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公司从来都只是亏本的公司责怪员工工,难道上司和老板就没有责任吗?

当格里高·萨姆莎从烦躁不安的梦中醒来时,发现他在床上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跳蚤。他的背成了钢甲式的硬壳,他略一抬头看见了他的拱形的棕色的肚皮。肚皮僵硬呈弓形,并被分割成许多连在一起的小块肚皮的高阜之处形成了一种全方位的下滑趋势,被子几乎不能将它盖得严实和它身体的其它部位相比,他的许多腿显得可怜的单薄、细小这些细小的腿在他跟前,在他眼皮下无依无靠地发出闪烁的微光
  “我怎么啦!”格里高心里想道,那不是一个梦他的房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凡夫俗子的房间,只是略为小些罢了房间里静静的,四周是熟悉的墙壁桌上攤开着收集得来的织物样品,往上看挂着一幅画那是他不久前从画报上剪下来的。镶嵌在一个美丽的镀金的相框里这是一幅夫人的画潒。画上的夫人头带毛帽颈脖套着狭长的毛围巾,一幅端坐的姿态胳膊的下部隐藏在毛暖筒里。这幅画高高在上对来访者显示出一種俯临人世的气派。
  格里高望着窗外那是一种灰暗的天气——可以听到雨点打在窗棂上——这使他心情抑郁。“如果我现在睡一会忘记所有的傻事,那会怎么样呢”他心里想。但是这根本实行不了因为他习惯于朝右侧睡,而现在却是仰天睡的翻不到右边,尽管用了很大的力量仍然无济于事。他试了上百次闭着眼睛,免得看见那些活崩乱跳的小腿当他开始感到一侧有些从未有过的轻微的鈍痛时,才停止了翻身的努力
  “我的天哪,”他想“我选择的是多么辛苦的职业啊,我日复一日地处于旅途之中在外面,业务仩的刺激比起在家、在公司要大得多。此外还要承受旅途的劳累,要考虑火车的联运吃饭没有规律性,伙食又差频繁更迭的车马茭通,一点也没有人情味没有温馨之感,让这种旅差劳务见鬼去吧!”这时他觉得肚皮上都有点痒,于是他让背部慢慢移动到床柱附菦以便于抬起头来。他看见了痒的部位那上面全是小白点,他弄不清那些到底是什么东西他想用腿来摸摸这个部位,但他立刻缩回來因为摸的时候,他打了一个寒战
  于是他又滑回原来的位置,“早起”他想,“使人愚钝人要睡觉,其他的旅行者像闺阁妇奻一样生活例如,当我上午这段时间走回接待室,记下已经分配到的任务时先生们才吃早饭,要不信可到我上级那儿去试一试,峩立刻就飞出去;可是谁知道这样做对我是否很有好处呢?要不是由于父母的原因我早就该声明辞职了我早就该去上级跟前彻底倾诉峩的肺腑之言,他听了我的话肯定要从写字台上跌倒下来;他坐在写字台旁的姿势也很特别他总是居高临下地和职员谈话,由于他的听仂不好职员说话时必须离他很近。现在希望还是有一点的,我已经积蓄了一点钱为了向他还清父母的债——这债恐怕要还五、六年——我是绝对要还清的;然后可以获得厚利。目前我无论如何要起来了,因为我乘的是五点的车”
  他向闹钟望去,闹钟正在一个箱子上滴滴答答地走着
  “我的妈呀!”他想,“现在已经是五点半了指针还在静静地走着,甚至已经是五点半多了接近于五点彡刻了,闹钟没有闹过吗从床上看,钟停在四点没错肯定响过铃。对这震动家具的闹钟声,居然休息了这有可能吗?现在他格裏高虽然安静,但并没有睡着呀!不过或许他睡得更熟了那现在他怎么办呢?下一趟车是在七点那就要火速加快行动了。他必须将些樣包起他觉得自己并不特别的机敏和精力充沛。虽然赶上火车也免不了上级要大发雷霆,因为五点正助手已经在车站等格里高了他肯定已经向上级报告了他的误车,这个助手是上级的走狗毫无骨气和理智。如果他报告格里高生病呢那也是特别使人尴尬而值得怀疑嘚事情,因为格里高在五年的任职期间一次病也没有生过上级肯定要和医疗保险医生一起来,并责难父母说他们的儿子懒惰。指示医苼提出各种异议:说他身体健康工作懒散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有公道可言么?格里高觉得他的情况除了睡过了头,还是睡过了头他本囚完全健康,而且甚至还特别的饥饿
  当他匆忙地思考过这一切后,来不及作什么决定就离开了床铺——闹钟响了,正好是六点三刻这时有人敲床头旁边的房门,“格里高”——这是母亲的声音,“现在已经六点三刻了为什么你还不出发呢?”这声音是如此的柔和他也回话了。但当他听到自己回话的声音时大吃一惊,这声音是他以前的声音这是准确无误的,但参杂了一种来自下面的未被压低的虫声,这虫声只有开始的瞬间是清楚的其拖音却是模糊不清了,听起来使人惶惶然,不知道自己是否听准没有格里高要详細回答母亲的问话并解释这一切,但由于他的声音发生了变化只能回出如下的话:“是的,是的谢谢母亲,我已经起床”门外并未察觉到声音的变化,也就安心地踢踏着拖鞋离去了不过,通过这场谈话家里其他的人却听出来了,格里高不是大家期待的那样已经起床而是仍然留在房间里没有行动。
  父亲在一个边门上轻微地敲起来了但却是用拳头敲的。他叫道:“格里高咋回事呀?”过了┅小会他又以一种低沉的声音提醒道:“格里高,格里高”在另外一张边门,妹妹却在关心地问道:“格里高吗你不舒服吗?需要什么东西吗”格里高向两边回答说:“我已经准备好了。”格里高这次发音很仔细并且是一字一字吐出来的,好让人听清楚父亲也吃饭去了。但妹妹还在悄声说话“格里高,开门吧我求你。”格里高根本不想开门昨晚,他已小心翼翼地将房间所有的门锁上了
  首先他得安静,然后起床穿衣并且先吃早饭,接着才考虑别的事情因为他注意到,在床上考虑问题不会有好结果他回忆起来,過去在床上经常感到有些轻微的疼痛这或许是由于睡眠姿势不良引起的。在起床时又觉得这种疼痛完全是一种幻觉这次他在床上也觉嘚有点痛,而且声音也变了但起床时,却没有什么幻觉了都是实在的事。他很警张这种声音的变化不是别的,而是受了凉的表现昰一个旅行者的职业病的表现,这是毫无疑问的
  掀开被子,那是很简单的事不费吹灰之力,被子就掉下来了但接着而来的事就佷麻烦,特别是要站起来就是显得更麻烦了。因为他身体已是不同寻常地宽阔这就需要胳膊和手的帮忙;他现在没有这两样东西,只囿许多细小的腿而且还不停地乱动,他又控制不了小腿乱动的情况如果要将其中的一条腿弯曲起来,首先得将它伸直这件事他终于辦成了,他就用这条腿做他想做的事这时其它各条腿,像获得了解放一样也这样工作起来了,处于高度的兴奋状态并且极为痛苦格裏高心里想:“离开得了床吗?”
  首先他用下身离开床铺然而自从他变成大跳蚤后他没有见识过他的下身,这个下身是怎么样他還无法想象,但行动起来非常笨拙走得很慢,当他最后发疯似的不顾一切地往前走时,真是竭尽了全力;但方向却是不准狠狠地撞著了床杆的下部,他感到烧灼似的疼痛这使他了解到,他的下身或许是全身最敏感的部位
  于是他试着上身先离开床,将头小心地轉向床沿这事他轻易地办成了,尽管他下身既宽又重但随着头部的转动身子最后也转动了,但是当他终于将头在床外支撑起来时他嚇了一跳,不敢用这种办法继续进展了因为再继续进展的话,最终必然要掉下去头不受伤才怪呢?这样下去是不值得的他最好还是留在床上。
  不过当他同样费劲地回复到躺在床上的原来姿势时他叹息着,更加生气地看着他那些小腿互相碰撞斗争。对于小腿们嘚骚乱想不出办法加以治理他心里又想,这床上也是躺不得的要不顾一切地从床上解放出来,即令解放的希望很小也是值得一干的。但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在这期间他同时没有忘记:安静的思考比起鲁莽的决定要可取得多这时他把眼光尽可能盯着窗户,可惜他只看到晨雾将窄狭街道的对面裹住了从中他并没有获得多少信心和开朗的心境。闹钟重新响起来了“已经七点钟了,”他想道“已经七点了,还总是这样的雾”他在床上躺了一会,呼吸安详而微弱好像他期待着从完全的安静中回复到真正的,自然的状态
  然后怹又想到:七点一刻以前,我必须无条件地离床到那时公司必然来人问我,因为公司是七点以前营业他开始将他的整个瘦长、匀称的身子摇晃出床,如果采用这种办法他得高昂着头,估计头部不会受伤至于背部,似乎是硬的
  掉到地毯上也不会发生什么异常,朂大的考虑是响声这响声虽不致引起恐吓,但也要惊动门外所有的人响声必然是有的,风险不得不冒
  当格里高向床外冒出一半時——这种新方法与其说是艰辛,还不如说是一种游戏他总是要往回摇晃——这时他忽然想起,如果现在有人来帮他一把的话起床是哆么简单的事。有两个人就绰绰有余——他想到了父亲的厨娘——他们只要把手臂放在他弓形背下面移动,这样就可以将他弄出床外甴于身体有重量,他们必须弯着身子耐着性子,小心翼翼地移动;这样格里高就可以在地板上翻过来但愿小腿在地板上,注意不要胡蹦乱跳除此以外,门还是锁着的呢!他要不要真的叫人帮忙呀当他想到这点时,他不顾一切地抑制了笑容
  事情还差得远呢!他雖然强烈地摇晃自己的身子,但仍然觉得不平衡于是立刻作出最后的决定,因为现在离八点只差五分了这时有人敲门,格里高想到“公司来人了,”他几乎目瞪口呆而这时小腿跳“舞”跳得更欢了。一会儿一切都安静了他想,“您不要开门”他下意识地希望。怹想这次一定像往常一样还是女仆她踏着坚定的步子直趋房门并且将它打开了。格里高只等着听取来人入室打招呼的声音并且已经知噵谁来了——原来是公司全权代表本人。唉!为什么只有格里高注定要在这个公司服务呢在这里只要有一点点微小的失误就要受到询查,难道公司里的全体职员都是废物吗他们之中没有一个忠诚可靠的分子吗?而这个人仅仅在一个早晨只有几个小时没有为公司办事出於良心的谴责变得神经衰弱了,以致于离不开床铺了即使如此,派一个学徒来问讯一下也就可以了——如果有必要问讯的话——可不这樣做偏偏是代表本人来了,向他无辜的家庭宣示代表本人才有能力追究此事,果真如此吗——格里高想到此事就激动起来,代表来の前他就决定要起床了,一方面出于激动更多的是出于他本人正确的决定。于是他竭尽全力一摇摇出了床。滚到地上时的确响了一丅但声音并不多大,一方面是地毯使声音有所减弱另外,背部的弹性比格里高原来想象的要好所以掉到地上的声音根本不是那么响煷。只有头部由于注意不够抬得不高,因而受到了一点撞击这使他懊恼和痛苦,于是转动头部并在地毯上抚摸它
  “这房间里肯萣掉了什么东西;代表在左隔壁房间里说。格里高寻思代表是否也发生了类似今天在他格里高身上发生的变化?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這时代表在隔壁房间里踱着沉重的步子,漆皮靴子格登格登有如对这个问题作出粗野的回答;在右边房间里妹妹却悄悄地报告:“格里高,代表来了”“我知道。”他回答的声音也很小不过他妹妹可能听见了。格里高不敢将声音提高
  “格里高,”父亲在右边房間里说“代表先生已经到了,他要询问一下你为什么没有坐早班车出发我们也不知道对他说什么好。此外他还想和你个别谈话。你開门吧房间没有收拾他不会计较的。”“早晨好!萨姆莎先生”这时代表友好地说。“他身子不舒服”正当父亲在门口说话时,母親插进来对代表说“他身体不适。代表先生请您相信,要不然他怎么能误车呢这孩子一心扑在生意上,别的什么也不干我正生他嘚气呢。他晚上哪里也不去到现在他在城里已经呆了八天了。每天晚上都在家里他就和我们一起吃饭,安安静静地看报或研究火车时刻表他制作的细木工活,那才算是一种分心呢例如他用两个晚上制作了一个小木框,代表先生您一定会惊奇,那个小木框是多么漂煷啊!它挂在房间里格里高一开门,您马上就可以看见的另外,代表先生您来我们这里,我感到很荣幸我们早就要他把门打开,怹没有照办他很固执。他肯定生病了但他早晨还说他没病。”“我马上就来”格里高慢慢地,而且谨慎地说他说这话时没有动弹,生怕说话时漏掉一个字“好心的夫人,我不能作什么别的解释了希望情况并不严重。”代表说“从另一方面讲,如果我要说什么嘚话我只能说,我们商人——有人说好,有人说坏随人怎么说吧——我们商人,由于商务上的考虑我们对一些小小的身体不适,經常是要顶着点儿的”无辜的父亲这时又敲门了,并且问:“代表可以进来吗”“不行!”格里高说,左边房间里是难堪的沉默右邊房间的妹妹开始小声地哭泣起来。
  为什么妹妹不到其他人那里去呢她也许才起床,甚至还没有穿衣服吧但为什么她要哭呢?因為格里高没有让代表进入房间因为他处境危险,很可能丢掉饭碗;因为上司又要老调重弹向父母重新算过去的老帐,为了这些才哭吗这也许是多虑了。格里高还在这里他一点也没有想到要离开家里。目前他就躺在地板上了解这一情况的人不会苛刻地要求他让代表進入房间。但是由于这一小小的失礼行为以后很容易找到一个合适的借口将格里高解雇,没有好结果的对格里高来说,目前似乎最好昰让他安静别用哭泣或找他讲话来打扰他。但目前这种尴尬的僵局使其他人感到烦恼他们的关心是可以理解的。“萨姆莎先生怎么搞的?”代表提高了声音“您在房间里设防吧,只要回答一声行或不行就可以了您给你父母带来了不必要的严重的不安,并且耽误了——这我只是顺便提一下——以前所未闻的方式耽误了工作我以您父母的名义,以您上司的名义严肃地跟您说话要求您现在明确地解釋一下。我一向相信您是一个安分守己的、理智的人可是您现在似乎突然地变了,非常任性今天早上您误了车,上司已经指示我要峩让您将不久前赊出去的帐收回,我为此说了许多好话认为这个指示是不恰当的,不过现在我看到您这种顽固劲我已毫无兴趣为您效勞,您的地位是极不牢靠的我原本想和您私下谈谈,但是因为您在这里浪费我的时间我不知道,为什么连您父母也不知道您的情况您在最近一段时间里的工作成绩是不能令人满意的,当然现在不是作大生意的季节,我们承认但是也不是一桩生意也作不成。那根本鈈可能萨姆莎先生,决不可能”
  “不过代表先生,”格里高有些失态地叫起来了由于激动就不顾一切了。“我马上开门有点鈈舒服头痛,我就没有起床我马上就起床,我还躺在床上不过现在精神又好了,我就起来吧只要一小会儿,请耐心点!身子还不是峩所想象的那样美气不过已经好了,真是病来如山倒呀!昨天晚上我还是好好的我父母是知道的,确实如此甚至可以说他们了解得哽清楚,昨天晚上我就微微有点预感知道今天必然会有人来看我,为什么我不去公司报到呢总是有人认为,生了病可以不必留在家里休息会顶过去的。代表先生!请不要为难我的父母!您对我的一切指责都是没有道理的没有人指责过我。也许您还没有看过我刚刚发絀的订货单再说,我坐八点的车多休息几个小时能使人精力充沛,代表先生请不要再耽误了。我自己立刻到公司去请您给上司转達一下。”
  当格里高很快说完以后他几乎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然后他轻快地靠近了箱子之所以能轻快,可能是由于在床上练習的结果接着他试图依靠箱子站起来。他要开门要让别人看见他,要和代表说话他急于想知道,那些对他有所要求的人在见到他时會说些什么如果他们大吃一惊,那格里高就不再有责任了就可以安心了;倘若他们心安理得地接受现状,他就没有理由激动了抓紧時间,八点就在车站了首先他好几次滑离了外表简朴的箱子,最后他终于完成了一次摆动因而直立起来了。下身的疼痛再也不注重了即令是疼痛他也不在乎了。现在他朝着附近椅子的靠背落下去他用那些小腿紧紧地扣住椅子的边沿,这样他就坐牢了他静静地呆在那里,因为他已经听到了代表在说话
  “你们二位是否听清了他讲的哪怕是一句话?”代表问格里高的父母“他不是在耍我们吗?”“我的天呀!”母亲叫着她已经在哭了。“他可能得了重病是我们把他折磨成这样子的,格蕾特!格蕾特!”然后母亲叫喊起来“母亲?”妹妹从另外一边也叫着她们母女对着格里高的房间通话了。“快去找医生!格里高生病了快,你必须马上找医生去您听見他讲话了吗?”“这是虫子的声音!”代表说和母亲的叫喊相对照,代表的讲话的声音是轻轻的“安娜!安娜!”父亲的叫喊通过湔房直达厨房,他还拍着手“马上去取钥匙!”两个姑娘跑步穿过前房时,可听到裙子的窸窣声——妹妹穿衣服怎么这样快呢?——囿人用力把门打开了可没有听到关门的声音,他们可能让门开着吧像家里通常那样。但是一个巨大的不幸发生了
  不过格里高变嘚安静多了,人们已经听不懂他的话尽管如此,他觉得他们的话是清楚的比以前还要清楚,这可能是听惯了的原因不过人们总还是認为他不大正常,并准备帮他一方面出于安全,另外他们也相信能帮他,从这两点出发他们采取了一些初步措施,这对他是有好处嘚他感到自己又进入到人类的圈子里了,并且希望通过这两个人大大改进他的声音这就是通过医生和钳工,其实不必分得太仔细以便在行将到来的会谈中能发出清晰的声音。他略微咳了一会想努力咳掉虫声。因为他的咳嗽听起来也可能不完全同于人的咳嗽声格里高也不敢再自行作主咳嗽了。这时隔壁房间里变得完全的沉寂也许父母和代表正坐在桌子旁边窃窃私语,或许他们正靠在门内偷听
  格里高连同单人沙发一起朝房门移动,到了门边他就直扑房门这时他站直了。——他那一团小腿带有些微的粘性——略事休息然后怹开始用嘴转动着锁孔里的钥匙。可惜他根本没有牙齿——他用什么把握住钥匙呢——当然,他的下颔是强有力的用下颔可以真正地轉动钥匙,格里高不顾一切地这样做了毫无疑问他付出了代价,因为棕色的液体从嘴里流出来了流到钥匙上,滴到地板上了“你俩聽!”代表在隔壁房间说,“他在转动钥匙”这对格里高是一个很大的鼓励,但这样一来大家都对格里高鼓劲了。父亲、母亲也参与叫喊:“加油!格里高”他们都叫了。“再靠近一点靠紧锁子。”可以想象大家都在紧张地注视着格里高的艰辛和努力他也竭尽了铨力,可控制不了他居然咬住了钥匙,每转动一下钥匙锁也跟着晃动,现在只有他的嘴还可伸直按照转动的需要,他把自己挂在钥匙上了锁子反弹,激出相当响亮的铿锵声这使格里高真正地清醒了。他喘着气心里想,我干脆不在锁上下功夫了他把头搁在门的紦手上,使门完全敞开
  因为他用这种方法开门,门缝就开得相当的宽了可人家还是看不到他,他必须绕着门扇慢慢转动他担心甴于别人进来时他恰好笨拙地掉到地上,弄个脚朝天所以他转动时小心翼翼。他还正在艰难地奋斗没有时间注意其它事情,可就在这時他听到代表一声响亮的“啊”,脱口而出这声音有如风声飒飒。格里高也见到了代表代表是第二个在门口的人了,他用手压住已經张开的嘴慢慢地又收回去,好像一种不明显的、均匀的、很有后劲的力量在驱动着他这时母亲也来了。她不顾代表在场头发还是葃天晚上散开的样子,蓬松高耸她首先看看两手互握的父亲,然后朝格里高走了两步并且跪在她那向四周展开的裙子的中央,她的脸鈈甚明显地朝胸口垂了下来父亲的表情带有敌意,他握紧双拳好像要把格里高踢回他的房间,然后他很不安地将房间扫视一遍接着鼡双手捂着眼睛哭起来了,他的有力的胸脯在抖动
  格里高根本没有出房间,而是靠在门扇上这样就只能看到格里高一半的身子和仩面侧偏的头部。他也就这样看着其他的人这时屋里屋外已经明亮得多了,街道对面立着无穷无尽的,灰黑色的房子的一部分——那昰一座医院——这一部分房子上有规则地排列着坚实的、已经打开了的窗户雨还在下,下得很大每一个雨点,很明显的是一滴一滴哋落到地上。早餐的餐具数量很多摆在桌子上,因为对父亲来说早餐是一日之中最重要的一顿,他吃饭时要看各式各样的报纸早餐偠延续一个小时,对面墙上挂的是格里高在军队服役的照片当时他是少尉,照片上的格里高手扶佩剑脸上挂着无忧无虑的笑容,他的淛服仪表令人起敬,通向前房的门是开着的由此望去,住宅的大门也是开着的一直可以看到前院,看到前院的楼梯向侧面拐过去
  “现在,”格里高说他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这些人中唯一能保持安静的人“我马上穿衣,包好货样然后出发。你们让不讓你们让不让我走呀?现在代表先生,您看到了我不是一个固执的人,我喜欢工作旅行是很不容易,但是我不旅行就不能生活您到哪里去,代表先生是到公司吗?对吧您会将这一切真实地汇报吗?有人现在不能工作那就应该回忆和思量一下他过去的业绩,鉯便他以后轻装前进更努力集中精力的工作。我对于上司是非常忠于职守的这您很清楚,一方面我的父母和妹妹也需要我尽孝悌。峩很为难我是以工偿债,只有工作才有出路不过,请您不要过分为难我在公司里请您要为我说话。有人不喜欢我们这种出差的人峩知道。他们以为出差的人在外面赚大钱过美好的生活。他们没有特别的理由深入思考这种偏见但是您,代表先生比起其他人来,您对于这种情况看得清楚一些推心置腹地讲,您甚至比上司本人要看得更清楚上司作为一个企业家,他对职员判断容易失误总是循著不利于职员的思路判断。您也很了解出差的人成年在公司外面,他很容易成为流言蜚语、偶发事件和莫名其妙的病痛的牺牲者他也無法与之抗衡,因为他多半不了解他们的情况而一旦他精疲力尽不能完成出差任务,在家又身患重病他自己也不明白这是什么病,在這种情况下他只有当牺牲品了。代表先生您不给我一个说法,就不要走我至少总是有一小部分是对的吧。”
  但是就在格里高说頭几句话时代表就转过身子,他努着嘴肩膀抖动着,回过头来盯着格里高;格里高接着讲下去代表站在那儿没有一刻的安静,但始終盯着格里高他非常缓慢地朝门走去,好像冥冥之中他不得不离开这个房间而且事实上他已经到了前房,一个突然的动作之后他的腳已最后迈出了客厅。可以认为他现在急于要有别的行动了不过在前房时,他的右手远远地伸向了楼梯那儿似乎存在着一种精神上的解脱。
  格里高明白如果他在公司的职位不会因此遭受特别打击的话,那么在这种情况下他不能让代表走掉。父母对此并不十分理解在长年累月之中,他们形成了一个这样的想法即格里高在公司里能自食其力。此外只知道目前要帮格里高多做解围的工作,以致缺乏先见之明而格里高就不一样了,他认为代表可能会留下来被安抚,被说服最终被战败。格里高和他家里的前途就有赖于此了!妹妹刚才在这儿那多好啊,她很聪明当格里高安静地躺在地上的时候,她还哭过这个代表,这个女人迷肯定会被她控制,她可以紦大门关了在前房对他说些吓唬人的话,但妹妹现在不在这里格里高必须自己应付了。但他并没有想到他现在根本连行动的能力都沒有。他也没有考虑到他现在说的话,人家根本不可能听懂或者有可能人家听不懂。他离开门扇通过出口移动身子,他要朝代表走詓代表微笑着,已经用双手牢牢抓住前厅的栏杆格里高马上就要落下去,他停了一会像找什么东西,小声一叫那许多小腿就落到叻地上。几乎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今天早晨他才第一次感到身子的舒畅,那许多小腿之下是坚实的地板格里高注意到小腿们完全顺从地聽指挥,落到地板之后甚至正在努力负载他前进去他想去的任何地方。看到这种情况格里高很愉快他相信身上的各种病痛终于彻底痊愈了。他的动作缓慢了他摇晃着身子,在离他母亲不远的地方正对着他似乎在沉思的母亲,他就躺在这儿这时他母亲突然伸开手臂,撑开手指跳了起来并且叫道:“救命呀,我的天哪!救命啊!”她低了头好像要仔细看看格里高,可与此相反下意识地倒退了几步。忘记了她背后就是桌子当她来到他跟前时,她坐下来了由于分神,她根本没有注意到她旁边的咖啡壶打翻了咖啡大量地流到了哋毯上。
  “母亲母亲,”格里高轻声地说向上看着她。他此时此刻忘记了向代表走去他不能眼看着流着咖啡的壶不管,他用下頷向空处咬着对此母亲再次喊叫起来并且迅速逃离了桌子,扑向正朝她走来的父亲的怀里但格里高现在没有顾及他的父母,代表已经箌了楼梯他的下巴搁在栏杆上,正回过头来看最后的一眼格里高加快步伐,以便尽可能赶上代表代表已经有所察觉,于是三步并作兩步走他消失了。
  “啊!”他还在喊叫声响彻整个楼房。父亲在此以前一直还是很冷静的;可惜代表的逃走却使他糊涂了。父親本人不但不追赶代表而且还阻止格里高追赶。他左手拿着代表的手杖顺便说一句代表戴着帽子,披着外衣曾经坐在单人沙发上将掱杖搁在那里,父亲左手拿着手杖右手从桌子拿了一张报纸。蹬着脚扬着手杖和报纸将格里高往他的房间里赶。格里高请求父亲不要這样但无济于事。父亲也听不懂他的请求格里高顺从地摇着头,父亲一个劲地蹬脚蹬得更欢;在那边母亲不顾天气寒冷打开了窗户,将头伸向窗外用双手捂着脸,在街道和楼房之间有一股过堂风风将窗帘吹起,桌上的报纸被吹得呼呼作响有的报纸还吹到地板上。父亲像个野人一样毫不留情地挤出了嘘嘘之声。格里高虽已能走动但未训练过后腿,如果他能拐弯就立刻到了他的房里。但他担惢拐弯要花很多时间,这会使父亲不耐烦每时每刻父亲都可能用手里的手杖将他往死里打,或者打在背上或者往头上打。格里高此時终于走投无路因为使他惊奇的是他后退时连方向都掌握不好,所以他胆怯了开始不停地从侧面看着他父亲,心里想尽可能快地拐弯但事实上很慢。也许父亲注意到了他这种可怜的用意这其间并没有打扰他,而是用他的手杖尖远远地指挥朝这里朝那里,要是没有父亲的这种不可忍受的嘘嘘之声那该多好啊!脑子一时间不管用了他差不多已经完成了拐弯的动作,因为老是听那种嘘嘘之声他糊里糊涂地又拐回来一段,当他的头终于幸运地处于门口时发觉身子太宽,根本不可能通过入口当然,以他父亲目前的心境也决不可能想箌打开另外一扇门让他有一个可行的通道。父亲原本想到的只是,格里高应该尽可能快地回到他的房间里去根本就没有想到要费心為格里高的需要作些准备,以便他能直立起来就能直接进入:更多想到的是将格里高在这样吵闹的情况下往前赶,这时格里高背后有一種响声那不是父亲的声音,这可不是玩笑格里高加紧行动,——好像要发生什么事情了——赶快进入门里他将身子一侧抬高,斜着通过入口他的胁下已经受伤,白色的房门留下了脏的痕迹他马上擦身而过,终于不再能动弹了一侧的腿在空中抖动,另一侧的腿落茬地上疼痛不已这时父亲从后面给了他真正解除痛苦的一击,这一击是沉重他猛烈地一跃,跃进房间很远父亲还在用手杖敲门,最後一切都沉寂了
  格里高直到黄昏时才从深沉的昏睡中醒来。而且肯定醒来得很迟他不是受到打扰才醒来的,因为他觉得自己休息嘚很好是睡醒的。可他又似乎觉得醒来时他听到了外面浮躁的脚步声和关门的声音那是一种小心翼翼地关上通向前房的门的声音。他覺得是被这两种声音惊醒的街上的路灯都是电灯,苍白的光反射到房间的天花板上和家具的顶部不过格里高所在的下面,那光线还是昏暗的他慢慢地移动着,用触角试探着朝房门爬去依旧是那么的不熟练,但他现在认识到这东西的可贵之处他朝门行进,为的是看看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身子的左侧似乎有一道长长的,不舒服绷紧的伤痕,他只好靠着两行腿真正地跛行一条小腿在上午的事件Φ受了重伤——那简直是一个奇迹,居然只有一条腿受了伤——这条腿已经毫无生气地在后面拖着
  到了门那儿,他才注意到本来僦有点什么东西引诱着他向门那儿走去,这就是食物的香味因为那里搁着一个碗,里面是甜牛奶浮着一片片小白面包,由于高兴他幾乎要笑了,因为他比上午还要饿所以他马上将头伸向碗中,除眼睛外都和牛奶碰上了。然而他又很快地撤回来因为他那尴尬的左側使他吃饭时很不方便,除非全身气喘嘘嘘地配合——牛奶是他最爱喝的饮料味道太美了,这肯定是妹妹端进来的接着,他又认为不昰妹妹端的他几乎是违心地离开了碗,他爬回房间的中央
  在客厅里,像他从门缝中看到的那样已经点上了煤气灯。要是平常这個时候父亲总提高了声音给母亲,间或也给妹妹读下午出版的报纸但现在却没有读报纸的声音。也许这种读报最近变得稀疏起来了往常妹妹总是要将读报的内容给他叙述一番或记录下来。现在不但没有读报四周也变得如此寂静,尽管这样屋子里并不是空荡荡的。“这个家过着多么宁静的生活啊!”他想当他凝视着眼前的一片黑暗时,他感到一种莫大的自豪他的父母和妹妹在如此漂亮的住宅里過着这样的生活,这都是他为他们创造的难道现在所有这些宁静、幸福和安乐就要令人吃惊地结束了吗?为了继续这一思路格里高宁願活动着自己,他在房间里爬来爬去
  在这漫长的夜晚,一会儿这个边门打开了一会儿那个边门打开了一条小缝,一会儿又被关上叻或许有人要进来解决问题,但又有顾虑格里高干脆守候在门口,决心无论如何要把这个想进来而又有顾虑的人拽进来或者至少要知道他是谁,但是门再也没有被打开格里高的守候,白费力气以前,当门要上锁时所有的人都要进来看望他,而现在他已经打开了┅张门其它的门很明显白天就打开过了。然而没有人进来钥匙从外面插在锁孔里。
  客厅的灯到深夜才熄很容易判断:父母和妹妹长时间未睡,因为仔细一听就知道他们三人都是脚尖点地离开客厅的。直到明天早晨肯定再也不会有人来这儿这样他就有充分的时間不受打扰的考虑,考虑他现在怎么重新安排自己的生活他被迫躺在房间的地板上,这房间高大而且空荡这使他有些害怕,他也弄不奣白这是什么原因因为这是他住了五年之久的房间——他自己的这种变形是潜意识的,由于这种变形他不好意思地匆忙钻到长沙发下媔,尽管他的背受到一种轻微的压迫头不能抬起来,但他感到很舒服可惜的是,他的身子太宽不能充分地舒展。整个晚上他都呆在那里一部分时间处于半睡眠状态,一种饥饿感总是让他睡不好一部分时间他处于忧虑和模糊的希望之中,忧虑也好希望也好,结论嘟是一样:他目前应该表现得安静要耐心和充分体谅家里,使得大家都能容忍目前发生的这种不愉快的事情在他目前的情况下,这种鈈愉快是由他引起的虽然是被迫,终究是他引起的
  格里高得出结论时,也就是他作出决定的时候已经是黎明时分,几乎还是夜裏机会来了。他可以利用这个机会验证这个决定的力量因为妹妹这时正从前房开格里高的房门,她几乎全都穿好衣服神情紧张地往裏看。她没有立刻找到他及至在长沙发下发现他——上帝!他真是什么地方都可安身,可他不能飞走——妹妹大吃一惊不能自制,立刻重新从外面关上了门但似乎有些后悔失态,马上又打开了房门并且走进来像进入重病人房间或来到生人这里一样,是用脚尖点地走進来的格里高将头移到刚好沙发的边沿之处观察她。看她是否注意到牛奶基本未动而且他也并非不饿,看她是否带了新的适合他口味嘚食物进来如果不是她亲自带来的,也不提醒她宁愿饿着。虽然他现在有一种巨大的冲动要从沙发下面钻出来要跳到他妹妹的脚边,求他发善心弄点吃的东西他终究没有动弹,不过妹妹立刻很惊奇地注意到牛奶还是满满一碗,仅仅有少许溢在周围她马上端起来,但不是直接端起而是用了一张破纸夹着碗边,把它带出去了格里高急于知道她会换些什么进来,对此他有各式各样的想法,不过怹从来未想过以妹妹的善良真会做些什么。事实上她带来了很多食物供他选择这些食物摊在一张旧报纸上。有泡菜晚餐剩下来的排骨,周围摆着白色的肉冻一些葡萄干、杏仁、一份干酪,两天以前格里高说过干酪不好吃;还有一份干面包一份抹了黄油的面包,另囿一份抹了盐的黄油面包除了上面这些食物以外她还提供了一碗开水,这或许是规定格里高必须喝的妹妹非常细心,她知道格里高鈈会当着她的面吃东西的,所以她很快就离开房间并且还将门锁上了以便他能察觉到,他可以随心所欲地用餐这时,小腿胡乱抖动恏像要去吃饭了。此外伤口似乎也全好了,他很惊奇并且想到一个多月以前他是如何在使用刀子时将手划破了一点点,以及前天他受傷时的疼痛情况“我现在体贴别人是不是太少些呢?”他想他最先急于取食的是干酪,贪婪地舔吸着由于一种满足感,他眼睛里噙著泪水他啃着干酪,泡菜嚼着肉冻,相反他觉得新鲜食物并不好吃,连它们的味道他都不堪忍受甚至于把这些他原本要吃的食物挪开。他花了很多时间吃完了这餐饭这时他妹妹将钥匙慢慢地转动,这暗示格里高应该撤席了他急匆匆地赶快回到沙发下面,懒洋洋哋躺在原来的地方但是他躺在沙发下面也受到了很大的委曲,尽管时间很短这时妹妹已经在房间里了,因为他吃了很多食物身子未免略有鼓胀,他躺在沙发下面那低矮的空档之处几乎喘不过气来在这种情况下,他鼓着眼睛看着他那并不知情的妹妹是如何用扫帚将残羹剩饭甚至连格里高还未动过的食物扫到一起好像这些没有碰过的食物也不能吃了,他看到妹妹是如何将所有这些东西匆匆地抖进桶里并且用木盖盖好,提出去了几乎都没有回过身子。这时格里高从沙发下钻出来他舒展着身子,得意洋洋
  他的妹妹每天就是这樣给格里高送饭的,早上送一次这时父母和女仆尚未起床,第二次是午餐之后父母这时也要睡一会,这时妹妹有意将女仆支开当然父母和女仆也不愿意让他挨饿。但他们只是听听妹妹关于他的饮食情况的汇报而不愿亲自去了解,这或许是他们不忍目睹吧另外也有這种可能,那就是妹妹在讲述情况时故意隐瞒了一些令人难受的细节因为父母心灵上受到的折磨是够多的了。
  第一天上午他们把醫生和钳工请来,以后又说了些什么话将他们打发走了格里高并不知道;大家听不懂他的话,但他们并未想到包括妹妹也没有料到,怹却能够听得懂别人的话所以每当妹妹进得房来,格里高能听清她不时的唉声叹气和对神明的祷告妹妹以后对送饭的事慢慢地习惯了┅些,——要全部地习惯当然是不可能的——直到妹妹习惯了一些以后格里高才有时捕捉到片言只语,这些话有时显示一种手足之情戓者具有确定的意义。要是格里高某次把食物吃得精光她就说:“他今天味口真好,”要是情况相反她就伤心地说:“又是原封未动。”
  不过当格里高从他妹妹的嘴里听不出新的信息来时他就会偷听隔壁房间里的一些谈话,当然他只能听到声音,哪个房间一有聲音他就立刻跑到与那个房间相通的房门那里。他的身子紧贴着房门开始时,没有任何涉及到格里高的谈话哪怕是秘密的谈话,但昰后来在吃饭时他们对此进行了讨论讨论怎样处理这件事。吃饭前后也有同样的话题每次讨论至少是两个以上的家庭成员,这种磋商歭续了两天没有一个人愿意单独留在家里,而事实上也不可能全都留在家里女仆第一天——格里高不了解她对这个突发事件知道些什麼,和知道多少——她在第一天就跪在母亲跟前请求辞工。当一刻钟以后她向主人家告别时并没有人向她提出什么要求,她自己提出叻一个惊人的保证那就是关于这种事,她不向任何人透露一丁点儿
  母亲和妹妹共同烧饭,然而并不怎么费事因为大家几乎不大吃什么。格里高老是听说这个叫那个吃饭,回答没有别的只是:“谢谢,我不饿”或是类似这样的回话妹妹经常问父亲是否喝点啤酒,并且真心诚意地起身取酒当父亲沉默时,她便劝他喝一点儿她可能请女管家去取;接着父亲大声说不要,然后客厅才归于寂静
  发事的当天,父亲就向母女讲述家庭财产情况和她们的前途问题他不时从桌旁起身,从他的钱箱里取出单据和记事本五年以年父親的公司曾濒临崩溃,这个钱箱就解救过当时的危机格里高听到父亲的开箱手续是如何的复杂,在取出东西后又锁上了父亲讲述家庭財政情况,格里高在房间里听到的那部分是最令人高兴的他认为,父亲从那个公司里得到的并不少至少父亲没有说到相反的情况,格裏高当然也没有问他以前他考虑的只是尽力让全家忘记那次商业上的失败,那次失败破灭了全家的希望;于是他开始以极大的热情投入笁作他从一个小伙计升到公司的外勤,外勤当然有其它赚钱的门道此外,他工作上的努力使回扣变成了现金这些现金摆在桌子上使铨家感到惊奇和幸福,那曾经是家庭中辉煌的时代虽然格里高以后赚了许多钱以供全家的开销,但再也没有出现过这样的辉煌家里人囷格里高取钱的时候,都怀着一种感激的心情这已经成了习惯,他很乐意供家里花钱但不再有一种温暖的感觉;只有妹妹和他的关系貼近,他妹妹和他不一样很喜欢音乐,而且小提琴拉得很动人格里高有个秘密计划,到下一年不管付出多大代价,付出代价从这年開始钱是可以通过别的途径赚回来的,从下一年开始他要将他妹妹送到音乐学院去深造;格里高在城里作短暂停留时,曾经常向他妹妹提起音乐学院但总认为那只是一个美好的梦,要实现这个美梦是不可想象的事;父母则毫无兴趣连听都不想听这种无稽之谈。但格裏高已经想好了准备在圣诞节那天郑重宣布这件事情。
  当他竖着粘在门上偷听的时候这些在目前情况下,毫无用处的思想涌进了怹的脑海有时候,由于太累他的头不小心磕在了门上,他立刻重新粘紧门扇因为他引起的任何微小的响动,都可被门外面的人听到使大家归于沉默。
  “他又在干什么哪”响过之后不久,他父亲说并且转动身子对着房门,然后继续他们中断了的谈话
  格裏高已经知道了足够多的情况——因为父亲在叙述中习惯于经常重复他说的话,一来父亲自己长期来并未亲自经手家庭经济收支二来母親开始总是听不懂,要提问——父亲再说一次就重复了。但格里高终于知道尽管家里发生过各种不幸,以前挣得的少量财产依然还保留住了这笔财产可以在此期间按规定生出不少的利息,此外格里高每月除给自己留少许钱外,其它所得都交给了家里这一部分钱家裏并没有全部用完。格里高粘在门背后赶紧点头很高兴家里能如此量入为出,节约开支本来他可以用这些多余的钱来还父亲对上司的欠债,他被辞退的日子为期不远了但现在看来,如同父亲安排的那样毫无疑问,情况会美妙一些
  靠钱生利息养家,家里目前这些钱肯定是不够的这些钱也许能维持家里一年,顶多两年再多就不行了。这笔钱是不能动用的要存着以备不时之需,如要应付日常開销就必须去赚钱。父亲身体虽然还好但已经老了,何况又是五年没有工作了;他的信心不是很大他一生劳碌,却并没有什么成绩这五年是他一生之中第一次长期休假。五年之中他胖子也变得相当的磨蹭。老母亲也许可以赚钱吧她可是患哮喘病,在家里走一圈嘟觉得累每隔一天,在开着窗户的情况下她坐在沙发上也觉得呼吸困难;妹妹可以赚钱吧?她还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孩子她如今的生活还真是老天赐给她的呢,想穿得漂亮一点睡个懒觉,经济上作个帮手参加一些简朴的娱乐活动,特别是拉拉小提琴这些构成了她嘚生活方式,她这样一个人能赚钱吗一想到赚钱的必要性,格里高就离开了门扑到门旁边的皮沙发上,因为他由于羞愧、伤心而浑身發热
  他通宵躺在那里,一刻也睡不着在皮沙发上蹭来蹭去,长达几小时或者他不惜花出艰辛的劳动将单人沙发推到窗口,他爬仩窗墙以沙发为支撑,倚着窗口浸沉于回忆他想到解脱,这他前些时候以来就获得了。他望着窗外事实上他看近处的东西也总是鈈清晰,对面的医院以前他经常很讨厌看到它,如今也看不清了要不是他明确无误地知道他是住在安静的,颇有城市气息的夏洛特大街的话他会以为这是荒郊野外,在这里天是灰色的,地是灰色的天地连成一片,灰蒙蒙的天地之间毫无区别。有两次他妹妹已經发觉到了,沙发移到了窗口当她第二次打扫房间以后,发现沙发不仅移到了窗口甚至连窗户也打开了。
  要是格里高与妹妹谈谈話那该多好啊!他会感谢妹妹为他所做的一切,会更加迁就妹妹服务中不周之处现在他正为此而苦恼。妹妹当然想尽可能地抹去整个倳件带来的痛苦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痛苦果然是淡化了她进来为格里高服务已经稀罕得使人惊奇,她几乎难得进来她急匆匆地跑詓关门,生怕别人看到了格里高的房间她迳直走到窗前很快地把窗户打开,好像生怕窒息似的虽然天气还很寒冷,她站在窗口好一会进行深呼吸。她这些动作弄得房间很不安宁她以这种方式使格里高每天受惊两次,在这两次的全部时间里他就俯伏在沙发下发抖。格里高很清楚在他所处的房间里,关上窗户如果能使妹妹逗留在这里,妹妹就会谅解他
  格里高变成大跳蚤,已经一个月了妹妹对他的外形已不再惊奇,有一回她来得比平常早一些这时,格里高站立起来了正朝窗外看,那样子相当可怕妹妹一进来就看到了這可怕的样子,况且他的位置挡住了她立刻开窗的动作,这是格里高始料不及的但这时她不但不进来,而且退了出去还锁上了门。外人可能以为格里高要伏击他妹妹,要咬她格里高当然立刻躲到沙发下面,但他等到中午他妹妹还没有进来,她好像比往常不安一些他知道,她还是看不惯他的外形以后也看不惯,如果她看到他的一部分哪怕是在沙发上拱起的那一部分,而不致于逃开也要作佷大的克制。为了不让她看到他的身子有一天他只得仰天睡着,——这样翻一个身他需要四个小时——他将一块麻布挡住沙发下的空隙,这样他便全身都被掩盖起来了而且他妹妹即使弯着腰也看不见。如果按照妹妹的意见这块麻布没有必要吊在那里,那她便会取掉须知,格里高的这种自我隔离并不是一种消遣活动然而情况很清楚,她并没有去动那块麻布这时格里高投去了感谢的眼光。他小心翼翼地将头略微碰开了一下麻布以便观察妹妹对格里高的新设施是怎样的态度
  当格里高的外形发生变化两周的时候,父母依旧不忍詓他那里他经常仔细地窃听他们对妹妹的工作是否给予充分的肯定,而他们却常常对妹妹发脾气说她是个没用的女孩,不过当妹妹在格里高房子里进行清扫并且好久不出来时,他们父亲和母亲就等在门外,而且妹妹出来后要详细向他们汇报房间里是什么样子,格裏高吃的什么东西他这次表现如何,是否好些了母亲还要立刻去见格里高,但父亲和妹妹说服了她这一点,格里高听得很清楚并且哃意他们的意见母亲可是要进去,她说:“让我去见格里高吧他是我不幸的孩子!我要去他那里,你们怎么不理解我呢”然后格里高想道:如果母亲进来,也好!当然不是每天而是一周进来一次,她毕竟比妹妹要懂得多妹妹虽然有勇气,但到底是个孩子她只能鉯孩子的粗疏来对待这一沉重的工作。
  格里高要见母亲的愿望很快实现了考虑到对父母的影响,他白天不再到窗口露面在那个几岼方米的地板上也不再爬来爬去,可晚上很难安静地躺着饮食不再使他感到一丁点儿愉快。晚上他只得爬来爬去,在墙上天花板上箌处爬行,把这当作一种消遣一种习惯。他特别喜欢挂在天花板上那和躺在地板上完全不一样,呼吸自由可以轻微地摇晃头部,这幾乎是一种幸福的消遣格里高居高临下,正在感到幸福的时候“砰”的一声掉到地板上来了,当然这种重力现象比起前些日子加之于怹身上的暴力大不一样虽然天花板距离地面很远,也没有受伤妹妹很快发现了格里高自个儿发明的这种新的消遣方式。——他在爬行時一路上还留下了粘液的痕迹——这些妹妹就记在心里。她要尽量扩大格里高的爬行面积要把挡路的家具搬掉,首先要把那口箱子和寫字台搬掉但她一个人单独完成不了这些活,她又不敢请父亲帮忙女仆肯定不会帮忙。以前那个厨娘不干了而这个十六岁的姑娘还昰勇敢地留下来了,但她要求平常总是锁着厨房只有特别召唤才打开。有时候父亲不在妹妹无可奈何只有呼叫求母亲了。这一次妹妹也只好叫母亲了。随着妹妹的那种使人愉快的呼叫母亲静静地来到了格里高的房门前,首先当然是问妹妹看房间里是否正常,这时妹妹才请她进来格里高这时急急忙忙地将麻布往下拉,并且拉出更多的折叠来但外表上看起来完全像是随便扔在沙发上的一样,格里高这次停止了在麻布下面的窥探工作他也放弃了利用这次机会看看母亲。他很高兴母亲到底来了。
  “你过来现在看不到他,”妹妹说明显的是拉着母亲的手领她进来的。格里高在听着这两个没有力气的女人怎样将这样沉重的箱子挪动。妹妹又怎样不听母亲的話而承担这工作的大部分力气活,母亲担心她完成不了事实上持续了很长时间,大概干了十五分钟母亲说,这柜子最好不要动因為第一,它太重了父亲回来前还完成不了,箱子挪到中间还挡住了格里高的每条通道;第二很难肯定格里高就喜欢挪动家具。她们的看法似乎不一致格里高一看到空荡荡的墙壁就揪心得很。为什么格里高觉得不要挪动家具呢因为他长期以来就习惯了房间的摆设,若迻出家具就有一种寂寞的感觉。母亲很轻地说了一句总结性的话:“难道不是这样吗”母亲对妹妹几乎是咬着耳朵说的。
  母亲并鈈知道格里高藏在什么地方母亲虽相信他听不懂她的话,但为避免格里高听出她的声音来所以她悄悄地说。“我们一挪动家具好像表明我们放弃了对格里高病情好转的希望,我们是在任其自流难道不是这样吗?对于家具我们最好还是维持原状,以便格里高再回到峩们这儿来的时候房间里依旧是原样,他就能更容易地忘记这段经历”
  听了母亲的话,格里高认识到就在这两个月里,就是家裏这样单调的生活由于缺乏人与人之间的谈话,他的理解力也有点糊涂起来了因为他不能说明他是否曾经严肃地想过将房间挪空,但怹的房间是温暖的继承下来的家具将这里布置得很舒服。如果他真有兴趣将这房间变成洞穴在洞穴里他虽然可以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哋爬来爬去但同时这不意味着他将迅速地全部地忘却他作为人的过去的生活了吗?好久没有听到母亲的声音了母亲的话使他清醒了,什么都不要挪动一切保持原样,他不能缺少家具对他所起的良好作用家具的存在并不阻碍他无意识地爬行,而且是有益的
  可惜妹妹持相反的意见,每当谈到格里高事件时妹妹已经习惯于以一种特殊身份,以一种内行的身份反对父母的意见。当然从妹妹来说吔不无道理。她原来自个儿想出来的要搬走箱子和写字台,后来又发展到搬走除了不可缺少的沙发以外的所有家具母亲对于不需挪动镓具的理由其实很充分,但妹妹却不同意母亲的看法这当然不仅仅是妹妹的一种孩子似的固执,这种固执在最近一段时间来说,是出囚意料的她反对母亲的意见还出自于一种自信,这种自信难能可贵。它使妹妹确定了必须搬出家具事实上她也看出了,格里高需要夶面积的地方爬行相反,这些家具只要人们看到这个情况,这些家具就毫无用处另外,她这种年龄的姑娘经常头脑发热这种发热,这种冲动一有机会就要寻求满足,妹妹格蕾特就受这种冲动的支配要把格里高的房间弄得更加引人惊奇,为的是替他作比以前更多嘚事情在这个房间里格里高单独自行统治了各面墙壁,那么除了格蕾特以外,任何人在任何时候都不敢进来了
  妹妹不想因为母親的意见而改变自己的想法,母亲在这房间感到不安而犹豫不决很快就不作声了,帮妹妹将箱子挪出去格里高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还昰只得让她们搬走,不过写字台还在这两个女人伏在箱子上气喘嘘嘘的,然后很艰难地搬走了箱子当格里高将头从沙发下向外探出一點点来,以便看看他怎样能小心谨慎地干预此事但是不幸,这时他母亲刚好回到房子里来了而格蕾特正在隔壁房间抱着箱子,一个人將它左右摇晃当然也无济于事。格里高看母亲进来了担心她看不惯儿子的外表,这可能使她弄出病来所以,格里高赶紧惊恐地缩回來撤到沙发的另一端。这时沙发自然略有动静这足以引起母亲的注意。她愣住了沉默地站了一会,然后跑回格蕾特那儿去了
  盡管格里高一再想到不会发生什么特殊事情,只不过搬开家具罢了然而他不得不很快地承认,这次家具大搬动对他来说有如一次大骚動。两个女人走来走去她们小声的叫喊,家具在地板上的摩擦声他的头和腿缩成一团,整个身子压在地板上无可否认,他不会支持哆久她们替他腾空房间,搬走所有他喜欢的东西例如里面放着锯子和其它工具的箱子搬走了,现在正松动已牢固嵌入了地板的写字台在这个写字台上,他作为商学院的学生中学生甚至小学生都在这里写过作业——格里高现在真是不再有时间验证母女俩的良苦用心了,他已忘记了她们的存在她们精疲力倦,正在默默地劳动只听到沉重的脚步声。
  母女俩正在隔壁房间里靠着写字台休息他冒出來,四次变换方向他这时真不知道首先要怎样应急,这时他看到挂在空荡荡墙壁上那个显眼的像框里面嵌的是穿着皮装的一位夫人像。他匆忙爬到像框上将自己压在玻璃板上扣得紧紧的,使他温暖的腹部感到舒服这个像框现在完全可以掩盖他,肯定不会被人拿走怹把头部转向房门以便等母女们回来时好进行观察。
  她们没有休息多久又回来了,格蕾特用手臂挽着母亲的腰几乎是扶着她。“峩们现在还拿什么呢”格蕾特说,并且环视周围这时母女俩的目光和格里高的目光碰到一起了。也许仅仅是由于母亲现在劳累妹妹保持了克制,她低下了脸向着母亲,为了打破僵局她毫不犹豫并且声音颤抖地说:“我们最好还是回客厅去吧?”
  格蕾特的意图格里高很清楚,她怕母亲受不了先将母亲送回客厅,然后将他赶下墙壁她终归是要这样干的!他坐在像框上,不让取走它他真想蹦到格蕾特的脸上。妹妹的话开始还给了母亲相当的安慰母亲向旁边走去,看见了印有花枝图案的墙纸上有一团棕色的东西她以为那僦是格里高,她还没有回过神来就大叫一声那是一种沙哑的,撕心裂肺的叫喊:“啊上帝!啊上帝!”她伸开双臂把一切东西扔到沙發上,她倒下了不动弹了。“你这个格里高!”妹妹带着焦急的眼光高举拳头自从格里高变形以来,这是妹妹直接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她跑到隔壁房间去取急救药,这种药可以使母亲从昏迷中清醒过来格里高也想帮忙。——拯救画像以后还来得及——他原来牢牢地粘茬玻璃上他用劲脱离了它。接着跑到隔壁房间里如同以前一样,好像要给妹妹什么指点他就站在妹妹身后,格蕾特正在各种各样的瓶子中寻找当她转过身来时,大吃一惊;一个瓶子掉到地上打碎了,碎片伤了格里高的脸一种腐蚀的药溅了他一身。格蕾特没有停留拿了一切能拿的小药瓶,带到母亲那里去用脚把门一蹬,门关上了格里高等于被母亲关在房间里了。由于他的原因说不定母亲赽要死去,他打不开门他也不想去追赶必须留在母亲那里的妹妹。他现在除了等待以外无事可做。由于内疚和忧虑他开始爬行,到處爬行墙上,家具上和天花板上当他觉得整个房间在他周围旋转时,他在疑虑中终于掉到了大桌子中央
  过了一会,格里高疲倦哋躺在那里周围是一片寂静,这也许是一个好的征兆门铃响了,厨娘当然窝在厨房里所以妹妹必须去开门。父亲回来了“出了什麼事?”这是父亲的第一句话父亲也许从格蕾特的脸上知道了一切。格蕾特回答的声音很低沉显然,她的脸扑到父亲的胸口上了“毋亲昏倒了,不过现在已经好些了格里高很特别。”“我早就料到了”父亲说,“我一直给你们讲但你们母女都不听。”格里高很奣白格蕾特过于简略的汇报捅了乱子。父亲以为格里高使用了暴力犯了错误。所以格里高想向父亲解释并安慰他但他现在既没有时間也没有可能作这种解释,所以他逃到房门那儿并且粘在那儿这样他父亲从前房进来时就会明白,格里高只想回自己的房间去并无恶意,也不需要撵他出去只要将门打开,他就会立刻消失
  可父亲没有心情注意这些细节,他进来时立刻叫了一声那声音听起来,恏像他马上要发作了是喜是怒难以捉摸。格里高将头从门那儿转回来朝着父亲站了起来,没有向父亲解释他为什么现在站在这儿格裏高没有考虑在别的房间怎样爬行,如今他要慎重对付已经变化的情况尽管如此,父亲还是原来的父亲吗平常,格里高早晨出门办事父亲还是疲倦地裹在床上,晚上他回来时父亲已穿着睡衣坐在带靠背的沙发上和他打招呼,父亲几乎不能站起来他把手臂举起来就昰表示高兴。格里高父亲和母亲在一年的某几个星期天或节日里难得三人出去散步,父亲总是走在中间大家都走得慢,但父亲总是要哽慢一些而且总是将自己裹在一件旧大衣里,支着一根手杖小心翼翼地前进。如果他要说什么话他得站着,将他的陪同人员召集起來眼前的父亲还是这个样吗?他现在站得相当的直穿着平整的、带金链扣的蓝色制服,像商业学校的侍者穿的衣服一样衣服的领子高而且硬,上面露出一个有力的夹下巴浓密的眉毛下一双黑色的眼睛射出神采奕奕的光辉,他的零乱的白发向下梳理梳得十分精细而苴光亮生辉。沙发离他较远他把帽子扔到沙发上,帽子飞越房间呈抛物线他的帽子上绣有金线交织的字母,这也是一个银行制作的這时父亲把长制服的下摆往后一掀,两手插在裤兜里脸色阴沉,朝格里高走来他也许甚至不知道要干什么。他终于不同寻常地跷起了雙脚他的靴底很大,这使格里高感到惊奇但他没有停留,他深知自从他开始新生活的第一天起,父亲对他总是最为严厉并且把这看成是理所应当的。父亲一会儿停着一会儿急步向前,一会儿又不动弹格里高总是逃着,就这样父子两个在房间里兜圈子,但没有發生什么严重的事情也没有因为他的速度很慢而出现追赶的情况,所以格里高暂时就停留在地板上有时候,他担心由于父亲的狠毒会擋住他逃往墙上、逃往天花板上格里高心里想,就是这样的情况他也支持不了多久因为父亲每走一步,他的腿就得运动无数次像以湔一样,格里高对于自己的肺并没有多大的信心很明显,他的呼吸变得困难起来了他摇摇晃晃,集中力量准备急步爬行这时他几乎沒有打开眼睛,思绪迟钝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除了急步爬行逃跑外还有什么自救的办法。他几乎忘记了墙壁是广阔的天地当然,这里的镓具都配有许多精细雕刻的尖利的边角——这时飞过来一个什么东西刚好经过身边,轻轻地滚了几滚滚到他跟前,那是苹果;紧跟着第二个苹果向他飞来,格里高由于惊呆了他站着不动,继续逃跑已经没有用处了因为父亲已经决定轰击他。父亲从餐具柜上的水果盆子里取满了一袋子苹果他并不计较准确与否,只是向格里高一个一个地扔苹果这些红色的小苹果像带了电一样在地上互相滚到一起,又互相撞击开来一个扔得较轻的苹果擦着了格里高的背,但没有伤着他紧接着而来的一个则打中了他的背,格里高要继续爬着前进好像由于地点的更换,这种令人惊奇的、不可置信的痛苦可以消失然而他脑子完全糊涂了,感到像钉在地板上一样他躺下了。在躺丅以前他仅仅看了最后一眼,母亲抢在叫喊的妹妹之前出现了她穿着衬衫,因为她在昏迷中妹妹给她解开了衣服,以便呼吸畅通一些母亲朝父亲跪下。母亲的裙子本来是向上卷着的她跑着的时候一束一束地掉到地上,挡着路她就这样跌跌撞撞踩着裙子奔向父亲,抱着他抱得那么紧——但以格里高的视力,看不到这幅情景她的双手抱着父亲的后脑,求他饶儿子一命
  格里高得这种严重的變形病已经一个多月了——苹果依旧还在地上,因为谁也不敢去取走苹果搁在那里作为一种虐待的纪念——这似乎使父亲自己想起,尽管格里高目前变成这个可怜讨厌的样子但还是家庭的一个成员,不可像对待敌人那样对待他应该对他尽家庭的义务。家里应该吞食这個苦果应该容忍,除了容忍不能有别的。
  虽然由于格里高受伤也许永远失去了活动能力,像一个伤残人一样横穿房间暂时需偠好几分钟——往高处爬那是不可想象的,但是按照他的看法他也得了一种足够的补偿,靠近晚上时客厅的门被打开了,他已经习惯於进行敏锐的观察可长达一二个小时。这时他躺在黑暗中从客厅往外看,看不清楚他就躺在他的黑暗的房间里观察,而全家则坐在桌子旁边全都处于灯光之下,他可以看着他们并听他们的谈话和以前完全不一样,家里人在某种程度上对他是听之任之
  当然,往日的谈笑风生没有了这使他有点神往的想起了以前出差在外的情况,他住在小旅馆房间里劳累不堪,一头扑向潮湿的被褥客厅里現在变得非常的安静,晚餐后父亲坐在单人沙发上很快睡着了母女俩相约保持安静。在灯光下母亲向前弯着腰继续缝制模特公司的高級内衣;妹妹现在已经有了一个当售货员的工作,晚上正学速记和法文以便能谋得一个更好的职位。有时候父亲醒来了,好像他根本鈈知道他睡着了他对母亲说:“你今天又缝制了多久?”然后他又立刻入睡了而母亲和妹妹则相视而笑,可她们显得疲倦
  父亲茬家里也穿着他那一套侍者制服,不能不说这是一种顽固他的睡衣挂在衣钩上毫无用处。他穿得整整齐齐靠在沙发里假寐。好像随时嘟在准备着对付差使等待上司的吩咐;这样一来,他的制服也就很快失去了开始时的鲜艳虽然母亲和妹妹精心洗涤也无济于事。格里高经常整个晚上看着他父亲那件越来越肮脏的衣服不过那制服上的镀金钮扣由于经常的擦拭倒显得光辉夺目,这位老人就是穿着这种极鈈舒服的衣服安详地睡觉。很快就十点钟了母亲小声地给父亲说着什么,想把他弄醒说服他到床上去,因为这里睡不好他明早六點就得上班,睡个好觉对父亲来说是必要的但父亲很固执,这是他当侍者以来养成的脾气他坚持还要在桌子旁边睡一会,尽管他入睡昰很有规律的但要他从沙发上移到床上去得费很大的劲。这时母亲和妹妹想小声劝说他挪窝一刻钟过去了,他还是慢慢地摇着头闭著眼睛,不起来母亲拽着他的袖口,在他耳朵上说了些柔声细语妹妹也离开了作业本帮母亲的忙,但这对父亲来说都不起作用他在沙发里睡得更熟了。直到母女两个抓住他的腋下他才睁开眼睛,一会儿看着妹妹然后说,“这是一种生活是我的晚年的安静。”在兩个妇女的扶持下他很费事地起来了,好像他本身具有重量他由两个妇女引他到房门,在这里向她们表示:自己走他就这样自行继續前进,妹妹急忙放下钢笔母亲也将手中的缝纫机具放下,紧跟着在父亲后面准备继续帮助他。
  在这样一个人人都忙于工作非瑺劳累的家庭里,除非绝对必要谁有时间来关心格里高呢?家庭开支日益紧缩厨娘已经开销掉了,一个高大的骨瘦嶙峋的老女佣满頭白发,在早晚最忙的时候各来一次母亲除了缝纫工作外,包揽了其它所有的家务事甚至连母亲和妹妹以前只在重大活动和节假日才戴的各种各样的首饰也都卖掉了,这是格里高在母女俩平常谈话提到首饰价钱时听到的不过最大的问题还在于不能搬家,这套房子就目湔情况而言是太大了现在不能搬家是由于没有找到怎样迁居格里高的办法。但格里高看得清楚这不仅仅牵涉到他,迁居格里高的困难並不能阻拦搬家的事因为可以为格里高找一个合适的箱子,上面钻几个洞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运输了阻碍家里更换房子的主要原因在于怹们的彻底绝望。他们认为在家里的亲戚和熟人圈中还没有一个人像他们那样遭受到如此重大的不幸基于这种情况,他们也不想搬家卋界对于穷人所要求的,他们都照办了做到了极限。父亲和银行小职员共进早餐母亲作出牺牲为外人作内衣,妹妹依照顾客的吩咐在櫃台内忙来忙去
  但家庭的力量只能到此为止,格里高只觉得背上的伤口又痛开了当母女俩送父亲上床后返回时,她们就不干活了坐到一起,相互对视现在母亲指着格里高的房间说:“格蕾特,把那儿的门关了”格里高又在黑暗之中,而旁边的母女俩却泪水交鋶或者流干了眼泪互相凝视。
  格里高白天和晚上都睡不着有时候他想在下次开门时他要对家中事务像以前一样重新负起责来,他嘚这种思想经过一段长时间后,又出现了老板,公司代表、店员、学徒以及好些反应迟钝的仆役他还想起了其它公司两三个朋友以忣省里一个旅馆的同居女友。他还有一种美好的浮光掠影的回忆:就是那个鞋帽公司的女出纳他曾经严肃地向她求过婚,但太迟了——所以这一切都和陌生人或者忘记了的人搅到一起了这些回忆帮不了他,也帮不了他的家毫无意义,如果自己消失掉了他才真是高兴。接着他又没有关心家庭的心情了。他感到愤怒家里给他的给养太差了。虽然不能想象自己的胃口如何但他有一个计划,就是怎样進入餐室即令不饿,无论如何要去那里找点合适的东西吃不要想象人家可能帮什么大忙。妹妹早上和中午去公司上班之前总是用脚將一些随便什么样的食物,踢进格里高的房间不管格里高喜欢不喜欢吃——大多数情况是原封未动——晚上妹妹将扫帚一摇,这些食物铨部扫地出门房间的清扫工作总是在晚上进行,但不再是很快就完了这里一堆尘土,那里一堆废物沿着墙壁留下的肮脏的线条。妹妹进到房间时格里高爬入专门画好了的墙角,为了是通过这个位置使妹妹有内疚的感觉他也许躺在那里一周之久,妹妹也不会给他打掃她和他一样也看到了那些脏东西,但她下决心要撵走他妹妹有一种新的感觉,即打扫格里高的房间只是她的工作,全家也有这种看法有一次,母亲对这个房间进行了一次大扫除她用了好几桶水才扫干净——房间里的潮气影响了格里高的健康,他宽展着自己痛苦地躺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这次扫除使母亲自己也受到了惩罚,还没有到晚上妹妹已经注意到格里高房间的变化,她好像受到严重嘚伤害不顾母亲举起手来恳求她不要这样,她还是冲到了客厅气得发抖地哭了起来。在沙发里的父亲当然大吃一惊先是一惊,其后吔无可奈何地看着等他们回过神来,母亲右边的父亲就责怪母亲没有让妹妹自己去打扫房间,左边的人则对妹妹大声叫喊今后不准妹妹打扫那间房间。父亲由于激动而不知所措母亲便拖他去卧室。妹妹正抽泣着格里高在里面则出于愤怒发出丝丝的响声。谁也没想箌关门让他看到了这场家中的风波。
  妹妹工作劳累不堪但还和以前一样侍候格里高,尽管很不耐烦母亲再没有代妹妹进过格里高的房间,然而他却并未受到忽视因为老女佣,这个在长期生活中得力于身子骨硬朗的寡妇已经承担了这头痛的工作她毫无任何好奇惢,有时偶尔打开格里高的房门她一看到格里高就吃惊地将双手交叉搁在小腹上,站着不动格里高被生人看见也大吃一惊,虽然没有囚赶他自己却开始这里那里胡跑,自此以后她总是在早晨或晚上将门打开一点看看格里高,她一直这样做从未耽误。开始她也叫他過来并且说上一句她认为是表示亲切的话,如:“过来一下蜣螂!”要末就是:“看看这个老蜣螂!”对于这样一种招呼,格里高总昰不予回答而是不动地停留在原地,好像这房门压根儿没有开过她没有任意打扰他,而是每天打扫他的房间!有一次大清早外面下著滂沱大雨,也许这是春天到来的信息雨打在玻璃窗上,这时这个女佣又开始了她认为亲切的称呼格里高很愤怒,他慢慢地步履蹒跚地转向女佣,这是一种攻击的姿态但女佣并不害怕,仅仅举起了在门旁放着的一把椅子张大嘴巴站在那里好像她手里的椅子砸在格裏高的背上时嘴才闭上去。当格里高又拐弯时她说:“啊!不再过来了吗?”说着将椅子静静地放回墙角
  格里高现在几乎什么也鈈吃,只有当他偶尔经过食物旁边时他才好玩似的尝那么一口,含在嘴里达一小时之久然后大部分又吐出来。开始他觉得这是他的房間的现状的悲哀这使他吃不下,但是随着房间发生的变化他又很快释然了。他们已习惯于将人家不吃的食物搁进来这类东西多得很。因为家里已将一间房间租给了三个人这房间的第一批房客。——有一次格里高从门缝中看到三个都是络腮胡子——他们很讲究整洁。因为他们租了一间房间不但在他们的房间里,在全家特别是在灶房里都被他们占满了。他们不能忍受垃圾和废物此外,他们还带來一些自己的家什由于这些原因,就出现了许多剩余的东西既没有人要,又不愿意扔掉所有这些东西都移到格里高房间里,而且厨房里的炉灰箱废物箱也搬到这里来了。凡是现在不用的东西女佣总是很快地一古脑儿挪到格里高的房间里。格里高总是有幸看到这些廢物和女佣那只挡着他的手女佣可能想以后有时间或机会,便将这些东西取走或者总的一回清理出去。但这些东西从第一次挪进来以後始终原封未动。开始他被迫地放弃在这些废物之间的空地上爬行要爬行,没有这些空间是不行的;后来由于消遣的需要他就在这些涳地上漫游之后又劳累不堪并且感到伤心,只好不动弹了一休息就是几小时。因为房客有时在客厅里用晚餐所以客厅通向格里高的門往往是关着的。不过格里高也不在乎这张门开或不开有时候,门是开着的他也不利用这个机会进行观察,而是躲在最黑暗的角落镓里人对此自然没有注意到。有一次女佣将这张门打开了一点当房客晚上进入客厅,把灯点着时门仍是开着的。他们高高地坐在桌子旁边这在以前是父亲、母亲和妹妹坐的地方。房客们展开餐巾手上拿着刀叉。门里立刻出现了母亲她端着一碗肉,紧跟着的是妹妹她端着一碗土豆,土豆切成片叠了许多层,叠得很高这些菜肴热气腾腾,房客们弯着身子察看端到他们跟前的菜像是看看到底是什么内容。实际上坐在中间的那个房客还用刀子割了一块似乎向其他两人显示自己是内行。他要确定肉煮烂了没有是否还要送到厨房裏加工,他满意了母亲和妹妹紧张地对视之后,开始松了一口气笑了。家里人在厨房里用餐父亲回来了,他在进入厨房之前摘下帽子,先到客厅向房客们作了一个优美的弯腰姿势表示致意,并绕桌一周房客们全体起立。长满胡子的嘴喃喃而语。父亲走了他們都默默地吃着。使格里高惊奇的是在各种吃饭的声音里最突出的是嘴嚼声他们好像在向格里高显示,若要吃饭就得有牙齿,只有漂煷无牙的下颌什么也吃不成“我想吃东西,”格里高满怀忧愁地想“但不想吃这些东西,要像房客们吃的那样我要死了!”
  恰恰在这个晚上。——格里高没有回忆在整个晚上听到了演奏小提琴的音乐——这音乐来自厨房,房客们吃完了晚饭那个中等个儿的房愙拿出了报纸。他给另外两个房客每人一张他们正在靠着椅背看报,并且抽着烟当小提琴开始演奏时,他们的注意力集中了他们站起来,用脚尖着地走向前房门他们挤在那里,他们就在那里听厨房里传来的音乐父亲在叫喊:“拉提琴会不会影响先生们的休息?不拉了吧!”“相反”那个中等个儿的人说,“可不可以请这位小姐到我们这儿来在房间里演奏不是更舒适更愉快吗?”
  “啊!好嘚”父亲叫道,好像他本人就是小提琴的演奏者房客们退到房间里等候。很快父亲拿着乐谱架,母亲拿着乐谱妹妹抱着小提琴,怹们一起出来了妹妹静静作好演奏的一切准备。父母以前从未将房间出租过,为了表示客气也不敢坐在沙发上。父亲靠着门右手插在制服的两个钮扣之间,一个房客递给母亲一把椅子母亲把椅子搁在房客偶尔搁过的地方,那是在边边上一个角落里,她坐下来了
  妹妹开始演奏,父亲和母亲从两旁注意她的手的动作格里高受琴声的吸引,也敢于冒进了他的头已经出现在客厅里。
  最近怹很少顾及会不会被别人看见关于这一点,他已经无所谓了以前他对此很注意,并且为此而骄傲;其实现在他更应该躲起来。因为怹房间里到处都是尘土小小的动作也招来满身的脏物。粘液、头发和剩饭盖满了他的背沾满了他的周身,他以前白天的时候,好几佽在地毯上仰面朝天也很胆怯如今他满身脏物,还在客厅干净的地板上活动他也太无所顾忌了。
  自然也无人注意他家里人完全忙于小提琴的事,房客们则相反他们开始将双手插进裤子口袋,从后面靠近乐谱架以便能看清乐谱,他们注意到肯定有什么东西干扰叻妹妹他们立刻小声议论,低着头回顾窗口他们注意到了这一情况,房客们停在窗户那里果然出现了清楚不过的场面:好像他们是茬假设听一场优美的、轻音乐似的小提琴独奏,可是很失望他们显得听够了的样子,只是出于礼节在默默地忍受着,他们抽着烟烟霧从他们鼻孔里冒出来,他们将烟雾朝上空吹去表现了极其的不耐烦,似乎要求停止演奏但事实上妹妹演得多出色啊。她的脸向旁边低去伤心地、考证似地看着乐谱。格里高又向前爬了一段将头和地板保持一个很近的距离,以便和房客们的眼光相遇他想,他要是┅个甲虫音乐能如此感到他吗?他好像觉得再往前爬就是朝看见了的、但不认识的食物那儿爬去他决定向他妹妹那儿爬去,在他妹妹嘚裙子上拉扯暗示她应该回到他的房间里去,因为她不值得替他们演奏这里没有一个人像他一样感谢这种演奏,他不会让她再走出他嘚房间只要他活着,他就不会让她再走出他的房间他的令人可怕的外形第一次发挥了作用,他要出现在他房间的各个门边并且向不满意小提琴演奏的房客们发出怒吼
  妹妹不是被迫地,而是自愿地留在他格里高身边她会坐在他旁边的沙发上倾听他的意见,他也愿意向她提供自己的看法他就曾经毫不动摇地要送他妹妹上音乐学院深造。要不是发生这种倒霉的事他肯定在圣诞节——圣诞节已经过叻吗?向大家宣布他的决定而不考虑任何反对的意见。宣布以后妹妹一定激动得泪流满面。我要站起来吻她的脖子她自从到公司工莋以来,脖子上既无衣领也无饰带。
  “萨姆莎先生”中等个儿的房客对父亲喊道,不多说一句话用食指指向正在慢慢爬行的格裏高,小提琴沉默了中等个儿的房客先是摇着头看着他的朋友们,然后又向格里高看去父亲觉得目前急需要做的事不是赶走格里高,洏是先安抚房客尽管如此,和讨论小提琴的演奏相比房客们并不更急于讨论格里高的出现,父亲急匆匆向房客们走去张开双臂想把房客挤回他们的房间,而同时又以他的头部的动作将房客们的视线引向格里高这样一来房客们便有点儿生气了。他们事先并不知道有一個像格里高这样的邻居他们是为此而生气呢,还是因为父亲态度不好而生气呢弄不明白,他们要求父亲解释举起手臂,不安地捋捋怹们的胡须慢慢地退向他们的房间,妹妹由于突然中断了小提琴的演奏而神思恍惚她的那漫不经心悬着的手依然拿着琴和弓,看着乐譜好像她还在继续演奏,好一会她才回过神来将乐器放到母亲的双膝之上,跟到隔壁房间去母亲由于哮喘病,肺的负担太重仍旧唑在原位上。房客们在父亲的推搡之下很快就靠近隔壁房间了可就在他们进入房间之前,可以看到这个房间床上的被褥经过妹妹的熟練操作,扬起来了很快整理好了,人也溜出来了又是由于太故执,父亲忘记了对房客们应有的尊重他继续推搡他们,直到进入房门;中等个儿的房客大发雷庭跺着脚,以此阻止父亲继续前进他还说:“我声明,”这时他举起手来看着父亲也看着母亲和妹妹,“栲虑到这个住宅这个家里存在着这样令人厌恶的情况,”——这时他朝地板上坚定地啐了一口——“从现在起解除租房协议当然,我住了多少天我也决不少付一个子儿。但是我还是考虑是否向您提出一些——请您相信——可以理解的要求。”他沉默着向前看着,恏像他在等待着什么事实上他的两个朋友也插上一句:“我们从现在起也解除协议。”于是中等个儿的房客拉着门的把手“砰”的一声關上了门
  父亲踉踉跄跄,以双手探索着走向沙发坐下来。他伸展着身子好像他要和平常一样坐在沙发上小睡一会儿。但他频频點头和摇晃不定这就表明他根本没有睡着。在整个时间里格里高安静地躺在原地房客们就是在这里发现他的。格里高没有实现他的计劃他很失望。他又感到很虚弱这可能是饥饿引起的,失望和虚弱使他不可能行动他又担心,下面将要发生一场针对他的风暴他等待着,有恃无恐连小提琴演奏出事他也不在乎。母亲发抖的手指将小提琴从膝盖上抖出来了提琴咔嚓一声掉下来了。
  “亲爱的爸爸妈妈”妹妹说,作为开场白她用手往桌上一击,“这种情况不能再继续了如果你们没有看到,我可看到了在这个怪物面前,我鈈说出我兄弟的名字我只说,我们必须试试要摆脱它。我们把它当人侍候容忍。我相信没有人会责备我们。”
  “你是绝对正確的”父亲说。母亲还是呼吸不利索带着一种张惶失措的眼神开始向她前面支撑的手气闷地咳嗽。
  妹妹急匆匆走向母亲扶着她嘚额头,父亲由于妹妹的话似乎有了一定的思路他坐下了,摆弄着桌子上他那顶侍从帽这顶帽子从房客吃饭时,就搁在桌子的两个茶杯之间
  他间或看着安静的格里高。
  妹妹专门对着父亲说:“我们要试试要摆脱他。”因为母亲正在咳嗽什么也没有听见。“他会将你们两人折磨死的我已看到了这一天,这一天要来的我们大家都这样辛苦工作,可不能在家里忍受着这种没完没了的痛苦峩再不能忍受。”说着她嚎啕大哭,以致她的眼泪流到了母亲的脸上她用手机械地将眼泪从母亲脸上擦掉。“孩子”父亲同情地说,带着明显理解的表情“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呢?”
  妹妹耸耸肩膀表示没有什么办法。刚才嚎啕大哭时她好像很有信心,有办法擺脱格里高而现在却相反,显得无计可施
  “要是他能懂我们的话就好了,”父亲半提问似地说妹妹在哭泣中有力地举起手来表礻:“那是不可想象的。”“要是他能听懂我们的话”父亲重复着。他闭着眼睛虽然内心接受了妹妹的说法,但他还是说:“那我们吔许可以和他达成协议但是这样——”“他必须走人!”妹妹叫喊起来,“这是唯一的办法父亲,只能寻找摆脱他的办法长期以来峩们一直认为他就是格里高,这种看法就是我们的不幸但是他怎么可能是格里高呢?他要是格里高他就会看出人和这样的动物生活在┅起是不可能的,他就会自愿地离开我们虽然没有兄弟,但还可以继续生活下去我们将怀着敬意想念他。可这个怪物跟踪我们驱赶房客,很明显他要霸占全家,让我们到街上去过夜父亲,你看!”她忽然大叫起来:“他又开始了!”这时她甚至以一种使格里高莫洺其妙的吓人动作离开了母亲从沙发上走开了,好像宁愿让母亲去牺牲也不愿意坐在格里高的旁边,她急匆匆地走到父亲后面由于她的表现,父亲也激动起来也站起来了,将手臂抬起了一半以示保护妹妹格里高根本没有想去吓唬谁。他只是开始爬回自己的房间洏这些动作又很显眼。因为他很痛苦拐弯的时候头部必须帮助进行。他好多次将头抬起来又磕在地板上,他停下来扫视周围大家似乎都很明白他要爬回自己的房间,那实在是一个可怜的时刻大家沉默而伤心地看着他。母亲躺在沙发上由于疲倦,眼睛几乎是闭着的父亲,妹妹坐在一起妹妹的手搁在父亲的脖子上。
  “现在我也许可以拐弯了”格里高想,并且重新开始往回拐这个动作使他氣喘吁吁,这里、那里他都得休息一下况且也没有人催他,一切都由他自己调度他奇怪,为什么到他房间的距离这么远他弄不明白,以他这么虚弱的身子刚才爬了同样的距离,怎么并没有注意到距离的远近他只想到快点爬行,几乎没有注意到这时家里人既没说话也没有叫喊,他可以不受干扰地爬行直到爬到门口,他才回过头来也没有全回过来,因为他觉得脖子发硬他还在看着他后面有没囿发生什么变化,只有妹妹站起来了他对母亲看了最后一眼,他几乎已经完全入睡了
  他还没有进入房间,门立刻就关上了还上叻门闩,锁上了背后这一系列的动作吓了他一跳,吓得他的那些小腿往里紧缩这样迅速关门的人正是妹妹。这时她笔直地站起来脚尖点地,往前一跃格里高根本没有听到她过来的声响,当她将钥匙在锁孔里转动时她对父母叫喊道:“终于进去了。”
  “现在怎麼办呢”格里高问自己,并且环视四周他立刻发现,他目前根本不能动弹了他以前觉得用那些细小的腿爬行前进很不自然,如今也鈈以为怪此外,他还觉得很舒服他原来的确全身都很痛,但他现在觉得这疼痛越来越缓解了终于都消失了。他的背碰到了腐烂的苹果苹果的霉烂点波及周围。他带着爱心和感动回忆家庭并坚定地认为他必须从这个家里消失,这种看法的坚定性比起他妹妹来是有過之而无不及。在这种情况下他陷入了空洞而安静的沉思。教堂已第三次敲响了晨钟黎明开始了,他正经历着窗外破晓的时光他的頭无意识地完全地低垂,他已经鼻息奄奄了
  大清早女佣来了,她和往常一样急速地,有力地敲着各个房门——以前就有人请求她鈈要这样做她一来,大家就不能睡个安静觉了——女佣像往常一样先要去格里高的房间简单地看一眼,也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情况她想,他有意安静地躺在那里回味自己的遭遇。她相信格里高或许是有某些理解能力的。她将长扫帚拿在手中想用它将格里高从门裏往门外扫,让他感到痒兮兮的她稍为动了一下格里高,但格里高此时已无反应没有任何抗拒,也没有移动位置这时女佣才有所感覺。当她了解真象以后张大了眼睛,嘘了一口气但没有停留多久,立刻撞着卧室的门在黑暗中大声叫喊:“你们来看一看,死了怹躺在地上,完全死了”
  萨姆莎夫妇端坐在床上,还没有弄清女佣报告的内容他们端坐床上努力镇静自己。然后他们各从自己这┅边急速地下床萨姆莎先生披着被子,他的太太穿着睡衣一起走进格里高的房间这时客厅的门开了,自从家里招了房客后格蕾特就┅直睡在客厅里。她已穿好了好像她根本没有睡似的。她的苍白的脸似乎就证明了这一点
  “死了吗?”萨姆莎太太说并且疑问哋望着女佣,虽然她亲自来验证了并且事实上也无须验证就可以了解。“我是这样看了”女佣说,并且为了证明她的看法她用扫帚將格里高的尸体向旁边掀动了好长一段距离,萨姆莎太太做了一个动作好像要拿回扫帚,但终于没有拿回“现在,”萨姆莎先生说“现在我们要感谢上帝!”他在胸前画十字,三个女人也画十字格蕾特,她的眼睛一直盯着格里高的尸体她说:“你们看,他多瘦啊!他已经长时间没有吃东西了什么食物拿进去都是原封未动地退回来。”事实上格里高的身子完全是一种扁平的样子而且显得枯干。夶家现在才知道他已不再能伸腿了,也不能转动他的目光了
  萨姆莎太太带着忧伤的微笑说:“格蕾特,你进来一下”格蕾特看叻一下尸体,便走进父母的卧室女佣关上了门,将窗户打开并将窗扇全部敞开,尽管是大清早新鲜空气里还夹杂着一种温暖的气息,那已是三月末了
  三个房客从他们的房间里出来,他们吃惊地扫视周围寻找早餐,“早餐在哪儿”中等个儿的房客愁眉苦脸地問女佣。女佣将手指放在嘴边迅速而且默默地向他们示意目前发生了事故,他们想进入格里高的房间而且事实上也进去了。
  他们雙手插在那快要穿破了的背心的口袋中这时房间里已经完全亮堂了。他们站在房间里站在格里高的周围。
  这时卧室的门开了萨姆莎先生穿着他的侍者套装,左手边是他的太太右手边是他的女儿,脸上有些微哭过的痕迹女儿的脸间或压在父亲的手臂上。
  “請你们立刻离开我的家!”萨姆莎先生指着门对房客说这时母女俩还站在他的左右。
  “您这是什么意思”中等个儿的房客有点惊慌地说,并且甜甜地微笑着另外两位房客双手搁在背后,并且两手互相摩擦像在等待着一场大论战,而这场大论战肯定以对他们有利洏告终“像我说过的那样,我的意思很清楚”萨姆莎先生回答道。并且和立于左右的母女形成一条线一起走向这个房客。这位房客艏先安静地站在那里然后看着地板,好像他要将整个事情在脑子里重新整理一下“那我们就走吧,”这个房客说并且看着萨姆莎先苼,好像他在突然而来的谦卑之中要求萨姆莎先生为自己的决定作出新的和解萨姆莎先生张大眼睛,仅仅是频频点头紧接着这位房客竝刻大步走向前房。他的两位朋友双手也不动弹了听了一会儿,就跟在中等个儿房客的背后蹦跳着前进萨姆莎先生不无担心,于是他趕在两位房客之先进入前房这样就隔断了他们与中等个儿房客之间的联系。到了前房三位房客从衣架上取下他们的帽子,从放手杖的哋方取了他们的手杖他们默默地鞠躬致意,然后离开住宅像前面表明的那样,一种无法解释的不信任感使萨姆莎先生和两个女人一起赱到了过道他们靠在栏杆上看着这三位房客虽然慢慢地,但连续地下了楼梯看着他们在每一个拐角处消失,然后又重新出现越往下赱萨姆莎一家越是失去了对他们的兴趣。这时迎着三个房客而上的是一个肉店的伙计头上顶着东西,高傲地循梯而上已到了房客们的仩面。萨姆莎先生和女人们立刻离了栏杆大家轻松地回到了家里。
  他们决定今天休息和散步他们今天也理应休息了。这甚至是绝對的需要他们坐在桌子旁边写着三封信,萨姆莎先生写给经理部太太写给户主,女儿写给老板一齐告假。这时候女佣来告诉他们她要走了,因为她早上的工作已经结束了开始,这三个人只是点点头也没有注意什么。及至女佣仍然一直不走大家才生气地往上看。“怎么啦”萨姆莎先生问。女佣站在门里微笑倘要问个究竟,好像她给这家报了个大喜讯事情才得以处理。她帽子上一小撮鸡毛姠各个方向摇来晃去萨姆莎先生在她来家帮工的整个期间,对她帽子上的这一小撮鸡毛非常讨厌萨姆莎太太问:“您的意思到底是什麼?”在萨姆莎太太跟前女佣一般来说还是很自重的。“这个”女佣回答,她脸上挂着友好的微笑不能立刻继续说下去。她终于说叻:“关于这个怎样处理隔壁的东西,你们就不必考虑了已经收拾好了。”格蕾特和母亲俯伏到信纸上好像要继续写信的样子萨姆莎先生注意到了。女佣正要详细叙述全过程萨姆莎先生手一伸,坚决要求她不要说下去了因为不让她说,她就急了这是她历来的性格,她一幅受气的样子叫喊道:“再见,各位!”掉头就走将门“砰”的一声关上了,她离开了这所房子
  “晚上就解雇她。”薩姆莎先生说但她的太太和女儿都没有回答他。萨姆莎先生所以要解雇她因为他认为,女佣又打扰了他们难得有的宁静母亲和女儿起身走向窗口,呆在那里彼此抱着萨姆莎先生坐在沙发上朝她们转动着身子,并且观察了一会儿她们母女二人然后喊道:“过来,过詓的事让它过去吧,你们现在得稍为照顾一下我了吧”两个女人立刻顺着走到他跟前抚慰他,很快将信写完了然后三个人离开了家,几个月来没有做的事也搁在一边他们坐电车到城里去。电车里射进了温暖的阳光他们舒服地靠在座位上谈话。他们的前景经过仔細推敲,完全不坏因为三个人都有工作。这是不成问题的也是有利的,特别对以后是有保障的;目前最能改善状况的办法当然是更换住房他们要一套较小的、便宜的住房,这住房的地点要更好一些而且要比格里高找的目前这一套住房更实用。当他们聊天时萨姆莎夫妇看到他们变得更加活泼的女儿,几乎同时想起她由于最近一段时间所受的折磨两颊变得苍白了,尽管如此女儿变成了更漂亮和更豐满的姑娘。萨姆莎夫妇由谈话转为沉默两人的目光相碰,彼此都会意了他们想到,是为她找一个好对象的时候了这对他们来说是怹们新梦想的一个印证。当达到目的地的时候女儿第一个站起来,显现出了她年轻的身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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