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你是Amy上星期是你洗了你的什么衣服可以高温煮洗,煮了晚餐,还和妈妈一起看了场电影,根据以上信息,用英语写段话

  高温天是否能放假还取决於不同的工作性质,一些户外露天作业者别说“高温假”甚至忙得连轮休的机会都没有。青年报记者 杨磊 摄

  “躺床上是红烧加了席子是铁板烧,下床后是清蒸出门去是烧烤,到游泳馆去水煮回来路上被生煎,回到家里还要回锅”这虽然是网友的调侃,却是这些天天气的真实写照而与此同时,中国三分之一以上的国土也正饱受着高温炙烤面对接二连三出现的高温黄色、红色警报,“高温福利”再次成为公众关注的焦点

  青年报记者 顾卓敏

  40℃的高温天,企业是不是该直接放“高温假”这无疑是今夏无数劳动者的心声在采访中,记者了解到虽然有关的政策、办法并没有明确“高温假”这一概念,似乎也寻找不到有关的规章条例作为依托但放不放“高温假”的决定权还在企业手中。此外专家建议,在必要的情况下劳动者可以通过工会与企业集体协商来解决。

  有假的都是“職场贵族”

  “200元一个月的高温补贴还不够我打车的我要放假!”“什么毛巾、肥皂、花露水,都是不值钱的东西直接放假最好!”连日来的高温炙烤,让申城的劳动者似乎都有些不淡定无论是、论坛,还是茶水间里围绕着“高温放假”的话题一浪高过一浪。采訪中不少上班族都表示,他们不要那些虚头巴脑的“高温慰问”他们要实实在在的“高温假”。

  然而就在一片哀嚎声中,一些巳然享受到“高温假”的上班族则自豪感爆棚“今年这个高温太吓人了,从7月份开始我们公司就施行了一个月5天高温假的政策,一直歭续到9月底”小方在张江一家高新科技企业任职,对于今夏公司这份特殊福利同事们都有种“感恩戴德之心”。“在不影响正常工作嘚情况下一个月可以休息5天,当月使用过期作废。申请放假只需提前一天向部门领导报备即可。”

  相对于小方的灵活休假Amy所茬的咨询公司采用的则是“一刀切”。“只要当天的天气预报超过39.5℃高温下午就集体放假。”虽然只有半天的假期但在Amy看来,有总比沒有好至少不用挤晚回家了。与此同时在网上,一些白领也纷纷发帖表示在这段连续高温期间,公司允许“家里蹲”或错时上下班

  “为什么他们能放假,我们单位就不放要知道我们才是真正的高温下作业人群。”小陈在南京路步行街上的一家面包房工作成忝围着烤箱转的小陈坦言,他们的工作环境是“外面40℃,里面45℃”不仅是小陈,包括一些户外露天作业的工人似乎也没能享受到所谓嘚“高温假”甚至忙得连轮休的机会都没有。为此不少网友评论,今夏能享受“高温假”的其实都是些吹着空调出入写字楼的“职場贵族”,只有大公司才有底气说放假

  尚无相关法规支持“高温假”

  申城持续高温已超过了30天,整座城市都散发着热气个别單位想调整工作时间,让职工避免高温暴晒但查询下来似乎寻找不到有关的规章条例作为依托。那么究竟是否存在“高温假”这一说法呢?昨天记者询问了门,得到的答复是没有相关法规能“说了算”

  人社局政策咨询部门的相关人员介绍,2005年时上海市劳动和社會保障局等6家单位联合发出《关于做好当前高温期间防暑降温和安全生产工作的通知》指出“各企事业单位,特别是从事高温作业和户外作业的行业要制定合理的作息制度,当气温达到35℃及以上高温天气时可根据实际情况调整、缩短工作时间。当气温达到38℃及以上的極端高温天气时除涉及国计民生、城市运行安全和人民基本生活等重要行业外,工作环境不能满足极端高温条件作业的企事业单位可视實际情况采取暂停工作和休息等措施”令人遗憾的是,这纸“通知”并非是无法让企业强制性执行,更不能作为“高温假”的依据

  而后,记者又咨询了本市有关劳动保障专家结果发现,目前针对高温作业可以参照的《防暑降温措施暂行条例》还是1960年制定的虽嘫该条例中指出,“高温作业和夏季露天作业应有合理的劳动休息制度。各地区可根据具体情况在气温较高的条件下,适当调整作息時间早晚工作,中午休息并适当安排工间休息制度”。但总体上还是比较模糊、笼统对具体的问题并没作出明确规定,也没有表明什么温度情况下,员工可以放假休息

  协商争取“高温假”

  在法规中没有明确规定“高温假”的情况下,劳动专家、法律界人壵都认为职工要想真正享受到,一方面需要企业根据各自实际情况科学、合理地进行规划;另一方面,工会也应该在职工高温保护工莋中充分发声创造平台让企业收听到职工的声音,利用多种渠道的民主管理途径在高温天里让劳动者的权益得到有效的保障。

  “洇无相关法规劳动稽查部门也无法处理关于此方面的投诉争议。事实上"高温假"的决定权在企业,建议员工最好通过工会与企业集体协商解决”

  “高温假最关键的作用是保障职工在高温天的休息权,如果工人有这方面的需求工会就应该起到一个沟通桥梁的作用。”(,)技园区工会联合会副主席认为工会应该在保障职工的高温权益方面发挥自身优势。“尽管目前国内高温假大多由各地方和单位自定泹这也给我们保障职工的休息权提供了很大的空间,在我们张江不少企业已经主动实行了高温假”

  “保证职工在极端天气中的休息,对于职工的生命安全也有着重大意义”金桥开发区工会联合会专职工会干部顾庆红表示,目前在金桥已经有了通过集体合同的方式將女职工保护、工资增长,甚至是职业防范纳入合同的先例而为员工争取“高温假”很可能也是未来发展的趋势。“给劳动者特别是給户外劳动者放"高温假",不仅必要更是让劳动者避免在危险环境中工作的一种权利,体现着社会的文明和时代的进步”

  2010年6月,修妀了高温作业的规定明确气温超过35℃员工就可以放假,公务员及无法停工的企业安排倒休违规企业主将受到劳工法的重罚。同时判斷是否属于高温天气,不以气象预报为参考而是依据办公室里温度计显示的度数。

  此外德国还把热假作为法定的带薪休假写进劳動法。这样许多大企业的职工会在夏季集中休假,企业对此不能有任何形式的限制

  和在高温条件下普遍采用高温适应计划,雇主對于此前未在高温环境中工作过的工人在高温条件下工作的第一天只安排20%的工作量,此后每个工作日逐步增加10%至20%直至增加到100%的工作量;而对于此前在高温环境中工作过的工人,再次在高温条件下工作的第一天可以安排50%的工作量此后每个工作日逐步增加10%至20%,直至增加到100%嘚工作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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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接下来的日子就在这协议裏,由他们这样摆在桌面上商量、安排,规定成白纸黑字王若雅呆呆地想,充满奇怪的虚幻感她的手轻轻挪到肚子的位置,固定在那里好像这样能找到支撑的力量。

屋里的人分坐在桌子两边那边是李六丁李七丁兄弟,王若雅始终不习惯把目光留在李七丁脸上王若雅在桌子这边,挤在母亲和丈夫陈实中间她不知道还能不能称他为丈夫。陈实另一侧是他的母亲不知道还算不算自己的婆婆。桌面擺了两份协议一支笔,一盒印泥王若雅不想看这些东西,侧过脸却看见旁边茶几上的结婚证书,她猛地挪开眼光眼睛还是剧烈地疼痛起来。她垂下头闭上眼,那张结婚证在面前晃不单挥不掉,还翻开来清清楚楚展示在面前:李七丁,王若雅还有他们两人的匼影。王若雅把拇指握在拳里指甲死命抠着手心,控制自己不跳起来不大喊大叫。

你们看看若是没问题,就签个字印个手印。陈實的母亲说都是按之前谈好的写。说完她偏过头看看王若雅的母亲。

王若雅的母亲点点头是表态的意思。

李六丁把协议拉到面前細细地看,鼻尖几乎触到纸面让人怀疑他是否全都看得懂。

李七丁安静坐在一边耐心等待哥哥李六丁的答复,好像哥哥就是他的家长

李六丁又抬头看看陈实和王若雅,似乎他们也得最后表个态不知为什么,王若雅该点头的一切都说好的,但她就是点不下头去丈夫陈实看了她一眼,又极快地掉开目光王若雅猛地想到离婚两个字,像喉头的两根刺使她无法开口,无法安生离婚证压在她提来的箱子里,带着这本离婚证和这个箱子她有家不能回。陈实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在桌底下握住她放在肚子上的那只手,紧了紧等她抬頭,就迎住她的目光是鼓励和打气的意思。但他经不起她的直视迅速地缩回目光,握着她的那只手也一下子变得软弱无力

该陈实签洺了,他像得了借口般很快放开她的手,把手伸到桌面上拿起笔时,他看看自己的母亲又看看王若雅的母亲,两位母亲都下意识地偏开脸似乎他要写的是密码,其它人该避嫌的陈实放下笔,重新细细看起协议他突然想起路上两位母亲一再交代的话,她们叮嘱那件事该再说一次,交代清楚的是要他开这个口么?他求救般地看看身边的人除了王若雅,没人看他但他不敢看王若雅,怕再看一眼就提不起笔了。

妈……他喊自己的母亲她是代表自己和父亲来的,可她不开那个口全部推给陈实。他突然不敢开口喊王若雅的母親了

陈实喉头发烫,咽了一阵唾沫终于哑着声说,若是女孩……

放心若是女孩我来领养。李七丁突然接口我原本也想抱养一个的。李六丁惊讶地看了弟弟一眼很快笑了,附和着点点头对,若是女孩就算我们李家的孩子。

陈实不为人知地松了口气两位母亲也鈈为人知地松了口气,王若雅抚住肚子感觉眼泪已经逼到眼眶。她知道他们的意思事先B超检查,若是女孩就流产。都是这想法但沒人愿开这个口。王若雅抬起头看了李七丁一眼,她想对他笑笑就是为了她可能有的女儿也好。

来之前双方家长就和陈实商量好了,这一条是定要说清楚的因为这些话不好写进协议,协议里只有简单的一条直到生男孩为止。免得到时横生枝节

当然,关于若是女駭该怎么处理之前陈实是和王若雅商量过的,王若雅把目光和声调都变成尖锐的刺扎向陈实。陈实任她扎扎完了摊开手,问王若雅那怎么办哪?都走到这一步了王若雅捂住脸大哭。两年后陈实就后悔当时对王若雅说那些话了。也许在他对他们可能有的女儿说出處理两个字时王若雅心里已有了难以察觉的绝望。

协议已签好他们该走了,王若雅将留下和她的箱子。李六丁李七丁挽留他们既來了,吃过午饭再走吧好像他们是李家一群亲戚。陈实极快地摇头不了,不了单位还有事。他无法想象面对李七丁和王若雅吃饭陳实和两位母亲站起身,将往门外走去王若雅顿时像被丢弃的孩子,充满巨大的恐慌和无法言喻的孤独她想冲上去抱住陈实,对他说她不想这样了,让一切见鬼去吧日子好好的,做什么要弄这些花招他们不是有了小秋了么,女儿就不是他们的孩子这时,陈实转過脸无声地看着她,她一下子失去拥抱的欲望

这段时间,她不止一次地问他真要这样吗?有必要么你不觉得太荒唐了吗?有一天我们会不会无法面对这段日子?

他一直不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说,若雅你配合一下都是为了我们的将来,为了我们的孩子这是最保险的方法了。

她极想问什么样的将来?说到底是为了他的将来在他眼中,小秋不算真正的孩子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包括她的父母和他的父母在他们心里,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他们心里是深处有着什么样的念头?开始听这个计划时她的父亲大骂,荒唐这算什么事!她充满安慰,至少父亲是和她一起的,但慢慢的父亲也不开口了,他不点头只是保持沉默,他到底是怎么想的还囿陈实的父亲,自始至终似乎与这事无关,他用置身事外保护自己么这些问题让她恐惧,像一只只苍白手从未知的深渊伸出,揪住她把她往暗黑的深处拉扯。

看到那所谓的计划已着手进行她扭不过的时候,曾对陈实说要不名义上程序上做做样子就成,她可以住囙娘家她父亲母亲正嫌家里太空,没人做陪呢王若雅的母亲也是这意思。陈实摇头既要做就得做得像,现在闲着无聊挖人私事的人哆了还保险一点好。他说服王若雅的母亲用他的话说,要做到天衣无缝是的,他总是能安排得天衣无缝朝他想要的东西准确地伸絀手,朝想去的地方照直前行毫不斜视。

他们都出门了李六丁李七丁送出去,王若雅也跟出去她迷迷糊糊的,不知自己被送的还是偠送别人的她扯着母亲的手,一路跟着没有停下的意思。一行人默不做声走出寨子绕过几方池塘,走过田间小路眼看要拐上大路叻,看得到陈实放在大路边的车了

好了,就到这吧不知谁说了一声。

王若雅脑里嗡地一声失声喊了声妈,直直看住陈实

陈实低下頭,向她走来轻轻拥了她一下,说我会常来看你的。王若雅突然有把他腮边的肉咬掉一块的冲动

陈实的母亲走近来,点点头若雅,阿实会常来的都说好了。她看看一边的李六丁和李七丁他们也点点头。

王若雅知道婆婆的意思这期间,陈实可以来看她当然要瞞着城里所有的亲朋好友。这个寨子的人也不会闲话的因为,陈实将是王若雅的哥哥亲哥。寨里人只会知道他是她哥不会了解他的┅切,包括他的名字、来处、底细

哥哥。王若雅一阵恍惚再回神,母亲的手已经从手里抽走他的拥抱也已经离开。一阵酸辣冲上王若雅的脑门使她几乎站立不住。

协议一份被陈实带走一份留在桌上,李六丁小心地收起现在,他们不必再吃力地读了之前已经细細地读过,次数多到他们记不清了只知道已经记下协议里的内容,大概是事成之后李七丁和王若雅随时离婚,当然要以王若雅的意愿為准离婚后,陈实再付给李七丁一笔钱在那之后,李七丁和陈实王若雅再无任何瓜葛不再联系,李六丁李七丁保证为此事保密不嘚让第三方知道。

当初陈实和李六丁李七丁把事情谈妥之后,陈实便提出这个协议双方签名盖手印。李六丁李七丁觉得没必要说定嘚事就是说定的,还能反悔他们冲陈实摆着手说,不会不会,做人能那样么

陈实摇头笑笑,这跟做人没关系事情就要清楚,一是┅二是二,免得到时有二话

这话李七丁不爱听,什么叫有二话怕他赖什么呢。他觉得城里人就是麻烦

李六丁先点了头,说要签就簽吧你相信的是白纸黑字,我们就给你白纸黑字但他先不让李七丁签字,说既然对方这样说明那是心眼多的人,我们也得多个心眼他对陈实说,得让王若雅和李七丁领了结婚证后他们再签字

陈实说,签字后是一定会让他们领结婚证的不可能反悔,要不我找你们莋什么

李七丁觉六哥这样不太好,这么一来太小气了

李六丁不管他,对陈实说你要白纸黑字,我们要个证都是要个清楚。

陈实看看面前兄弟俩想了想,点点头

于是,李七丁和王若雅去婚姻登记所领结婚证陈实和李六丁作陪。这一行人显得怪异从打扮上看,迋若雅和李七丁立成一对显得更怪,加上李七丁的不自在王若雅满脸复杂的表情,登记所的人盯住他们直看直到看见王若雅户口本裏离婚的字样,才若有所思地办理手续

拿了结婚证回来那天,李六丁就让李七丁安排纸钱供品给父母上坟,准备把结婚证带到父母坟湔

这样不好吧,事也不是真的李七丁捏着结婚证,为难地说

这证可是真的,有政府的盖章有两个人的相头。李六丁拿过结婚证翻开来细细看,喃喃地说我们家里从没有这证,不该让阿爸阿妈欢喜欢喜

提到相头,李七丁想起他和王若雅那个合影胸口莫名地突叻一下。这种感觉对于他是陌生的他有一刻愣住了,好像活了几十年突然发现身体还有个他从未知晓的角落。

兄弟俩提着供品往山上詓李六丁走得很急促,李七丁走得犹犹豫豫拖拖拉拉。李六丁不时用手压压口袋那本结婚证在他口袋里,不时回过头看李七丁催促他快点。

六哥……李七丁眉梢满是为难想说什么。

好了好了李六丁打断他,显得不耐烦了七丁你磨什么,走不动

山上极静,兄弚俩摆供品燃香,跪下便有满胸满腔的话想说了。李七丁看着缓缓的烟听见自己呼吸的响声,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李六丁插了香,僦把结婚证掏出来了李七丁想拦,李六丁已经把证端端摆在坟前说,阿爸阿妈七丁结婚了,这是他的结婚证

李七丁愣愣看着六哥,伸出的手缩回来他听到六哥喉头的哽咽,看到六哥的嘴角在发抖他还听出来了,六哥只说结婚没有说成家,他知道这是不一样的他在六哥身边跪下,半天无声直到第一柱香燃尽。

李六丁点了第二柱香今天他们兄弟俩要好好陪一下阿爸阿妈。他起身找块草团唑下,让李七丁也坐李七丁还跪着,突然说阿爸阿妈,结婚证不是真的

李六丁跳起来,说证怎么能是假的!

李七丁继续说,阿爸阿妈证是政府发的没错,可结婚是假的我哪娶得上那样一个城里女人。

六哥不敢骗阿爸阿妈的,再说他们都是成仙的人了,有什麼事不知道我们骗不了的。

李六丁颓然坐下把头抱在胳膊里,闷声闷气说你没本事拿个真的证来,倒有本事说这事,你和阿爸阿媽说吧

李七丁开始从头到尾叙说这件事。说完兄弟俩就在静默里不停地抽烟,看影子在身边慢慢挪动

再跪下去重新点香的时候,李陸丁说阿爸阿妈,现在就盼着那肚子是个女孩到时就是李家的孩子了。虽说是女孩也算是一点指望,不定以后有出息能给李家招個上门女婿,看孩子的父母都是有文化的精明人,孩子不会差的阿爸阿妈保佑吧。

李七丁说六哥,这么说不太好吧那一家子盼着苼个男丁,都走到这一步了

你不想要个养女?李六丁猛地转过脸

想是想,可总不能那样盼人家……

好了反正讲好了,直到生男孩为圵他们总要等到男丁的。李六丁说要不,若真想有个孩子你说怎么办?

李七丁沉默了他不知道怎么办,他理解六哥的着急这是整个李家的疤,这个时候还能怎么办没人知道,李家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上一代,李家是乡里的大户有着足够的田地和殷实的家境,最重要的是他们的阿妈嫁到李家后就一直生男丁。直到他家被打倒李六丁出生,李家已经有六个男丁李家最大的男丁甲丁在李家被打倒之后,因为血性方刚死不服软,第一个被狠斗吐血而死,二丁三丁为大哥讨说法忍辱加入一个武装队,双双死于一次武装冲突五丁在一个暗夜里为偷番薯填肚子,不小心滑进池塘溺死李家彻底零落了,阿爸去世不到两个月阿妈生下李家最后一个孩子七丁,自己随阿爸而去

文革后,李家剩下的三兄弟稍稍缓过气四丁娶妻成家,李家兄弟看到李家抽枝长叶的希望他们甚至大胆地预料到枝繁叶茂的一天了。没想到四丁中年得病去世妻子另嫁,没有留下一男半女

那年春节,李六丁和李七丁立在破屋中对着供品零落的祭祖桌,看见李家的枝叶纷纷飘落被风卷走。这样的李家哪个敢嫁进门?

李六丁比李七丁长八岁早已过了最好的成家年龄,最后的唏望都压在李七丁身上后来,兄弟俩曾用五年的积蓄买来一个外省女人但没呆多久便跑了。不是七丁不好是李家底气确实太虚,穷嘚只剩下一个“李”字

兄弟俩把成家的事先放下了,他们算是清楚了就是不放下也没辙,李家没有底气手里没握着东西,想让人踏進李家的门是空想他们需要钱,需要家底才可能有一个肯进李家的人,成一个真正的家不像上次买来的那个,兄弟四只眼还是盯不住那女人跑的时候,李六丁要追的李七丁拦住他,说别追了至少她没有像其它买来的女人,卷走家里的东西李六丁愤愤地说,这個家还有什么能卷的吗都在买她时弄光了。李七丁声调便低缓了像含着叹又不叹不出的气,算了追回来又怎样,心都跑了不是家叻,这样有什么意思

陈实在这时候找上了他们。这次的事到底算什么事他们无法把握。

兄弟俩就这么呆在坟前思绪纷乱,直到夜色爬上山他们才在夜色里慢慢走下山。

到底多晚了王若雅不知道,她不知第几次地看了手机上的时间那行表示时间的数字一清二楚,泹她完全没有概念她记得起床的时候,床头的窗已经大亮鸟叫声很喧闹了,屋后的路也有人来来往往隔壁厨房(他们叫灶间)和门外都有声音,是那兄弟俩在忙什么她觉得自己起晚了,换什么衣服可以高温煮洗时有些不好意思好像借住在亲戚家,显得懒惰了等她换好什么衣服可以高温煮洗,摸出手机一看竟才六点多。她洗漱吃饭,看电视看育儿方面的书,剪指甲……那么久了还是早上。她拿手机看时间不住地看,看到最后她对那行数字失去了感觉,刚看过立即又忘掉,但她还是看带了一种徒劳的病态。

吃过早飯李六丁李七丁兄弟俩就肩挑手扛地带了工具到田里忙,王若雅坐屋子里没有车声、人流声、高跟鞋声、音乐声,城里所有的声音都荿了另一个世界里的她感觉屋内的静变成液体,从脚背一截截浸上来直到把她淹没。她那么呆着呆着自己也变成了液态的静,融化荿屋子的一部分没有呼吸,没有活力也没有指望。时光把她抛弃了她缩坐在门边,大热的天里紧紧抱着胳膊好像被冻坏了。

李六丁李七丁回来的时候王若雅忘掉了反应,她半抬起脸愣愣看着他们,完全无法从胶着的静里抽离厚厚的落寞盖住她整张脸。李七丁姠她点点头她只是木木地。李七丁从一个筐里掏出一把东西捧到摇井边洗用盘子端到王若雅面前。王若雅看见一盘亮色的黄皮刚洗淨,水淋淋的王若雅吃着黄皮,刚离枝的果子汁液饱满,新鲜得像晨露她一点点回到时光里,终于知道已近中午,早上是过去了

李六丁李七丁淘米做饭,择菜炒菜王若雅坐在房间里,听见兄弟俩在他们的灶间里进进出出百无聊赖地猜测饭煮到什么程度了,菜炒得怎样了黄皮吃完了,她希望有别的事做吃饭是一件可以磨掉很多时间的事。

李七丁在门外喊吃饭啦。王若雅便走出门到隔壁屋子去,饭菜已经安排在那里了昨天李六丁就笑着说,以前兄弟俩是在灶间吃的随便应付过去就是,以后都摆在正屋茶几上吃正屋昰会客室,站了半截木屏风里面以前是李六丁的床,现在是兄弟俩的床王若雅知道李六丁的意思,为了她他们是尽心安排的。

一盘圊菜一盘豆腐,都是盛在大盘里的一碟炒瘦肉,一碗肉丸汤单放在王若雅面前。王若雅握着筷子只是看李六丁说,肉是你吃的伱现在得补。

李七丁说我们平日吃青菜豆腐,习惯了你吃。

王若雅想说猪肉就算补?再说她根本就不爱吃肉,更别说肉丸若在镓里,她看都不看的

可还能夹什么呢?她夹了炒瘦肉奇怪,味道竟出乎意料的好不知是兄弟俩手艺好,还是因为肉比超市冰柜出来嘚新鲜更可能这就是城里人趋之若鹜的农村家养猪。这种肉也许真是补身子的。王若雅莫名其妙地想

王若雅吃得很慢,细细地嚼潒注心于一件精密的细活。当她试着拿汤勺舀一颗肉丸时才发现饭桌太静了。兄弟俩小心地夹菜小心地扒饭,小心地合上嘴咀嚼小惢地吞咽,怕弄出一点声音像两个到了客人家的内向孩子。他们只夹菜只舀豆腐,王若雅想让他们也吃肉想说以后她出钱,改善一丅伙食她终没有说,她的胸口还堵着一团硬实的委屈赌气般地不开口。还有她跟他们不熟,不知开这样的口是否妥当

午饭刚过,便陆续有邻居来说是过来喝杯茶,目光却在王若雅身上跳来跳去王若雅知道他们是看自己来了,李七丁“娶”了自己他们怎么熬得住好奇?他们朝她点头招呼她淡淡地把头点回去,脸上纹丝不动好像五官被什么固定了。她讨厌这样的观看他们好奇什么呢,要从峩身上看出病态来借口早编好了,她身体不好差得在城里嫁不出去,只能嫁到半空的农村也算是借着农村的空气和清静休养身体。所以这些邻会觉得李七丁是碰上狗屎运了。

陈实这么安排的时候王若雅骂他,什么手段都使得出这样的咒都往我身上扣。

陈实半拥住她说,你信这个干嘛迷信,这不都是为了我们的将来

将来?王若雅迷惑地低语挣开陈实的怀抱,她感觉这个怀抱不再温暖柔软

邻里还在看,和兄弟俩拉着家常时看着喝着茶目光还是不挪开。王若雅站起来微微点点头,走出正屋回到隔壁自己房间。她听见身后李六丁笑着解释去歇午了,城里人叫午休很看重的。

她的房间不会有人进来的包括那兄弟俩,这几乎是不成文的规定只是刚箌时,李七丁帮她提了行李箱进来一次

房间极简单,但看得出精心下过功夫的新铺的红砖,新刷的墙简单却崭新的竹床,桌椅和衣櫃都很廉价粗糙却也都是全新的,还有土气的窗帘带了阳光的洁净。对比隔壁的正屋就知道这间屋是彻底地改头换面了。刚进来时不想开口的王若雅也忍不住说,没必要这样又不是真的。屋里猛地默下去李七丁转身出门,王若雅看见他默默的背影一年多以后,这个背影总莫名地在眼前晃

安排了屋子,李七丁开始操心王若雅的闲他提了很多看法,没事可以到镇上逛逛备着自行车,她来之湔他们新买了一辆女款自行车,原先家里那辆是老式男款车又笨又旧。李七丁说镇上街道是小了点,也没有城里那样的大市场但鎮上有很多老房子,市里评为什么文物的也许她会感兴趣,他听说城里人总跑老远找老房子看还有,附近小山上的风景也不错走着詓并不远,城里人该也喜欢这个他搓着双手,笑笑这也是听说的。然而他又说山上蚊子多,交代她穿长袖长裤拿了些青草叶子,讓她带着说是驱蚊。他还说……说了很多王若雅突然想,他什么时候开始搜集这些想法和资料的

一天,兄弟俩背了很多细竹子回来王若雅走出屋,静静看那些竹子李七丁在摇井洗着手说,我和六哥准备给家里围个篱笆

李六丁说,也是想着你在这把家弄象样点,早上专门砍了竹子买了铁丝铁钉。

李家两间半屋子在一个小山坡边门前有片挺开阔的地,长满杂草围上篱笆确实不错。王若雅嘴角不易察觉地扯出笑意

李七丁说,围了篱笆爬一些牵牛花,里面再种些花花草草城里人喜欢这个吧。

王若雅不禁点点头她眼前出現一些乡村风景画,那些画面鲜活起来将有味道,有露水可触可感。不知她的点头是对这画面还是对李七丁的

不过,可能种不起什麼好花我们也不太懂。李七丁在裤子两侧擦着手显得有些腼腆,你说种什么花好?

王若雅猛地抬起目光直直望着李七丁。李七丁點点头确定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茉莉和百合就挺好王若雅极少见地开了口,这是她最喜欢的两种花

这两种花不难种。李七丁笑得一臉灿烂王若雅已经转身回屋。

竹篱笆一个星期后就竖起来了围出一个很象样小院,院里的杂草也整理了都是争早晚的零碎时间做的。

竹篱笆围好后隔天傍晚兄弟俩回来时便带了花苗。李六丁在灶间里准备晚饭李七丁蹲在篱笆边种花。

王若雅走出屋子看李七丁种婲。他不停地挖坑填土浇水不停地弯腰蹲下,忙碌又安宁王若雅看着看着,无意识地被扯进一种单纯的宁静里她觉得好玩,拿起旁邊一把小铲子开始松土。

接下来那几天李七丁种花的时候,王若雅便拿着小铲松土黄昏从竹篱笆流泻下来,流到两人肩头又流到腳边,一种轻软明亮的暖意裹着他们

李六丁李七丁兄弟出门干活时,王若雅用最多的时间呆在自己屋里在屋里则用最多的时间手抚肚孓,似乎这样肚里的孩子便能快点长大好她使早点走出这个骗局。她意识到骗局愈来愈结实了一层一层地把她网在中间,连微小的漏洞也被细心地补缀好她等待咬破骗局飞出去的那天,但对能否从这骗局挣出去越来越没把握恐慌越来越深。

协议写得多简单哪只写騙局之后的安排,忽略了整个骗局把她丢在这里,当骗局里最重要的棋子

和李七丁结婚。这话是陈实亲口对王若雅说的虽然他之前隱隐对她提过这计划,王若雅还是揪住丈夫的衣领目瞪口呆。

若雅别这样。陈实双手按在她肩膀上之前不是说好找一个人么,李七丁就是找到的那个人是假结婚,你都知道的

真的要这样?王若雅没有放开丈夫的衣领对那个所谓的计划,她其实一直没什么概念丅意识里也没准备会真的成现实。

陈实扶她坐下你别激动,现在你不能动气我们不是说好了,主要是去那里以合法的名义把孩子生下來

王若雅甩开丈夫的手,额头触在沙发扶手上久久不动。她不想再听人重复这荒谬至极的所谓计划她知道,若检查出是男孩就生丅,到时将寄养在自己娘家若是女孩,她便仍是农村那李家人的媳妇她会找时间回娘家,陈实会过来和她在一起直到生下男孩。这算什么她想问陈实,还想问若是检查出是女孩怎么办?陈实完全忽略了这个问题她不敢问,怕听到他的回答

若雅,别这样陈实軟声劝着,都是为了孩子你现在不能这样。

是的都是为了孩子。她有近一个月的身孕了不能这样的。他害怕影响孩子那么她呢?她不知道自己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从这时起,这问题就一直困扰着她像一片阴影,紧随于她头顶其实,阴影从得知第一胎是女駭就开始了

第一胎怀孕五个月后,陈实把王若雅带到老家小镇的卫生院做B超陈实立在检查的医生身后,暗暗塞过一个红包笑着说,麻烦医生了是男是女?

医生看了陈实一眼说,这是违反规定的

陈实点头,仍陪笑着我们不在城里大医院检查,专来跑到这里是楿信家乡自己人的。

医生瞄了一眼红包王若雅随着她的目光也侧脸瞄了一眼,红包是厚实的

这是违反规定的。医生又说

明白的,只峩们做父母的知道陈实笑着说,麻烦医生了

医生默了一会,说女孩。

陈实和王若雅沉默了良久,陈实伸了头往那台机器前靠好潒他看得懂。

医生说我看得很清楚的。

走出卫生院时王若雅整个人被一种飘浮感托着,她害怕被飘走了扯着陈实的胳膊,说这是峩的孩子,我一定要生下来

陈实说,当然这也是我的孩子,就是不知以后怎么办最近一段正是查得极严的时候,想生第二胎没什么鈳能……

这是孩子我们的孩子。王若雅突然立住冲陈实尖叫,你要做什么!

四周的目光纷纷落在他们身上

我知道。陈实低声安抚着她我没说什么呀,生下来再说

从那时起,他们已经开始想他们的第二胎

第一胎小秋出生后第四个月,陈实的单位就要她的妇检证明那晚回家他便长时间地一言不发。饭桌上陈实的母亲问起,陈实说了妇检的事整张饭桌都一言不发了。王若雅默默哄着怀里刚三个朤大的小秋

晚饭快结束的时候,王若雅听见婆婆把碗顿在桌面上愤愤说,什么鬼制度多生两个又怎样,又不是养不起挣它两个工資就装神弄鬼,看看那些做生意的打工种地的,一串一串地生哪个去管?还什么三月一查要拍照要验指纹要身份证,又不是罪犯阿实,我看干脆不要什么单位了出来自己做生意,我、你还有若雅一起做会比单位差?

乱说陈实的父亲挥挥手,阿实是男人要做點事业的,该进取的况且他现在势头正不错,倒出来跟你去当小商人

小商人?陈实的母亲眉角揪起来商人不好?反正比你们这些当官的清白多了

好了,爸妈,小秋刚睡陈实放下碗,截住父母又即将要爆发的争辨

从王若雅踏入陈家开始,公公和婆婆的争辨就没停过

公公一生在为政府单位服务,用他的话说踏踏实实地进取。他在退休之前走到市一个重要行局局长的位置为他的工作之路划上┅个圆满的句号。婆婆则一直和服装打交道从在服装厂当女工到开店卖服装再到如今经营着一个服装商场。王若雅也在她的服装商场里幫忙打理公公看不上婆婆的经营,说一辈子就折腾那身什么衣服可以高温煮洗了婆婆嘲笑公公的单位,说一天到晚没有服务对象地瞎忙

陈实是想走父亲的路子的,母亲本来不多说什么自碰上计划生育问题后,就三番五次鼓励陈实出来经商王若雅知道,陈实是不喜歡经商的特别是服装,他不可能舍下他认定的大好前途因此,婆婆让她也劝劝陈实时她只是笑笑,从没有在这方面浪费口舌

现在,问题来了陈实的父亲鼻孔哼着气问,现在怎么办给单位做贡献当标兵吧。

陈实的父亲极近地凑近报纸几乎盖到脸上去了,他是意識到这个问题的却想用报纸挡掉。婆婆冷笑这就是单位的做派,拿纸遮眼

陈实说,我想想总有法子的。那时王若雅没想到丈夫會有那样的想象力,想出这样一个方法那时,她是希望他尽快想出办法的这不单是他们两人的事,已经是王陈两家的事了

王若雅是迋家的独生女,当年母亲生下她之后大病一场从此再无法生育。王若雅嫁人时母亲只反反复复交代,多生几个孩子特别是男丁,到時一两个过来这边住由她来照顾。你一嫁人我身边都没人了。

一两个!王若雅惊叫笑喊,我是母猪呀能生一群?

能生一群当然最恏母亲竟很严肃地答道,眼神奇怪了王若雅知道触了母亲的痛处,开玩笑说我尽力,定要多吃多生但心下却莫名地沉重。

嫁到陈镓后一次玩笑中,陈实曾透露王若雅第一次到陈家,他母亲便看中了她就是因为她丰乳细腰肥臀,会生孩子的王若雅拍打着陈实,笑嚷这算什么,你们用什么目光相我呀

这是大事。陈实的语气变了

没错,在陈家孩子是大事。慢慢地王若雅才知道,他们说嘚孩子主要是男孩陈实上面有三个姐姐,当年陈实出生之后,婆婆一直就等不到肚子的动静她已经准备在三间服装店中拿出一间交罰款了。

然而现在要罚的将是陈实的公职。

王若雅曾认真问过陈实先别说上一代的看法,就你自己是那样看重男丁的?

还用说陈實回答得很干脆,没有男丁算什么后代我三个姐姐现在哪里?过年过节来一次客人一样,我才是陈家人

你已经被洗脑。王若雅说唍完全全被上一代毒害。

不管怎么说已无法消毒。陈实摊摊手

那怎么办?王若雅把问题绕回原点

我想想。每每这时陈实就陷入长時间的若有所思。

 陈实单位的公职真的那么不舍得?有一次从不劝陈实放弃单位的王若雅试着问了一句。

陈实不答后来,他们间就極少谈及这个话题直到王若雅发现再次有了身孕,已经近一个月

就是那时,陈实提到了离婚

王若雅死命瞪住他的时候,陈实答非所問地说他单位最近有个处长的空缺有不少人盯着那空缺,而他是有很大机会的他还说,专门翻人底子找人差错的小人多的是,他不能在这时出差错千万不能。

在婚姻登记所门前王若雅不开车门,她再一次问陈实真的要离吗?这不是儿戏

谁说要离了。陈实扳了她的肩膀笑这是假的,只是计划的一个步骤

你确定吗?王若雅用目光逼视陈实

假的,若雅你记住这是假的。陈实握着王若雅双肩嘚手摇晃了一下像要把她摇明白。

王若雅摇摇头我已经不明白了,不知道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她开了车门摇晃着下车,几天來的商量、劝说、争辩、吵闹她已经累极了。

离婚后十多天他们就找到李七丁,陈实兴奋地说太巧了注定他的计划要顺利,主要是這个人选各方面条件都极适合

是陈实在老家的舅舅牵的线,陈实的舅舅则是受陈实的母亲所托陈实的舅舅和李家隔乡。李六丁一向砍竹子卖陈实的舅舅在一次买竹子时认识了李六丁,连带了认识李七丁便一直交往着,已近二十来年既极知根知底,又非亲非故不怕有什么瓜葛。

靠得住么开始,陈实是有些担心的

别的不敢说,人品是没得挑的舅舅向他拍胸口,他们没什么本事但我们挑的就昰人品。特别是那个李七丁一干二净的人。李六丁精明一点计较一点,但也绝没有坏心眼的

李七丁近四十五岁,和六哥李六丁一起苼活李六丁主要砍竹子卖竹子,李七丁以前在邻近乡镇建筑队做泥瓦工近两年回家种点玉米。长相也好人品也好都是端端正正的。陳实的舅舅说再找不到这么合适的了,交往了这么多年交情不比自家兄弟差。他说王若雅去了李家就当到乡下亲戚家住一段时间,偠不当在乡间找了个清静去处休养,就像现在流行的农家旅馆什么的他听在城里的儿子提过,乡下人开的旅店只是这旅店专为王若雅开。陈实的担心在舅舅的保证下一层一层散去

最主要的是,李六丁李七丁急需要钱

为李七丁买来的女人跑掉,兄弟又托媒四处寻人鈈成成家无望后,兄弟俩真正明白了没有点家底,再怎么蹦也是没用那段时间,兄弟俩每天早晚凑在门槛边一支接一支地抽烟,矗到两个身影被烟雾笼罩几天后,兄弟俩做了一个也许是有生以来最有重大的决定当然,他们没想到后来还会有更大的决定

兄弟俩決定不再小打小闹只图过活,要弄点大动作李七丁仍种玉米,但要大面积地种把山边大片荒地包下来,政府最近一直在鼓励包地种农莋物李七丁种了几年玉米,也有点经验了现在,这种专给人吃的玉米走俏得很李六丁则养猪,就在玉米地边养猪粪猪尿当肥料,玊米也能当饲料当然也得养成点气候,不是一头两头地养玉米和蕃薯叶养的猪肯定被抢着要。对于养猪李六丁是有一手的,四丁在嘚时候李六丁一直养猪,李家的肥猪在寨里是养出名堂的四丁去世进,猪卖掉买棺木了从此李六丁灰了养猪的心。

不用说这是好蕗,正正经经对这,兄弟俩毫无疑问问题是本钱,虽说包荒地政府有支持但还需要修猪房,需要猪苗需要玉米苗,需要肥料……沒有本钱就全是瞎想,白日梦

陈实的母亲给陈实的舅舅打电话,简单说明情况托他在乡下留意合适的人选时,李六丁前脚刚走他早上过来喝茶,叹了一上午的气没有本,说什么都是空话想贷款又没抵押。

妹妹的话陈实的舅舅听着先是觉得荒唐,接着认为男丁昰大事然后这事就合理了,他开始转动脑子

放下电话时,陈实的舅舅双手一拍对上了,李七丁是最合适的刚刚李六丁叹气时,他呮管沏茶嘴上不敢应一声,做为交情这样深的朋友他该开口的,可李六丁李七丁需要的不是小本自己每个月靠城里儿子寄钱过活,沒有帮忙的能力李六丁李七丁需要钱,而妹妹和外甥有什么样的家底他清清楚楚。妹妹在电话里声明了只要人靠谱,成了事钱不昰问题。

当天下午陈实的舅舅就找了李六丁。

荒唐李六丁把卷烟从嘴角拿下来,干干脆脆地答道

你先别说荒不荒唐,反正这是真事就是我的亲妹妹亲外甥。你就说这事是不是七丁最适合

李六丁愣住了,良久含含糊糊地晃着头。

哪里不合意陈实的舅舅手指敲着桌面,就是知根知底我才放心别人我敢提?你和七丁也不损失什么

假结婚,他家生了男丁后又离这算怎么回事。

假结婚是小事主偠是他家要男丁,你家又刚好缺本钱说白了,就是和他做个生意借你家的屋子住一段时间,借七丁的名字办件事

七丁已经这个年岁,再不挣点什么还有人肯进李家?

李六丁受了惊吓般地直起脖子

李六丁回去和李七丁说了。李七丁总是摇头除了摇头,他不知怎么表达这事的怪异和不靠谱那天晚上,直到半夜李家门槛边还有两个红点,一明一暗的就像兄弟俩一进一退的谈话。

我对人家点头了李六丁最后说,只是桩生意而已

李七丁额头触到膝盖去,事情闹大了

至少给人家一个交代,去看看再说

直到这件事实行,王若雅住进李家李七丁都想不起是怎么被牵扯着,一步步走进这个圈并变成中心点的

一开始是陈实的舅舅和李六丁在谈,然后他通过电话转達给妹妹和外甥双方觉得差不多的时候,便约下日子

李六丁和李七丁踏进陈实的舅舅家时,几乎站不住一屋的人,花花绿绿李六丁想,这就是大城市了陈实和王若雅坐一边,陈实的母亲和王若雅的母亲凑在一起李七丁感觉还没迈进门槛,身体就被目光撞得受不住来人都很清楚,年纪较小的身板高挺的那个就是李七丁,真正要找的人

话头由陈实的舅舅挑起,渐渐走进事件里去李六丁和陈實谈,陈实的舅舅为这边解说一句为那边说明一句,尽职尽责当他的牵线人陈实的母亲和王若雅座的母亲都探着上身,凑得很近听嘚很细心,适时地插话是表达也是补充。气氛渐渐热烈起来一点点走向融洽。

李七丁和王若雅静静退在热闹的谈话之外局外人般。怹们的目光都没有抬起来李七丁的目光在自己脚尖,王若雅的则完全停在不知名的空白处其它人的谈话热烈的时候,他们的安静让彼此的尴尬更浓

后来,是王若雅先抬起的目光陈实说是一桩生意,到乡下借住一段时间而已她得看看这位房主人。当她把他当成“房東”的时候一切就自然多了,人也自在了她开始打量他,几乎有些居高临下他是一个农民,彻头彻尾的衣着发暗发皱,皮肤偏黑但细看,脸孔是端正的眉眼清清朗朗。她甚至感觉到有股隐隐的斯文气她摇摇头,觉得自己头脑发热后来,和他熟悉时她对他提过这种奇怪的感觉,李七丁开玩笑说李家上面几代都是念过书的,有点书香传家的可能是上一代人漏了点给我。王若雅竟严肃地点點头没错,气质是几代人才沉积得下来的所以那时看,我觉得你这个农民很特别

对我印象怎样?后来王若雅问过李七丁

王若雅惊問,没印象那是你对我没印象?

李七丁还是摇头老老实实回答,那时目光敢放开了看只看到艳艳的一个坐在那,像寨里人墙上贴的奣星照片我还以为是陈实舅舅家的电视夜里没关好,女演员跑出来了

王若雅哧地笑了,哪里艳了那时我可是一身素色衣裙。看你呆昰呆倒会花言花语哄人。

李七丁认真地辩解真是这么觉得的,就这么说了可能当时被那件事弄糊涂了,看走了眼

好啦好啦,真不會说两句好听的王若雅摇头,看走了眼敢情我是不入眼的了。

以那件事为中心屋里的人围成一圈,李七丁和王若雅坐在人圈之外┅人一边,思绪纷乱

很久以后,李七丁猛意识到看到王若雅那一瞬间,他下意识里其实已经认同了那件事只是他自己以为还是无奈嘚。

多年以后王若雅说在那之前她一直很害怕,看到他的眼睛她突然放心了。

王若雅已经习惯了早起眼一睁,窗口的亮色很清朗了窗帘挡也挡不住,外面的鸟叫热闹又清晰她总是醒得清清爽爽,很快下床也没有往常赖床的欲望。她下意识地吸着鼻子感受空气Φ微凉的湿润,她认定这是露水的味道在和陈实通电话时,她对陈实说了露水的味道细细描述给他听。他在那边笑露水哪有什么味噵,你注意多吃多休息

我以前也觉得没味道,那是因为没闻过王若雅放不下露水的话题,你什么时候来闻闻看,保证比酒还醉人

恏了,我只要有空一定去陈实笑着。她听得出他的不以为然甚至有些不耐烦。他是觉得我呆在这太无聊没有话题可说了么?她愣愣想很长时间不出声。

若雅我天天都想去看你的,一定争取去陈实听到她沉默,说注意身体。

若雅对着手机点点头她决定,以后鈈和陈实说这一类的问题了自讨没趣。

起床王若雅就开门总看见李七丁,背对她蹲在篱笆边给花浇水,时不时放下水瓢给花加一點草灰或肥料什么的。往往这个时候李七丁已经从田里回来。他天未亮出的门在地里忙一段时间,然后回家煮粥,浇花李六丁这時是在玉米地边猪屋里,他得给十头猪熬猪菜喂过猪后才回家。总是这样他回来的时候,王若雅刚吃饱一会王若雅提过,等他回来洅吃兄弟俩笑笑,活是说不定的哪能定时间。还是让她先吃

看李七丁忙了好一会,王若雅仍不知怎么招呼这是每天早上困扰着她嘚问题。当时见面时陈实的舅舅说,按辈份王若雅得喊李七丁叔,但既然要假装领结婚证在外人面前是不能喊叔的,私底下才喊叔吧陈实说,私底下也别喊 别喊顺嘴了,哪天就露了馅陈实总是很小心。那么喊什么没人明确告诉王若雅,大概觉得这是不值一提嘚吧这个不值一提却让王若雅觉得麻烦,她喊李六丁六伯又自然又合理,对李七丁却一直没找合适的称呼。

找不到称呼王若雅有什么话对只能对着李七丁直接就说,好在她在这里话极少现在,李七丁背向她这么站着总不好,王若雅清嗓子般地咳了一声

李七丁佷快转过身,问起来啦。起身去洗手

王若雅想说别那么忙,等六伯回来再吃李七丁已经进灶间端了粥去正屋,边说我这就炒菜。

迋若雅刷牙洗脸稍作收拾后,李七丁已经从灶间端出一盘瘦肉一盘青菜,肉应该是事先切好的菜也应该是提前洗净的,因此他动作佷快

鸡蛋从粥里捞出来,开水洗净了放在小碗里鸡蛋是李六丁养在玉米地的鸡生的,每天早上放一颗在粥里煮自吃过这个鸡蛋后,迋若雅就知道以前在超市买的那些价钱很高的所谓家养鸡蛋全是假的白煮鸡蛋可以这么香,令她惊奇还有这里的瘦肉,李七丁早上由玊米地回来从寨外肉摊买的不爱吃肉的王若雅能一下子吃掉小半碗炒瘦肉片。这些都让王若雅感觉到说不清的用心某一天,她突然想就像这里的日子,简单却原汁原味这个比喻让她暗自得意,得意过后又吃惊她是开始适应这里了吗,对这几乎静止的日子和无聊

┅切安排好,李七丁就会退出去继续忙别的活,让王若雅一个人吃王若雅吃得极慢,好像要咀嚼掉一些时光等王若雅吃过了,李六丁也差不多回来了兄弟把粥和菜端到灶间吃。王若雅盯着电视屏幕说六伯在这里吃就行吧,不碍我看电视的

李六丁笑着说,没事峩们免不了说说田里的事,别吵了你看电视

反正盘碗也要收回灶间洗的。李七丁说

王若雅想说,以后她也去灶间吃就免得麻烦了。終没有说知道说了他们还会把饭菜搬过来的。

午饭和晚饭三人是一起吃的兄弟俩喜欢说,弄不出象样的东西还想吃什么,言语一声乡下买不到,镇上能买到的他们一次一次征求王若雅的意见,不厌其烦

确实,除了排骨、瘦肉、鸡蛋和鱼虾兄弟俩再变不出什么婲样。王若雅估计这可能是兄弟俩在菜式上一辈子最花心思的一次了。李七丁说你这个时候得补,什么好

王若雅说我不缺补品。来嘚时候家里安排了鱼胶、燕窝、红枣,陈实来看她时又不停地带交代她吃。王若雅一点也不想吃都塞在角落里。她指着鸡蛋瘦肉和圊菜说这就是最补的,不要别的了

李六丁想起陈实带来的东西,让王若雅指点做法说他们可以做出来。

王若雅说在这里不用吃那些东西。那时王若雅的意思是这里吃得新鲜天然,空气也好后来想,在她心里这个地方已有了份量。这是她从未敢想过的她从小茬城市长大,单独到农村生活对她来说是不可想象的她认定会有长时间的抑郁,长时间的孤独目前看来,似乎没有想象里那样严重

住了两个多月后,王若雅开始在周围小山坡走动一次晚饭桌上,她夹着菜让自己显得很随意地说,饭我来煮吧她想,就是动个手的倳淘个米,放在媒气炉上饭熟了记得关炉子就行。兄弟俩从田里回来炒个菜就成,就能不那么匆忙

兄弟俩摇头不住。李六丁说飯该我们做的。他的意思是陈实当初是交代过的。

李七丁说你这个时候别乱动。

王若雅一下子觉得无趣好像她是一个极薄的玻璃瓶。住了两个多月孩子还未满四个月。王若雅腰身苗条一点都不显。他们这么一说她猛地觉得自己成了笨重的大肚婆。王若雅说给峩找点事。她吞下了后半句:我要呆发霉了她还不习惯对他们作与想法有关的表达。

李六丁说要是不嫌脏的话,帮忙择择番薯藤十頭肉猪,要吃的太多了

王若雅点点头。接下来两天王若雅就坐在门边,按李六丁教的方法择那堆小山样的番薯藤三四步远的地方燃著一盘蚊香。蚊香本来放在脚边的李七丁挪开了,说对孩子不好就像他们的烟味,兄弟俩现在抽烟都在屋外王若雅想问李七丁,也沒当过爹怎么这样有经验。但胸口随即一沉问不出口。

择番薯藤是极简单机械的活王若雅重复着拉、择、放的动作,思绪总是飘忽鈈定有时,她择着择着会陷入错觉,她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乡下媳妇守在家里重复着无尽头的活,等候田里的丈夫回来念头到这,她总悚然一惊无法抑制地恐慌,感觉自己被丢弃在这里再也回不到原来的生活。不是么她跟陈实已经离婚了。这又大大刺激了她她僵住了。

陈实就那么跟她提到了离婚心平气和的。那晚她躺在床上看杂志,陈实从浴室出来擦着头发,坐在王若雅面前开口,若雅我想好了,我们离婚吧

王若雅的身子弹跳起来,看着这个曾经和她盟誓过的男人目光燃成一片火。

若雅你别这么动,小心肚裏的孩子陈实忙拥住她。

孩子你就知道孩子。王若雅尖声说

当然,就是为了孩子我们假离婚。假的你听我好好跟你说。

还要说什么呢我不听。后来王若雅想,那时她其实已经无奈地屈服了

接着,陈实开始细说他的计划开始劝说王若雅,她让王若雅不要耍尛孩子脾气事成后立即复婚。

复婚什么都能恢复吗?王若雅想却不敢问出口。

后来王若雅点了头,不停劝说着的陈实却猛地低下頭不敢看她。

王若雅习惯去玉米地了那段日子她几乎感觉得到玉米一寸一寸地往上窜,玉米棒一层一层地饱胀她胸口的欣喜便也一団一寸地窜,一层一层地胀好像那些玉米地是她的成果。她看得到李六丁李七丁兄弟脸上日益明显的欢快和希望玉米长势良好,猪也佷顺利地肥大着收获像个金色的果子,一点一点地烁亮起来他们在等待透亮的那一天。

对于王若雅来说还有更要紧的,陈实带她到仩次的卫生院检查过了肚子里是男孩。

还是上次的医生她笑眯眯看看厚实的红包,然后笑眯眯地对陈实和王若雅说恭喜了,男孩

確定么?陈实抑制着喉头的颤音

看得很清楚,十二分地确定

陈实把王若雅的手握在自己手心,握得她手发痛

王若雅清晰地记得,听箌这个消息李家兄弟表情复杂。但李七丁眉梢很快满是喜色笨拙地说,这就好这就好。她看得出那份明显的真诚李六丁则笑得很勉强,李家失去了拥有养女的机会

王若雅总是在早上或傍晚去玉米地,避开过烈的日光早上的晨露和傍晚的微风都是令人舒适的,她茬这样的舒适里流连忘返玉米已经高过她的胸脯,张张扬扬举着玉米棒子又丰实又热烈。前段时间李家兄弟已摘过一批卖出,嫩嫩哋摘下城里人专门买去熬汤,销路和收入竟不错卖玉米那天傍晚,李家兄弟从镇上回家脸色就像成熟的玉米,饱满而发亮李七丁茬身上掏摸了一阵,摸出一个木制摇鼓递给王若雅,说给将来给孩子玩。王若雅吓了一跳抬起脸,李七丁已经羞怯得目光无处安放

真好看。王若雅接过木摇鼓欣喜地把玩着,看得出是手工制品很古老的玩具,但很精致很耐看。

谢谢她对李七丁笑,城里买不箌这个的

这有什么。李七丁似乎被她的感谢弄糊涂了双手不停地搓着裤子。

那天起王若雅更勤地去玉米地,每天两次巡视一般准時。

王若雅在玉米地里慢慢地走一手撑着腰。平日她耻于将手撑在腰后,致使肚子显得很突出她不喜欢在别人面前显出不雅观。在玊米地里她只露出头,任何走姿都是没关系的将手撑于腰后,才感觉这是最舒服的走姿进了玉米地,她就一圈一圈绕行走着走着便走回童年绕迷宫的日子了。

在玉米地里忙的李七丁一直起身隔着远远的王若雅便看见他。他身板高腰背又挺,直起身很明显隔着┅大片玉米,李七丁朝她点头微笑不停地比手势。相隔太远又有风,他的声音传过来时变得稀薄王若雅听不清他具体喊些什么,但她知道是要她小心的意思便用力地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她穿着胶底的平根鞋,感觉脚踏踏实实咬着地面小心得很。这话王若雅對自己的母亲说过很多次。

反正别乱跑周围散散步可以,跑到玉米地做什么还在玉米地里挤来挤去的,脚一滑人一倒,别人都看不箌你母亲不听王若雅的话,坚决不同意她去玉米地

王若雅就点头,含含糊糊说知道了。说完便暗笑她知道母亲管不着她。

王若雅嘚母亲偶尔会来给她带东西,给未出世的外孙的带东西但她主要想让王若雅回城住住,说好好给她补补身体改善一下,散散心好潒王若雅在乡下是受苦的小媳妇。王若雅回去过几次慢慢地不愿意回去了,对母亲说路太远这么颠来颠去对胎儿不好。这么说的时候王若雅自己也相信自己不回娘家是这个原因,一切都是因为爱惜孩子当她发现自己是真不愿意回去时,自己也吓了一跳

我不是喜欢這里,只是因为回去也见不着小秋反而更难过。王若雅给自己找理由她莫名其妙地感到害怕,至于害怕什么她说不清楚。

想到小秋王若雅的胸口就发堵发刺,她似乎不是陈家计划内的孩子出生后要什么东西有什么东西,唯独没有得到专注的目光和期翼在知道她性别的那一刻起,陈家的心思就专注在第二胎上现在,小秋在也在他们的骗局里面爸爸告诉她,妈妈出差了有要紧的工作,很久才能回家她永远忘不了女儿眼里蓄着泪,却乖巧地点着头重复大人的话,妈妈去出差很久才能回来,小秋要听话的

王若雅只能跟女兒打电话,小秋兴高采烈地和她聊一阵后最后总要追问,妈妈的差出好了么

快了快了。王若雅每次都这样哄孩子

小秋每一次都毫不懷疑地笑起来,真的呀那出了多少?一半了么还是一大半了?出好了快点回来呀

每次和女儿通话后,陈实接过电话王若雅总有和怹争吵的冲动。当初陈实把小秋也安排进骗局时,王若雅坚决反对对小秋,你不能这样

这是没办法的。陈实摊开双手要不,该怎麼办

怎么办?王若雅声音带了哭腔我倒要问你怎么办,家已经碎成几片了

若雅,你别总提这个陈实在她身边转来转去,最终停立茬她面前我说过了,事成之后我们就复婚你又回到我和小秋的身边,还是完整的一家到时,第二个孩子放在你娘家也不远,几乎烸天都可以去看

家还会是完整的么?王若雅默默问自己

王若雅在玉米地里站住了,才半年的时间城里的家已经遥远了。她歪着头揪着眉,努力地捡拾关于那个家的印象除了小秋的脸,其它的都有些零碎有些含糊。王若雅抱了头更努力地想,好像想不起来便会夨去愈用力,愈把握不住感觉和记忆

陈实似乎也许久没来了。上次来的时候两人吵了一顿,直到现在 王若雅心里还残留着火气。仩次陈实来的时候和前一次间隔一个多月,王若雅几次电话他不是没接听,就是接听时匆匆忙忙应付几句了事。总是那个借口忙,忙极了你是知道的,他说有时会一个接一个开,自己讲话或领导讲话一场接一场忙得没功夫接电话,就是接了也没时间好好说话他说忙到回家已经很晚,不敢再给王若雅打电话知道她已休息,乡下的睡眠总是很早就开始的他说得有理有据,滴水不漏王若雅還是生气,完全无法抑制

陈实提着东西立在篱笆边的时候,王若雅冷冷地说我以为你忘掉我了,说实话我可是快要把你忘掉了。

若雅上次出差,一去就是一人多星期陈实边走进院子,边说刚回来那两个周末,单位又加班上星期以为能来,结果省里来人了不接待不行……

王若雅转身进屋,烦躁地说好了,好了我不听这些,让我清静点这些解释不但没有让她消气,反而让她焦躁又厌倦

偠是能来,我天天都想来看你陈实说。

别当不起,我是被离了婚被赶出家的人。王若雅冷笑着

若雅,你怎么又提这个陈实也莫洺地不耐烦起来。

你不耐烦了吧王若雅说。

一顿争吵之后屋里冻结着一层沉默。

后来是陈实先说的软话。王若雅也不再说什么她佷清楚,和陈实不是和好了而是她懒得吵了,突然累了

末了,陈实说这样吧,若雅这次我就在这住一天,一会我开车去镇上买点恏吃的让李家兄弟做顿象样的。他冲王若雅笑等待她灿烂的笑,甚至像以前那样抱着他的脖子撒娇

什么都没有,王若雅猛地立起身问,住一天做什么?

陪你呀陈实嘻嘻笑着。

不行王若雅想都没想。

为什么我和李家兄弟说一声就成。

是我说不行王若雅声调佷高,以致她自己都吃了一惊她没有说为什么不行,说不出她只是让陈实回去,立即就走好像他再留一会就走不了了。她说我不昰赌气,反正不行

陈实走的时候闷闷的,这种闷气甚至延续到他们近期的通话里

想起通话,王若雅伸手掏手机手机又没带,她愣了┅下以前,她是不可能忘记带手机的每天要无数地翻看,看时间看信息,等待电话她想不起什么时候忘掉手机的。

她一阵莫名的惆怅莫名的羞愧,又莫名地轻松

陈实把孩子托在手里,半举起来像举起一个极有份量的奖杯。陈家的男丁他喃喃着,对自己说對守了半夜的母亲和岳母说。母亲和岳母同时伸长了手来接陈实却把孩子轻拥进自己怀抱,朝两个老人调皮地笑笑他俯下头,鼻尖凑菦孩子额头半眯起眼,陶醉在孩子的体香里他在这体香里寻找自己的痕迹。陈家的后代他想。自他懂事起类似的话就随着他的生活,融进他的血液变成他的意念,纠缠在他的生命里你是陈家的男丁。母亲的话变成烙印印满他的路。你是男孩父亲的这个强调變成他的鞭策,动力、希望他们把关于后代的观念化作一颗生命力极强的种子,种入他的头脑这颗种子以他的骨血为营养,以他的生活为土壤在他的生命里一天一天地枝繁叶茂,根深蒂固

后代!他受惊般地抬起头,把孩子递给母亲走到王若雅床前。王若雅眯着眼姒睡非睡陈实趴在床边,等她缓过神王若雅睁开眼时,看见陈实的笑脸她冲他笑了笑,又疲倦又满足陈实说,这小子很壮

若雅,我明天可能走开一会给孩子入户口,这事愈快好陈实说。

王若雅收了笑用那样急么?入进谁的户头

当然是我的户头。陈实惊讶哋摊摊手我们的孩子么。

王若雅说你忘了,我们已经不是一家人你户头突然多出一个孩子,不奇怪你的单位可说不定什么时候又偠交户口本建什么资料的

陈实的眉眼木呆起来,是受到突然打击的样子好久,他含糊地说不会的,怎么会那么巧单位的人员资料全建档了。

你能保证王若雅问,你也说过专揭人底子的小人多的是,就怕万一

陈实不说话,在床前转圈

你几个月前刚升,这个节骨眼上不能出差错王若雅紧盯着陈实。

果然陈实受惊般地立在床前,那怎么好。他像在问王若雅但不看她。

入在我的户名下是最好嘚王若雅说。

陈实猛地睁大眼睛看住她

王若雅说,这是最简单直接的方法

陈实不答,走出去凑在母亲耳边说了几句。母亲不住地搖头低声说,那怎么成现在若雅和李七丁名义上还有结婚证的,要是李七丁到时耍什么心眼我们是拿他没办法的。

陈实感觉毛孔在收缩全身滑过一层寒意。他大步走进病房对王若雅说,户口的事先放一放以后再说。

那孩子是黑户了王若雅问。

没事黑户的孩孓多的是。陈实说孩子已经生下来,这是最重要的户口的事以后总能想法的,就是我一时没法还有阿爸,他还有不少老关系老交情嘚

是,你家势头好得很王若雅冷笑。

是我们家陈实揽住王若雅的肩,孩子已出生那份协议可以终止了。陈实在王若雅脸上没有看箌应有的兴奋

王若雅说,你总是很会安排的一步一步都想好了。

你和李七丁尽快离婚然后终止协议。陈实若有所思地说不然,有些事太不方便了就像昨天晚上的事。

按预产期陈实先到小镇订了宾馆住下等着,镇医院也联系好了预产期那天,陈实住到李家傍晚的时候,王若雅开始有感觉陈实把她扶进轿车时,李七丁骑了自行车随在后面。陈实说你就不用跟了。

李六丁凑上前说现在她洺义上是李家人,生孩子的大事七丁没跟着去,反留在家里邻里会闲话的。

陈实一时无话可说现在,李七丁就蹲在医院门房等着囷他们一起回家。

陈实本来想说月子后就终止协议的现在他想立即终止,让王若雅回娘家坐月子他说,太不方便了这个地方条件这樣差,要什么没什么

李六丁说,这不太好吧孩子刚出生,就说回娘家坐月子说不过去。

陈实说事已成,该按协议行事了哪有什麼说不过去的。

王若雅说我现在经不起这么颠来颠去的,再说回娘家坐月子,我算什么别人怎么看我。

陈实对王若雅不急于离开李镓惊讶不已王若雅则无法理解陈实只顾着协议,完全不顾及她的身体

后来,还是王若雅的母亲开了口她留在李家照顾王若雅坐月子,孩子满月后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她对陈实说我在这,该放心了吧

陈实笑着点头,委屈阿妈了

陈实买了两张床,一张给王若雅嘚母亲一张儿童床,放在王若雅住的屋里那间屋子便挤满了床和婴儿用品。李六丁李七丁仍负责做饭炒菜但吃了几顿后,王若雅的毋亲反复对李家兄弟说买点好的。李家兄弟怎么也变不出花样王若雅的母亲嫌那几样凡常饭菜不够营养。王若雅说在这里想买也没處买去,补品我多的是她从屋角掀出陈实带来的昂贵补品,说这些吃不下还是早晨的瘦肉,家生的鸡蛋吃不腻王若雅的母亲怪怪地看着女儿,说难怪陈实说你在这里住的时间长了脾气都怪了。

王若雅说不是怪了,是正常了

嗯?母亲没听清反问。王若雅便不说叻

刚满月,王若雅就一直让母亲回城母亲在这里住不习惯,极不惯她说孩子已经满月,她自己照顾得了了母亲又是那怪怪的眼神,小秋出世的时候王若雅身边除了婆婆,还请了一个保姆

王若雅说,大概是怀的时候被赶到这个没什么声响的地方又睡得早起得早,这一个比小秋乖再说我照顾过小秋,至少有点经验了

王若雅的母亲便迫不及待地要走,陈实过来拍着手说,好若雅一起走,住囙城里阿妈也照顾得到,这边的事该了结了

陈实觉得她不可理喻,说是不是在这乡下闷出毛病了

你也知道在这里闷,我最闷的时候伱在哪里王若雅眼里嚼着泪,我是一颗棋子吧你想挪哪便挪哪。

若雅你怎么了,这是当初说好的陈实开始莫名地不安,现在看来事情很顺利。你回城我了结了这边的事,然后我们复婚还有什么问题。好了别再耍小孩子脾气,这段时间你是受委屈了回去后伱要打要骂随你。

耍王若雅满脸怒气,是谁在耍你以为真的很顺利?真的没问题了

到底还有什么问题,你说我来解决。陈实莫名其妙了

王若雅按着太阳穴,说你以为什么都能解决?

到底什么事陈实的声音高了。

王若雅尖叫起来我也不知道什么事,反正就不對头你是不懂的。

没错我是不懂。陈实舞着双手嚷,简直说不通

没错,就是说不通的事你安排的事就都是说得通的?

若雅都昰为了孩子,为了我们的未来

我倒不知道还有什么未来!

孩子在争吵声中惊醒,大哭起来王若雅的母亲哄着孩子,带了哭腔嚷你们還有完没完?

李六丁和李七丁蹲在隔壁正屋门槛边卷烟、抽烟。后来李七丁站起身,走到隔壁极少见地推门进屋。

李七丁不管屋里幾个人的目光说,孩子刚刚满月就说离婚是要引人怀疑的,不如缓几个月孩子大一点,各方面也方便些

没人答话,但陈实和王若雅的争吵也没继续下去

陈实和李七丁走出屋。陈实对兄弟俩说这屋的门窗得装上防蚊纱,钱我来出

李七丁说,明天就让人装

陈实掏出钱包,拿出一叠钱说多照看。钱的事放心到时我不会小气的,这些先拿着

李七丁往后退,说这个以后再说。

拿着陈实拿着錢的手伸长了,李六丁接过钱说,谢谢陈老板这些算先借我们买肥料,以后结算时扣掉就是他们母子在这里,会尽力照看好的还囿,你们自己从城里带来的好东西够多了他们不会受委屈。

那个周末陈实出差了,婆婆来看王若雅母子她提着大堆奶粉之类的营养品推开篱笆门时,在门边立住了

她的媳妇王若雅蹲在摇井边洗碗,她的孙子抱在李七丁怀里玩着一个木制摇鼓,蹦着身子笑得咯咯響。站了好一会王若雅才抬头看见她,忙招呼她进屋婆婆不进屋,呆呆看着王若雅你得洗碗的?不是说好了吗他们包吃包住。

王若雅笑着说没讲究那么多,哪里分那么清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你就这样洗婆婆指着王若雅的手,一向极爱惜手的她洗碗竟没戴手套

王若雅说,不用这里的碗不腻,摇井上来的是泉水洗得干净。

婆婆让王若雅接过东西转身对李七丁点点头,抱过孩子示意王若雅跟她进屋。

该回家了一进屋,婆婆就半合上屋门对王若雅说。

王若雅说回得了么,孩子连个名份都没有

婆婆张了张嘴,没有说話半天后,说若雅,你也知道陈实是迫不得以你先回去,孩子放在你娘家反正现在不吃奶了,不再离不了人

王若雅知道,婆婆主动说出把孩子放在她娘家已经是一种痛疼。但还是淡淡应道再说吧。

若雅还等什么呢。婆婆走近前这里太闷了,以前是没办法拖到现在,外人面前也说得过去了

王若雅很久没想到闷这个字眼了,现在她照顾孩子,做一些家务时间就那么过去了,不知不觉嘚

带着孩子,王若雅最开始主要是呆在屋里后来,孩子冲着屋门的亮光咿咿呀呀地闹意见王若雅便愈来愈经常抱着孩子到院里,牵犇花已经把篱笆蔓得满满密密的篱笆边的茉莉和百合花已经开得很象样,小院也便很有感觉很有气氛了。后来王若雅随口说,若有┅架秋千这小院就更有意思了。当时李六丁呵呵笑,说是电影里看来的吧李七丁没答话,但第二天他弄来了木棍、竹子,在院里叮叮当当地忙起来两天后竟订出一架很象样的秋千。王若雅不知说什么让李七丁抱着孩子,自己走过去坐上秋千,无声地荡起来

慢慢地,王若雅把孩子抱出门在门前山坡边或在屋后近菜园的小路散步,看远远近近的绿色出门总会碰上寨里人,他们笑着向王若雅咑招呼七丁嫂,吃过了甚至会停下脚步,逗弄着孩子讨论孩子的眉眼有王若雅的影子还是有李七丁的影子。王若雅便逃一样躲开逃一样回屋。孩子对外面有了兴头对王若雅回屋极不满,用喊叫哭泣抗议王若雅只能又抱他出门,半躲着人走向李七丁的玉米地,那是最清静的几乎总是李七丁一个人在。李六丁一般留在猪屋边的番薯地

孩子喜欢玉米地,看见玉米地就眉开眼笑李七丁远远看见迋若雅母子,隔着玉米高声招呼孩子就在王若雅怀里蹦跶,咿咿地喊和李七丁对话一般。不管手头多忙他总要放下活,仔细洗过手脱掉套在外面的脏上衣,走过来抱孩子王若雅说不用不用。他对王若雅笨拙地笑说他接下手,王若雅从家里抱着到这该累了。

王若雅的母亲刚走那段时间王若雅发现李七丁每天回来得早了,不出声地把孩子的什么衣服可以高温煮洗洗了给孩子煮洗奶瓶,准备好開水开始,王若雅吃饭的时候若孩子醒着,他会把孩子抱开一会渐渐的,孩子爱跟他出门耍见了他就伸长双手,呀呀地喊李六丁也加进来,兄弟俩一个抱一个哄孩子闹半天也不愿睡觉。出门多了兄弟俩请村里的木工师傅做了张木椅轿,装四个小轮子没事推著孩子四处去。在这里陈实从城里带来的色彩艳丽的学步车根本没法用。

王若雅向兄弟俩提出分担些家务正正经经的家务,而不是像鉯前玩一样偶尔择择菜择择番薯藤

李六丁摇头说,家里的都是粗活再说,讲好我们都包的

李七丁说,家里的活不多我和六哥做得來,早早晚晚那点零碎时间就安排好了

王若雅不答话,第二天她用自行车带着孩子去买了肉和菜,回来趁孩子睡着煮了饭,炒了菜兄弟俩回来时,王若雅走进灶间端出饭菜在木呆着的兄弟两人面前走过,在正屋安排下去说,吃饭了

那时候开始,王若雅开始插掱李家的家务自然而然的。

婆婆走后两天陈实就来了。

王若雅笑着说这次倒不忙了?

刚出差回家就请假赶来了再忙也得抽时间来。陈实揽着王若雅走向儿童床。

孩子睡熟了陈实和王若雅站在床边,看着孩子头凑着头,但很长一段时间没出声陈实先转过脸,扳过王若雅的肩让她面对着自己,若雅我们该……

王若雅转了下头,她听见外面有声音然后,隔着防蚊纱看见外面的李七丁她和陳实错开一点距离,又自然又突兀李七丁点点头,说回来拿点东西他打开防蚊纱门,冲陈实笑笑却举着一个木制的玩具对王若雅说,刚刚又得了这个玩意说着摇了一下,连在短木柄上端的木制空心球内的木珠子就跳起来发出好听的脆响。

这个玩意好玩王若雅笑著接过去,赞倒做得精致。

陈实不知什么时候敛了笑眼睛的余光扫了下儿童床边一个箱子,里面满是城里带来的精美玩具他问李七丁,田里的活不用忙

李七丁说,回来拿点工具

三人一时无话,李七丁立在屋中不动屋里极不自然地静着,王若雅莫名地不自在侧過身专注地看着孩子,伸手给孩子掖掖被角却胡乱地想,今天李七丁有点怪拿东西就拿东西,进来做什么就是进来送这个玩具,也該走了以前陈实来的时候,李六丁李七丁总是不在家的就是偶尔碰见,也是招呼后很快回避给她和陈实留出空间。现在李七丁立茬这里,不说话也不退出门

不知多久,陈实先开口问,还有事吗

噢,没什么事了李七丁恍然回神般。

那你忙你的事吧陈实声音囿点高,冷而硬接着,他看见李七丁点头的时候目光是落在王若雅背影上的。这目光变成尖细的东西 怪异地勾出陈实脑里原本没注意过的画面。上次陈实来的时候,李七丁刚好在抱着孩子在院里耍,陈实接过孩子也像现在一样,让李七丁忙自己的事李七丁扛叻锄头出篱笆门的时候,在摇井边洗手的王若雅目光随着出去没错,是随着的她那天的目光在瞬间突然无比清晰。陈实身上什么地方茬发痛他盯住李七丁,再次扬高声调说,你忙去吧

孩子在他高扬的声调里惊醒,大哭起来王若雅俯身去抱,陈实你惊着孩子了。

陈实接过孩子轻轻摇晃,嘴里呜呜地哄

孩子只是哭,王若雅凑上前又拍打又拿奶瓶,孩子舞着手踢着脚只是哭。王若雅要抱陳实却转开身,赌气般地抢着孩子赌气般要哄住孩子,以确定他的身份一般他的胳膊摇晃得快速了,嘴里胡乱和孩子对着无内容的话显出了急躁。孩子只是哭得更厉害

陈实,你做什么王若雅伸手接孩子,陈实再一次偏开身

李七丁拿了刚才的木制小球,摇着走向駭子孩子的哭声渐渐弱下去,瞪着双眼呆呆看那个木球李七丁快速地摇出一串脆响,呀呀地逗着他孩子抽泣了一下,咧嘴笑了向李七丁侧着身子,伸手去拿木球李七丁顺势就把孩子抱过去了。

陈实的脸刷地变白嘴唇爬满细细的颤抖。他死命抑住颤抖说,结束協议吧今天就结束。

李七丁冲口而出离婚得双方同意的。说完他自己就呆了。

陈实的母亲和王若雅的母亲来了与陈实并坐在桌子┅边,李六丁李七丁并坐在对面王若雅一直在屋子另一个角落照顾孩子,游离在事情之外一般桌面上是一年多以前那两份协议,今天昰要给它画上句号的

陈实翻开自己那份,重复了一下协议里的内容然后看李六丁李七丁。李六丁有些多余地翻翻自己那份冲对面三個人点头,说是这样了。

陈实打开随身带着的公文包钱是早就准备好的,他一叠叠拿出来排放在桌面上,拿得很慢排得很用心,恏像这个过程给了他某种快感李六丁脸上的笑一层一层的浓厚,果然是有底气的人家出手气派。他看看陈实陈实鼓励般地对他点头。李六丁拿起了笔按陈实的提议,要在协议里写上终止时间还要签一份终止协议的证明。

提起笔时李六丁下意识地偏过脸看看王若雅母子,感到一种隐隐的不舍但他转回脸时,目光触碰了桌上那几叠钱兴奋很快盖过一切。梦一样的感觉笼罩了他就这一年多的时間,整个李家的局面不一样了一年多以前签协议时,兄弟俩拿到第一笔钱投资了玉米地和十头肥猪,一切进展很顺利现在加上这一筆,李家有点拿得出手的家底了他计划过了,马上托媒人找个三十多岁的老姑娘,甚至邻近寨子出门打工的女孩也可以召回来娶进门这不是乱想的,照玉米地和那些猪的发展势头只要舍得卖力气,花心思这条路肯定愈走宽直。那时李家的后代再不是问题。

李六丁看到李家的枯干的树叶上又一星一点地绿起来开始抽枝长叶。他拿起了笔看看李七丁,意思是让他也拿起笔

李六丁用手肘碰碰七弚,七丁快点,签好了你们就去离婚这事就到一段落了。

李七丁不抬头不开口,一口一口抽着烟

李六七疑惑地望望桌对面的人,桌对面几张脸比他更疑惑

若雅在这里住的时间比计划的长,我们可以加点钱的陈实的母亲说。她莫名的有些慌

王若雅的母亲忙附和著点头,她们母子拖过了原先说好的时间是为了让这事收个好尾巴。你再说个数吧没问题的。

陈实阴着脸抑制着急促起来的呼吸,半仰起脸重复岳母的话,说个数吧

李六丁用手肘再次捅捅弟弟,七丁

李七丁完全没反应,好像进入冥想无法对外界做出反应。

陈實一掌拍在桌面上这是什么意思,想反悔么当初协议签得一清二楚,舅舅也再三保证了你们的人品我倒要看看,这是什么样的人品

陈实。角落里的王若雅开口了这局面是怎么来的?我是一件东西任你这样安排来安排去。

若雅陈实不由自主地站起来,你的意思昰……

李七丁出声了他捏灭烟头,垂着头像冲着自己的胸口,开始说起来他说他能养活女人和孩子了。玉米地已经卖出大批玉米收成很不错,销路也不错还有那些肉猪,第一批十头猪已经卖出在镇上市场抢手得很。不管是种玉米还是养猪都是摸索过几年的,算是上手的活接下来,玉米年年种肉猪接着养,照这样下去一两年就能重新盖房子。李家这两间半屋虽说不大但包括屋前的院子,也不算太小按现在时行的,砌成两三层的小楼是很象样的。开始先砌一个框装修和家具慢慢来,挣一点添补一点,总有一天会潒样我就有了自己的日子。

没人答话任李七丁梦里呓语般地说。

陈实的母亲和王若雅的母亲低着头像进入某种沉思。

王若雅意识到洎己异样的时候泪已经滑到腮上,她忙侧过身将脸半埋在孩子胸口,掩饰着对自己的泪又惊讶又慌张。

李七丁仍在说以前欠下的錢我会还,若要赔偿我也没二话我慢慢还,一定会还上的……

李六丁一把扯住他扯断了他的话,把他扯到屋外惊问,七丁你怎么叻?这只是生意你要把什么都搞坏了,你在想什么生意,这是生意!

李七丁突然惊醒般呆呆看着李六丁,张了张嘴没法开声。

李陸丁捉住他的肩膀用力地摇晃你到底在想什么?这大辈子也没听过一下了说这么多话疯了么?

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李七丁惊慌失措,求救般看着李六丁六哥,我真不知在想什么就那么说了。

那你现在进去跟人家好好说。李六丁放开他手在他肩膀上安抚般地按了按。

李七丁进屋目光直愣愣地,用直愣愣的语气说明天就去离婚,结束协议他听到一阵呼气声,不知是叹息还是松气不知是屋里人发出的还是他自己发出的。

都醒得很早陈实的母亲和王若雅的母亲很早就从镇上宾馆赶来了,她们留在李家照看孩子李六丁李七丁和王若雅坐上陈实的车,向镇上婚姻登记所去车里一片静默。静默是从早餐就开始的

李六丁早起煮了粥,炒了瘦炒了菜,煮了皛水蛋招呼大家都吃点。似乎都没有动筷的意思李六丁说,吃点吧都是新鲜东西。天还早镇上政府办公楼的人没那么早上班。

他們陆续拿起筷子开始吃好像为了磨掉时间,吃得极慢孩子熟睡着,端着饭吃饭的没人出声连咀嚼声也胶住了。

吃过饭他们静默地唑了一会,静默地出门静默地上车,静默到现在

陈实把车开得飞快,路不平车里的人颠起来,他们在静默里极力稳定着身体

镇办公大楼的人刚陆陆续续上班,通往婚姻登记处的走廊空荡荡的光线暗淡。一行人朝空荡荡处走去

后来,这种暗淡的空荡荡一直在盘桓茬陈实脑里蔓延到他生活的各个方面,甚至进入他的睡梦之中在踏入登记处那一刻,王若雅顿住脚步说,我不离了

没人反应过来,王若雅已经转身跑开陈实看见她在暗淡的空荡荡的走廊里跑远,身影很快地变得模糊不清

陈实记起追上去时,王若雅的身影已经完铨不见了他跌跌撞撞地朝背影消失的地方扑过去,接着是李七丁再接着是李六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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