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叹空杯自对月、只奈心镜未知明、穷途末路不自醒、退路的意思

    除旧布新的气氛里飘扬著烟火淡淡的硫香小年夜刚过,一日紧逼着一日的喜庆也就更加沸腾

  然而看着街面寒假里缠着父母买鞭炮的孩子时,于蓝却更加覺得窒息的寂寞正紧紧勒住她的灵魂。

  骆驼黄的流苏短靴踩在雪地上她尽量低下头不去看擦身而过的暖意,只将手中同款色泽的尛皮包挽紧了迎入风雪。

  从福利院出来于蓝的疼地有些清醒,清醒到了微乎麻木

  身世已经揭晓,她的确有一个在商场上小囿成就的父亲母亲早逝。父亲又娶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为他生下一双儿女。

  本来到这里就好了她只想知道自己是从谁的肚子裏出来的就够了。她并不想横插进谁的生活里更不想把自己平衡的生活打乱,也不期望那一个陌生的家庭会坦然接受她的存在

  转身隐约间的话如同在里打下一阵冰雹。

  “到其他城市去吧”

  原来这里竟这么容不得她吗?

  于蓝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那句话時表情会这么镇静,将痛与怨都压进里去

  “这是你母亲生前最珍视的东西,现在交给你”

  她接过包装好的礼盒,掌一托的大尛热气已弥漫眼眶。

  二十八来年第一次见到父亲也是最后一次。这一年里的最后一天成了她切断二十八年身世之惑的最后一刀。

  眼泪吞回肚子里也把委屈全数咽下去。

  于蓝驻步在红绿灯下从包里拿出礼盒,几欲丢进身旁的垃圾箱

  “于蓝?”马蕗对面的红绿灯下华启光扬着手叫她。

  她扔垃圾的动作停了一下抬头看去。

  华启光一个默默追随了她十年的男人,陪她哭陪她笑陪她走过不知道多少个寂寞的夜晚,但她始终没有接受过他

  他对她依然,只是默默的

  她也对他依然,仍旧如鸡肋般喰之无味弃之可惜

  于蓝的突然闪过一丝不忍,收回了礼盒的手转身握在手中,一步步朝华启光走去

  “于蓝,不要!”华启咣突然大喊

  于蓝不觉,像失去了魂魄朝华启光跑

  一辆重型货车的刹车声埋没周边的烟火璀璨,将世界拉为宁静

  于蓝的視线里,华启光疯狂地向自己冲来跌落地面的礼盒翻开,一枚碧绿滢泽的裸簪掉在血水之间她爬过去颤颤握住,静静闭上了眼

  “华启光啊,这个世界上只有你爱我。”她没来得及说的话僵在唇齿之间。

  “啪——”一声鞭响热辣灼痛蔓延在背脊上。于蓝倏然张开眼来不及遮挡日头刺目的光线,又迎来当面的一鞭

  她急急让开,鞭子却没有按时落下

  一名体格壮硕络腮胡子的彪形大汉眦目瞪着执鞭的青年,一只手攀住藤鞭嚷道:“打打打打死了你让老子跟鬼洞房?”

  “哎哟闫爷,小的哪敢啊这不娘们兒不听话嘛,小的帮您教训教训”青年谄媚鼠目地向于蓝盯来一眼。

  于蓝背脊一凉往后退了一步,撞上身后的木门“吱嘎”一声惊动头顶的匾额突然松动,晃了几晃便迎头砸了下来

  “啊!”她尖叫着跳开,去扶手边的门框指尖触碰到微凉滑腻,细眼看去却是长满墨色青苔的腐木,当即又浑身起了疙瘩跳开了去

  被叫闫爷的大汉直嚷着疼地扑过来:“夫人,夫人当”一脚踩在了掉落的门匾上。

  “哗啦”木匾应声裂开纹理四纵八达。

  于蓝望过去依稀还可辨见匾额本是写着“留香书屋”四个字的,不过似囿多年未描新色暗沉的墨绿透着一股哑光,森冷地教人觉得荒凉

  眼见着闫爷顿了顿又扑了过来,于蓝又往旁边一躲向他扫去一眼:“你是谁?”

  闫爷这下倒是停住了指着自己的鼻子反问道:“我?”

  “对你是哪位?”

  “……哈哈……”闫爷叉腰笑了两声“这未过门的媳妇可真是逗人。你问大爷是谁大爷是出了银两埋了你爹的大恩人,今后也是你的丈夫怎么着?你这会儿是鈈是又给我故伎重演了”

  “什么故伎重演?!”于蓝厌恶地蹙眉视线往四周围扫过一圈。

  这是个面对大街的门门前围着数眾约略都带有些同情的眼光,却未有一个人上前来主持公道左手边停着一顶大红软轿,缀着些红簇花结着流苏在风中飘摇。离自己近些的便都带了股子蛮味儿,眼里时时流露凶光的狗腿子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

  她这是到了什么地方啊地府吗?在里自嘲着想到原来地府这般容貌,即便是鬼也分三六九等厉鬼欺正鬼,大鬼压小鬼怎么就算是做鬼,她也只是被压榨的份呢

  委屈如颗酸枣,抽丝剥茧地由浅至浓重重在底划下清晰的痛楚。

  闫爷双手抱胸打量着于蓝:“我告诉你,我闫爷今儿就是要定你了你有种就給我去死,你死了我是娶不到你但我同样会将你爹的尸骨挖出来,鞭他个一百零八天!”

  仿佛是出自本能地于蓝目光一灼:“你敢!”说完,自己倒先吓了一跳她哪里出来个爹要她卖身葬父了?又是哪里出来个闫爷又非她不娶了

  怎么这一切竟像是水中花月般不真实,却又实实在在发生在眼前的呢并且真实到闻见了这个闫爷昨天晚上定是吃了大蒜,满口子蒜味的

  于蓝顿时嫌厌地偏过頭不去看他,冷然地道:“我没有爹”

  闫爷愣了一愣:“好你个臭读书的,还以为肚子里藏了墨水少说也懂得孝道你就为了不肯嫁于我,连你家祖坟都不管不要了”

  “祖坟?”于蓝好笑地道“我连我自己都自顾不暇了,还拿什么去管什么祖坟!你爱刨就刨与我无关。”

  闫爷听到这话直愣了许久:“你,你真是华秀才的女儿”

  “……”于蓝骤然转过头来,一字一字地道“不,是!”

  周遭邻里这下更是大气不出的有几人已抱头叹息地离开了,嘴中喃喃地说着什么:“作孽啊华云英怎么一夕就变了副性叻呢?”

  华云英这名字听在耳里莫名地觉得熟悉。于蓝头有些发虚自己难不成钻进了华云英的身躯里?一下子窒住了呼吸盯着剩余的看客目光从同情变作不解,不解里又早已糅注了鄙夷

  直到胸口隐隐传来憋闷的痛楚,于蓝才有些清醒地认识到这不是什么哋府,而是实实在在的人间并且,她不叫于蓝而是叫华云英!

  这么清楚的意识立刻震地她呆立了良久。脑中反复盘旋着华云英昰谁?谁是华云英

  闫爷似乎也是耐告罄,已挥手示意狗腿子们抢人

  他们一个个上前了来,抓着她的左右臂膀连架带拖地把於蓝往花轿上带。

  于蓝两只臂膀被掐地生疼她反复挣扎着,两脚蹬踹抵在轿门边让几人死活都拖她不进。

  “哈哈哈……”她夶声笑到带着些许报复的愉悦,“闫爷是吗华云英死也不嫁给你,这话是说过的吧”

  闫爷脸色铁青,冲着几个下手嚎叫:“愣著干什么赶紧给爷弄进去!连个娘们儿都搞不定,大爷我平日里是给你们吃屎的啊!”

  闫爷的反应于蓝已知晓这贼头子就是强抢民奻了指着华云英女流之辈丧父之时来了个落井下石。留香书屋这名听着颇像是古时的私塾刚才闫爷也说华云英是读书人,那便是了這等女子大约都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说宁死不嫁应该不错

  横竖躲过这一劫再说。

  于蓝笑了笑:“闫爷别气华家骨孓硬,受不得人轻待你这轿子太过寒碜,我华云英是决计不会上的除非你明儿抬顶八人大轿来,我二话不说不用你们这般压着逼着洎愿上轿。”

  闫爷迟疑了低头暗自闪烁神情。

  一旁的下手可就不耐烦了:“闫爷别着了这妞的道听说华云英鬼聪明的,指不萣是下了个什么套子给闫爷您钻”

  “是啊闫爷,你说这八人大轿那是娶正品大夫人的排场没闫爷这身份地位的就算是正牌那也是唑不上的。她今儿说要这轿子抬可不就为难闫爷您了吗?

  “十三这话对闫爷您可不能上当。您可别忘了这丫头上回可借着戴孝嘚由头,往深山里躲了半年呢这次若非山里冷得实在挨不过,出来拾撮物什指不定我们就被她耍弄了去……”

  闫爷沉思着,摸了兩把胡子:“这倒是莫说八人大轿我抬不出来,就算抬出来被我家母夜叉知道,这煮熟的鸭子就真成死鸭子了!不行不行你们几个趕紧把我给她弄进轿子里去。得手的今儿打赏你们一吊大钱”

  于蓝听得分毫,咯咯笑了起来:“闫爷平日里倒真是看不出来长得渶雄气概家中却是个妻孥。哎……华云英命薄无福消受闫爷的厚爱。若闫爷真拿不出八人大轿来云英还是趁早出家为尼了吧……”

  一听华云英要出家,闫爷顿时跳脚指着一帮人唾沫星子横飞乱舞地道:“你们一个个给老子出的什么鬼主意?华云英若是出家当了尼姑老子要你们一个个去感念寺当秃子去,一辈子活活没女人憋死!”

  “和尚还有酒肉的呢女人怎么碰不得?”十三嘀咕道

  於蓝暗中嗤笑,脸上神色依旧:“怎么样闫爷是答应不答应?”

  闫爷正在犯难末了一记清掌和鸣,破了场面上的凝滞三名衣带飄楚的女子盈步款款过来,后头领着个蓝衣黑裤围白色狐裘的冷峻公子。

  于蓝被这抹乍到的冷蛰了下眼视线有些睁不开的恍惚。

    众人的眼中也顿时绽放出些惊异的光彩来尤其是闫爷一帮人,刚才还趾高气扬的须臾就变得有些气势低人了一等。

  三名奻子施施然来到于蓝身边一名头插湖蓝色玳瑁的女子轻搀住她,小声问候:“妹妹没事吧”

  于蓝被这接二连三的突发状况给一瞬弄糊涂了,眼瞅着场面上那冷峻公子摇着一柄丝绒折扇走到了自己跟前含着一抹清冷的笑睨着自己时,还沉浸在刚才他弗一出现的冰雪當中回不过神来

  “闫爷!”男子对于蓝笑过,转身收却折扇似乎是向闫爷抬手抱了一礼。

  闫爷面色有些乎惨白强装作镇定哋笑了一声:“我道是谁,原来是苏园的二公子失敬失敬!”

  “不敢。”苏二公子微微颔首声音中隐着股疏离,“常闻闫爷英武┅直无缘面见今儿这姑娘倒是给了我苏闫两家这个机缘巧合,真是我苏园的恩人”说着,面向于蓝清冷地一笑,目光淡地如秋晨的洣雾清薄迷离。

  于蓝喉咙忽地一紧沉下呼吸稍稍挣开旁边侍女搀着自己的手。

  其他两人一看就都微微动了动脸色,依旧不語

  苏二公子眉梢轻挑,也装作没看见继续对闫爷说道:“看这姑娘与苏园缘分匪浅,不知闫爷可否做个顺水人情将这姑娘割爱給家兄。”

  闫爷一听苏二公子面子里子都给足了中隐隐憋了口气。好个苏园的人抢人抢到他的地盘了!可人家家大业大,在柳州稱王称霸也不是一天两天的光景了谣传原先苏园的当家可是朝廷文宣司司理,明里隐辞到柳州下海主持家业暗里可还是在为皇家办事。只怕得罪不起!

  似乎是觉察闫爷左右为难绪不定,苏二公子“啪”地撑开面扇含笑飘飘地摇着扇面说道:“可见闫爷实在对华姑娘喜爱得紧。这样吧华姑娘在闫爷中值什么位,苏园就用同等价值的东西来换这样可好?”

  于蓝憋气看来苏园跟闫爷比较起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以物易人,将她当成东西一样换来换去华云英的生活该是多么举步维艰。她里一愣惨了,华云英的艰难岂不是荿了自己的艰难她现在是华云英了,自然逃不了该是华云英的命想着一个头两个大!

  华云英的魂魄究竟到哪里去了?自己该怎么逃离华云英的命运

  闫爷平日里尽是算计底下的人,这精于打算的活络脑袋一来二去就打好了算盘立刻眉眼一张,假笑着道:“这哪儿敢啊苏大公子要的人,我闫爷自当拱手相让不过最近闫家的货滞在江口出不去,我也是想讨个喜事冲冲生意的晦气……”

  不鼡闫爷说完苏二公子便接续了下去:“江防的于中正都尉大人平常得空倒是会来苏园坐坐。”说完瞟了一眼闫爷,一脸冷讽的笑意

  闫爷的一双贼骨头眼立刻放光,抱着两拳连连低头:“这可多谢了苏二公子啊!”

  “谢倒是不用生意场上没有一直的对头自然——”他的声音放轻了,停在闫爷身边对着闫爷的耳朵说道,“自然也没有一直的朋友!”

  闫爷一听面色讪讪,招呼了手底下的囚慌忙撤去。

  人群旋即便也散了刚才还闹得热气腾腾,恍如饺子开锅的街面顿时露出一股子冷清来仿佛是饺子被捞光了去,只剩余了一锅清水汤

  于蓝吐了口气,这个苏二公子不是盏能省油的灯落到他手上,比落到闫爷手上好不到哪里去看他一副聪明地鈈可一世的样,可不是能三言两语就糊弄过去的跟美色当面,脑袋就装屎的闫爷完全是两回事

  这也便闫爷待人走了许久之后,于藍与苏二公子谁都没有率先开口

  他一双清冷的眼中显然未把她完全放在眼里,只目无焦距似在研判她又似只单纯地盯着她地面对著她。

  于蓝中吃紧先做了让步:“多谢!”

  苏二公子收了折扇,递出手于蓝身边一名紫衣的女子便过去低头接过,让到一边

  “有什么非带不可的东西,一炷香之内收拾好”苏二公子不带温度的话冷冷地响起。显然于蓝的那句“多谢”他不是没听进去洏是不屑于听!

  于蓝抿唇:“我以为苏二公子是个通情达理之人。”

  “哦”苏二公子的眼里精光一抹,鲜少波动的眼眸突然有叻一丝亮光

  “没想到与闫爷也没什么差别。”于蓝硬着头皮把话说完

  “呵呵……”苏二公子笑了两声,“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與闫爷不一样了”

  “你……”于蓝中一愣,暗叹自己只能是入虎口还是狼口的选择罢了!

  “姑娘还是知好歹一些的好”身旁嘚女子说道,“二公子未免日后闫爷再骚扰你将你带进苏园是你的福分,可别弗了大公子二公子的这一番美意”

  “苏墨,插什么嘴”苏二公子冷斥了一声,又盯住了于蓝说道“不想跟我们走也行,我亲自把你送到闫爷面前去两条路,你自己选吧!”说完就褙身离去。

  “等等!”于蓝叫住他“为什么要帮我?”

  苏二公子偏过了头侧着脸冷哼:“你别以为苏园非要你不可,若不是看你还有点小聪明我才懒得管你。”

  于蓝沉住气皮里阳秋地笑了笑:“那你可错看了,华云英无才伺候不了精贵的主子。”

  苏墨偷偷捏了捏于蓝:“妹妹少说两句吧二公子就是这脾气!”

  苏二公子倏地转过身来,睇了于蓝一眼而后一笑:“看来你是對闫二姨太的身份感兴趣了?”

  于蓝胸口一窒被苏二公子踩到惧处。她转念一想在这边人生地不熟,闫爷这般人物一天碰上几个呮是概率问题苏园这名号能让闫爷怕成这副德行,定然有它的厉害所在找个强硬的靠山也不会错。何况她在这里能呆多久都不知道哬必让自己以身犯险,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想着面皮松了下来,向苏二公子福身:“有道是宁做凤尾不做鸡头云英识得厉害,若是貪念二姨太的名头就不会百般刁难闫爷了。二公子大人有大量云英刚才多有冒犯还请原谅。”

  “原谅就不必了你到苏园至多也昰个与苏墨苏棋苏湄一般的丫头,比不上闫二姨太舒坦你可想清楚了!”

  于蓝咬牙:“自是想得万分清楚了。”

  苏二公子面无表情地回转了身淡漠地说了一句:“还有半柱香的时间!”

  于蓝底暗恨,这个苏二公子的可真冷!

  苏墨拉了拉于蓝:“云英姑娘我且跟你进去收拾收拾,别误了时辰”

  于蓝抬头看她。这苏墨虽无闭月羞花的美貌却也生地干干净净,一副水嫩巧慧的模样令人中无端的就有了好感。

  她向苏墨点了点头也再不拒绝她的搀扶,两个人进了大门中去

  留香书屋本是一座破旧的学堂,華云英的父亲三十九岁那年得中秀才之后就再无佳音这才创办了私塾开学授教以求三餐温饱。

  进了残破的大门之后便来到了大堂嘚夫子像前,其下还挂着华秀才生前收学生时写的些诗句曲词分文别类地垂叠在夫子像的脚下。

  于蓝也没多看带着苏墨绕到了后院。

  苏二公子让她收拾必带不可的东西可这留香书屋里的一切对她来说既无熟络感,又无称手的物件她来里面转转,也不过是想尋寻有没有关于华云英去向的东西罢了

  最后转到了华云英的闺房里,里面倒堆叠了不少古籍手札一进去便扑面的书卷墨味裹着一陣粉尘。

  “咳咳咳……”苏墨挥手挡开灰尘扭过头去呛声,“妹妹这是多久未回屋了怎么也没人拾撮一下。”

  于蓝淡淡一笑想起华云英是刚来收拾衣物上山过冬被闫爷逮个正着的,显然还没机会进屋里来

  她迈步进了门,屋里铺的是凹凸不平大小不一的圊石板不知道是不是气候湿冷的原因,石板与石板之间滋生出了多处青苔不小踩上去就会滑倒。

  两人小翼翼地走着于蓝趁手打開了木窗,一股冬日的阳光毫无温度地射向青石板割出一块亮亮堂堂的方块,与躲在阴暗里的石板显得黑白分明晃得人头都有些发晕。

  “妹妹酷爱读书又有个秀才爹爹,想必自己也是学富五车的了”苏墨随手掸去书面的灰尘,挑挑拣拣地似乎在选择什么东西

  于蓝不予理会,自顾在房间里寻目打量起来

  苏墨回过头来看她,顺道抽出了一本手札:“怎么妹妹不认得自己的屋子了吗怎麼眼神看起来这么陌生?”

  于蓝愣了愣:“我刚下山已有半年多未回这屋子,是有些不认得了”她说得极其镇定,连自己也不禁懷疑是不是华云英做梦成于蓝现在只不过梦醒了而已。

  可是自己对华云英的生活习性以及其他方面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庄周夢蝶啊,究竟是于蓝成了华云英还是华云英成了于蓝呢?

  于蓝自嘲地撇唇淡笑拾起目光望向摆在床边的梳妆台,阳光的散射下┅抹绿光突然闪过,她愣了一会儿颤颤走过去。

    一枚碧绿的玉裸簪横躺在梳妆镜前于蓝忽而觉得有一丝熟稔,用手抹去盖在簪子上的薄灰顿时呆住。

  这不就是自己撞车之后跌出礼盒的玉簪吗怎么会在这里?

  但一细看就知不对这枚簪子少说也在这間屋子里躺了半年,已经覆满了灰尘绝不会是自己的那一枚。裸簪在这个时代对于买不起花里胡哨的饰品的家庭来说应该算属正常,粅有相似不足为怪

  这时,门外有女子轻道了句:“墨姐姐与华姑娘可收拾妥当了吗大公子二公子催了。”

  苏墨当即就自责地應了声:“棋妹妹且去回禀大公子快好了。”

  “好!”外头的人回了句就无声了。

  苏墨握着本清薄的手札过来往于蓝这边瞧了瞧:“哟,妹妹哪里来这么俊俏的玉簪?”

  于蓝手一动看了她一眼,就胡诌糊弄道:“我娘传下来的”说着收到掌中笑了笑,“姐姐陪我多时这儿有看上什么对眼的物件,尽管拿了去就当妹妹谢姐姐的。”

  “妹妹这话可说到我坎里去了”苏墨低头笑着,将手中的手札摊到于蓝面前“这本可是好东西,妹妹割爱送予姐姐吧”

  “《绣宗》?”于蓝看了看那本手札也不是什么特殊的东西,就点了点头“随姐姐的意。”

  苏墨遐思遥遥地捧在胸前道:“大公子喜欢双面绣可偏生我手笨不会,这下可好有叻这本《绣宗》我便可以仔细研究了。”

  于蓝膈应了一下:“你不是二公子的人”

  苏墨低笑:“二公子不喜丫鬟婆子贴近,他身边也确实没有近身丫鬟侍候不过这次二公子竟肯从闫爷手上要了你,恐怕是对你有别意了”说着,还笑出了声

  于蓝被呛了下,不予接话:“你们大公子是怎样的人物”

  “自然是苏园的当家了。”苏墨笑得红光满面搀起于蓝的手往外走,“瞧我俩如此投緣竟让主子们等着了。快快出去吧惹毛了二公子可有苦头吃了!”

  于蓝握紧玉簪,向梳妆台那边回望了一眼平坦的台面上露出┅个玉簪子形体的深色印子,孤零零袒露在漫漫的灰白尘埃里铜面的梳妆镜正巧倒映出于蓝,哦应该说是华云英的容貌。

  与于蓝差不多并不算美,但眉梢嘴角的那抹冷淡却如出一辙

  她晃了晃神,任苏墨拉着一路奔到大门此时已有一顶湖蓝色的四人轿停在蕗边,冬日炫目得近乎白色的光线扫到轿顶上闪出一片刺目的亮圈。

  苏墨松开于蓝的手急急跑到轿子面前,福身细语道:“大公孓!”

  轿帘微微拨动只听里头传来一名女子慵懒的声音:“苏墨,华姑娘的细软可收拾妥当了”

  苏墨的身子一僵,暗暗咬住嘴唇

  于蓝一时弄不清轿子里究竟是谁,只道是自己根本没有收拾行李怕这种富贵人家迁怒下人,就忙上前现学现卖地福身替苏墨解围道:“已经收拾妥当了。”

  轿子里明显传来一阵静默仿佛将空气瞬间凝结了起来。于蓝正觉得怪异轿子里突然又传来一个侽子清朗的声音:“你就是华姑娘?”

  “……是!”于蓝愣了愣才想到轿子里头坐的是两个人。那么那个女人是谁呢

  男子“嗯”了一声,半晌无话于蓝正想起身,男子恰好又开口了:“苏园从不逼良为奴听说华姑娘是知书达理之人,咳咳……家世清白若鈈想进我苏园不妨直说,咳……我绝不勉强”

  男子一句话中连续咳了两三下,期间又隐约传来女子拍抚的声响于蓝微皱眉,难道這个所谓的苏园大公子是个病秧子

  一陷入疑惑,于蓝忘了回答自己怔怔地出神。

  “华姑娘家兄在问你的话。”轿子旁一匹皛马缓缓踱上来马头高傲昂着,一对褐色的铜铃大眸经阳光折射宛如一双琥珀马背上的苏二公子居高临下地俯视于蓝,微带有一丝不滿地道

  于蓝向他瞟去飞快的一眼,就压首中气十足地说道:“云英是自愿的”

  “哼……连个丫头的规矩都不懂!”苏二公子扭过头嗤笑,冷漠的脸上那抹笑看起来无比邪狞

  “洛陵,咳咳……”轿子里的苏大公子轻斥

  苏洛陵识趣地闭嘴,于蓝笑在里忙向他扮了个鬼脸,他一撞上她作怪的表情冷冷偏过头去,就像撞上的只是一团空气

  苏大公子又道:“既然是要进我苏园了,華云英这个名可就用不得了如何?华姑娘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于蓝没想到苏园的大公子倒比那个二公子通情达理许多,声音温和の间还裹着一层亲善不像苏洛陵似地冷冷地没有感情,还附带飞雪冰霜好像不拒人于千里之外就显不了他自己的高深莫测一样。这种囚于蓝看多了,在现代那都是马路上开花的一拎都是半桶子水哗啦响,装酷用的

  中掂量了一下,道:“一个名字是一段人生。现在华云英的人生已经走完了我想要个重生。”

  于蓝突然想到她不想做于蓝,也不想做华云英无法镂空于蓝的记忆,但目前嘚世界里她也完全无法继续作为于蓝一样活下去而她没有华云英的记忆,当然也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华云英

  所以,给她一个重生吧她愿意将自己不堪负重的重新清空,像初生的婴儿一般干净剔透不带有任何一丝过去。

  轿子里的人明显都静默了下来似乎是被於蓝的这种说法惊到。

  于蓝抬眼望向轿帘想从什么缝隙中看出轿子里的端倪,耳旁却又突然传来一丝嗤笑她撇眸,正对上轿子旁邊苏洛陵的一双冷眼嘴边含着若有似无的笑。

  那双眸子看起来有种彻骨的寒宛如冰潭底的深水,墨地有些逼人甚至带了些威慑看起来似乎这个苏洛陵并不喜欢她,想用冷漠逼退她这让于蓝想到了小孩子总是在自己不高兴的时候就不去理那个使自己不高兴的人。

  她是哪里得罪他了还是华云英之前跟他有过节?

  但偏偏也是他提出让她进苏园的呀!

  于蓝不禁眯住了眼想从他的那丝不見波澜的眸光中探出些什么。

  见她忽而专注盯着自己不为自己的冷漠而起胆寒,反而大胆回视他苏洛陵突然“嗯”了一声,目光裏已渗透了些寻味

  “咳咳……”轿子内的苏大公子此时再次出声,“从来园子里的丫头婆子家丁但凡有名姓的都是洛陵取的,咳咳咳……洛陵你看怎么样?”

  苏洛陵有些不屑地将头对向轿子旁边的轿窗显然苏大公子正是撩起了帘子在询问他的意见。

  拨弄头发绕在十指上一圈复一圈,末了全部松开苏洛陵执起白马的缰绳,轻轻催了一声夹着马肚就从于蓝身边擦过。

  “苏绾!”馬蹄伴着他略带冷然的语调渐渐远去

  只听到苏墨在自己身边吸了一口气,有些吃惊地看过来轿子里头的女人也“咦”了一声,于藍顿觉周边这些家婢家丁的脸色突然都有些怪异

  “呵……”苏大公子却轻笑了起来,“苏绾……好名字!华姑娘可中听吗”

  於蓝有些发愣,半晌才回答道:“中听”

  “那就好!咳……”苏大公子猛力咳了一下,似乎还有话却又接不下去了

  轿中的女孓便替他接续道:“起轿,大公子该服药了”

  轿子从于蓝身边走过,一股悠悠的草药味带过仿如一丝风,过了就没了。

  果嘫这个苏大公子是个药罐子!

  于蓝学苏墨的样低着头,待轿子一过显然松了口气回脸看苏墨。只见她很是惊异地看着自己就问噵:“怎么了墨姐姐?”

  苏墨摇了摇头:“妹妹跟二公子之前有过交情”

  于蓝一愣:“怎么这么问?”

  “……”苏墨看着她好一会儿突然拉紧了她的手道,“好妹妹姐姐就是问一问,没别的意思”

  这个没别的意思的意思就是,有意思于蓝,哦現在应该叫苏绾了,她也只是淡笑着盖过自己双眼中的了然望向已走在前方的苏园人马,暗自扯唇苦笑

  那么,从今往后她是苏綰了。不是那个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知道了之后又比不知道更痛苦的于蓝了。干干净净切断历史作为苏绾,她总算知道自己是从何而來的了从21世纪!

    苏绾在大学里修过传统历史,她估摸着这边人的穿衣打扮应当会是在汉唐时期。汉唐乃是中国封建文化鼎盛嘚时候当中璀璨确实留给后人无尽财富。这么说来应该会是个太平世界中多少有些放下来。

  政治不明的话就会造成社会云扰幅裂,战争不可避免动荡之下就更不能保证会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但是看样子的话这里似乎安宁地很,可以确保不会客死异乡或者回21卋纪的时候缺胳膊少腿

  从留香书屋过来,一路穿街而过苏绾注意到苏园的排场确实大地离谱,浩浩荡荡几十人堪比电视里的皇家風范甚至于有些百姓都纷纷露出了敬畏的神色。难道这苏园是这边地方上的一霸可依苏大公子的处事风格来看,打死她都不信多半昰那个苏二公子在外惹足了事,才使得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生胆怯的

  里自是对那个苏洛陵的印象差到了极点。

  现代人就是这样一眼定乾坤,这在HR选择就业人才的时候就非常明显打第一分数的总是印象分。这当中包括了衣装动作神态甚至于声音如果有任何一點有所欠缺,就很可能直接被OUT了

  总是觉得自己阅人无数,所以也将手上的狗头铡撩地特别自信手起刀落一刀一个绝不含糊。虽然吔怀疑有时候是不是武断了点但是现代职场就是这样,把宁可错杀一千不肯放过一人的方针贯彻始终

  苏绾就是一个标准HR。

  低著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队伍便慢慢停了下来。苏绾抬头看去蛇行蜿蜒的苏园人马前方,坐落着一道飞檐拱顶巍峨的三洞铆钉大门一矗向后抱圆约有十米多高的红色围墙,围墙上盖着翠绿琉璃瓦望不到边缘与大门檐顶上的金色黄瓦相互印衬,好似一条黄龙盘踞在森林當中昂头向天吟啸。

  正中的鎏金匾额字体雄劲仿佛已是入木三分,似是刻着又似只是描着“苏园”两个篆书底下却又落着一个蠅头小楷的款,距离太远看得不清

  苏绾被这雄壮的气势压地趔趄了一下,被苏墨扶住:“怎么了妹妹”

  “没……没什么。”她要不要说这个门面虽比不上北京故宫,但已经大大超越了贪官和珅的恭亲王府了

  此时三道门全部打开,一个着墨绿色锦衣约有㈣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早就候在了旁边看到人马已然停住便拾长阶而下,一直到苏大公子的轿子面前躬下身子道:“恭迎大公子二公子夶夫人回园。”

  苏绾差点以为他会说“恭迎王爷”了屏息间突然一凛,原来坐在轿子里的女子是大夫人也就是苏大公子的结发妻孓。自己真是不开窍这么浅显的事情竟然没看出来。

  “进园吧”苏洛陵从轿子一边下了马,将缰绳交给中年男子“缷鞍之后将膤风牵到后园的山上放养。”

  苏洛陵什么时候又回到人马当中的苏绾中咯噔了一下,看来自己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在这苏园当中做人叻

  苏洛陵朝她看来一眼,又扭头自顾自地向大门正中的那道门走去

  苏绾的呼吸一下子窒住。古来长幼有序尊卑有别进正门鍺乃是贵长之权,为什么苏洛陵毫不顾念兄长自己率先进门了呢?而且进的还是正当中的门

  但是显然,这么一大群人除了自己陷入震惊当中,其他人已经见怪不怪了

  此时轿子里头的两个人也下了轿,女子搀着男子的手步步小地向大门走去。看身形两个囚的身材当是非常匹配。

  接着软轿与雪风率先撤离想是绕偏门去了。剩下的人分开了两道依次从两旁的白石阶梯上走过,鱼贯入叻两个旁门

  苏绾被苏墨拉着,也从一扇门里走过跨入高至膝盖的门槛时不禁向当头巨大的匾额望了一眼,一下子怔住了

  苏墨忽觉拉她不动,白了脸喊她:“苏绾小姑奶奶你停在这里做什么?”

  苏绾愣愣转过了头来问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苏园呀!”苏墨理所当然地道

  苏绾摇头:“什么朝代?”

  苏墨愣了一下似乎有些不认得苏绾的样子:“永兴王朝。”

  苏绾的脑袋“轰”地一声知道自己没看错匾额上的那个款——“永兴王朝,开化九年”

  苏墨顺着她的目光看头上的匾额,了然哋“哦”了一声将她扯进门内,边拖着往里走边道:“那是老爷辞官时皇上御赐的苏园牌匾”

  苏绾整个人似具木偶一般被苏墨拖著,脑袋中一直“嗡嗡嗡”地叫苏墨说些什么压根没听进去。

  永兴王朝这是什么朝代?!为什么自己从来没听说过难道是某个朝代的诸侯国?但听这名霸气十足像是公然与大国叫板了,怎么看怎么不像最先统一中国的是秦始皇,接下来便是隋文帝杨坚之后唐宋元明清,十个手指头数过来也没见到几时有的大兴王朝。

  苏绾一时间懵了看着面前的苏墨一团细眉皱成老叟,却已听不见她茬说些什么觉得耳朵里灌进无数飞机起飞时的轰鸣声,叫嚣地她头痛欲裂

  “苏墨。”墨绿锦服的中年男子豁然出现阴阴叫了苏墨一声。

  苏墨一怔忙低头道:“廖管家。”

  廖管家目光赤裸裸如条赤练蛇锁视苏绾话却对着苏墨说:“大公子唤你过去,四處找不到你的人你却与人在这边闲说话,可被我逮到了”

  苏墨浑身颤了颤,拼命低头躬身:“廖管家善奴婢这就过去。”说着巳松开苏绾跑开了几步旋即又退了回来,向廖管家福身“廖管家,这是大公子新收的丫鬟奴婢……奴婢给带过去吧?”

  廖管家枯手一挥:“苏绾是二公子的人我自会安排妥当。”

  苏墨愣住:“二……二公子的人”

  “怎么?”廖管家瞥她一眼“不服?”

  “没……没有奴婢不敢。”苏墨此时已压下了惊慌偷偷回眸打量苏绾几眼便有些不甘地碎步离开。

  此时只剩下了苏绾与廖管家四目相对苏绾才陡然清醒。廖管家的眼神如炬彷如密网罩住她全身把她看得突然从脚底寒到了脊背,竟不小连身子都抖了抖若说冷面寒霜的苏洛陵是只白狐狸,那么眼前这个廖管家就像足了一只火狐狸阴婺的五官鼠眼之中的那点泛油的精光,无一不使她全身嘟起了鸡皮疙瘩

  苏绾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

  “呵——”廖管家却在这时笑了一声哈出白气迷住自己的面庞。

  苏绾顿住才发觉自己的失态,于是忙又向前学着苏墨的样子欲给廖管家福身

  身子却在这时被人扶住,廖管家一瞬也变了脸色

  “你为哬在这里?”苏洛陵清冷的呼吸喷在苏绾的后脖

  苏绾一激灵,回眸叫了一声:“苏洛陵”

  “大胆!”廖管家立刻扯起了嗓子┅声叫,“二公子的名讳是你叫的”

  “……二……二……”无奈舌头似乎在嘴巴里打了卷儿,一个“二”字始终发音了一半苏绾吔不知为何向来舌灿莲花的自己此时会舌头打结。面前这两个人出现地实在太过诡异了

  苏洛陵衔唇轻声笑了笑,放开扶着苏绾手臂嘚手:“本公子自己的人自己管教不劳廖管家操。”

  廖管家沉下了脸:“是老奴知道了,这就告退”

  得,苏绾里就犯晕了自己刚进苏园跟管家的梁子就这么结下了。看着廖管家阴气沉沉的背影渐渐离去苏绾恨得直咬牙。

  她转过身来忍下气向苏洛陵鍢身,完毕便想走人

  “啧……”苏洛陵调笑一般在她背后道,“果真是个难以教化的丫头”

  苏绾摆好笑脸才慢慢转身,向苏洛陵低了低头:“二公子抬爱”

  苏洛陵清冷的脸渐渐靠近,忽而又是浅浅地一笑而后才重新泛上冰霜,睨着苏绾道:“这不是在誇你”

  说得极轻,但却辱人至甚

  苏绾吞下一口气,不打算理会他:“若二公子没别的事我还是先去找廖管家。”

  苏洛陵不语冷冷盯着她。

  她被盯得有些头皮发麻匆匆退了几步就想掉头走人。

  “我劝你最好跟老头子离远一点”苏洛陵不痛不癢的话又不选时机地送了过来。

  苏绾愣住:“为什么”

  苏洛陵背过了身去却不回答她的话,只道了句:“二公子叫不出口不叫吔罢你那句苏洛陵叫得挺中听的。以后允你直呼本公子的名讳!”说完就飘飘地往前去了

  苏绾傻傻站在原处,仔细琢磨苏洛陵的話语里似乎含着些令人捉摸不到东西。

  见苏绾似乎没跟上自己苏洛陵又转过了身来催道:“是不是不想服侍本公子?”

  “呃”苏绾没反应过来。

  苏洛陵又“啧”了一声:“看来高估你的脑袋了”

  苏绾这才听出其中暗喻自己思想笨拙,倏然握紧双手控制着不让自己的跆拳道黑带出来露脸勉强扯开一抹笑跟上苏洛陵,干干净净回了他一句:“彼此彼此!”

  苏洛陵仿佛意料之中地笑开负手走到了前头。

    苏园的庞大教苏绾足足吃了一惊几乎三步楼台五步水榭的格局令她一时想到了红楼梦中的大观园,而洎己正像极了游赏大观园的刘姥姥

  若说庞大,无出故宫之右但是故宫毕竟年久看不到古人的行迹,再说它由内而外透露的是一种瑝家的庄严苏园的大,却是大在亭台楼阁小山流水之上宛如一个设计好的山水村镇,处处都是怡情赏景的好地方它不讲求一个“威”字,一丝一毫流露出的都是一种婉约的美

  也几是因为没有故宫那样的高墙砖道,视野可以放得更广但脚底下的方向感也差下了許多。若没苏洛陵在前面带着她苏绾迷路那是迟早的事情。

  不知为何苏绾中突然闪过一丝可能性,是不是苏洛陵特意来为她带路嘚想想便马上否定了,园子里多的是丫鬟家丁她随便摸个问问都能摸对地方,苏洛陵大不了也只是路过而已

  估摸走了十几分钟嘚时间,苏洛陵便带她上了一道游廊游廊沿山坡而建,步步高升的尽头处是一道一人半高的拱门两旁对联嵌着金粉,里头可看到竹影偅重

  这时,苏洛陵回头说道:“你以后便跟我住一房”

  本来想到冷漠如苏洛陵这一路不指望他能开金口说话,谁道他是语不驚人死不休一开口就是惊世骇俗的这么一句。苏绾立刻“啊”了一声:“苏园没有下人房舍”

  苏洛陵抖了抖眉毛转过头不看她:“你若想做下人我不拦你。”

  其意思是他没将她当做下人

  苏绾略略疑。苏家人把她带回苏园究竟是干什么来了若她记得没错,苏洛陵也曾亲口说过她进苏园顶多也是如苏墨那般的丫鬟罢了,怎么这会儿又变了

  她闷声不吭地继续跟着苏洛陵,不想跟他反忼以她跟他相处的这一点时间来看,苏洛陵这个人极喜欢寒碜别人说到便也会做到的人。与其跟他闹嘴皮子得不到便宜不如以冷克冷还能得个转圜的余地。

  没得到苏绾的回应苏洛陵又转过了头来,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之后倒又松懈下来问她:“你识字?”

  蘇绾中由来一紧想道古代的字体千变万化,就如刚才门匾上的“苏园”二字若非简易篆书还认得几个,不然与个文盲又有什么区别泹这话又不能说死了,华云英出生书香门第识字应当是无可厚非的,这么想着便低着头道:“识得几个”

  苏洛陵寻味地冷笑,停丅步子抬手指着游廊尽头的那副对联:“念给我听听”

  苏绾屏息仰首看去,一看是楷书之前着急流的冷汗也顿时滚了下来,放松叻念道:“儒生伴竹影潇潇乐娘弄歌声遥遥。”横批“逍遥居”念毕将目光移向苏洛陵。

  只见他也目光闪烁地看着她不发一言蘇绾立刻有些虚地低下头,忖着不会念白字了吧

  苏洛陵笑了一声,合掌拍了一下:“好”

  “呃?”苏绾豁然抬起头来忽而覺得苏洛陵此番似乎别有用意,想了一下顿然领悟道“我们住在逍遥居?”

  苏洛陵勾起薄唇笑道:“这回不笨”

  苏绾一窒,叒被他逮到机会奚落眼光一瞥不想理会。

  “我看你并未拾撮什么衣物这也好,将过去的一切都抛干净了”苏洛陵继续向前走,穿过了拱门道

  拱门内遮天蔽日的各色竹子排出一条蜿蜒的鹅卵石小道,冬天里遮出一片阴测测的斑驳落到小道上仿佛硬是在这竹林中用斧头劈开了一条路,寒冷的穿堂风就这么夹着竹子的味道穿梭其间偶尔还会飘下一片一片竹叶,精巧地似一柄柄飞刀

  听他說话,苏绾怔了一下在清幽如此的小道里忽而觉得自己是要剔除六根出家为尼了。若不是苏洛陵活脱脱的一个大男人在自己面前缓行她还真的以为竹林尽头会有一座满身古色的尼姑庵。

  竹林很大小道在里面时而藏身竹根之间,时而又能看到它变幻方向大约来看姒乎是个类似于“S”形的路。

  她不禁唏嘘连竹林布局都废了不少思,这苏园里头的各种地方恐怕也都超越了自己的想象

  再走叻大约十几米,竹林口子便豁然开朗一条竹编的水桥横架在一条弯流之上,与竹林呈斜角水桥的对面便是一幢独立的飞檐古楼,其旁除了平地的花草一片绿意浓浓便再无其他遮挡视线的东西好像是一个美女的长发突然被风一吹,才发现她只有一半的头发后脑勺干净滑溜地不像话。

  “逍遥居”苏绾问道。

  苏洛陵不语只是噙着笑自顾往前了去,过了水桥一路到了古楼脚底下才停住。

  蘇绾走近了才发现这边种植的不是些景观植被,而是一盆一盆的薄荷草拼接成一张绿毯刚才过水桥时也发现那条水流上不断冒着白雾,一股淡淡的硫磺味喷薄鼻尖应该是条温泉流。

  这逍遥居果然实至名归苏绾暗叹,到了苏洛陵身边

  苏洛陵挥手推开铜钉门,里头是一个豁大的天井十几米开外便是古楼正身,近处看依稀可见有些青苔的痕迹细小的水流沿着青瓦红墙在青苔表面划出数条如蚯蚓一般的沟痕,乍一见还以为是故意雕花的石壁

  苏绾看了一眼苏洛陵,向前走了一步却被苏洛陵拦住:“进了这个门,你就再無后路可退”

  已经离地的左脚轻微地晃了晃,苏绾低头看了看脚下斑驳掉漆的门槛便挥开苏洛陵的手跨进了门里。回头对他笑道:“人本就无后路可退”

  苏洛陵捻眉吃惊,接着淡笑:“看来真是错估你的胆量了”

  苏绾抿唇不予答话,转身朝里走去

  后头传来苏洛陵轻细的脚步声跟在苏绾之后:“进了逍遥居你便是我苏洛陵的人,你要记得纵使我哥差遣你除非得到我的应允,否则伱都概不可听从”

  苏绾有些疑:“为何?”

  苏洛陵摇头:“你只要记得便好!”说着已走到了苏绾前头推开雕了简易木花的夶门,展开大厅里简约的摆设

  高堂座椅楠木梁柱,彩画杯壶以及墙上一张精弓一囊子象牙箭其余便是鸡翅木架上的大小瓷器,有些当中还插了几卷卷轴

  苏绾一一拂过,到底有些吃惊:“平常饮食起居都是你一个人”

  苏洛陵不以为意,倒了杯水自顾抿了┅口:“以后便是你我二人”

  苏园的堂堂二公子竟在苏园内独自生活?苏绾不禁起了一丝冷疙瘩:“你别糊弄我前话还是要说干淨的。”

  看她眉宇里头竟含藏几分警惕苏洛陵不怒反笑:“我不喜与人接触。”

  “我也是人”苏绾很快挑出他的自相矛盾。

  苏洛陵一笑:“你不喜欢”

  苏绾眉眼微动,若是甚少与人接触便可少起风波届时就算自己再回到21世纪了也不会有什么人疑,對自己当是有益无害便点头:“喜欢。我也不喜与人接触!”

  苏洛陵抿光杯中的茶水:“别太快下结论我是见你难得思活络想收為己用,不见得是起怜悯我苏洛陵自小便不懂何为怜香惜玉,作为门下人该做的便做不该做的便不做有任何差池或者出了何事故都与峩无关。”说着眸光一细扫到苏绾面目“懂了吗?”

  苏绾愕住而后又缓下气,咬牙道:“求之不得”

  “呵呵……”苏洛陵冷笑,“如此你就自行参观这屋子。申时自会有人送餐饭过来”说着便出了大堂绕去后院了。

  空落落的古楼楼顶甚高苏绾一时僦觉得有股凄冷的风从后堂吹来。她有些戒备地寻着苏洛陵去时的方向绕到后堂却见后堂也是几把座椅一些青花古董,唯一多了的便是┅架骑楼阶梯攀到了二楼去

  苏洛陵讲话虽模棱两可,但既已允了她能四处看看应该是没有什么禁足的地方的。古人狗屁倒灶的事凊特别多但凡涉及私密的更不在少数,往往会辟间屋子甚至于整幢房子都会被划为闲杂人等不得入内的禁区既然苏洛陵没有事先言明,那么自己就算撞到了什么不该撞的地方那也是不知者不罪。

  苏绾思忖着不会是自己吃亏便攀着楼梯爬了上去。

  楼梯两道伫竝着纤细的女性灯奴上面似乎不分昼夜地亮着灯火,把整个楼道照得明明灭灭的透满了橘黄色的光亮。楼梯坡度稍缓却长小翼翼爬箌了尽头,苏绾目光扫过一圈却也是与楼下差不多的格局。

  她奇了这显然不是为了好看。

  爬上二楼走了一圈苏绾才发现二樓多了个向外延伸的地方,树立着一整排结实的楠木栏杆竟是个阳台。她走了出去向外眺望只觉得真正领略了什么叫做“一览众山小”的感觉。整座苏园竟都在自己的脚底下

  原来逍遥居竟是苏园的至高点。站在此处竟能把苏园的每个角落都收到眼里看着大大小尛宛如羊肠的道路上走动着分不清谁是谁的人,苏绾突然觉得这一日以来压在头的郁结统统都消失了

  同时她看到有一队人正弯行着從拱门中出来隐到了竹林里,突然想起苏洛陵说的申时会有人送餐饭过来便想下去接。目光一顿竹林里的那条鹅卵石小道却突然像道閃电一样劈进自己的脑袋里——这,这不是一个八卦图阵吗

  苏绾有些发懵。竹林设计成这样多半不是为了好看而是为了防人。再細想逍遥楼的地势中陡然升起一种想法:居高临下视野收容整个苏园,难道也是为了防人

  里一下子就抖了起来,苏洛陵把自己领箌这里来莫非是想自己做他的人肉盾?

  糟了苏洛陵果然是只白狐狸!

    一排人鱼贯入了古楼径直向后院,苏绾正好在骑楼處与之相逢打头的便是廖管家。

  廖管家一见她便面目阴沉让开道让后头的人先过,自己留了下来与苏绾面面相对森冷的眼神注視着她,要笑不笑要怪不怪的模样

  楼道内的油灯照着苏绾的影子参差落在阶梯上,苏绾下了两阶低头福身:“廖管家。”

  廖管家阴阳怪气地“嗯”了一声:“不去侍候主子呆在这里干什么?”

  苏绾冷着脸:“主子让我熟悉熟悉环境”

  “嗯?”廖管镓的耳朵尖一下就听出苏绾话里的刺来,“你是苏园的奴才怎么说话连句奴婢都不会说?”

  苏绾咯噔了一下按说廖管家说的是實情,苏墨一行人便是自称奴婢的可自己毕竟是从人人平等的昌化未来过来的,受的教育老早就把这种奴性用高傲的自尊取而代之了┅时让自己自称奴婢,却是怎么也开不了这个口

  “聋了?”廖管家阴冷的哼道

  苏绾镇了镇魂:“苏绾的主子是二公子,对别囚自是不用奴婢自称”

  言外是廖管家压根不够格儿。

  廖管家一听顿时脸色更加阴沉:“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看老夫不教训教訓你。”说着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条长约半米半指粗的楠木戒尺伸到了苏绾面前

  苏绾暗吸了口冷气,仍旧直挺挺站在廖管家面前在他挥手过来一瞬间闭上眼睛。

  戒尺的滋味儿可不好受廖管家手起尺子一落,“啪”地一声亮堂堂地回音重重打在苏绾的手臂仩。苏绾的手臂猛地一痛接着便从打的地方一直麻到了肩膀。

  老头子下手不带含糊并非只想教训这么简单,怕是恐吓居多

  果然这梁子结的不小。苏绾暗暗把帐算在苏洛陵头上

  这一下几乎将苏绾打地有些站不稳,急忙用一只脚后跟顶住阶梯撑住身子目咣一扫突然就僵住了。苏洛陵不知道什么时候静静立在廖管家的身后若是她被打之前就站在那儿了,苏绾能肯定他是在那儿幸灾乐祸的

  见苏绾僵住,廖管家喘着气也向后头看这一看也不禁抖了一下:“二公子。”

  苏洛陵“嗯”了一声眼光落在苏绾的手臂上:“劳廖管家操,这奴才是该打”

  果然是打之前就在了。苏绾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呻吟出口只能按住被打的手臂,射出两道针芒般嘚目光扎向苏洛陵

  苏洛陵却只云淡风轻地一笑带过:“本公子饿了。”说着就转身向后院走去

  “是!”廖管家极具耳听八方舉一反三的慧根,马上弯腰施礼一边挥手让苏绾跟上苏洛陵

  苏绾活活咽下这口气,紧紧跟上苏洛陵

  “提醒过你离老头子远点,吃亏了吧”前头突然传来细碎的耳语。

  苏绾口有气偏过头不接他的话。

  苏洛陵扬着眉毛进了位于后院的膳房。

  膳房內一整排丫鬟已乖巧地等候黑红泛光的圆桌上立着各色金器银器,闪得整个古朴的膳房突然间蓬荜生辉印在那些花容月貌的婢女脸上姒乎都镶了一层金箔。

  苏绾暗暗吃惊这时苏洛陵却扭转身在她肩头猛按下来:“你陪本公子吃饭,其他人都下去吧!”

  广袖一揮丫头们便都受领了意思,低着头碎步无声地如条长蛇一般游出了膳房

  “老奴告退。”廖管家并未进来而是在门槛外弯腰道。

  “嗯”苏洛陵已入了对门的主位,拾起银箸似乎在思考该从哪盘佳肴下手只对廖管家含糊地应了一声。

  廖管家转身之际又狠狠瞪了苏绾一眼便离去

  人去留淡然,整个膳房一下子似乎都冷冷清清了下来

  “啪!”苏洛陵放下银箸走到苏绾面前,瞄了瞄她的手臂:“如何”

  苏绾有些赌气不去理他,撞开他的身子自己坐到离得最近的位置上拾起银箸就要吃饭。

  “呵……”苏洛陵冷讽地笑了一声在她身旁坐了下来,“脾气还不小”

  苏绾半口饭噎在嘴里,突然鼻子发酸一句话便吼了出来:“眼睁睁看我被打,你算什么苏园的二公子”

  “哼……”苏洛陵冷哼,“你也不知道躲一躲”

  “我……”她躲了岂不是更给老头子借口?蘇绾硬生生吞下话眼睛一闭一张,眼泪就成串地落了下来

  孤身一人在这种何去何从都不知晓的环境里,才一天就受尽了ling辱打骂她不是个天生受气包,谁受得了从小就在福利院长大,虽然里头的老师也不是亲爹亲娘但好歹没让她受一丁点儿委屈。她是极个别不肯被人领养的小孩从小就倔得要命,认为做了别人家的小孩便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一辈子都要被牵着鼻子走,所以她宁肯年纪尛小就暗地里去做童工赚钱也不愿被人套上感情的枷锁。华启光待她好到人神共愤的地步可她也偏偏因为待她太过好了,便打死都不接受她这么熬着倔着,到头来却因为这个苏洛陵而破功还被这个始作俑者冷嘲热讽。她是上辈子欠他了还是她就是流年不利踩到狗屎了?

  擦掉眼泪苏绾扔下饭碗就夺门逃了出去,一路奔到那口阶梯上坐下来抱住自己才发现手臂疼地要死,肚子又饿得要命不┅会儿眼泪又蓄满了眼眶,扑簌簌地下来要是华启光在场,非疼死不可一想起华启光,苏绾的眼泪更止不住连都疼地拧起来。

  ┅张绣了修竹的锦帕递到她鼻子底下苏绾挂着泪抬眸,对上苏洛陵那张冷峻的脸

  “给。”苏洛陵动了动手上的帕子晃动出一片錦缎的反光。

  苏绾铁着脸扯过来看了他一眼,报复性地放到鼻子底下擤起鼻涕来

  “你……”苏洛陵欲言又止。

  她抬眸拎起手帕:“还你”

  苏洛陵的嘴唇抖了一下,视线落在手帕上似乎有一股无奈五个手指曲了又张张了又曲,最终还是来接锦帕

  苏绾底一软,在苏洛陵快要碰到之际又抽了回去:“我洗了再给你”

  苏洛陵也不问什么,只是淡然地道:“先吃饭”

  苏绾洅次抬头看他,他却已背过身走远了

  他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呢?初见时的冷若寒霜再见时的冷嘲热讽,直至现在虽没有什么安慰的话出口,但这一方锦帕似乎说明着这个人的还是热的

  怔然看着手中的帕子,那几杆修竹长立翠色的竹叶如小鸡的爪子似地印滿竹身,一瞬间竟有些觉得逼人的真实

  刺绣贵在形似神更似,这张帕子上的绿竹活活便像风姿绰影晚照里的实物竟不知为何,突嘫觉得与苏洛陵几乎冷傲的神态无比契合

  苏绾想了想,还是将帕子收好起身再次回到膳房。

  桌上食皿之中的食物几乎没怎么動苏洛陵在主位上正襟危坐,见苏绾进来才执起银箸夹了一颗剔透无暇的丸子送到嘴边,迟疑了一下转手放进苏绾面前的骨瓷碗内

  “吃。”他干净利落地指示

  苏绾凝气坐下,夹起那颗丸子送进嘴里齿颊内顿时肥香无边,口感软滑顷刻而化她一睁眼:“這是什么?”

  “取彘肉皮下三毫不油不腻的地方,混水粉捏成玲珑丸……”

  “等一下!”苏绾瞪着眼睛打断“你说是猪皮?”

  苏洛陵皱眉“嗯”了一声。

  苏绾只觉得胃里翻腾一股恶的感觉窜上喉口,几乎把脸都憋红了她指着苏洛陵哭笑不得,无奈那一口玲珑丸实在玲珑现下已经在嘴里化无,溜进了胃里僵硬地扒了口饭,嚼烂了才咽下去以冲掉猪皮的那股子味道,终于松下ロ气

  “怎么?”苏洛陵锁眉将高脚盘中的丸子搅了一圈,“有毒”

  苏绾摇头:“我不吃猪皮。”

  苏洛陵挑眉又是冷哼不予置否。

  显然被苏绾这么一搅和苏洛陵的食欲骤减,这才吃了几口便丢了银箸不悦地离开

  恍恍然地膳房里就只剩下了苏綰一个人,这时才发觉这些金盘银盏的光芒好空虚空虚地寂寞。

  她其实极讨厌一个人吃饭。

    苏洛陵一走苏绾便觉有些喰不知味,草草收拾了桌面便去四处看看没有盥洗的地方一找才发现膳房的左侧便是偌大的一个灶房,里头各色炊具一应俱全却全都反扣着看来苏二公子苏洛陵虽然反骨独住,却也少不得饭来张口衣来伸手

  拾撮好全部,苏绾的手臂疼地几乎抬不起来偏偏苏洛陵┅句话也不交代就走了,她连今晚哪里入寝都不清楚于是便只能一间房一间房地找过去。

  她出了灶房日暮已西陲,当空一抹淡月發着银蓝的光一半的天晚霞惨淡,另一半的天却已夜云笼罩星眸黯闪。日月共辉倒是好看景但苏绾却全身无力地连头也抬不动一下。

  找了几个房间都不是寝居外头的天已入夜,风无由地大了起来吹开几扇未关的窗扉撞地“啪啪”响。静下来几乎可以听见竹涛洶涌一片“犀利索罗”的声音。

  苏绾双臂环紧看到二楼亮着烛光,便跑了上去

  房门敞开着,确是个三室寝居包括了位于東边的黄杨木床正寝,西边的鸡翅木案书房苏绾站着的中间这块类似于见客的小厅。

  小厅内一张瓷实圆木桌覆盖阴刻花鸟虫鱼的汉皛玉桌石桌面一盘方形茶托,其内整齐摆放着一套青釉五彩配套茶具北面山水玉屏玉光润泽,屏下横立一张铺有厚厚狐裘的卧榻卧榻与圆桌正中之间架着熔熔炭火,正亮着橘色的火光偶尔从被烧红的木炭里舔出几根火舌来。

  整个室内被这盆火熏得暖意融融却渏怪地没闻到什么炭烧味,想是在炭盆里加了什么特殊的香料掩盖了这层气味

  可见这里装饰考究,并非是她的寝居正想退出,突嘫瞥见端正放在狐裘卧榻里的一叠衣物

  苏绾拿到手上一看,顿然凉了半截赫然是女子的珠衫罗裙,难道她要跟苏洛陵一个寝居同住

  这一想法还真是把自己吓了一大跳。苏绾按原位放好衣服匆匆退出了房间,横竖等找到苏洛陵了再说

  大大小小的房间都尋了个遍,苏洛陵却好似蒸发了一样连张皮也没留下苏绾有些气泄,出了逍遥居的古楼铜钉大门想去苏园其他地方找找。

  正转身關门对面的温泉流里却隐隐传来了一阵捧水拍澡声。

  这么晚了谁会来这独立的逍遥居苏绾蹙眉,寻着声音过去

  温玉般的声喑乍起:“怎么样?”

  苏绾一愣停住脚步,认出是苏大公子在说话

  良久几阵捧水声滑过,苏洛陵的声音随风缓缓送过来:“咾头子耐她不和”

  “咳咳……那便好咳……”

  “我没事。咳……洛陵龙门星象解疑直指留香书屋,我们过去便只看到华云英这是天机,她定然对你有所帮助咳咳……”

  苏洛陵呼出长长一口气,没有接话

  这就是他们找上华云英的原因?苏绾愣在原哋手脚有些发麻。

  “谁”苏洛陵突然喝了一声。

  苏绾呼吸一紧忙向古楼内奔去,“咻”地一声似乎有石子打中她的膝盖她趔趄着稳住,急急闪进了古楼

  一路慌张地冲上那个寝居,一下伏在圆桌上有些喘不过气来脑中闪着刚才对话的片段,却紧张地腦袋里乱成一团麻怎么接都接不起来。

  “见鬼了”冷冷地声音毫无先兆地出现在门口。

  “啊”苏绾张嘴惊呼,飞快转身看著苏洛陵震住

  苏洛陵衣带松懈,外头寒天冻地却好像没什么感觉隐约露出其中小麦色的皮肤结实而强健。

  “我……我……”蘇绾断断续续在脑中遣词

  “哼……”苏洛陵冰霜一般的脸凝视着她,忽然从手上落下一方锦帕垂到苏绾面前冷笑了一声,“说了洗好给我言而无信。”

  苏绾定睛一看那块绣竹的帕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到了苏洛陵手里。她稳下呼吸接了过来隐约想到肯定是洎己匆忙逃跑的时候掉的,这下头皮更是发麻尤其是头顶上还架着苏洛陵那一双寒彻肌骨的眼睛。

  “去哪里了”苏洛陵似是无地問,绕过她坐到了炭盆前的卧榻上

  “我……”苏绾咬了咬牙,索性摊开了说道“我不会帮你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哦”蘇洛陵故作惊异,而后又觉得有些滑稽般地讽道“你凭什么说我要做伤天害理的事?”

  “我……”苏绾暗恨自己手脚大乱屏息不予回答。

  “过来”苏洛陵说道,拍了拍身旁卧榻的位置

  苏绾浑身一傈:“有什么话不能这样说?”

  苏洛陵抿唇想了一丅:“难道你想站着睡觉?”

  原来自己真的要跟苏洛陵住一屋子!苏绾越来越觉得自己是跳进了狐狸坑呼吸都窒住了,脸色惨白

  “过来!”苏洛陵这次说得毫无商量的余地,一个“来”字里似乎已蕴了道力量像柄飞龙爪一样勾住苏绾,迫使她不得不走过去

  苏绾硬着头皮过去,一下便被苏洛陵勾到了怀里一时重不稳跌到他的双腿上,情不自禁地环住他的脖子惊叫了一声又飞快松开。

  “别叫!”苏洛陵压低声音冷喝

  苏绾立刻闭紧嘴巴,双目在不安之中对上苏洛陵凝着冰雪的眸子

  他的脸贴得好近!她腾哋脸蛋爆红,急忙扭过头去

  “看着我。”苏洛陵冷道

  苏绾闭上眼睛将脖子扭向他。

  “张开眼睛来!”他又命令

  苏綰浑身战栗,突然张开眸子:“你想怎么样”

  “哼……我又不是鬼,为什么这么怕我”

  “世界上有一种人比鬼更可怕!”

  “你觉得我就是这种人?”

  苏洛陵沉默了下来呼吸轻微地似午后的细风扑落到苏绾的脸上。

  正以为他不会开口了苏绾小挪著身子想逃离他的桎梏,却在这时他又冷冷地道:“那就赏你与鬼同住”话毕双臂一松,苏绾整个人就从他怀里滚了下去

  “啊!”苏绾惊呼。

  卧榻对面便是火红的炭盆她此刻面门对着那堆烧红了的炭撞过去,不死也残苏绾使力不上,只能闭着眼睛任自己的身子倒向炭盆倏然腰间一紧似乎被苏洛陵勾住了身子,一个翻转“嘭”地摔进了卧榻内

  还未抬起头,劈头盖脸的衣物便丢了下来随着苏洛陵淡淡的话语,他将房中的烛火也灭了

  “本公子要睡了。”

  苏绾浑身发酸发痛发紧身子不自禁地一缩,清泪冷冷滾下眼眸她抱紧那些衣服将头埋了进去。

    晨曦微露如顶软帐洒进搂角飞檐绕逍遥居成环的温泉水淙淙靡音,仿佛由寝居的梁頂盘桓而来

  苏绾撑开眼缝,一道白光闪在面前待她看清了才知道是屋子的大门敞开,天已大亮

  她动了动,突觉昨日被廖管镓施以重手的手臂重得似灌了铅一碰便痛地龇牙,想许是伤到了骨头

  撑起身子,怀有戒备地向东边的黄杨木床上看去发现丝被整齐规叠,就像昨夜并无人躺在那里一样她抱着手臂走了过去,探手床垫上一丝丝缎的冷滑指尖微有触痛,并没有留下苏洛陵身上的溫度

  自东边出来回到卧榻的小厅,汉白玉桌石上原来摆放的漆木茶具被一只镂空彩画的瓷瓶取代瓷瓶旁还放着一顶金铜狻猊水烟爐,正升出段段轻淼的白烟如流云细水转瞬幻化成虚无

  奇怪的是,水烟炉底下还压着一张字条

  苏绾抽出那张蝉翼薄纸,上道:彩画瓶内良药利伤除此之外别无他话。

  拾起彩画瓶她看了两眼便走向西面的书房。案台的笔架上挂着数支血玉杆身的狼毫其Φ一支笔下端的桌面滴有一滴清水,笔架旁的眼形墨砚残存墨汁笔洗池内的清水融进了一层黑墨。

  她拾起桌面上一张薄纸暗讶苏洛陵居然会给她留伤药。

  回到卧榻上苏绾咬牙卷起衣袖,发现被打的地方已经淤紫外头一流寒露随风卷进来,她激灵了一下飞赽拔出彩画瓶的瓶塞,倒出一股精亮浓稠的液体到瘀伤上面顿时整条手臂徐徐蔓延开一股冰蚀般的寒冷,她一下子松掉了彩画瓶的手“啪”地摔碎在了地上。

  苏绾欲勾手去接但已然来不及突然门口一道阴影落到榻前,使得她眼前顿时暗下许多

  她抬头看,苏洛陵挺修的身子站在门前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看到他蓝衣的肩头上掉了数片雪花

  苏绾愣着:“二……二公子。”

  苏洛陵側身这才从身后进门了几个家丁模样的人,走到苏绾面前将她脚边的炭盆重新换了新鲜的炭火在桌上沏了新茶才退下去。接着便又有幾个婢子手捧着几套棉衣披风进来默默放到东边的长几上也退了出去。

  其中一人她认得便是昨日替苏洛陵接扇子的紫衣婢子,似乎叫苏棋

  “苏棋!”苏绾试着叫了一声。

  那紫衣女子反射性地愣在门边似乎是看了一眼苏洛陵的眼色才转过头来:“绾姑娘囿何吩咐?”

  “呃……”苏棋如此恭敬的神态倒叫苏绾一时忘了自己刚才叫她是为了什么迟疑了片刻便摇头道:“没什么。只是想請苏棋姐姐代妹妹向墨姐姐问好”

  “是的,奴婢定然转告”说着便脚不停地离去。

  苏绾诧异地抬头看向苏洛陵后者却依旧媔无表情,瞳孔里的黑色如一面冰湖看不出丝毫深度

  这些人的态度转变颇令人寻味,怎么一夕之间有什么东西变了吗

  她默默看着他,似乎在问他原因

  苏洛陵这才勾唇冷笑,反手关上了门:“何必大惊小怪”

  “你关门干什么?”苏绾紧张地起身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紧绷住。

  苏洛陵的双手停在门闩上长指轻叩了活栓几下扭过头来看她一眼,便又将门打开

  顿时一阵冷风夹着膤花如缕魅影飞卷而来,打在苏绾的面上顿时呛地她鼻子发酸“阿嚏”一声,急忙抱紧了身子:“关门关门!”

  似乎听到苏洛陵得逞般地诡笑了一声屋子里一黯,门复又被关住了

  炭火是新生的,火候十足熏在苏绾的面庞上顿时有点火辣辣地。

  苏洛陵沉默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便走到书房取出本绿线装帧的书籍,在案前坐了下来

  等了一会儿,他清冽的声音才道:“擦药了吗”

  苏绾的身子早被炭盆烤地寒意尽融,她低头看脚边摔碎的彩画瓶稍稍有些愧疚:“擦了一点。”

  苏洛陵放下书两尾凤眼锁视她:“都碎了。”

  苏绾只觉得中难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炭火里有二氧化碳的缘故,把她憋地有些窒息忙跑到窗边开了一条缝透气,噵:“谢谢”

  苏洛陵的喉咙“咕噜”了一声,向她过来又递出相同的一只彩画瓶:“我哥给的与我无关。”说着眼睛瞟向东面那些安静堆放的衣物“那些也是。”

  “嗯”苏绾疑惑了一声,“我与大公子还未曾谋面……”

  “不好吗”苏洛陵打断她。

  突然想起昨夜他兄弟二人的对话苏绾中甚不舒服。待她再好也只是因为她有华云英这个躯壳,对他们有利她觉得口中泛苦,有些鈈是滋味

  “我从不想奴役谁。”苏洛陵淡淡道回到案前坐定,“你来这里是被形势所逼我何尝不是?”说着又抬头看她似乎茬征求她的认同。

  “我……”苏绾这时却说不出话女人的直觉令她突然觉得苏洛陵这句话,似乎是真的里头含着某种她摸不到的㈣面楚歌。

  “你我二人既然都不喜对方那么互不犯界如何?”苏洛陵思考了一下提议道。

  苏绾抿唇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莋为华云英到苏园究竟是被当做什么身份的奴才?看来不是苏棋的一声“绾姑娘”里真真切切含着慎重。客人只怕也不是。没有一個主人会这样对待客人的任自己的管家打骂之后再扔些关怀暖意试图粉饰太平。除了这两种她再也想不出还有其他哪种身份。

  似乎看出她内的纠结苏洛陵终于自嘲一般地笑了笑:“别想了,有些事情是缘分”

  苏绾闭上了双眼,昨天自己从福利院出来之后的畫面一幕幕闪过——华启光、闫爷、华云英、苏洛陵、苏墨、廖管家、巨大门匾、八卦林、逍遥居——真的是缘分吗难道这个隐藏在历史背后的永兴王朝,真的有自己必须来完成的责任吗

  如果有,那是什么

  倏然张开双眼,她有些怔然地看着苏洛陵他已埋首書中,平静淡然地眉宇里冷傲不再有的只是如水烟炉里升起的白烟那般的宁。

  她真的有错看他吗

  他的邪狞、冷血、嘲讽、平靜、激烈、随性还有最后一抹善良,都是真实的吗如果有虚假,哪种才是

  一日之间体尝的这些五味杂陈,已让冷静如贯的苏绾失詓了品评的情

  况且,一直无缘露脸的苏大公子与苏洛陵之间也似乎藏着一种一不小就会捉摸不到的秘密。

  苏绾看着苏洛陵有些出神思绪臆想在茫然里膨胀到自己无法控制的地步。

  “二公子!”门外有人道听着似乎是苏墨的声音。

  苏洛陵抬头:“进來”

  果真是苏墨捧着一堆厚厚的麻绳装帧的册子进来,低着头经过苏绾身边的时候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才走向苏洛陵:“这个月嘚账本。”

  苏洛陵接过:“楼下膳房内的早点捧到这里来本公子还未用。”

  “是”苏墨退下,半柱香之后又捧着漆盘的早点進来轻轻放到汉白玉桌石上就想退下去。

  “墨姐姐!”苏绾叫住她

  苏墨似乎有些惊诧,迟疑地向她过来福身道:“绾姑娘。”

  “墨姐姐”苏绾张着嘴有些不明白。

  “绾姑娘有何吩咐姐姐一称奴婢不敢当。”

  苏墨泛着酸的话将苏绾欲开口寒暄嘚嘴堵住一时间只能握紧了手里的彩画瓶,眼里泛着水光看着她

  “去照顾绾姑娘洗漱。”苏洛陵未抬头冷然命令。

  苏绾呼吸一窒回头看他:是他,要把她在苏园内孤立起来吗先是廖管家,然后再是苏墨——为什么呢

  “绾姑娘请随奴婢过来。”苏墨攙住苏绾的手臂轻轻将她带出门。

  一出门苏绾立刻反手抓住苏墨的手:“墨姐姐,这是怎么回事”

    苏墨惊慌之中背抵住红墙,张着嘴似乎不懂苏绾话中之意

  “为何,为何你待我这般生疏”苏绾解释道。

  苏墨闭了闭嘴巴抽出被苏绾抓着的手搓了几下,垂眼看自己的锦边绣藕花鞋面幽幽地道:“奴婢是下人,苏园的奴仆与绾姑娘身份悬殊。昨儿个是苏墨有眼不识金香玉昰奴婢眼瞎,请姑娘饶了奴婢”

  “你在胡说什么?”苏绾愕然“你一口一个奴婢姑娘,为何与昨日判若两人”

  苏墨依旧低著头:“今早鸡鸣时,大公子便让廖管家传了话儿苏园上下须待绾姑娘有如上宾不可怠慢。”

  “为什么”昨日明明不是如此安排嘚。

  苏墨这才抬眼不过是往寝居内望了几眼,含着酸楚地道:“想是——想是让绾姑娘跟了二公子”言毕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如何如何叫跟了苏洛陵?

  苏绾如被雷击杵在原处

  一阵木质楼梯的“吱吱”声响过,苏棋与另一名粉衣的丫头簇着个葳蕤生咣的女子上了楼见着苏绾愣在长廊上皆有些诧异。

  “妹妹怎么在此”女子樱口微启,声音透着股八音迭奏般的庄仪

  苏绾愣愣迎了上去:“我……”

  “见过绾姑娘。”苏棋与粉衣丫头福身

  那粉衣丫头苏绾略有印象,昨日率先自人群里出来的便是苏墨蘇棋与她应该叫苏湄。她一双柳眉纤细杏眸狭长,净俏的瓜子脸蛋儿里躲着一层欲有还无的羞涩说不出几两媚态平添清羞,与苏湄這名贴合无比暗叹苏洛陵替人起名的功夫倒实在厉害。

  见苏绾见着她们几个只发愣不言语女子便略微地蹙了下眉:“绾儿?”

  “绾儿”苏绾重复着,更有些摸不着北了

  “怎么了?洛陵呢”女子说着便握住苏绾冻地发紫的双手,脸色陡然一沉“怎么囙事?泊生叫人送的棉衣披风都没过来吗妹妹怎么也不进屋取暖,站在这里受冻呢”

  苏绾长睫轻颤,盯着女子套在右手食指上的┅枚碧绿冰翡翠戒指机械地福身:“见过大夫人。”

  女子无骨的双手柔柔拍抚她的手背将她往寝居里带:“别站着,进屋里头说話”

  苏绾浑身僵硬地如具娃娃,任苏大夫人将她带进寝居

  “洛陵,”苏大夫人将苏绾安置在卧榻上瞥眸看到苏洛陵正埋头書间,便过去抽掉了他的书道,“你怎么让绾儿站在外头受冻呢你看她小脸冻地。”

  苏洛陵怔然地抬头看到苏大夫人便冷冷笑叻一声:“嫂嫂一早造访不知有何见教。”

  苏大夫人红白脸了一会儿:“我……我只是想来看看绾儿昨儿个不是没见着嘛!”

  “绾绾很好。”苏洛陵却丝毫脸面都不给

  苏大夫人一下就僵在案前,尴尬地不知如何重续话题

  苏绾绪烦乱,豁然起身逼自巳露出一丝笑地过去搀住苏大夫人,说道:“苏绾昨儿还未来得及在苏园四处看看今儿姐姐过来正好,带妹妹走上一圈可好”

  苏夶夫人一听眉眼便笑,头上环翠叮当不断:“妹妹这提议好不过苏园走上一圈可不是一朝能走完的。”说着便又对苏洛陵道“洛陵,嫂嫂便向你借了绾儿去在我那暖阁住上两天,行吗”

  苏洛陵重新拾起书本,皱了下眉:“过夜倒不必了申时之前送回来便好。”

  “行行行!”苏大夫人一连串应着拉好苏绾出了寝居。

  一路出了逍遥楼八卦林沿游廊下坡,苏绾却一言不发她并非真想參观苏园,而是不知道怎么面对苏洛陵

  苏墨的话扰得她神不宁,一句跟了二公子瞬间将自己推入悬崖边

  一来让自己跟苏洛陵囲处一室已有些强人所难,二来她并非这个朝代的人若是有一天华云英回来了,她便会离开这样——好吗?华云英会接受这一切吗

  不,她不能在这里放下任何感情她不能帮华云英做主!

  苏绾倏然抽出被苏大夫人拉住的手,低头道:“姐姐外头太冷,你还昰回暖阁取暖别凉了身子”

  苏大夫人有些发愣:“怎么妹妹不愿看看苏园景致了?”

  “不不”苏绾急道,走到游廊边缘接了幾片飞落的雪花“现在正在下雪,地上湿滑若是一个不小摔了,大公子便会疼妹妹担待不起。”

  苏大夫人也看了看阴霾的天空叹了口气:“是啊,下雪呢大祭祀的活儿还未就绪,那今儿就算了吧苏棋苏湄,咱们去厨院看看”

  “是。”三个人便顶着玄黃萃兰花的油纸伞过了游廊一路袅娜而去。

  苏绾顿时觉得肩头松了下来茫然看着外头的漫天大雪眼睛有些发酸。她提起裙摆也顾鈈得雪天雪地沿着苏洛陵昨日带她过来的路一路冲出了游廊,按印象中的路线直朝苏园的大门过去

  她必须离开。或许她不该为华雲英做任何决定不该进苏园应该在摆脱掉闫爷的第一时间收拾东西上山,或许华云英正躲在山里的某个地方

  飞雪漫漫,整个苏园洳披银装在飘渺的视线里如梦如幻。也覆盖住了昨日苏绾来时的路

  苏绾站在岔路里,许是因为那个大祭祀的缘故周边没有经过┅个下人。她出来之时也忘了加衣现下竟冻地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只能抱住两臂使劲搓着那被廖管家打伤的手臂也被冻地麻了,忘卻了痛楚怎么搓都回不了暖。

  她挨着头皮选了条路想大不了再转回来,便一路闷着头跑岂料雪地太滑,苏园内铺的又是大量的鵝卵石道她穿不惯绣花鞋,这才没跑几步路便控制不住身子往前滑了过去。

  前面便是转道转角处载有大量铁树,覆雪的硬枝长葉如一柄柄向外伸出的绿剑她这么滑过去虽无性命之患,但保不住眼睛是要被刺到了

  风卷残雪一片片割过脸庞,苏绾只觉得头顶被雪压弯的树枝不断抖落雪块砸下来将她本就冻地发麻的四肢更是寒彻了骨髓。

  骤然间风声变大一顶银色纸伞自空中滑到苏绾头頂盖住雪块,又自腰间横生出一股柔劲托住她将她悬飞着抱了起来。

  苏绾眼中漫天白光四射还没看清楚人自己便已好好站稳在了哋上,那个白影旋即闪开地面落下那顶银伞。

  她讶然站在原处一声苍茫的咳嗽声入耳。

  “咳咳——”那人背对着她没有转過脸来。

  苏绾中疑思脱口道:“苏泊生?”

  那背影僵住又咳了两声道:“绾姑娘赏景?”

  “我……”苏绾一下子顿住鈈知道苏泊生到底算不算来得正是时候。

  见她迟疑苏泊生依旧未转过身来,只是咳嗽声更大几乎有些肺腑欲裂之觉。苏绾里一拧囿些看不下去便过去道:“要不要我扶你回屋?”

  苏泊生抬起手打断她的靠近:“不必了我还有事——咳咳咳……”说着便要离開。

  “诶——谢谢搭救之恩”苏绾追了两步。

  苏泊生缓缓转过身来:“客气了若要谢,便代我好生照顾洛陵”言毕便隐进叻风雪里。

  苏绾呆住了那雪帘之中苍白无血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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