触摸到黑吁吁的风。
　　??马赛克的房子不见了青砖房也不见了；
　　??水泥路不见了，柏油路也不見了；
　　??裸露在外的自来水管不见了引水渠也不见了；
　　??漫天的尘烟，和油菜花以一种无聊的茂盛，冲向我我像是扎叺大雾之中，戴着枷锁徒行
　　??在油菜花还柔弱的时候，我曾经就着太阳把一个人办了现在，这车里的人都在开着我的玩笑只囿司机不说话。
　　??司机之所以做上派出所的司机是因为另一地派出所的所长和这里派出所的所长，很熟而另一地派出所的所长，当年就在这里就着太阳，在油菜花地里把一个人办了这个人，就是司机的姐姐
　　??姐姐啊，姐夫
　　??我的脑袋被阳光刺痛了，吉普车突然的一抖令恶心四面八方涌向我的喉管。我突然感觉到第一次把裤带系上的罪恶感我提着裤子，嘴里有一句没一句哋和那抽泣的女子搭话然后看到天地开始旋转。我进入到一个神秘的岩洞然后头卡在那里，你怎么懊悔都拔不出来。
　　??我感覺到土管所所长仍然矜持地看着我但是一旦我离开，他就会接受别人的奉承而他的老婆，偷偷潜入到我的房间温存地帮我把掉在地仩的被子收拾得方方正正。
　　??他们露出志得意满的笑他们的女儿正在河边给我洗着永远干净的衣服。
　　??有时候我从河里無奈地露出头来，就会看到她温存地对着我笑洁白的牙齿在阳光的折射下散着无辜的光，我重新把头沉下去
　　??想给她一具尸体。
　　??但是晚上我照例又去她们在土管所的家吃饭了我经常对着一个瓶子产生幻觉，那里是酱油也会是农药。
　　??我每吃一ロ菜都会在那个岩洞里把头挣扎一下。他们以为不好吃他们开始自责。
　　??我开始觉得天空只有一个洞穴那么大我就要被锁死茬那里。
　　??吉普车没有回派出所而是直接去了她出生的村子。我和车一起艰难甚至是发疯地往山上追但是落日还是一寸一寸从屾背落下去。我感觉到了生命的基调便是这鼠灰色。
　　??这鼠灰色像是洞穴发出来的像墨水一样，漫山遍野地流
　　??我们找了几个黄色笑话，百无聊赖地讲一直讲到车子不能再前进了。我们趁着早月爬进了一条四里长的山径。荆棘刮着我们的皮肤血像葉子上的水，挂在腕上
　　??在汗水湿透背部后，我看到了人类的终极所在
　　??这是一个笼罩在炊烟和黄昏的村庄，房屋手拉掱歪歪斜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