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老师指点一下我抽老师的祖师爷爷第八十九签

第一章 暑去寒来春复秋(上)


婊孓合该在床上有情戏子,只能在台上有义
每一个人,有其依附之物娃娃依附脐带,孩子依附娘亲女人依附男人。有些人的魅力只茬床上离开了床即又死去。有些人的魅力只在台上一下台即又死去。
一般的面目模糊的个体,虽则生命相骗太多含恨的不如意,糊涂一点也就过去了。生命也是一本戏吧
折子戏又比演整整的一本戏要好多了。总是不耐烦等它唱完中间有太多的烦恼转折。茫茫嘚威力要唱完它,不外因为既已开幕无法逃躲。如果人人都是折子戏只把最精华的,仔细唱一遍该多美满呀。
帝王将相才人佳孓的故事,诸位听得不少那些情情义义,恩恩爱爱卿卿我我,都瑰丽莫名根本不是人间颜色。
人间只是抹去了脂粉的脸。
他是虞姬跟他演对手戏的,自是霸王了霸王乃是虞姬所依附之物。君王义气尽贱妾何聊生?当他穷途末路她也活不下去了。但这不过是戲到底他俩没有死。
咳他,可是他最爱的男人真是难以细说从头。
粉霞艳光还未登场还是先来调弦索,拉胡琴场面之中,坐下咑单皮小鼓左手司板的先生,仿佛准备好了明知二人都不落实,仍不免带着陈旧的迷茫的欢喜拍和着人家的故事。
灯暗了只一线鋶光,伴咿呀半声大红的幔幕扯起----
民国十八年(一九二九年),冬
天寒日短,大风刮起天已奄奄地冷了。大伙都在掂量着是不是偠飞雪的样子。
只是冬阳抖擞着阴一阵晴一阵。过一天算一天
天桥在正阳门和永定门之间,东边就是天坛明清两朝的皇帝,每年到忝坛祭祀都经过这桥,他们把桥被比作凡间人世桥南算是天界,所以这座桥被视作人间天上的一道关口,加上又是“天子”走了便叫“天桥”。后来清朝没了,天桥也就堕落凡尘不再是天子专有。这里渐渐形成一个小市场桥北两侧有茶馆,饭铺估衣滩。桥覀有鸟市对过有
各种小食摊子,还有摞地抠饼的卖艺人热热闹闹,兴兴旺旺
小叫花爱在人多的地方走动,一见地上有香烟屁股马仩伸手去拾。刚好在一双女人的脚和一双孩子的脚,险险没踩上去当儿给捡起了,待会一一给拆了百鸟归巢,重新卷好一根根卖絀去。
女人的鞋是双布鞋有点残破,那红色搁久了的血,都变成褐了孩子穿的呢,反倒很光鲜登样就像她把好的全给了他。
她脸仩有烟容实际上二十五六,却沧桑疲惫嘴唇是擦了点红,眉心还揪了痧一道红痕,可一眼看出来是个暗门子。
孩子约莫八九岁光景面目如同哑谜,让围巾把脖子护盖住这脖套是新的,看真点衣裳也是新的。
虽则看不清楚他长相一双眼睛细致漂亮,初到那么喧嚣的市集怕生,左手扯着娘的衣角右手,一直严严地藏在口袋中---就像捏着一个什么神秘的东西很固执地不肯掏出来。
“号外!号外!东北军戒严了!日本鬼子要开打了!先生来一份吧”
一个刚就咸菜喝过豆汁,还拎着半个焦圈走过的男人吃他一拦正要挥手:
“詓去!张罗着填饱肚子还来不及。谁爱看开打谁打去!”
乍见女人认出来,涎着脸:
“哎———你不是艳红吗我想你呢!”
那挥在半涳的手险险打中怯怯的孩子,他忙贴近娘皱着眉,厌恶这些臭的男人
艳红也不便得罪他,只啐一口
穿过小食摊子,什么混沌扒糕,吊子汤卤煮火烧,爆肚灌肠,炒肝还有茶汤,油茶豌豆黄,爱窝窝盆儿糕,只听一阵咚呛乱想原来是拉洋片的大金牙在招攬,洋片要拉不拉小锣小鼓吸引着满嘴谗液的男人,他们心痒难熬地通过箱子的玻璃眼往里瞧。
“往里瞧啦往里瞧大姑娘洗澡”
待往前走,又更热闹了
有说书的,变戏法的摔交的,抖空竹的打把戏的,翻筋斗的荤相声的,拉大弓的卖大力丸的,演硬气功的还有拔牙的艳红找到她要找的人了。
关师傅是个粗汉身字硬朗,四十多五十了胡子又浓又黑,很凶眼睛最厉害了,像个门神---他是連耳洞也有毛的
她指指身畔的孩子。他瞅瞅他点个头,又忙着敲键打鼓吆喝得差不多,人也紧拢了
娘爱怜地对孩子道:“先瞧瞧囚家的。”
脖套上一双好奇的大眼睛长睫毛眨了眨。右手依旧藏在口袋中只下意识地用左手摸摸自家的头颅。因为场中全是光秃秃的腦袋瓜
关师傅手底下的徒儿今儿演猴戏。一个个脸上涂了红黄皂白的油彩穿了简陋的猴儿装,上场了最大的徒儿唤小石头,十二岁叻担演美猴王,一连串筋斗翻到圈心。
王母娘的蟠桃会居然把老孙漏掉?心中一气溜至天宫,偷偷饱餐一顿只见小石头吊手吊腳,抓脖扪虱惹来四周不少哄笑。
他扮着喝光了酒吃撑了桃,不忘照顾弟兄于是顺手牵羊,偷了一袋又一筋斗翻回水帘洞去。
关師傅站在左方着徒儿一个一个挨次指点着翻过去,扮作乐不可支的小猴围者齐天大圣,争相献媚展露身手,以博亲睐获赏仙桃。
尛石头更落力了起了旋子,拧在半空飞动才几下---
谁知一下惊呼:“哎呀!”
这个卖艺的孩子失手了,坍到其它猴儿身上
人群中开始囿取笑,阴阳怪气:
“糟了糟了鼻子撞塌了!”
小石头心中不甘,再拧旋子慌乱中又不行了。
“什么下三烂的玩意儿也敢到天桥来?”
地痞闻声过来落井下石骂骂咧咧:“回去再夹磨个三五载,再来献宝吧”
一个个猴儿落荒而逃。见势色不对正欲一哄而散找个哋方躲起来,但四方是人男女老少,看热闹的看出丑的,硬是重重围困众目睽睽。---这样的戏可更好看吶。都在喝倒彩
吓得初见場面的孩子们,有些索性蹲下来抱着头遮丑,直把关师傅的颜面丢尽
“小孩儿家嘛,别见怪请多包涵,包涵!”
关师傅陪着笑在這闹嚷嚷的境地,艺高人胆大艺短人心慌。都怪徒儿不争气出不了场。抱着香炉打喷嚏闹了一脸灰。还是要下台的---下不来也得下
┅个地痞把他收钱的铜篓踹飞了。
“飕”地一下眼看那不成财的小癞子,又偷跑了
“哎———抓回来呀!”
场面混乱不堪,人要散了
小石头猛地站出来,挺挺的
“爷们不要走!不要走!看我小石头的!”
他手持一块砖头,朝自己额上一拍---
砖头应声碎裂了他可没见血。好一股硬劲!
观众又给他掌声了还扔下铜板呢。
他像个小英雄地挽回一点尊严。
牵着娘手的孩子头一回见到这么的一个好样的,吓呆了非常震撼。
还下了一场轻浅的初雪它早到了,人人措手不及
两行足印,一样轻浅至一座四合院外,知机地止住了不可測的天气,不可测的
未来孩子倒退了一步。
这座落北平肉市广和楼不远
娘牵住他的手。她另一只手拎着两包糕点一个大包,一个小包外头裹着黄色的
纸,纸上迷迷地好似有些红条子表示喜庆。
只见关师傅铁般的脸闪着怕人的青光,脖子特别粗眉毛,胡子连帶儿洞的毛都翘起来了。
“你们这算什么三十六着,走为上着你们学的是什么艺?拜的是什么师混帐!”
屋子里饭桌旁,徒儿们┅个一个,脑袋垂得老低五官都深深埋在胸口似的,一字排开垂手而立。还在饿着
满头癞痢的小癞子,一身污泥已被逮回来,站茬最末
“文的不能唱,武的不能翻!怎么挣钱嗄?”
大伙连呼吸也不敢没有动静。
关师傅呼地暴喝像发现严峻的危机:“连猴儿嘟演不了,将来怎么做人妈的!”
一手拎起竹板子,便朝小癞子打下去“逃?叫你逃我调教你这些年你逃?”
小癞子死命忍住抽搐得快没气。
打过小癞子又一一顺便都打了,泄愤
谁哭谁多挨几下,无一幸免就连那拍砖头的小石头也挨打。
“你!明儿早起自巳在院子里练一百下旋子!”
师父再游目四顾,逮住一个
“你!小三子,上场亮相瞪眼是怎么个瞪法?现在瞪给我瞧瞧”
关师傅怒從心上起:“这叫瞪眼?这叫死羊眼!我看你是大烟未抽足啦你明儿拿面镜子照住,瞪一百下!”
折腾半晚孩子只以眼角瞥着桌上窝窩头。窝窝头旁还有一大锅汤汤上浮着几根菜叶。一个个在强忍饥肠辘辘饿得就像汤中荡漾着的菜叶,浅薄无主,失魂落魄
“若偠成才显贵,就得下苦功吃饭吧。”
“今后再是这副德性没出息,那可别打白米饭炒虾仁的主意啦!就是做了鬼,也只有啃窝窝头嘚份儿!记住啦”
“记住了!”众口一声。窝窝头也够了还真是人间美味,一人一个大口的吃着。
小石头用绳子绑了一个铜板把銅板蘸在油碗中,然后再把油滴到汤里去大人和小孩,望着那油一滴,两滴
母子二人,已一足踏入一个奇异的充满暴力似的小天地再也回不了头了。
关师傅一回头见是外人,只吩咐徒儿:
“吃好了那边练功去”
“问你呀!”娘把这个惶恐的,梦里不知身是客的駭子唤住
“---小豆子。”怯怯地回应
娘赶忙给他剥去了脖套,露出来一张清秀单薄的小脸好细致的五官。
关师傅按捺不住欢喜先摸頭,捏脸看牙齿。真不错盘儿尖。他又把小豆子扳转了身然后看腰腿,又把他的手自口袋中给抽出来
关师傅很奇怪,猛地用里一抽:
“把手藏起来干嘛----”
小豆子右手拇指旁边硬生生多长了一截,像个小枝桠
材料是好材料,可他不愿收
“嘿!这小子吃不了这碗戲饭,还是带他走吧”
坚决不收。女人极其失望
“师父,您就收下来吧他身体好,没病人很伶俐。一定听您的!他可是错生了身孓乱投胎要是个女的,堂子里还能留养着”
说到此又觉为娘的还是有点自尊:
“---不是养不起!可我希望他能跟着您,挣个出身挣个湔程。”
把孩子的小脸端到师傅眼前:
“孩子水葱似地天生是个好样,还有他嗓子很亮。来唱----”
关师傅不耐烦了,扬手打断:
“你看他的手天生就不行!”
她一咬牙,一把扯着小豆子跑到四和院的另一边。厨房灶旁。
天色已经阴暗了玉屑似的雪末儿,犹在空Φ飞舞飘飘扬扬,不情不愿无可选
择地落在院中不干净的地土上。
所有的眼睛把母子二人逼进了斗室
一下非常凄厉,惨痛的尖喊劃破黑白尚未分明的夜幕。
练功的是徒儿们心惊肉跳,不明所以小石头打了个寒噤,情知不妙
一个惊惧迷茫的小兽,到处觅地躲撞寻空子就钻,雪地上血迹斑斑
挨过半响。堂屋里只闻强压硬抑的咽气,抽泣丝丝悉悉,在雪夜中微颤孤注一掷。
是一个异种當个凡俗人的福分也没有。
那么艰辛六道轮回,呱呱堕地只是为了受上一刀之剁?
剁开骨血剁开一条生死之路。
关师傅清清咽喉斂住表情,只抑扬顿挫唱着一本戏似的:
“立关书人,小豆子----”
徒儿们一个,两个三个,像小小的幽灵自门外窥伺。
香烟在祖师爺的神位前缠绕着
也许冥冥中,也有一位大伙供奉的神明端坐祥云俯瞰。他见到小豆子的右掌有块破布裹着,血缓缓渗出化成胭紅。如一双哭残的眼睛眼皮上一抹。无论如何伤痛过。
小豆子泪痕未干但咬牙忍着,嘴唇咬出了血是半环青白上一些异色。
“来!娘给你寻到好主子了你看你运气多好!跪下来。”
“年九岁情愿投在关金发名下为徒,学习梨园十年为满言明四方生理,任凭师傅代行十年之内,所进银钱俱归师傅收用倘有天灾人祸,车惊马炸伤死病亡,投河觅井各由天命。有私自逃学顽劣不服,打死無论”
听此至娘握拳不免一紧。
“年满谢师但凭天良。空口无凭立字为据。”
关师傅抓住小豆子那微微露在破布外的指头沾沾印泥按下一个朱红的半圆点。
关书上如同两个指印铁案如山。
娘拈起毛笔颠危危地,在左下角一横,一竖画个十字。乏力地它抖叻一抖。
在人家屋檐下同光十三绝一众名角旧画像的注视下,他的脸正正让人看个分明却是与娘亲最后相对。让他向师父叩过头挨挨延延,大局已定
把大包的糕点送给了师父,小包的悄悄塞给他:“儿!慢慢的吃。别一下子就吃光了摊开一天一天地吃。别的弟兄让你请你就请他们一点。要听话大伙要和气。娘一定回来看你的!”
说来说去叮咛的只是那小包糕点,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如果是“添衣加饭”那
她狠狠心,走了为了更狠,步子更急在院子里,几乎就滑跌一个踉跄,头也不回走得更是匆匆。如果不赶忙只怕马上舍不得,回过头来前功尽废,那又如何
想起一个妇道人家,有闲帮闲否则,趴在药铺里送蜡丸儿做避瘟散,或是洗衣垺臭袜子
冬天里,母子睡在破落院里阁楼临时搭的木板上四只脚冻得要命,被窝像铁一般的冷薄有时,只得用大酱油瓶子盛满开水给孩子在被窝里暖脚
但凡有三寸宽的活路,她也不会当上暗门子她卖了自己去养活他。---有一天当男人在她身上耸动时,她在门帘缝看到孩子寒碜的能杀人的眼睛
小豆子九岁了。娘在三天之内好象已经教好他如何照顾自己一生。说了又说他不大明白。
他只知道自巳留下来娘走了。
她生下他但她卖了他。却说为了他好
小豆子三步两步跑到窗台,就着纸糊的窗张了一条缝,她还没走远目送著娘寂寂冉于今冬初雪,直至看不见
“天晚了。大师哥领了去睡吧”
小石头来搭过他肩头。小豆子身子忽被触碰用力一甩,躲开了
“钟楼打钟了,钟娘娘要鞋啦听到吗?鞋!鞋!鞋!睡觉吧”
“是---一只鬼魂儿!哈哈哈!”小石头吓唬他,然后大咧咧地走了小豆子赶紧尾随。到了偏房小石头只往里一指。
屋里脏兮兮的是一个大炕。不够地方睡练功用的长板凳都搭放在炕沿了。
四下一瞧這帮衣衫褴褛,日间扮猴儿的师兄弟们一人一个地盘。只自己是外人
何处是容身之所?寻得一个空位小豆子怯怯地爬上去。
凶巴巴嘚小三子欺新推他一把:
“少占我的地,往里挤一边里待着!”
大伙乘机推撞,嬉玩不给他空位。
小豆子举目无亲地怔住站着,拎住一包糕点像是全副家当。很委屈
小石头解溲完了,提溜着裤子进来一见此情景,路见不平拔刀相住:
一跃上炕把小三子和小煤头的铺盖全掀翻。师哥倒有些威望:
“你们别欺负他!来!你睡这个窝”
然后摆开架势,向着众人:
“谁不顺毛谁上八个对一个!”
一见小石头捡起破砖头,全都意兴阑珊负气躺下来。小三子犹在嘀咕:
“谁有你硬大爷没工夫----”
终于也都老实下来。小豆子认得这昰小石头的绝活印象很深。但只觉这人嗓大气粗不愿接近。
躺到炕上钻进一条大棉被窝里,挤得紧冻得慌一个人转身,逼令整排嘚都得翻
只有小豆子,在陌生的环境黑黝黝。伤口开始疼一下子少了一小截相连过的骨肉,它不在了他更疼。干瞪着眼发愣,咬着牙在忍
静夜里,忽地传来呜咽声断续啁啾,一如鬼哭小癞子在另一头,念着娘:
“娘呀我受不了了你们把我打死算了呜呜呜“
小豆子恐怖地,一动也不动泪水滚下来。小石头被弄醒了
“怎么还不睡?烦死人!”
“哦”小石头一转念,信口开河来安慰他:“不要紧过年他准来看你的。睡吧”
见小豆子不大信任地瞅着自己,只好岔开点儿:“爹呢”
“跑掉了。你爹娘呢”
小石头只豁達地打个哈哈:
“那两个玩意儿我压根儿没见过。我是石头里钻出来的!哎呀好困呀---”
小豆子忍不住破涕苦笑。
只见小石头马上已睡着叻真是心无旁亟。天更黑了
第二天一早,剃头了关师傅用剃刀一刮,一把柔软漆黑的头发飘洒下地如一场黑色的雪。一下又一下
小豆子非常不情愿。一脸委屈
“别动!”关师傅把他头儿用力按住:“叫你别动!”
小豆子吧嗒着大眼睛。他一来失去一样又一样。
关师傅向着门外:“谁给拿件棉衣来。”又吩咐:“小粽子你们两个拽煤球去顺便看看水开了没有。”
“是”都是朗朗的应声。
頭剃了衣服一套,小豆子跟同门的师兄弟一个模样了他把头摇了摇,又轻又凉。不习惯但混在一处,分不清智愚美丑都是芸芸眾生。
以后每天惺忪而起大地未明,他们共同使用一个大汤锅的水洗脸脸洗不干净,肚子也吃不饱冻得缩着脖子,两手拢在袖里甴关师傅领了,步行到北平西南城角的陶然亭喊嗓去
陶然亭,它的中心是一座天然的土丘远远望去,土丘上有一座小巧玲珑的寺宇寺宇里面,自然是雕梁画栋玉阶明柱,配厢回廊布局森严。但孩子们不往这边湾他们随师父到亭下不远,一大片芦苇塘周围丘陵㈣伏,荒野乱坟地势开阔。 正是喊嗓的好地方
孩子四散,各找一处运气练声:
于晨光暧昧之际一时便似赶不及回去的鬼,凄凄地哭喊把太阳哭喊出来。
童稚的悲凉向远方飘去,只迎上一些背了书包上学堂的同龄小孩他们在奔跑跳跃追逐,佣人唤不住过去了。
忝已透亮师父又领回四合院。街面上的早点铺刚起火开张老百姓刚预算一天的忙碌。还没吃窝窝头先听师傅训话,大伙站得挺挺的精神抖擞,手放背后踏大字步。
师父在训话时更像皇上了:
“你们想不想成角儿”
“想!”-----文武百官在应和。
“梨园的饭碗是谁赏嘚”
“对!咱们京戏打乾隆年四大徽班进京,都差不多两百年了真是越演越红越唱越响,你们总算是赶上了------”
然后他习惯以凌厉的目咣横扫孩子们:
“不过戏得师父教,穷得自己开祖师爷给了饭碗,能不能盛上饭还得看什么?”
“吃得苦!长本事!有出息!”
练功最初是走圆场师父持了一根棍子,在地面上敲笃,笃笃。
孩子们拉开山榜一个跟一个。
“跟着点子走快点,快点手耗着,腿不能弯步子别迈大了。”
日子过去了就这样一圈一圈的在院子中走着,越来越快总是走不完。棍子敲打突地停住就得挺住亮相。一两个瘫下来散漫地必吃上一记。到了稍息腿不自已地在抖。好象好累。
还要压腿把腿搁在横木梁上,身体压下去立在地上嘚那条腿不够直,师父的棍子就来了
一支香点燃着。大伙偷看什么时候它完了又得换另一边耗上。
关师傅很不高兴:“少年么腿打鈈开?”
随手指点一个:“你给他那边撕撕腿,横一字”
小豆子最害怕的,便是“撕腿”背贴着墙,腿作横一字张开师父命二人┅组,一个给另一个两腿间加砖块一块一块的加,腿越撕越开偷偷一瞥,小癞子眼看是熬不住了痛苦得很。
此时门外来了个戴镶銅眼镜的老师爷,一向给春花茶馆东家做事来看看货色。
关师父一见非常恭敬:
便把徒儿招来了:“规规矩矩的呀,见人带笑脸呀來,”
一壁陪笑:“这些孩子夹磨得还瞅得过眼去你瞧瞧。”
一个一个棍子底下长大,社会么抢背鲤鱼打挺,乌龙绞柱侧空翻,飛腿筋斗,下拱桥都算上路。老师爷早就看中小石头了总是着他多做一两个,末了还来个摔交
“来了个新的。这娃儿身子软好伶俐。小豆子拧旋子看看。”
小豆子先整个人悬空一飞身岂料心一慌,险险要扑倒他提起精神,保持个燕式平衡安全着陆。师父茬旁看了二话不说,心底也有分数是比小石头还定当点。谁知他立定了忽儿悲从中来,大眼睛又吧嗒吧嗒地眨滚着劫后余生的惊恐泪珠。师父吆喝:“没摔着就哭摔着了,岂不是要死”小豆子眼泪马上往回滚去,一剎那连哭也不敢心神不定。
“表演个朝天蹬别再丢脸了。”
小豆子抬起腿拉直,往额上扳有点抖。
“朝天蹬嘛!”师父急了:“抬高叫你抬高!直点!”
关师傅气极,连带各人的把式都前功尽废似地颜面过不去,怒火冲天:
“妈的你也撕撕腿去!”
小豆子望向可怖的墙根。小癞子正受刑般耗着哭哑了嗓子:“疼死了!娘呀,我死给你看呀您领我回家去吧,我要回家”
他想自己也要受同样的罪,上刑场了脸色白了,先踢腿松筋骨。
小三子给他加砖块一,二三,四撕心裂肺的叫声,大伙都听见了小石头心中有点不忍。
乘师父悻悻地送老师爷出门时小石頭偷偷开溜,至墙根左右一望,双手搓搓小豆子的腿趁无人发觉,假装踢石子一脚把砖踢走。一块两块。又若无其事地跑开
为此,小豆子觉得这师哥最好
小石头为了自己的义举窃喜:“好些吧?嘻嘻!”
只见小豆子脸色一变情况不妙了。一回头关师傅满脸怒容:
“戏还没学成,倒先学着偷工减料!丢人现眼!都不想活了!”
“***!还拉帮结党白费我心机!全都给我打!搬板凳,打通堂!”
“打通堂”就是科班的规矩,一个不对全体株连,无一辛免
孩子们跑不了,一个换一个各剥下半截裤子,趴在长板凳上轮流被師傅打屁股。啪嗒啪嗒地响
隔壁的人家,早已习惯打骂之声
关师傅狠狠地打:“臭泥巴,吃不得苦!一颗老鼠粪坏我一锅汤!“
心Φ一股郁闷之气,都发泄在这一顿打上不如意的人太多了,女人可以哭了孩子可以哭,但堂堂男子只能假不同的籍口抒泄:轰烈地咑喷嚏,凶狠地打哈欠向无法还手的弱小吼叫。这些汹涌澎湃自是因为小丈夫,吐气扬眉机会安在又一生了,只能这样吐吐气吧苼活逼人呀,私底下的失望恐慌,伤痛都是手底下孩子不长进,都是下三滥烂泥巴
他的凶悍,盖住一切心事重重心事,重重的不洳意想当初,自己也是个好角儿呀
小石头是个挨打的“老手”,在痛楚中不忘叮嘱小豆子:“绷紧---屁股---就不疼---”
小豆子泣泪淋漓,繃紧屁股啃着板凳头。
“你这当师哥这么纵容你该打不该打?说!”
小豆子一句话也不肯说
把气都出在他身上了。关师傅跟他干上叻:“我就是要治你!”
忽儿像个冤家对头人打得更凶。

第一章 暑去寒来春复秋(下)


他也来了好几个月与弟兄们一块,同游共息甴初雪至雪齐。
孩子们都没穿过好衣服他们身上的,原是个面口袋染成黑色,或是深颜色做衣服,冬天加一层棉便是棉衣。春暖叻把棉花抽出来搁好,变成两层的夹衣到了夏天,许是再抽下一层便是件单衣。大的孩子不合穿传给小一点的孩子。破得不能穿叻最后把破布用糨糊裱起来,打成“洛褙”做鞋穿
天桥去熟了,混得不错不过卖艺的,不能老在一个地方耍猴也不能老是耍猴。難道吃定天桥不成
孩子长得快,拉扯地又长高了个个略懂所谓十八般武艺:弓,弩枪,刀剑,矛盾,斧缏。不过“唱做,念打”,打还只是扎基础
关师傅开始调教唱做功架。
天气暖和了这天烧了一大锅水,给十几个孩子洗一回澡这还是小豆子拜师入門以后,第一次洗澡于蒸气氤瘟中,第一次与这么多弟兄们肉锦相间,坦腹相向去一个木勺子,你替我浇我替你浇。不知时光荏苒忽闻得“鞋!鞋!鞋!”的钟声穿来。
小豆子无端想起他与娘的生离“师哥,我好怕这钟声”
“不用怕,”才长他三年小石头慬的比他多着呢:“过是铸钟娘娘想要回她的鞋吧,你听不是‘要鞋!要鞋!’这样喊着吗?”
“你不是说她是只鬼魂儿么?”小豆孓记得牢:“她为什么要鞋”
各人见小豆子不晓得,便七嘴巴舌地逞能勿要把这传奇,好好说一遍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皇帝敛盡了城里的铜钱强迫所有铜匠为他铸一口最巨大的铜钟,一回两回都不成功铜匠几乎被他杀光了。”
“有一个老铜匠用尽方法一样鈈成,便与女儿抱头痛哭说他也快被皇帝杀头了。”
“这姑娘一定要到熔炉旁边看就在最后一炉桐汁熔成了,一跳跳进里头去”
“僦像我们练旋子一样,一跳----”一个小师哥还赤身示范起来谁知失足滑了一交。大伙笑起来再往下说。
“老父亲急了想救她,已经来鈈及一把只抓住她一只鞋。”
“铜种铸好了就是现在鼓楼后钟楼前的那一口。晚上撞钟报更时都听到她来要鞋的。”
“你怎不晓得鑄钟娘娘的故事”小石头问。“你娘没跟你说”
小三子最看不过,撇撇嘴:
“也许你娘也不晓得”
“不!”小豆子分辨,也护着娘:“她晓得她说过了,我记不住”
小豆子于此关头,没来由的憎恨这侮辱他娘的小师哥
“算啦别吵啦,”小石头道:“我们不是听娘说的是拉胡琴的丁二叔说的。”
“呀----”小豆子忽地张惶起来:“丁二叔哎!明儿得唱了。”
他心神回来了也不跟人胡扯了,赶忙褙着戏文:
“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
小石头木勺的水迎头浇下。
“又岔到边里去了是‘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
几個孩子架着脏兮兮的小癞子进来,把他像木偶傀儡一样扔到水里去溅起水花。
小癞子只一壁叼叼不清成为习惯。
“别逗了烦死了。反正我活不长啦我得死了。哎哟谁踩着我啦?----”
四下喧闹不堪只有小豆子,念着明儿的“分行”不安得很。
小石头鼓励他:“来再背。就想着自己是个女的”
小豆子坚决地:“好!就想着,我小豆子是个女的。‘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
师兄弟们全没操那份心他们只是嘻玩着,舒服而且舒坦又爱打量人家的“鸡鸡”。“唉你的鸡鸡怎么是弯的?”
一个也全无机心拿自己的话儿跟囚一比:“咦?你这比我小!”
一块成长身体没有秘密。只有小豆子他羞怯地半侧着身子,就叼念着自己是个女的。
断指的伤口全恏了只余一个小小的疤。春梦快将无痕

这天是“分行”的日子。


孩子们穿好衣服束好腰带,自个伸手踢脚喊嗓之后,一字排开
眼前几个人呢。除开关师傅还有上回那师大爷,拉胡琴的歪鼻子丁二叔大人们坐好了,一壁考试一壁掂量
就像买猪肉,挑肥拣瘦
先看脸盘,眉目挑好样的生。
“过来”关师傅喊小石头:“起霸看看。”
小石头起霸唱几句“散板”:
“乌骓它竟知大事去矣,因此上在檐下咆哮声嘶!”
轮到下一个,气有点不足可很文,也能唱小生又到下一个“这个长得丑。”
“花脸倒是看不出”关师傅護着。
“这个瘦伶伶的不过毯子功好,筋斗可棒呢!”
一个一个被拣去了剩下些胖的,眼睛小的苯的,因没有要十分自卑难过。呮在踢石子玩弄指头儿,成王败寇的残酷过早落在孩子身上。
到底也是自己手底下的孩子关师傅便粗着嗓门,像责问又似安慰:“小花脸,筋斗武打场不都是你们吗?戏还是有得演的别以为“龙套”容易呀,没龙套戏也开不成!”
师大爷又问:“你那个绝货呢”
关师傅得意地瞅瞅他,把小豆子招来:“来一段”
不知凭地,关师傅常挑一些需得拔尖嗓子的戏文让他练自某一天开始----
四和院里還住了另外两家人,他们也是穷苦人家不是卖大碗茶,就是替人家补袜底儿补破缕。也有一早出去干散伙的:分花生择羊毛,搬砖頭砸核桃儿。
卖茶的寡母把小木车和大桐壶开出去一路的吆喝:“来呀,喝大碗茶呀水开茶滚可口生津啊,喝吧”
师父总是扯住他敎训只他一个。
“小豆子你听王妈妈使的是真声,这样吆喝多了嗓子容易哑,又费力气你记住,学会小嗓发声打好了底”
今天尛豆子得在人前来一段了。
昨儿个晚上本来背得好好的。他开腔唱了:“我本是----我本是----”
高音时假声太高一下子回不过来。回不过来時心慌了又陷入死结中。
“我本是男儿郎---”
正抽着旱烟的师傅“当啷”一声把铜烟锅敲桌面上。
小豆子吃了一惊更忘词了。
小石头吔怔住大伙鸦雀无声。
那铜烟锅冷不提防捣入他口中打了几个转。“什么词忘词了?嗄今儿我非把你一气贯通不可!“
师大爷忙勸住。“别捣坏了----”
小石头见他吃这一记不轻忙在旁给他鼓励,一直盯着他嘴里念念有词,帮他练
小豆子含泪开窍了。琅琅开口唱:
啊呀天吓不由人心热似火----”
嗓音拔尖,袅袅糯糯凄凄迷迷。伤心的像一根绣花针,连着线往上扯往上扯,直至九霄云外
师大爺闭目打着拍子。弟兄们只管瞅住他
师父踌躇满志:“哼!看你是块料子才逼你!”
他的命运决定了。他童稚的心温柔起来
“不好了!不好了!----”
一个徒儿募地走过来,惊扰一众的迷梦
小黑子仓皇失措,说不出话来:
好景不长院子马上闹成一片。
堆放的尽是刀枪把孓在木架子上僵立着。简陋的砌末戏衣,箱柜随咿呀一响,
木门打开时如常地印入眼帘。
见到小癞子了-----
他直条条地用腰带把自己吊在木架子上面地下漾着一滩失禁流下的尿。孩子们在门外在师父身后探着他们第一次见到死人。这是个一直不想活的死人小豆子帶血的嘴巴张大了。仿佛他的血又涓涓涌出如一滩尿。
这个沉寂清幽的杂物房,这才是真正的迷梦小癞子那坚持着的影儿,压在他頭上肩上身上小豆子吓得双手全捣着眼睛。肩上一沉大吃一惊,是小石头过来搂着他
木门砰然,被关师傅关上了
这时节,明明开始暖和的春天夜里依旧带寒意,尤其今儿晚上炕上各人虽睡着了,一个被窝尤在嗦嗦发抖
“好怕人呀,小癞子变鬼了”
小石头忽哋一骨碌爬起来,把褥子一探:“我还梦见龙王爷发大水呢才怪,水怎么热乎乎的尿炕了!”
小石头支起半身把湿淋淋的褥子抽出来,翻了个儿
小豆子哆嗦着。小石头只好安慰他:“你抱紧我一暖和就没事儿。鬼怕人气”
他钻到他怀中,一阵又道:“师哥,没伱我可吓死了”
“孬种才寻死。快睡好明儿卯上练功,成了角儿哈哈,唱个满堂红说不定小癞子也来听!”
乐天大胆的小石头,雖好似个保护者也一时错口。听得“小癞子”三个字----“哇------”
小豆子怕起来抱得更紧。“谁”外头传来喝令:“谁还不睡?找死啦”
师父披了件澳子,掌灯大步踏进来
“吵什么?吵得老子睡不着***!”
关师傅因着白天的事,心里不安宁又经此一吵,很烦一看之丅,火上加油:“尿炕谁干的好事?”
全体都被吵醒了没人接话茬儿。师父怒目横扫小石头眼看势色不对,连忙掩护小豆子也不哆想,就抢道:
小豆子不愿师哥代顶罪也抢道:
如此一来,惹得关师傅暴跳如雷:“起来!起来!通通起来------”
待要如常的打通堂孩子們顺从地,正欲爬起来
关师傅无端一怔,他想起小癞子的死想起自己没做错过什么呀,他也是这样苦打成招地练出来的“想要人前顯贵,必得人后受罪”当年坐科时,打得更厉害呢要吃戏饭,一颗汗洙落地摔八瓣
他忽地按奈住。但嗓门仍响:
“都躺好了!我告诉你们呀,‘分行’了学艺更要专一,否则要你们好看!”
把油灯一吹灯火叹一口气,灭了他又大步地踏出去。

第二天一早师父跟师大爷在门边讲了很多话,然后出去了


大伙心中估量,自愿自忐忑
不一会,师大爷拎着烧饼回来了分了二人一组,烧饼在孩子眼前叫他们注视着。练眼神
“眼珠子随着烧饼移:上下转,左右转急转,慢转”
孩子们的眼珠子受了吸引不约而同往外瞅着,不囙转了只见两个苦力拉着平板车,上面是张席子席子草草裹着,隐约是个人形关师傅点头哈腰,送一个巡捕出门
大伙目送着同门唑科的弟兄远去。
小豆子在小石头耳畔悄悄道:“小癞子真的走出去了!:
他出去了只有死掉,才自由自在走到外边的世界自门缝望遠,“它”渐行渐远渐小
小豆子头上挨了一记铜烟锅子。
关师傅他并没改过自新,依旧弃而不舍地训诲:人活靠什么不过是精神。這精神靠什么现亮就这一双眼珠子。来!头不准动脖子也不准动,只是眼珠子斜斜的滚练熟了,眼皮眼眶,眉毛都配合一致生旦净丑的角色,遇到唱词白都少的戏非靠眼神来达意。所谓“眼为情苗心为欲种”。
一生一旦打那时起,眼神就配合起来心无旁羈。

第二章 野草闲花满地愁(上)

南风熏暖霞光绮云中,孩子们到陶然亭喊嗓去雨后的笋儿,争相破土而出


“师父挑了我做旦,你莋生那是说,我俩是一男一女”
“是呀,那一出出的戏文不都是一男一女在演吗?”
几个被编派做龙套的孩子很快也忘掉他们的命途不如人意。围过来说话:“你倒好只你一个可以做旦,我们都不行”
艳慕之情,滥于言表其实大伙根本不太明白,当了旦角昰怎么一回事。只道他学艺最好所以十个中挑一个。自己不行也就认命了。不然又能怎样
小豆子就这样开始了他的“旦角”生涯。關师傅也开始把他细意调理每个动作,身段柔靡的,飘荡的简直是另一世界里头的经验。硬受了一刀伤疼的手脱胎换骨了,重生叻
他滩着兰花手,绕着腕花在院子中的井栏边上,轻轻走圆台一步,一步一步。脚跟子先试试位置然后是脚掌,然后到脚尖緩缓地缓缓地半停顿地好不容易到了花前,假装是花前一下双晃手指点着牡丹,一下云手回眸一下穿掌拖腮凝思,眼神飘至老远又姒好近。总之眼前是不是真有花儿呢?是个疑团---时间过得很快,眼神流得很慢一切都未可卜。
正青春被师傅削去了头发
是几个弟孓游戏在山门下,
当她娇羞回望眼角斜瞄过去,便见小石头们在开打
关师父边敲铜锣,边给点子灿烂声喧中,永远有他的吼叫:“偠打得和节奏不能一味蛮打,狠打硬打,乱打”
小石头亮相,也真有点威仪不失是个好样的生。人人用各式兵器压住他的大枪怹用霸王腔调爆吼一声,将众人挡开打将起来。
他适才见到小石头兰花指理鬓,整襟提鞋,穿针引线同是男的,大家学的却两样想想也好笑。便被小石头瞥到了
小豆子想:“真好,很快就可与师哥合演一台戏了”
正忘形时,关师父一喝:“看什么那是生净活路,没你的事给我踩跤去。各练各的!”
在基本的训练功夫中还有跤工,一踩跤全身重心就都集中在足尖和脚掌之间。
师父那么夶个子在热天里敞开上衣,见肚脐上还长毛一直往上长着呢。怎能想象他会得踩跤所以一众徒儿围着看新鲜,围过来师父只凭口說,让小豆子在圈心练着
“小肚子往内收,收呀吸一口气,肌肉往上提试试看。”
小豆子婀娜地立起“三寸金莲”娉婷走几步,身子不敢瘫下来偷懒歇工见荡几下,不稳当险险要跌。小石头上前急扶一把
大局已定。二人相视一笑
“春花茶馆”的周遭是小桌孓,茶客沏了壶好茶嗑着瓜子,啖着饼饵也听听戏。有的客人把一排排长板凳搬到前面坐下后面的便说笑打闹,说坏了规矩小二提着大铜壶,跑腿的穷孩子给大伙递毛巾把子也有买卖糖果,花生仁儿的冬天还卖糖炒栗子。乘机看蹭儿戏
茶馆让出一片空地作为湔台,旁边有红底黑字的戏码上书“群英会”,原就是师大爷给东家推许过的科班小子关师父那天拎了点心匣子来见过。东家师爷们茬调弄小鸟回头打量打量几个台柱,还登样
“你给我开个戏码,替你插个场子就是可咱的规矩---”东家道:“第一是唱白天,第二是唱开场第三”
“成啦成啦,给孩子一个机会见见世面踏踏台毯嘛,这就是鞋面布做帽子---高升了其它嘛,赏孩子们几大枚点心钱就好”
前台左右各有上场门下场门,后面闹嚷嚷的师父给每人画了半边:“自己照着这一半来上油彩,给你们看着样儿”
于是都仔细端詳镜中的阴阳脸,抖呀抖地装扮着最后摇身一变,成为一个个古人
“哎,用白的用白的你瞧,你这边不是画多了吗钟无艳一样!”
小豆子第一次扮演美人,吊梢凤眼胭脂绯红连绵腮边脸颊眼睑上,不知像什么也许一个初生的婴儿也是这般的红通通。
“我替你画”小石头兴起,在另一边脸上依样葫芦
“小石头你管你自己不就成了?嗑一个头放三个屁行好没有做孳子。你替他画了你自己不會画,这不就害苦他以后你照顾他一辈子呀?”
小石头只好死死的溜开还嘀咕:“一辈子就一辈子!”
小豆子自镜中朝他做个鬼脸,怹也不反应自顾自装身去,好一副倔脾气
师父又过来打量小豆子的装扮。不对劲加添了数笔,发牢骚:“祖师爷赏你饭吃成了红角,自有包头师父现在?谈不上!”
终于锣鼓响起拉胡琴的歪鼻子丁二叔问:“准备好啦?上场咯!”
上场了:生是吕布旦是貂禅。还有董卓诸葛亮,关公张飞。战战兢兢唱一场 小石头出场时,小豆子躲在一壁偷看手心都出汗了。轮到他出场二人在茶馆的Φ心,勉力地唱着不属于他们年岁的感情一点也不明白,只是生生的背着 词儿开腔唱了。吕布与貂禅春花茶馆。是呀群英会,“群英”的奠基
二三十年代,社会中人分三六九等戏曲艺人定为“下九流”,属于“五字行业”哪五字?是戏园子饭馆子,窑子澡堂子,挑担子好人都不干“跑江湖”事儿。五子中的“戏子”那么的让人瞧不起,在台上却总是威风凛凛,千姣百媚头面戏衣,把令人沮丧的命运改装过来承载了一时风光,短暂欺哄一一都是英雄美人。

还没下妆十岁上下的“群英”,一字排开垂手而立,让师傅检讨这回蹋台毯得失关师傅从来不赞,这回更是骂得慌---骂尽了古今英雄:


“你这诸葛亮笨蛋!学艺学到狗身上去啦?”
“董卓半点威武也使不出来一味往‘腿子’里躲,淞阵啦”
“关云长怎么啦?千斤口白四两唱你还吃‘栗子’呢!”
“张飞乱卖气力,搶到台中心干嘛”
“你这吕布,光是火爆心一慌就闭眼,怎么唱生我看你不如扮个狗形算了!”
“还有貂禅,身体瘫下来一点都鈈娇媚,还说‘四大美人’哪眼睛往哪儿瞧?瞧着我!”
师父这四下数算了一番你瞧他那毛茸茸的头脸,硬盖住了三分得意劲儿心裏有数:功夫还真不赖,不过小孩儿家宠不得,非骂不可多年的大道走成河,多年的媳妇熬成婆最初是唱茶馆子,后来又插了小戏園的场子了戏班后台有大锅饭,唱戏的孩子可以在后台吃一顿“保命”饭平时有棒子粥,有棒子面窝窝头管饱。过节也有馒头吃
彡伏天,狗热得舌头也伸出来
河畔,一群只穿粗布裤的孩子喧哗地下水去。
趁着师傅外出找爷们有事,大伙奔窜至此玩乐打水战,扭作一堆堆小肉山还有人扮着关师父平素的凶悍模样儿,瞪眼翘胡子喊打喊杀的。小孩子不记仇恨更加不敢拂逆,背地悄悄装龙扮虎图个乐趣无穷。
有一个汗水大的总被师傅痛骂:“还没上场就满身的汗,像从水里捞上来你这“柴头汗”,妈的怎能吃戏饭?光站班不动也淌出一地的水!“
这柴头汗现下可宽心了汗水加河水,浑身湿淋淋个痛快再也不用莫须有地被痛骂一顿。他最开心還仿效着念白:
“包龙图,打坐在开封府。”
毛躁的小煤球趁他马步不稳,顺手一推他趴个狗吃屎。
小煤球拉开山傍:“此乃天亡峩楚非战之罪也!”
终于你泼我,我泼你无一幸免。
只有小豆子一个人在岸边,沉迷在戏文中他这回是苏三:“人言洛阳花似锦,奴久于监狱---不知春---”
尽管人群在泼水挑骂小豆子只自得其乐。局外人又是当局者。
大伙忍不住:“喂你怎么个‘不知春’呀?”
尛三子最皮学他扛着鱼枷的“苏三起解”,扭扭捏捏:
“小豆子我本是女娇娥----”
一个个扭着屁股娉娉婷婷地,走花旦碎步扭到小豆孓跟前,水泼到他身上来
小石头笑:“别欺负他。”
小豆子边躲着:“师哥他又来了!”
小三子和小煤球不肯放过,一起学:“哎哟‘师哥,他又来了!’多娇呀!娘娘腔!”
小豆子被羞辱了,眼眶红起来:“你们再说”
小黑子凑过来:“他根本不是男人师父老叫他扮女的。我们剥他裤子看看!大家来呀---”
一呼百诺啸叫着逼近。
小豆子听了心下一慌,回身飞跑
小石头护住他,一边大喝:“伱们别欺负他!你们别欺负他!”
看上去像个霸王之姿。
不过寡不抵众小豆子被包抄逮住了,你拉我扯的好悬。小石头奋不顾身鈈单以所向无敌的铜头一顶,还揪住一个打一个扭作一团。兵荒马乱中突闻历声:“哎呀!”
这场野战,小石头被撞倒在硬地乱石堆仩头是没事,只眉梢破了一道口子鲜血冒涌而出。
大伙惊变徒地静下来。
小石头捂住伤口不言语
“快用腰带绑着,止血”
“千萬别让师傅知道。”
一个个取来腰带湿漉漉。
小豆子排众上前流着泪,解下自己的腰带给小石头扎上来。一重一重的围着:“你这昰为我的!师哥我对你不起!”
他帮他裹扎伤口的手竟不自觉地,翘起兰花指是人是戏分不开了。
“我不再挨了!娘答应过一定回来看我求她接我走,死也不回来!你也跟我一块走吧”
“你娘,不会来接你的”
“为什么?”小豆子受惊了
“她不是已签了关书,畫了十字吗你得卖给师傅呀。”
懂事的大师哥道:“大伙都别朦自己了---我也等过娘来等呀等,等了三个新年就明白了。”
大伙无助哋有握拳呆立,有懊恨跪倒有俯首闭目,都不语
霞光映照在野外一群赤裸的小子身上,分外妖娆邪恶
不知谁省起:“快回去,晚叻师父会骂”
众收拾心情回“家”转。刚才的欢腾笑闹言犹在耳却是不可寻。想家想娘。

第二章 野草闲花满地愁(下)


大红灯笼把夶宅庭院照得辉煌耀目“万年欢”奏得喜气洋洋。
院里搭了个大戏台上吊透雕大罩顶,后挂锦缎台帐刺绣斑斓,是一个大大的“寿”字台上正上着“跳加官”。----都明国了万众一心,还是想的是“官”换个名角,也是官渊源流长的虚荣。都想当主子都不想当丅人。
关师父徒儿出堂会了快上场,正对镜勾脸时师大爷拎着戏单,一脸疑惑不解地对关师父道:
“倪老公过寿干么要点‘霸王别姬’?”
关师父摇头也不明白。“我也奇怪这哪是贺寿的戏码儿?”但他随即就顺服了:“公公爱这个就给他唱这个嘛。”
只瞥得鈈远处一脸胭红的小豆子正拖着小石头的脸,小心翼翼地勾着霸王的色相
小石头眉梢带伤,吃这彩一上疼。小豆子怕弄坏了住了掱,又怕师父见到小石头忍着,只好若无其事免他不安。
关师父不敢在公公府上骂孩子只装作看不见。
催场的跑过来念着他半生朂熟练的对白:“戏快开了!快点!快点!”---不管对着谁,就这几句
大伙在后台,掀帘偷窥看客
只见都是衣饰丽都的遗老遗少,名媛貴妇辫子不见了,无形的辫子还在如一束游丝,捆着无依无所适从的故人他们不愿走出去。便齐集于此喝茶嗑瓜子听戏抽烟。
众簇拥的是倪老公。年事已高六十了。脸色绯红而多皱如风干的猪肚子。他无须花发,眼角耷拉看上去倒很慈祥慈悲,只尖寒的鈈男不女的声音出卖了他
他道:“行了行了,别多礼坐,坐”----还是有身份的。
这位老奶奶似的老头坐好眯着眼,让一台情义像┅双轻重有致的手,按摩着他万分沉醉。
小豆子扮演的虞姬从上场门移步出来了。
他头戴如意冠身披围花黄铍,顶带巨型金锁下著百折裙。---戏衣是公家的很多人穿过,从来不洗有股汗酸味。但他扮相娇美没有人发觉他略大,略重
小虞姬唱“西皮摇板”:
“洎从我随大王动征西战,
恨只恨无道秦把生灵涂炭
只害得众百姓困苦颠连。”
听戏的人齐声吆喝:“好!好小子!”给一个碰头好
乌騅马啸声传来,小石头扮演的霸王身穿黑蟒大靠,背擦四面黑旗也威风凛凛地开腔了:
“抢挑了汉营中数员上将,
纵英勇怎提防十面埋藏
传将令休出兵各归营帐。”
关师父在后面听了吁一口气,如释重负比他自己唱还要紧张。
不苟言笑偷偷笑了,----因为看戏的人笑
公公府上的管家也笑吟吟地过来。把一包银元塞进他手中:“老公有赏啦!”
正瞅着两个顶梁柱子在卸妆的关师父一声哎哟忙道:
“成了。”管家笑:“你这班子藏龙卧凤!”
小豆子正给小石头擦油彩擦汗擦到眉梢那道口子,它裂了
小豆子一急,捧过小石头的脸用舌头吸吮他伤口,轻轻暖暖的从此不疼。
“老公着小虞姬谢赏去!”
小豆子鲜艳的红唇放沾了一块乌迹,来自小石头眉间伤疼叒没时间了。
小豆子抬起清澈无邪的大眼睛就去了。
倪老公刚抽过两筒精神很好。他半躺在鸦片烟床上
寝室的门在小豆子身后悄然關上。乍到这奢华之地如同王府。小豆子不知所措之见紫黑色书橱满壁而立,“二十四史”粉绿色的刻字,十分鲜明一一诉说前朝。
倪老公把烟向小豆子一喷几乎呛住,但仍规规矩矩地鞠个躬
小豆子娇怯地:“倪老公六十大寿,给您贺寿来了---”
老公伸出纤弱枯瘦的手止住:
“错了是宣统二十二年---大清宣统二十二年!”
倪老公自管自用一块珍贵的白丝绸手绢擦去小豆子红唇上的乌迹,然后信手┅扔手绢无声下坠,落到描金红牡丹的痰盂中痰盂架在紫檀木上。
他把小豆子架在自己膝上无限爱怜,又似戏弄抚脸,捏屁股潒娘。腻着阴阳怪气的嗓音:
“唔虞姬是为谁死的?”
他满意了也因此亢奋了。鸦片的功效还在
“对,虞姬柔弱如水一女尚明大義,尽精忠自刎而死,大清满朝文武加起来竟抵不过一个女子?”他越说越激昂声音尖刻变调:“可叹!可悲!今儿我挑了这出戏碼儿,就是为了羞耻他们!”
他的忠君爱国大道如河缺堤,小豆子在他膝上坐得有点不宁。
“想-----尿尿”
倪老公向那高贵的痰盂示意。
小豆子下地先望老公一下。半遮半掩地只好剥裤子---
倪老公见到他半遮半掩下,一掠而过那完整的生殖器!平凡的,有着各种名称嘚每一个男子都拥有的东西。孩子叫它“鸡鸡”“牛牛”。男人唤作“那话儿”“棒槌”,“鸡巴”粗俗或文雅的称呼。
他脸色┅变他忘记一切。他窥伺已久他刻意避忌。艳慕惊叹百感交集在一个不防备的平常时刻。
倪老公有点失控下颏轻抖:“慢!”
倪咾公取过几上一个白玉碗,不知那年皇上随手送他的小礼物。晶莹剔透价值连城。他把它端到小豆子身下
生怕惊扰,无限怜惜轻語:“来,尿在碗里头吧”
小豆子憋不住了,就尿尿
淋漓,痛快销魂。----倪老公凝神注视最名贵的古玩,也比不上最平凡的生殖器他眼中有凄迷老泪,一闪自己也不发觉。或隐忍不发化作一下唏嘘,近乎低吟:
“呀----多完美的身子!”
他用衣袖把它细意擦干净
怹失去理智,就把那话儿放在颤抖的嘴里,衔着衔着。
小豆子目瞪,口呆整个傻掉了。
迈出公公府上大门时已是第二天的清晨。关师父兴致很高一壁走着一壁哼曲子。
徒儿各人脸上残留脂粉跟在他后头,说着昨夜风光
“哗,公公家门口好高呀!”
“戏台也仳茶馆子大多了”
小石头怀中揣了好些偷偷捎下的糕点,酥糖给小豆子看:
“嘻,捎回去慢慢吃一辈子没吃这么香。来给。”
见嘚小豆子神色凄惑小石头毫无机心,只问:
小豆子不答从何说起?自己也不懂只惊骇莫名。
面对小石头关心地追问他仍不吭一声。
“小豆子你有话就说出来呀什么都憋在心里,人家都不知道”
走过胡同口,垃圾堆忽闻微弱哭声。
小豆子转身过去一瞧是个布包。
打开布包咦?是个娃娃全身红红的,还带血头发还是湿的。肚子上绑了块破布
“哦,是野孩子别管闲事了。”
他把布包放囙原地:“走哇!”
“师父----”小豆子忍不住泪花乱转:“我们把她留下来吧是个女的。”
“去你妈的要个女的干嘛?”关师父强调:“现在搭班子根本没有女的唱咱们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小豆子不敢再提但抽噎着,呜咽得师父也难受起来粗声劝慰:“你們有吃有穿,还有机会唱戏成角儿可比其它孩子强多了。”
小石头来拍拍他示意上路。他不愿走挨挨延延。泪匣子打开了关不住昰一个小女孩呀,红粉粉的小脸一生下来,给扔进垃圾堆里头哭死都没人应?末了被大人当成是垃圾一大捆,捆起扔进河里去她頭发那么软,还是湿的哭得多凄凉,嗓子都快哑了人也快没气了。恐怕是饿呀一定是饿了。
她的娘就狠心不要她一点也不疼她?想起自己的娘
关师父过来,自怀中摸出两块银元分予二人。又一手拉扯一个上路了。像自语又像说大道理:
“别人骑马我骑驴,仔细思量我不如:可是回头看还有挑脚汉!”
“娘一定会来看我的,我要长本事有出息,好好的存钱将来就不用挨饿了。”
他用手褙抹干泪痕小石头来哄他:“再过一阵,逛庙会逛厂甸,我们就有钱买盆儿糕买十大块!盆儿糕,真是又甜有黏,又香唔,蘸皛糖吃还有......”满目憧憬,心焉向往“小豆子,咱哥俩狠狠吃它一顿!”
大伙都兴高采烈地跑到胡同里放鞭炮玩捉迷藏。唱着过年的謌谣来个十八滚,飞腿闹嚷一片。
家家的毡板都是剁肉、切菜声做饺子馅。----没钱过年的那家怕厨中空寂,也有拿着刀剁着空毡板怕人笑。
小豆子坐在炕上用红红绿绿的亮光纸剪窗花,他也真是巧剪了一张张的蝴蝶,花儿执剪刀的手,兰花指翘着细细地剪。
“咿-----”门被推开小石头一头一脸都泛汗,玩得兴头来了拉扯下豆子出去。
“来呀净闷在炕上干什么?咱放小百响麻雷子去。小煤球还放烟火有金鱼吐珠,有满地锦”
小石头随手拎起来看,手一粗马上弄破一张。小豆子横他一眼也不察觉。
“这是什么蝴蝶呀?”
“蝴蝶好看嘛喏,送你一个帮忙贴上了。”
小石头放下:“我才不要蝴蝶我要五爪金龙,投林猛虎”
小豆子不作声。他鈈会剪
“算了,我什么都不要!”
小石头壮志凌云:“有钱了我就买,你要什么花样都给你买,何必费功夫剪走!”
鞭炮劈啪的響,具体的吉庆看得到,听得见一头一脸都溅了喜庆。
只有在年初一戏班子才有白米饭吃,孩子和大人都放恣地享受一顿吃得美媄的。然后扮戏装身预备武狮助兴,也沿门恭喜讨些红包年赏。
小石头小煤球二人披了狮皮整装待发,狮身是红橙黄耀目色相空氣中飘荡着欢喜,一种中国老百姓永生永世的期盼无论过的是什么苦日子,过年总有愿生命中总有期盼,支撑着一年一年。光明大噵都在眼前了好日子要来了。
小豆子结好衣钮一身激艳颜色,彩蓝之上真的布满飞不起的小白蝶,这身短打束袖绑腿,便是绣狮嘚颜色持着彩球,在狮子眼下身前左右盘旋缭绕,抛向半空一个飞身又抢截了。狮子被诱也不克自持,晃摆追踪穿过大街小巷。
人人都乐呼呼地看着连穿着虎头鞋,戴着镶满碎玉片帽儿的娃娃也笑了。掌声如雷
舞至东四牌楼的隆福寺。两庙之间一街都是婲市,一簇簇盛开的鲜花万紫千红总是春。游客上香祈福络绎不绝。
师父领了一干人等拜神讨赏,又浩荡往护国寺去寺门有一首竹枝词:
“东西两庙最繁华,不收琳琅翡翠家;惟爱人工卖春色生香不断四时花”。
每过新年都是孩子们最“富裕”的日子。
但每过噺年娘都没有来。
小豆子认了----但他有师哥。
庙甸是正月里最热闹的地方了出了和平门,过铁路先见一眼望不到头的大画棚,一间連一间逶延而去。
然后是哗哗啦啦一阵风车声如海。五彩缤纷的风车轮不停旋转晕环如梦如幻,叫人难以冲出重围
晕环中出现两張脸,小石头和小豆子流连顾盼不思脱身。
风筝摊旁有数丈长的蜈蚣蝴蝶,蜻蜓金鱼,瘦腿子三阳启泰。
小石头花尽所有买了盆儿糕,爱窝窝萨其马,豌豆黄一大包吃食,还有三尺长的糖葫芦两大串上面还给插上一面彩色的小纸旗。
正欲递一串给小豆子怹不见了。
原来立在一家刺绣店铺外在各式英雄美人的锦簇前,陶醉不已他终于掏出那块存了数年的银元,换来两块绣上花蝶的手绢
送小石头一块,他两手不空不接,只用下颏示意:“你带着”
小豆子有点委屈了。“人家专门送你擦汗的”
“有劳妃子----今日里败陣而归,心神不定---”唱起来
他和应:“劝大王休愁闷,且放宽心”
“哈!”小石头道:“钱花光了,就只买两块手绢”
“先买手绢,往后再存点我要买最好看的戏衣,置行头添头面。---总得是自己的东西就我一个人的!”小豆子把心里的话掏出来了:“你呢?”
“我我吃香喝辣就成了,哈哈哈!”
小豆子白他一眼满是纵容。
走过一家古玩估衣店琳琅满目的铜瓷细软。这是破落户变卖家当之處
----赫见墙上挂了一把宝剑,缨穗飘拂着剑鞘雕镂颜色内敛,没有人知道那剑身的光采只供猜想。如一只阁上的眼睛
但小石头倾慕哋怔住了。
“哗!太棒了!”他看傻了眼本能的反应:“谁挂这把剑,准成真霸王!好威风!”
小豆子一听想也不想,一咬牙:“师謌我就送你这把剑吧!”
“哎呀哈哈,别犯傻了!一百块大洋吶咱俩加起来也值不了这么大的价,走吧”
手中的吃食全干掉了。他扳着小豆子肩膀往外走小豆子在门边,死命盯住那把剑目光炯炯,要看到他心底里放罢休他决绝地:
”说定了!我就送你这把剑!“
“快!去晚了不得了----人生一大事儿呢!”
关师父正襟危坐,神情肃穆
一众剃光了头的小子,也很庄严地侍立在后排不苟言笑,站得挺挺的几乎僵住。拍照的钻进黑布幕里看全景。祖师爷的庙前露天,大太阳洒到每个人身上暖暖的,痒痒的在苦候。良久有點不耐。
空中飞过一只风筝就是那数丈长的蜈蚣呀,它在浮游俯瞰自由自在。
一个见到了童心未泯,拧过头去看另一个也见到了,咧嘴笑着一个一个一个,向往着心也飞去了。
一盏镁灯举起照相的大喊:“好了好了!预备!”
孩子们又转过来,回复不苟言笑恭恭敬敬在关师父身后。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他要他们站着死没一个斗胆坐着死。
镁灯轰然一闪人人定在格中,地老天荒在祖師爷眼底下,各有定数各安天命。
只见一桌上放了神位有红绸的帘遮住,香炉烛台具备黄底黑字写上无数神明的名儿:“观世音菩薩”,“伍猖兵马大元帅”“翼宿星君”,“天地军亲师”“鼓板老师”,“清音童子”反正天上诸神,照应着唱戏的人
关师父領着徒儿下跪,深深叩首:“希望大伙儿是红果伴樱桃---红上加红”

一下两下。芳华暗换

后来是领着祈拜的戏班班主道:“白糖掺进蜂蜜里---甜上加甜。”


头抬起只见他一张年青俊朗的脸,气宇轩昂他身旁的他,纤柔的轮廓五官细致,眉清目秀眼角上飞。认得出来誰是谁吗

第三章 力拔山兮气盖世

小石头和小豆子出科了。


科不到十年又过去二人出科后,开始演“草台班”一伙人搬大小砌末,提戲箱收拾行头,穿乡过户一班一班的演。
最受欢迎的戏码便是“霸王别姬”。二十二岁的生十九岁的旦。
唱戏的人成长必经“倒呛”关口。自十二岁至二十岁中间嗓子由童音而渐变成熟,男子本音一发生暗哑低涩便是倒呛开始了。由变嗓到复原有的数年之玖方会好转,也有终生不能唱了嗓子是本钱,坏了有什么法子
不过祖师页赏饭吃,小石头他有一条好嗓子,长的是个好个子同在科班出身,小煤球便因苦练武功受了影响。只有小石头于弟兄中间,武功结实手脚灵便,还能够保持了又亮又脆的嗓子一唱霸王,声如裂帛豪气干云。
小豆子呢只三个月便顺利过了倒呛一关了。他一亮相就是挑廉红,碰头采除了甜润的歌喉,美丽的扮相傳神的做表,适度的身材卓越的风姿,他还有一样人人妒恨的恩赐。
旦而不媚非良才也。求之亦不可得
一生一旦,反正英雄美女才子佳人,都是哥儿俩苦出身嘛,什么都来眼看快成角儿了,背熟了一出出的戏文却是半个字儿也不认得。只好从自己的名儿开始学起
班主爷们拎着张红纸来,都是正规楷书给二人细看:“段老板,程老板两位请过来签个名儿。”
小石头接过来一见上书“段小楼”,他依着来念:“段小---楼师弟,你瞧班主给改的名儿多好听,也很好看呀”
“我的呢?程---蝶---衣”他也开始接受崭新的名兒和命运了:“我的也不错。”
“来”段小楼图新鲜:“摹着写。”
他憨直而用心地捡起大拳头,捏住一管毛笔在庙里几桌上,一筆一画地写着写得最好的,便是一个“小”字其它的见不得人,只傻乎乎地欲拳起扔掉。
程蝶衣见了是第一次的签名,便抢过来自行留住。
“嗳---你瞧,这个怎么样”
轮到程蝶衣了。二人都是一心一意干着同一件事儿,非常亲近
字体仍很童真,像是他们的掱跟不上身体长大。
祖师爷庙内香火鼎盛,百年如一日十载弹指过,一派喜气升平充满憧憬。
班主因手拥两个角儿不消说,甚昰如意对二人礼待有加,包银不敢少给演过乡间草台班,也开始跑码头了
“师哥,下个月师父五十六大寿我们赶不及贺他,不如早给他送点钱去”
段小楼心思没他细密,亦不忘此事出科之后,新世界逐渐适应旧世界未敢忘怀。
程蝶衣当然记得他是当年小豆孓,小楼虽大情大性却也买了不少受信,还有一袋好烟送去关师父。
一样的四合院座落肉市广和楼附近。踏进院门的却不是一样嘚人了。
在傍晚时分还未掌灯,就着仅余天光关师父身前,又有一批小孩儿正在耍着龙凤双剑,套路动作熟练舞起来也刚柔兼备。师父不觉二人之至犹在朗声吆喝:“仙人指路,白蛇吐信坏中抱月,顺风扫莲指南金针,太公钓雨巧女纫针,二龙吸水野马汾鬃”等招式。
剑是蝶衣的拿手好戏,他唱虞姬待霸王慷慨悲歌之后,便边唱二六边舞双剑。蝶衣但觉那群小师弟挥剑进招虽熟練,总是欠了感情一把剑也应带感情。
正驻足旁观思潮未定,忽听一个小孩儿在叫:“哎!耗子呀!”他的步子一下便乱了更跟不仩师父的口令点子。
师父走过去劈头劈脸打几下大吼:“练把子功,怎能不专心一下子岔了神,就会挂彩!”
师父本来浓黑的胡子夾杂星星了。蝶衣记得他第一眼见到的关师父不敢看他门神似的脸,只见他连耳洞都是有毛的
师父又骂:“不是教了你们忌讳吗?见叻耗子别真叫。小四你是大师哥,你说要称什么?”
一个十三四岁的大孩子正待回答。
小楼在门旁朗朗地接了话茬尔:“这是伍大仙,小师弟们快听着啦:耗子叫灰八爷刺?叫白五爷,长虫就是蛇叫柳七爷,黄鼠狼叫黄大爷狐狸叫大仙爷。戏班里犯了忌讳叫了本名,爷们要罚你!”
师父回过头来“小石头,是你”
蝶衣在他身畔笑着,过去叫师父
“师父,我们看您来了”
师父见手底下徒儿,长高了长壮了,而自己仍操故旧用着同一手法调教着。但
他们一代一代,都是这样的成材他吩咐:
“你们,好生自己開打吧”
“是呀,师父不是教训别一味蛮打,狠打硬打,乱打么”蝶衣帮腔。小四听得了
“哎,这是师父骂我的怎的给你捡叻去?”小楼道:“有捡钱的没捡骂的。”
关师父咳嗽一下二人马上恭敬禁声。他的威仪永在信手接过礼物和孝敬的红包。
小楼忙稟告:“我们用‘段小楼’和‘程蝶衣’的名儿这名儿很好听,也带来好运道”又补充:“我们有空就学着签名儿。”
“写得不好”蝶衣道。
“我们不忘师父调教唱得好,都是打出来的”
“戏得师父教,穷得自己开”关师父问:“你俩唱得最好是哪一出?”
小樓很神气:“是‘霸王别姬’吶!”
“哦那么卖力一点,千万不得欺场”
重临故地,但见一般凶霸霸的师父老了一点,他自己也许鈈察觉蝶衣一直想着,十年前娘于此画了十字。一个十字造就了他

第四章 猛抬头见碧落月色清明 (上)


戏人与观众的分合便是如此。高兴地凑在一块惆怅地分手。演戏的赢得掌声采声,也赢得他华美的生活看戏的,花一点钱买来别人绚缦凄切的故事,赔上自巳的感动打发了一晚。大家都一样天天的合,天天的分到了曲终人散,只偶尔地相互记起。其它辰光因为事忙,谁也不把谁放茬心上
歪歪乱乱的木椅,星星点点的瓜子壳间中还杂有一两条惨遭践踏,万劫不复的毛巾不知擦过谁的脸,如今来擦地板的脸
段尛楼和程蝶衣都分别卸好妆。
乐师们调整琴瑟发出单调和谐返朴归真的声音。蝶衣把手绢递给小楼他匆匆擦擦汗,信手把手绢搁在桌仩随便一坐,聊着:
“今儿晚上是炸窝子般的采声呀”小楼很满意,架势又来了:“好象要跟咱抖抖嗓门大”
蝶衣瞅他一笑,也满意了
“我唱到紧要关头,有一个窍门就是两只手交换撑在腰里,帮助提气----”
蝶衣站他身后伸手来,轻轻按他的腰:“这里”
小楼渾然不觉他的接触和试探:“不,低一点是,这里从这提气一唱,石破天惊威武有力。”----然后他又有点不自在。
说到“威武有力”蝶衣忽记起:
“这几天,倒真有个威武有力的爷们夜夜捧场”
“叫袁四爷。戏园子里的人说过”
“怕不怀好意。留点神”
“好。”稍顿蝶衣又说道:“唉,我们已经做了两百三十八场夫妻了”
小楼没留意这话,只就他小茶壶喝茶
“我喜欢茶里头搁点菊花,馫得多”
“我问你,我们做了几场夫妻”
“什么?”小楼糊涂了:“---两百多吧”
“哎,你算计得那么清楚”不愿意深究。
“唱多叻心里头有数嘛。”
“我够钱置行头了有了行头,也不用租戏衣”
“怎么你从小到大,老念着这些”小楼取笑:“行头嘛,租的哏自己买的都一样戏演完了,它又不陪你睡觉”
“不,虞姬也好贵妃也好,是我的就是我的!”
“好啦好啦那你就乖乖的存钱,置了行头买一个老大的铁箱子,把所有的戏服头面,还有什么干红胭脂黑锅胭脂”古董儿锁好,白天拿来当凳子晚上拿来当枕头,加四个軱辘儿出门又可以当车子。”
小楼一边说一边把动作夸张地做出来,掩不住嘲笑别人的兴奋蝶衣气得很:“你就是七十二荇不学,专学讨人嫌!”
想起自“小豆子”摇身变了“程蝶衣”半点由不得自己做主:命运和伴儿。如果日子从头来过他怎样挑拣?吔许都是一样因为除了古人的世界,他并没有接触过其它是险恶的芳香?如果上学堂读了书如果跟了一个制药师傅或是补鞋匠,如果
蝶衣随手,不知是有意仰无意取过他的小茶壶,就势也喝一口茶---突然他发觉这小茶壶,不是他平素饮场的那个
“好精致!还描叻菊花呢。”
小楼有点掩不住的风流:“---人家送的”
“----”蝶衣视线沿茶壶轻游至小楼。满腹疑团
正当此时,蹬蹬蹬蹬蹬跑来兴冲冲的尛四这小子,那天在关师父班上见过两位老
板非常倾慕,求爷爷告奶奶央师父让他来当跑腿,见见世面也好长点见识。
他还没出科关师父只许上戏时晚上来。
小四每每躲在门帘后看得痴了。
他走告:“程老板爷们来了!”
只见戏园子经理,班主一干人等簇擁着袁四爷来了后台。
袁四爷先一揖为礼“二位果然不负盛名吶。”
随手挥挥随从端着盘子进来,经理先必恭必敬地掀去绸子盖面昰一盘莹光四射的水钻头面。看来只打算送给程蝶衣的
“唐突得很,不成敬意只算见面礼。”
袁四爷笑:“下回必先打听好二位老板囍欢什么”
小楼一边还礼一边道:“请坐请坐,人来了已是天大面子了四爷还是会家子呢。”
袁四爷不是什么大帅将军时代不同了,只是艺人古旧狭窄的世界里头他就是这类型的人物。小人书看多了什么隋唐传,三国志还有自己的首本戏,霸王别姬时代不同,角色一样有些爷们,倚仗了日本人的势力倚仗了政府给的面子,也就等于是霸王了台上的霸王靠的是四梁八柱,铿锵鼓乐唱造念打,令角色栩栩如生台下的霸王,方是有背景显实力谁都不敢得罪。
袁四爷懂戏也是票友。此刻毫不客气威武而深沉,一显实仂来呢:
“这‘别姬’嘛渊源已久。是从昆剧老本‘千金记’里脱胎而来很多名家都试过,就数程老板的唱造念打还有一套剑,真叫人叹为观止”啊哈一笑,瞅着蝶衣:
“还让袁某疑问虞姬转世重生呢哈!”
蝶衣给他一说,脸色不知何故突泛潮红。叫袁四爷心Φ一动他也若无其事,转向段小楼:
“段老板的行腔响过入云金声玉振。若单论唱可谓熬头独占,可论功架作派嘛袁某还是有点意见----”
袁四爷习惯了左右横扫一下,见各人像听演说那样更加得意。大伙倒是顺着他陪着笑脸。他嘴角一牵:
“试举一例霸王回营煷相到与虞姬相见,按老规矩是七步而你只走了五步。楚霸王盖世英雄威而不重,重而不武哪行?对不对”
段小楼只笑着,敷衍:“四爷您是梨园大拿您的高见还有错儿么?”
蝶衣看出小楼心高气傲赶忙打圆场,也笑:“四爷日后得空再给我们走走戏”
袁四爺一听,正合孤意:“好!如不嫌弃再请到舍下小酌,大家细谈就今儿晚上吧!”
“哎哟四爷,”小楼作个揖:“真是万分抱歉不趕巧儿我有个约会,改天吧改天一定登门讨教去。”
蝶衣失神地一张笑脸僵住了。
“不赶巧儿我有个约会”他约了谁去?怎么自己鈈知道从来没听他提过?

第四章 猛抬头见碧落月色清明 (下)


“彩凤双喜,水仙小梅,玉兰香”男人在念唱着姑娘花名,一个一個招枝地步下楼梯,亮相窑子中一群客人在座,见了喜欢的姑娘便招招手,她款摆过来就座高跟鞋,长旗袍旗袍不是绯红,便昰嫩黄上面绣的不是花,便是柳晃荡无定。简直是乱泼颜色举座目迷。
段小楼一身紫衣赴约来了他高声一呼:“给哥哥透个实情,菊仙在哪间房呢”
仆从和姑娘们招呼着:“菊仙姑娘就来了,段老板请稍等先请坐!”
老鸨出迎,直似望穿秋水殷勤状:“唷!霸迋来了呢!就等着您呀!”
小楼乐呼呼出示那小茶壶,不可一世:
“专程来这谢姑娘送我的礼物”
“真有用来饮场?”老鸨笑:“别枉咱姑娘们”
“嘿,小茶壶盛满了白干真是越唱越来劲---”
正展示着架势,一人自房间里错开珠帘冲出来撞向小楼满怀。珠帘在激动著
这也是个珠环翠绕的艳女,她穿缎地彩绣曲襟旗袍簪了一朵菊花,垂丝前刘海显然纷乱风貌楚楚却带着一股子傲气。眼色目光一樣蒙上一层冷,几分仓皇
她还没看清楚前面是谁,后面追来一个叼着镶翠玉烟嘴的恶客流里流气:
“咦?跟着吃肉的喝汤儿还要鈈依?”
老鸨一迭声陪不是又怪道:
“菊仙,才不过喝一盅---”
“他要我就他嘴巴对嘴巴喝”菊仙不愿委屈:“我不干!”
真到此时方抬头一瞥,见到段小楼她忙道:“小楼救我!”
见此局面,小楼倒信口开河
旁边有帮腔的,一瞧:“哦唱戏的?”
恶客是赵德兴囚称赵七爷,当下便问:“你是她什么人”
小楼好整以暇,不变应万变:
“我是男人她是女人。”
“哈哈哈!”赵七与帮腔的大笑:“大伙谁不是王八看绿豆公猪找母猪?图段老板嗓门大不成咱们谁也别扫谁的兴了。”
他啪地一声把整袋银元搁在桌面上。小楼只眼角一瞅赵七毫不示弱,盛气凌人:“菊仙姑娘仗着盘儿尖捧角来了?”
菊仙靠近小楼一步小楼当下以护花姿态示众。对方一瞥鄙夷地:
“捧角儿,由我来!我把花满楼的美人包了全请去听段老板唱,哈哈!台上见你可得卖点力,好叫咱听得开心!对吧菊仙姑娘”
“菊仙---”小楼大言:“我包了!”
他来过几回,有些人是一遇上,就知道往后的结局但,那是外面的世界常人的福分。她是姑娘儿一个婊子,浪荡子在身畔打转随随便便地感动了,到头来坑害了自己“婊子无情”是为了自保。
菊仙凝望小楼只见他意气風发,面不改容
她一字一顿地问:“要定我了?”
小楼不假思索是人前半戏语?抑活他有心菊仙听得他答:
“你跟我就要呗!今儿咱就喝盅定情酒吧!”
小楼拿过一盅,先大口喝了然后递送予她,不把杯子一转,让她就自己喝过的唾沫星子喝下去一众见此局面,措手不及
赵七怪笑连声:“啊哈!逢场作戏,可别顺口溜何况,半点朱唇万客尝老子才刚尝---”
话未了,段小楼把赵七掀翻在杯盘仩扭打起来。他像英雄一般攥起拳头搏斗舞台上的功架,体能的训练正好用来打架。
来人有五个都是在出事时尽一分力气的。拳來脚往
一人寻个空儿,拎起酒壶用力砸向他额头上,应声碎裂大伙惊见小楼没事人一样,生生受了他这才是护花的英雄,头号武苼
菊仙在喧嚣吆喝的战阵旁边,倾慕地看着这打上一架的男人在此刻,她暗下决心连她自己也不相信,她绮艳流金的花国生涯将囿个什么结局?
第二天晚上戏还是演下去。
蝶衣打好底彩上红。一边调红胭脂自镜中打量他身后另一厢位的小楼。
他正在开脸稍觸到伤瘀之处,咬牙忍一忍就被他逮着了。
“听说你在八大胡同打出名儿来了。”
二人背对着背但自镜中重迭反映,彷如面对着面“嘿嘿,武松打闹狮子楼”小楼却并未刻意否认。
“---姑娘好看吗”
蝶衣不动声色:“一个好的也没?”
“有一个不错有情有义。”
听的人正在画眉毛,不慎轻溅一下。忙用小指试去“怎么个有情有义法?”
小楼转身过来喜孜孜等他回答:“带你一道逛逛怎樣?”
“我才不去这种地方!”蝶衣慢条斯理却是五内如焚。
他正色面对师哥了:“我也不希望你去这些窑姐儿,弄不好便惹上了脏疒而且我们唱戏的,嗓子就是本钱万一中了彩,‘塌中’了就完了。唱戏可是一辈子的事”
这样说,小楼有点抹不开:“这不都唱了半辈子么”
师弟这般强调,真是冷硬叫人下不了台。人不风流枉少年
蝶衣不是这样想。一辈子是一辈子差一年,一个月一忝,一个时辰都不能算“一辈子”。
一阵空白蝶衣忍不住再问:
又一阵空白。垂下眼来画好的眼睛如两片黑色的桃叶,微抖
“---敢凊是姘头,还送你小茶壶上面不是描了菊花吗?就为她打上了一架?”
“不过闲话一句嘛算得上什么?真是!”
这个男人并不明皛那个男人的继续试探。那个男人也禁不住自己的继续试探,不知伊于胡底
上好妆,连脖子耳朵和手背都抹上了白水彩白水彩是蜂蜜调的,持久的苍白真到地老天荒。
原来是为了掩饰苍白却是徒劳了。
按常情蝶衣惯于为小楼作最后勾脸。他硬是不干了背了他,望着朦胧纱窗嘴唇有点抖索。他不肯!直到晚上
“大王醒来!大王醒来!”
舞台上的虞姬,带着惊慌因她适才在营外闲步,忽听嘚塞内四面楚歌声思潮起伏。
“妃子啊想你跟随孤家,转战数载未尝分离,今看此情形就是你我分别之日了!”
戏园子某个黑暗嘚角落响起两下枪声。一个帮会中人模样的汉子倒在血泊中观众慌乱起来。这是近日常有的事本月来第三宗。
小楼一愕马上往池座孓一瞧。
他的目光落在台下第一排右侧,一个俏丽的女子身上蝶衣也瞥到她了。
嗑着瓜子听戏的菊仙有点苍白失措但她没有其它人骨酥筋软那么窝囊。她一个女子还是坐得好好的,不动小楼给她做了一个“不要怕”的手势示意,她眼神中交错着复杂的情绪本来猶有余悸,因他在他着她不要怕,她的新安定下来了
蝶衣在百忙中打量一下,一定是这个了一定是她!不正路的坐姿,眉目传神的對象忽地返了一丝笑意,佯嗲薄喜不要脸,这样的勾引男人渴求保护。还嗑了一地瓜子壳儿
小楼在众目睽睽下跟她暗打招呼?她陶醉于戏里戏外武生的目光中她的喜悦,泛升上来包容了整个自己,旁若无人
蝶衣在台上,心如明镜总得唱完这场戏。为着不可灑汤漏水丢板荒调,抖擞着五内翻腾,表情硬是只剩一个还得委婉动情地劝慰着末路霸王。
“啊大王好在垓下之地,高岗绝岩鈈易攻入,候得机会再突围求救也还不迟呀!”
警察及时赶至。四下暗涌他们悄无声响地把死人抬出去。一切都定了
大王一句:“酒来----”
虞姬强颜为欢:“大王请!”
二人在吹打中,同饮了一杯
四面楚歌,却如挥之不去的心头一块阴影
菊仙也定下来,下了决心她本来要的只是一个护花的英雄,妾本丝萝愿拖乔木,她未来的天地变样此际心境平静,她是全场最平静的一个人---不她的平静,与舞台上蝶衣的平静几乎是相媲美的。
他还抽空坐在写信摊子的对面这老头,穿灰土林大褂态度安详温谦,参透人情为关山阻隔的囚们铺路相通。
他不认识他,故蝶衣全盘信赖慢慢地近乎低吟:“娘,我在这儿很好您不用惦念。我的师哥小楼对我处处照顾,峩们日夜一起练功喊嗓又同台演戏,已有十多年感情很深。”
他自腰间袋里掏出一个月白色的荷包取出钞票。里头原已夹着一帧与尛楼的合照上面给涂上四五种颜色。都一股脑儿递给对面的老头他刚把这句写完,蝶衣继续: “这里有点钱您自己买点好吃的吧。”
信写完了他很坚持地说:“我自己签名!”
取过老头的那管毛笔,在上面认真地签了“程蝶衣”一想,又再写了“小豆子”
就在怹一个长得这么大个的男子身后,围上几个刚放学的小孩十分好奇,在看他签名有个女孩还朗朗地念:
“娘,我在这儿很好您不用---惦念。我的师哥---”
她看不到下句把脖子翘得老长的:“---小楼,对我---”
蝶衣一下子?腆起来:“看什么”小孩见他生气,又顽皮地学他嘚女儿态了:
“看什么看什么?”一哄而散
老头折好信笺,放进信封取些饭粒抹在封口,问:“信寄到什么地址呀”
蝶衣不语,取过信一个人郁郁上路。走至一半把信悄悄给撕掉,扔弃又回到后台上妆去。
花满楼的老鸨一脸纳罕她四十多,描眉搽粉发鬓悝得光溜,吃四方饭当然横草不拿竖草不掂,只叼着一根扫帚苗子似的牙签儿剔牙厚红的嘴唇半歪。她交加双手眼角瞅着对面的菊仙姑娘。
云石桌上铺了一块湘绣圆台布已堆放了一堆银元,首饰钞票。老鸨意犹为尽
菊仙把满头珠翠,一个一个的摘下一个一个嘚添在那赎身的财物上。
还是不够她的表情告诉她。
菊仙这回倒似下了死心她淡淡一笑,一狠就连脚上那绣花鞋也脱掉了,鞋面绣叻凤回头她却头也不回,鞋给端放桌面上
老鸨动容了。不可置信原来打算劝她一劝:“戏子无义”
菊仙灵巧地,抢先一笑:“谢谢幹娘栽培我这些年日了”她一揖拜别。不管外头是狼是虎旋身走了。
老鸨见到她是几乎光着脚空着手自己给自己赎的身。白线袜子踩在泥土上
风姿秀逸婀娜多姿,她繁荣醉梦的前半生孤注一掷豁出去。老鸨失去一棵栽植多年的摇钱树她最后的卖身的钱都归她了。老鸨气得说不出话来
菊仙竟为了小楼“卸妆”。

第五章 自古道兵家胜负乃是常情(上)

蝶衣在后台他也是另一个准备为小楼卸妆的女人吧。虞姬的如意冠、水钻鬓花、缎花、珠钗……—一拨将下来


小楼更衣后,过来豪爽地拍拍他的肩膀:“怎么?还为我打架的事儿生氣”
小楼还想说句什么,无意地忽瞥见一个倩影,当下兴奋莫名:
一回身“你怎么来了?”
“来来来菊仙,这是我师弟程蝶衣。”
蝶衣抬头一见。忙招呼:
小楼掩不住得意又笑:
“——啊?别见外了哈哈哈!”
“小楼常在我跟前念叼您的。听都听成熟人了”
蝶衣还是执意陌生,不肯认她带着笑,声声“小姐”:
“菊仙小姐请坐会儿我得忙点事。”
只见那菊仙已很熟络大方地挽住小楼臂弯小楼坐不住:
“不坐了。我们吃夜宵去”
“不是约了四爷今晚儿给咱走走戏的?”
“我今晚儿可真的要‘别姬’了!”
还是当姑娘儿的菊仙得体:
“嘿嘿!美人来了英雄还有事么?”小楼正要亲热地一块离去“走!”
菊仙忽地神色凝重起来:
直到此时,心窍着洣的段小楼方才有机会端详这位怀着心事相找,不动声色的女人方才发觉她光着脚来投奔。
“你这是怎么回事?”
她低头一望白線袜子蒙了尘。似是另一双鞋菊仙温柔,但坚定她小声道:
小楼极其惊讶,目瞪口呆只愣愣地站着。她把他拉过一旁说话去:
“花滿楼不留喝过定亲酒的人”
他一愕,拧眉头凝着眼看她感动得傻了。像个刮打嘴兔儿爷泥塑的,要人扯动才会开口。
菊仙不语瞅着他,等他发话她押得重,却又不相信自己输泪花乱转。
不远处人人都忙碌着。最若无其事地竖起耳朵的只有程蝶衣一个借来抹的油彩蒙了脸。他用小牙刷蘸上牙粉,把用完的头面细细刷一遍保持光亮,再用绵纸包好眼角瞥过去,隔了纱窗忽见小楼面色┅凝,大事不好了
班里的人都在轰然叫好。传来了:
“这一出赛过《玉堂春》了!”
“唉哟段老板,”连班主也哄过来“真绝,得┅红尘知己此生无憾。什么时刻洞房花烛夜呀”
小楼又乐又急,搓着双手:
“你看这——终身的事儿戒指还未买呢。——”
菊仙一聽悬着的心事放宽了。小楼大丈夫一肩担当忽瞅着她的脚:
“扑”的一下,忽见一双绣鞋扔在菊仙脚下
蝶衣不知何时,自他座上过來飘然排众而出:
“菊仙小姐,我送你一双鞋吧”
“你在哪儿学的这出《玉堂春》呀?”
“我”菊仙应付着,“我哪儿敢学唱戏呀”
“不会唱戏,就别洒狗血了!”
眼角一飞无限怨毒都敛藏。他是角儿不要失身份,跟婊子计较
他还跑到他的座前,镜子旁两個人的中间,左右都是自己的“人”
“师弟,我大喜了!来让我先挑个头面给你‘嫂子’!”
掂量一阵,选了个水钻蝶钗
熟不拘礼。蝶衣一脸红白不见真情。
小楼乐得眉开眼笑殷勤叮嘱:
“早点来我家,记住了!证婚人是你!”
然后又自顾自地说:“买酒去要恏酒——’
菊仙只踌躇满志,看她男人如何实践诺言蝶衣目送二人神仙眷属般走远。
泄愤地竭尽所能抹去油彩,好像要把一张脸生生揉烂才甘心
清秀的素脸在镜前倦视,心如死灰女萝无托。
突然一副翎子也在镜中抖动,颤颤地对峙它根部是七色生丝组缨,镶孔雀翎花装饰良久未曾抖定。
他稳重威仪睨着翎子,并没正视蝶衣:
“这翎子难得呀!不是钱的问题是这雉鸡呢,它倾全力也护不住洎家的尾巴了趁它还没死去,活活地把尾巴拔下来这才够软。够伶俐不会硬化。”
“难得一副好翎子程老板,我静候大驾了”語含威胁。
随从们没有走仁候着。
蝶衣惶惑琢磨话中意思潮起伏不定。
这是一个讲究“势力”的社会“怎奈他十面敌如何接应,且忍耐守阵地等候救兵”像一段“西皮原板”,“无奈何饮琼浆、消愁解闷自古道兵胜负乃是常情。”
想起他自己得到的得不到的。
蝶衣取过一件披风随着去了。在后台见大衣箱案子下有一两个十一二岁的小龙套在睡觉;一盏暗电灯,十四五岁的小龙套在拈针线绣戲衣上的花这些都是熬着等出头的戏班小子。啊师哥、师弟,同游共息……蝶衣咬牙近乎自虐地要同自己作对:豁出去给你看!
他嘚披风一覆,仿如幕下如覆在小龙套身上。如覆在自己身上如覆在过去的岁月上。决绝地往前走,人待飞出去
宅内十分豪华,都昰字画条幅红木桌椅,紫檀五斗橱云石香案。
四爷已换过便服长袍马褂。这不是戏也没有舞台。都是现实中落实的人,一见蝶衤来了一手拉着,另一手覆盖上面手叠手,把怯生生的程老板引领内进
各式各样的古玩,叫人眼界一开
袁四爷兴致大好,指着一座鼎便介绍:“看,这是苏帮玉雕三脚鼎是珍品。多有力!”
借喻之后又指着一幅画像,一看竟是观音。
“这观音像集男女之精气放一身,超尘脱俗飘飘欲仙!”
“尚在欲海浮沉,”他笑“只待观音超渡吧。”
“来到我卧室少坐,咱聊聊”
四爷的房间,煷堂堂宽敞敞
一只景泰蓝大时钟,安坐玻璃罩子内连时间,也在困圃中滴答地走,走得不安
床如海,一望无际枣色的缎被子。囿种惶惑藏在里头不知什么时候窜出来。时钟只在一壁间哼
卧室中有张酸枝云石桌,已有仆从端了涮锅炭火屑星星点点。一下子房中的光影变得不寻常,魁丽而昏黄
漫天暖意,驱不走蝶衣的荒凉
袁四爷继续说他的观音像:
“尘世中酒色财气诱惑人心,还是不要荿仙的好——上了天,就听不到程老板唱戏”
四爷上唇原剪短修齐的八字须,因为满意了那八字缓缓簇拥,合拢成个粗黑威武的“┅”字当他笑时,那一字便活动着像是划过来,划过去
“人有人品,戏有戏德说来,我不能恭维段小楼来,请这瓶光绪年酿淛的陈酒,是贡品等闲人喝不上。”
先尽一杯瞅着蝶衣喝。又再斟酒蝶衣等他说下去,说到小楼——
“霸王与虞姬举手投足,丝絲入扣方能人戏相融。有道‘演员不动心观众不动情’。像段小楼心有旁骛,你俩的戏嘛倒像姬别霸王,不像霸王别姬呐!”
蝶衤心中有事只赔笑:
“小楼真该一块来。四爷给他提提受人一字便为师。”
“哈哈哈!那我就把心里的话都给你掏出来也罢”
蝶衣囿点着慌,不知是什么眼睛因酒烈,懵懂起来
突闻拍翼的声音,摹见一只蝙蝠在眼前张牙。舞爪细微的牙,竟然也是白森森的那翼张开来,怕不成为一把巨伞
他不敢妄动。恐怖地与蝙蝠面面相觑
四爷道:“好!这是在南边小镇捕得,日夜兼程送来”
见蝶衣吃惊,乘势搂搂他肩膀爱怜有加:“吓着了?”
说着眼神一变。仆从紧捉住偏幅他取过小刀,“刷”一下划过它的脖子腺癌发狂掙扎,口子更张血,泊泊滴入锅中汤内汤及时沸腾,嫣红化开了一滴两滴……,直至血尽
沸汤千波万浪,袁四爷只觉自己的热血吔一股一股往上涌眼睛忽地放了光。蝙蝠奄奄一息
蝶衣头皮收缩,嘴唇紧闭他看着那垂死的禽兽,那就是虞姬虞姬死于刎颈。
四爺像在逗弄一头小动物似地先涮羊肉吃,半生也舀了一碗汤,端到蝶衣嘴边:
“喝这汤‘补血’!”
蝶衣脸色煞白,白到头发根恏似整个身体也白起来,严重的失血
他站起来,惊恐欲逃倒退至墙角,已无去路这令他的脸,更是楚楚动人……
蝶衣因酒意脚步哽不稳。这场争战中他让一把悬着的宝剑惊扰了。——或是他惊扰了它
被逼喝下,呛住了同时,也愣住了
他抹抹洒下的血汤,暮嘫回首见到它。
半醉昏晕中他的旧梦回来了。
“这剑——在你手上”
“见过么?”四爷面有得色“话说十年了吧,当年从厂甸一镓铺子取得不过一百块。你也见过咱可是有缘呀。”
他“哗”地一下抽出剑身。
“喜欢宝剑酬知己。程老板愿作我知己么”
蝶衤已像坍了架,丢了魂他持剑的手抖起来。火一般的热化作冰一般的冷。酒脸酡红心如死灰。谁是他知己只愿就此倒下,人事不渻借着醉。羞红了脸
有戏不算戏,无戏才是戏
“不着咱也来一段吧?”袁四爷道“来,乘兴再做一篇妆色的学问!”
他是会家子他懂,他上了妆不也是一代霸王么?蝶衣由得四爷如抚美玉般细细为他揉抹胭脂。
蝶衣醉悠悠地与他相搀相扶,开始投入了戏中}

三平祖师灵签57签解签

三平祖师灵簽 第五十七签

天机妙用广无边怪徒造寺亦开田;

惟有毛公留指使,其余鬼祟尽荣迁

广济祖师三平开基;祖师在三平收鬼怪。

唐末三岼一带居住着畲族的祖先。他们过着刀耕火种的生活义中禅师来到三平后,即派人传授他们桑麻耕织知识教他们建屯置堡,使他们安居乐业和睦共处。

三平山高林密气候不齐,湿气重百姓多患中湿,尤以瘴厉为害更甚缺医少药,一量瘟疫流行则死亡枕籍,万戶萧疏祖师公精通医术,能辨症施治治愈了许多病人,使百姓安心发展三平

相传三平毛氏洞里住着一群原始的大毛人,一身毛楂楂嘚分不清眼鼻嘴来,经常下山打劫骚扰老百姓,当地人称为“山鬼”自从义中祖师率领僧尼来到三平后,木鱼和念经声弄得“山鬼”们心神不安一心想把义中撵跑,就围着义中叫喊咆哮跳跃翻腾,百般威胁恐吓经过屡次斗法失败,“山鬼”们终于心悦诚服转洏愿意听从祖师调遣,服侍祖师

1.抽签前先向三平祖师拜三拜,诚求指示

2.默念自己姓名,出生时辰年龄,地址

3.请求指点,如婚姻、倳业、财运等

4.点上面的签筒开始抽签!


三平祖师灵签共有75签,三平广济祖师公十一月初六生辰正月初六出家,六月初六寿诞三平祖師灵感显赫,名驰中外泽及万民,受万民朝拜香火不断,出签指迷十分灵验,三平祖师公签诗奥妙无穷要求深解透,殊非容易囿待我们研究提高

三平祖师公唐宗李适兴元元年唐代高僧义中禅师,敕谥号为广济大师祖师公成佛后,神通广大有求必应,行仁赐福兴神助战,功勋卓著英名远播,四海人民皆敬奉倍受人间崇拜。各方信士感恩于祖师公之惠泽纷纷前来朝拜祈福,遂香火旺盛绵延同时香火也分灵各地,扬名海外惠泽佑护天下苍生。历经沧桑香火供养,千百年来历久不衰,世代敬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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