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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千宫百计》和《美人逆鳞》小说全集!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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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dxx 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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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逆鳞&
& & 不过是十四、五岁,他已是这般好看的少年。
& & 我伏在泥泞的地上,张皇地看着一双指骨分明的手掀起帘子,一身华袍的他款身而出。
& & 有年纪不大的小仆人伏在地上。他神色不改,踏着小仆人的脊背款步下轿,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信步走来。
& & 腰间兰草形的玉,脚上绛紫云绣的靴,身上月色素锦滚金边的袍,无一不在彰显着他的身份尊贵。我不知是福是祸,茫然看着他站在我面前,觑见他黑曜石般的眼睛里,带着一丝阴鸷,震慑人心。
& & 他蹲下来。我闻到一股优雅馥郁的香,是上等的瑞脑。还未回过神来,他已开口问:“你要卖身葬父?”
& & 他不提这个,我还真忘了我身侧还躺着一位形容枯槁的老人,此刻只有出的气,没有入的气。
& & 但那老人不是我的父亲。
& & 我漠然扫了老人一眼,点了点头,接着目光便落在他手中鼓鼓囊囊的锦囊上,不肯离开。
& & 他一定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即使是锦囊这样的物事,也丝毫不落人后,且不提那精致的缂丝,且就说那繁复的刺绣纹路,就让人看得眼光缭乱。
& & 他见我失神,了然一笑:“饿了吧?”
& & 我极力忍住饥饿带来的胃痛,问他:“公子想要买我吗?”
& & 他眼中闪过一丝玩味:“本公子不想买你。”
& & 兵荒马乱的时代,再没有人买我,我真要饿死街头了。我换了一副可怜相,想求他买了我。还未开口,只见他从衣袖中掏出一枚红色的丸药,不容分说地放在我手心里,慵懒地说:“我想买的,是你的命。”
& & “你吃了这枚鹤顶红,我就让你爹爹安葬,如何?”他薄薄的双唇一勾,面上是说不出的蛊魅,眼中透出凛然的杀气,让我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冷战。
& & 那枚鹤顶红躺在手心里,洇了些汗水,显现出一种妖异夺目的红色,似是一粒灼目的朱砂痣。我惊恐地摇头,只见他眸中的鸷气不化,一字一句地说:“你的命,不卖,也要卖。”
& & 他话音刚落,已经有许多穿官兵服的人拥了上来。他们没有说话,只是齐齐地看着我,一道道冰冷的目光如成簇的刀枪。
& & 他们和锦袍公子一样,只是想欣赏一场死亡。
& & 老人大口喘着气,一双眼睛瞪着公子,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 & 我看着手心里的鹤顶红:“我死了,还要银子干什么?”
& & “我可以吩咐下人埋了你爹啊,卖身葬父,你卖身的目的不就是这个吗?”他嗤嗤地笑了,“这颗药可怕吗?”
& & “不怕,红红的,像爹爹每次给我吃的糖丸。”
& & 这次他收了笑,用一副奇怪的表情看着我,道:“不过你可不能在这里吃,先和我回去吧?”
& & “公子打算回府之后将我关进笼子,喂毒之后,一群人围着慢慢观赏我的垂死挣扎,最后毒发的惨状?”
& & “是。”他眯了眼睛,“你不害怕?”
& & 我反倒冷静下来:“害怕。”
& & 他又笑起来,笑得很是无谓,一挥手,旁边那些成簇的目光便慢慢缩回去了。
& & 我瞄了一眼周围。现在未过午时,市井上还有不少百姓。
& & 要说机会,就在眼前。
& & “回宫。”锦袍公子懒懒地说。
& & 我一抬手,不假思索地将那颗鹤顶红塞进老人的嘴巴里。老人脸色发紫,嘴巴里很快就流出一股紫黑的血液。
& & 锦袍公子十分震惊,大约是没想到我会弑父。趁着他注意力分散,我伸手将他手中的锦囊一把抓下,如小耗子一般窜了出去,边跑边喊:“死人啦,死人啦!有人杀人啦!”
& & 锦袍公子大概是一个很有权势的人,原本很多百姓都避着他走,被我这么一喊,都吓得落荒而逃。很多人如潮水般涌过来,正好成了阻挡我和锦袍公子之间的屏障。
& & “快抓住她!”有人大喊。
& & 那群官兵涌过来,但人们发了疯一般四处逃窜,他们要先分流人群才能来追我。估计等他们肃清街道,我早就没影了。
& & 我这么揣测着,抱着那只锦囊,死命往城西逃去。
& & 天黑之前,我必须要挣到一笔银子赶到城西。
& & 因为重病的哥哥还在等我。已经过去大半天了,我必须赶紧找到哥哥,带他去看大夫。
& & 迎面来了另一队人马,气势汹汹,一看便知来者不善。我忙钻到一个灰糊糊的角落里,猫着腰一蹲。
& & 迎头的那匹黑骏很是张狂,仿若没有看见锦袍公子的人马一般,毫不顾忌地冲过去。
& & 近了,更近了。
& & 锦袍公子却不惊不惧地负手而立,一双墨瞳只冷冷地看着驰骋而来的黑骏,肃然而立,挺拔如一株雪中松柏,丝毫没有躲闪的意思。
& & 眼看黑骏就要飞踏过去,一场惨剧就要发生。
& & 只听“吁——”的一声,黑骏上的人使劲勒马,才堪堪地停在离锦袍公子不到一丈的地方。
& & 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善类,一场争执在所难免。
& & 我蹲在那里,看见他们竟然在争那个已经死去的老人。
& & 奇怪,那个老人到底什么底细,他们竟然为了一个死人大动干戈。
& & 我耸耸肩,没再看下去,顺着墙根偷偷地溜进一条小巷子里,往城西方向跑去。八岁的我,实在没有兴趣关注他们到底是为何而战。
& & 可是哥哥却不见了。
& & 我离开的时候,明明记得城西桥头二百步的柳树下,哥哥浑身滚烫地趴在一张草席上,现在怎么会不见了?
& & 我急得眼泪都流了下来,找了好久也没有找到半个人影,绝望地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 &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奇怪了。先是买命的公子,再是哥哥失踪,后来又来了一个神秘人和锦袍公子争一个死人。
& & 这其中一定蕴藏这什么秘密。
& & 我哭累了,呆呆地坐在地上支着下巴。
& & 蓦然,我想到,哥哥患了重病,不可能四处找我,只有一种可能——被人带走了。
& & 被谁带走了呢?我除了和锦袍公子发生了冲突,几乎就没和别人交手过。
& & 难道锦袍公子的出现并非偶然?
& & 我百思不得其解。
& & 锦袍公子没有给我太多时间思考。第二天,我的画像贴得满城都是,榜单上赫然写着,凡是能寻到我的人,赏银五千两。
& & 这逼得我连贫民窟都回不了,只得往脸上抹了泥,装成小叫花子东躲西藏。
& & 我不明白,锦袍公子为什么要花这么大力气来找我。
& & 我只是抢了他一个锦囊,里面有五十两雪花银和一张千两银票。为了这么一点钱,他竟然在全城发出五千两赏银的悬赏?
& & 难道是为了这个制作精致的锦囊?
& & 我歪着头,怀疑地看着手中的锦囊。锦囊很精美,凑近鼻子,还能嗅到一股淡淡的清香。
& & 翻开锦囊内侧,绣着一行娟秀小字——待到壮志重抖擞,再无独望雁南飞。
& & 明明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只可怜意长笺短,多少话语只能埋在心里。
& & 我怔了片刻,那句小诗豪气万丈,可细读之下只觉一阵缱绻哀伤,分明是出自女子之手。也许,绣这行小诗的人,真的是锦袍公子什么重要的人吧。
& & 我甩手便想将锦囊丢入河中,但转念一想:如果哥哥是被锦袍公子的人所带走的,那么他的目的是想要回这个锦囊,我若是擅自丢了,只会让自己没有筹码换回哥哥。
& & 可我不曾想过,若只是为了一个锦囊,他又何必派出重军四处搜寻我的下落。
& & 八岁的我,根本想不到太深的东西。
& & 八天后,我蜷缩在一辆装满草料的马车,偷偷地逃出城外。锦袍公子追查得极严,不多时便带人追杀过来。
& & 犹记得荒野中里,我仓皇地奔逃,灌木的枝叶从眼前飞掠而过,脚下的蕤草让我一步一滑。电光火石的一瞬,我惊恐地回望,只见骄傲的少年负手而立,身侧有几个弓箭手已经将弓箭拉得满圆。
& & 很圆很圆,像爹爹指给我看的月亮,像爹爹亲手做的月饼,也像爹爹临死前怒瞪的双眼。
& & 嗖的几声,脚边落下几根箭羽。我侧身躲避,肩膀突然剧痛,巨大的冲力将我震翻在地。
& & 我咬牙用手一摸,满手的血。而他就站在不远处,看我中箭倒地,唇边蓄起一抹淡笑,淡远却绵长,逶迤成青蛇的形状。
& & 他走到我身边,一脚踩到我受伤的肩膀上,手伸进我的前襟摸索。我羞愤地尖叫一声,他淡淡道:“找我的锦囊而已,你以为我对你这种小孩子感兴趣吗?”
& & 我被他踩得龇牙咧嘴,但听到他说起锦囊,心里反倒踏实了几分,但又怕他伺机报复:“你放了我,我给你。”
& & 我哆嗦着手,将锦囊掏出来给他。他接过来,道:“很好。不过要我放你,还需要你说出凤螭的下落。”
& & 我忍住剧痛,挣扎说:“锦囊已经给你了!你怎么问起什么劳什子凤螭?我没拿你的!”
& & 他居高临下地看我,神色冰冷,慢慢道:“少装傻,你父亲临死前,没有告诉你凤螭的事?”
& & 我虚弱地道:“没有……我不知道什么凤螭!”
& & 锦袍公子抬脚,我顺势往旁边一滚,肩膀上的痛楚才好了大半。他蹲下来,斩钉截铁地道:“不可能!”
& & 膝盖上,胳膊上也是伤痕累累,一触即痛。我站立不起,只能用余下一只完好的手臂支撑起身体,吃力地往前爬,边哭边爬:“我不知道什么凤螭……我要找爹,我要找哥哥……”
& & 背后传来他的声音:“你若不知道什么凤螭,那可真奇怪了!”说完,他一脚又踩到我的伤口上,这次是使着劲左右捻着,“你再嘴犟,我就废了你这条胳膊!”
& & 我两眼一黑,趴在地上大口地喘气。
& & 此刻,一个黑衣人从后面追上来,噗通一声朝锦袍公子跪下:“殿下,殿下,不好了!”
& & 他松开脚,似是一把揪起黑衣人的衣领,寒声道:“说!”
& & “襄吴……襄吴的赵起把人给救走了!我们的人……在追击途中,遭到伏击……请殿下做个决断,撤,还是不撤!”
& & “不撤!”
& & 我适才记起,如果他要从洛家人口中挖出凤螭的下落,怎么不问我哥哥的下落。这说明,带走哥哥的人就是他。
& & 他冷喝一声,用脚踢踢我,对那人道:“把她带走。”
& & “是!”
& & 黑衣人扶起我的时候,我忽觉一股内力从后背源源不断地输入体内。惊诧地回头,我看见那人拧紧眉头,朝我似是而非地点了下头。
& & 黑衣人伏在我耳畔,低声道:“你莫怕,我奉命来救你。”
& & 我放心下来,扶着他的手吃力地站起来。就在此时,锦袍公子仿佛想起什么一般,猛地回过头,目光炯炯地问黑衣人:“你刚才说——赵起把人救走了?!”
& & 我恍然大悟。如果是锦袍公子的人,为什么会用“救”而不用“掳”这个字?
& & 黑衣人自知失言,没有答话,胳膊一紧,夹着我滕然而起。锦袍公子容色冰冷,纵身跃起,眼看就要抓住我的脚踝。
& & 银光一闪,一条血线扬起。
& & 紧要关头,黑衣人袖中放出一枚袖箭,刺入锦袍公子的肩膀。
& & 黑衣人带着我跃出老远,锦袍公子的追兵依然穷追不舍。无数利箭夹带着呼呼的风朝我们飞来。其中一根箭羽贯穿了我的腿骨。
& & 我惨叫一声,回头时看到锦袍公子骑着一匹马向我冲过来,墨发散在风中,一双如炬目光如利剑般,快要将人刺穿。
& & 为什么,为什么要追杀我?
& & 我究竟做了什么?
& & 剧痛之下,我晕了过去。
& & 这段血腥的记忆,一直盘旋在我的梦境,挥之不去。冷酷的少年如一只恶鬼,时常出现在我的梦里。很多次,我都在暗夜中尖叫着醒来,浑身大汗淋漓。
& & 只求我和他之间有碧落之高,天涯之远,黄泉之隔,银汉之遥!
& & 此生,再不相见!
第一章流年簌 千里绮梦遥(1)
& & 九年后。
& & 洛府。
& & 窗外鸟声啁啾,天光清亮。透过茜红纱往外看去,早凋的春花七零八落地铺了院子一地。
& & 真是一番破败的景象。
& & 洛家早年落难,平反之后的光景就大不如从前。如今的洛家,不过是一个空壳子罢了。
& & “小姐,不,公主……宫里的大公公送来了皇上御赐的婚服和凤冠。”婢女花庐走进来,对我道。
& & 婚服……
& & 这么说,很快我就要远嫁南诏了。
& & 我有些烦闷,挥了挥手道:“我有些不适,你出去替我应下便是。”
& & 花庐担忧地看了我一眼,默默退了出去。
& & 手里原本正绣着一朵牡丹花,被大公公这么一搅合,再看到窗外这番凋敝光景也不由得来了气,所幸将绣花针刺在绣布上,将绷架推到一边去。
& & 侧身的青玉案上置着一个瓷瓶,瓶中的桃花谢了不少,绿肥红瘦。我伏在案上,将头深深地埋入臂弯。
& & 哥哥很快就要回来了,不知道他会怎样对我?是愤怒,失望,还是不甘心?
& & 门哗啦一声被踢开。
& & 咚的一声,一只乌木盒子被重重地置在木案上。力道之大,竟将案面砸出几道细小的裂痕。
& & 哥哥站在眼前,怒容满面:“洛溪云!”
& & 我敛容看他,冷道:“何事?”
& & 他气结,拳头重重地砸在案上。那几道裂痕又扩大了些。
& & 我笑了,从袖中掏出宝册,一点一点展了开来:“哥哥,你为何动怒?皇上已经将我册封为正三品的沐清公主了。”
& & 他看着宝册,又看了看我身上天青色的朝服,怒极反笑:“那你可知道你这个公主头衔是干什么用的?”
& & 我淡然道:“三日后,我就要作为襄吴国长公主,去南诏和亲了。”
& & 三个月前,襄吴国在徐州被南诏国一举歼灭四十万人,夺去了上百个城池,眼看都城上安就要不保,于是一夜之间,襄吴国派出了几十个使者出使南诏,这才和南诏国签订了停战和约。
& & 和约的内容屈辱无比,黄金还在其次,除了杀掉在战争中无比英勇的上将军赵起,将首级奉上,还要让襄吴国派出两名公主去做南诏君王的妃子。
& & 襄吴国只有一位公主。为了不违反和约,皇帝只好下诏,要求挑出一名贵族女子临时封为公主,一起送往南诏。
& & 哥哥眼睛通红,如一头猛兽:“你可知道,皇上下诏的时候,宗室、门阀、朝臣、望族一概退避三舍,生怕将自家的女儿给挑了去?”
& & “我知道,没有人想去和亲!”我苦笑了一声,“襄吴国在三十九年前、十九年前也有向西北的楼兰、匈奴派送过和亲公主,但那时国力强盛,和亲的性质更倾向于联盟,哪里像这次的和亲,是这样懦弱的一种妥协?”
& &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站出来,说你想被册封公主,去南诏和亲?”这句话几乎是被哥哥吼了出来。
& & 我只觉满心无力,哀声道:“我这样做,是为了重振洛家!你看看那些权贵,哪一个像我们洛家这么窝囊?”
& & 九年前,因为朝堂上有奸臣弹劾,洛家上下获罪,我也因此流落街头,九死一生。后来洛家虽然平反了冤屈,但是地位大不如从前。
& & 自我主动要求和亲之后,一夕之间,皇恩浩荡。父亲因为九年前便已亡故,被追封为晋侯。远在静云寺的母亲,被加封为晋国夫人。叔父官升两级,拜御史大夫,而哥哥则从一名默默无闻的领军头目,连升三级,一跃升为将虞候。
& & 我甘愿牺牲此生,让洛家重振家风。
& & 哥哥愣住,半晌才道:“你竟然这样想。”
第一章流年簌 千里绮梦遥(2)
& & 他眼神空茫,缓缓地坐下:“溪云,我本以为我洛鹤轩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没想到却要靠女人才能飞黄腾达……多可笑!”
& & 洛家靠女人求荣,可襄吴国不也是靠女人保全吗?
& & 除了哥哥,没人觉得这是一件可笑的事。
& & 哥哥眉眼中流露出戚色和不忍。他将那只乌木盒子打开,取出一个锦包,一层一层地地揭开,露出一根羊脂白玉梳。
& & “娘因为早已出家,遁入空门,不便来看你,所以托我将嫁妆带给你。”
& & 我怔在原地,犹豫地接过玉梳,指尖触碰到梳身时,一片冰凉从指头传到心里。
& & 直到这一刻,隐忍的心才开始痛起来。
& & 天染浓墨,夜风习习。
& & 我握着母亲送我的羊脂玉梳,用披风裹紧身体,还是觉得冷。
& & 抬眼望向四周,暮色沉沉地笼在大地,树阴楼影隐在夜色中,好似一只伺机而发的猛兽。
& & 和亲队伍由哥哥护送,一路上马不停蹄,十几日过去,安车的车队进入了南诏的国境。
& & 九年前,我曾在这片土地上流离失所,九死一生。没想到九年前,我会以公主的头衔嫁入这片土地上最华丽的囚笼里。
& & 也许,南诏国于我当真是一个魔咒,将我的一生紧紧锁住。
& & “公主,安康城外的驿站到了。”花庐轻声道。她是我的婢女,一路上陪我聊天解闷,忠心耿耿。
& & 我拉回思绪,紧了紧身上的粉底攒花荷叶缎裙,略微叹了一口气,勉力支起身子,吩咐道:“那停车吧,扶我下车。”
& & 我整理好衣服,掀开车帘走出,抬头望见安康城如一只沉默的野兽伫立在远方。头顶上方天光昏暗,光景肃杀,垂天乌云朝大地压来,仿佛要轧断最后一线天光,将整个尘世拉入虚无。
& & 侍女紫砂早置好踏凳,扶玉德公主下了车驾。
& & 玉德公主名为赫连明瑟。虽然我已册封为公主,和她平起平坐,但礼数还是不能少的。我朝玉德公主敛衽一拜,膝盖未弯下去,身子已被她扶起。
& & “你就是洛溪云吧,以后你我姐妹相称,无须多礼。”扶着我胳膊的那双手,纤细素白。
& & 我抬头看明瑟,一张稚气未脱的清水脸盘儿,剪剪双睫如一双浓黑的蝶翅,惹人怜爱。
& & 风丝扫过安车四角上的铃铛,叮铃的响声一片,又暧昧地拂起她鹅黄蜀绢制成的广袖,把她清瘦的身影衬得轻盈无比,仿若一不留神就会随风而去。
& & 她是当朝如妃所出,原本很受皇帝宠爱。谁想到国将不国,往昔备受宠爱的公主,却要嫁给一个杀戮自己无数国人的帝王。
& & “姐姐,安车行得这么快,明日我们就要进安康城了。”明瑟忧心忡忡。
& & 我喃喃道:“是,进了安康,就再也出不来了。”
& & 安康城是南诏都城,哥哥领着兵马,不便久留,翌日便回国复命,带走了大半的襄吴国士兵。
& & 驿馆距安康城不是很远,安车只要行一个时辰便能抵达。明瑟越来越不安,干脆带着紫砂与我同车。
& & 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说了些以前听来的奇闻异事,她这才噗嗤笑了出来,算是和我彻底熟识了。
& & “姐姐,你不知道,宫里头的人都闷闷的,平日见了我不是害怕就是逢迎,像你这样的人太少了,”她笑呵呵的样子明丽动人,开心地握住我的手说,“前几日舟车劳顿,我身子有些不适,就没有找姐姐叙话,姐姐莫怪明瑟。”
& & 我忙低头道:“公主言重了!公主是千金之躯,溪云不过是一介臣女,是溪云没有觉察到公主身体有恙,怠慢了公主。”
& & “看看,又喊公主,生分了不是。”明瑟嗔笑,将我扶起来,吩咐紫砂道,“既然安车靠了驿站,你去将我车里煨着的紫泥糕和乌鸡汤端过来,午膳我就和溪云姐姐一起用了。”
& & 她这般热情,我自然也不能落于人后,于是便吩咐旁边的花庐:“你也跟着紫砂姑娘去吧,别忘了从后车取些花茶来。”她应了一声,掀开帘子和紫砂下车去了。
& & 四下无人,一片静默。明瑟换了一副萎靡的神态,幽幽地说:“姐姐,你知道我们此行,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吗……”
& & 我定住。
& & 下场?这种屈辱的政治婚姻,下场无非是受人排挤,苟且偷生,抑或是沦为玩物,毫无尊严。
& & 她见我不答,继续道:“其实和约上没有规定要运这么多的黄金珍宝的,但是父皇说,多带点过去吧,说不定南诏帝会龙颜大悦,也省得你在那边日子拮据……我以为真的是一点,谁知竟多了这么多车黄金。”
& & 尽管皇帝将自己的女儿推进火坑,但父爱总是掺不得假的。我安慰她道:“公主,莫要多想了,溪云会陪在你身边,无论……”
& & 那些话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震荡所打断。车外传来一声凄厉的马嘶,原本停住的安车突然震荡颠簸,前行之后却又猛然停住,我和明瑟都来不及抓牢,身子向前一倾,重重地磕在车壁上。
& & 我吃力地扶起身子,问明瑟道:“公主,还好吗?”
& & 她略微摇头,顾不得回答我,往车外喊:“紫砂,紫砂!”车外却没有人答复,只听得有刀剑摩擦声,整齐的步伐传来,辨声音,应该是有士兵包围了安车。
& & 难道南诏国毁约了,要拿我们当人质?我抬眸看明瑟早白了脸,估计也是料定此事不寻常。
& & 这当口,一个威严的声音在车外响起:“奴婢安素,奉命前来接应公主,请两位公主稍安勿躁!”
第二章东风恶 不作折腰人(1)
& & 我整理好衣服和头饰,定了定神,慢悠悠地掀开车帘一角,看见车下立着一位大约四十岁左右的老宫女,从服饰装扮上看,确实是个姑姑,便凉凉开口问:“有劳安素姑姑,姑姑奉旨前来,想必带了令牌吧。”
& & 她冷冷地睨我:“怎么,公主还信不过奴婢?”
& & 安素姑姑出言不逊,定有主子在后面撑腰的,只是我没想到,南诏国连虚与委蛇都懒得做。
& & 我压住怒气,淡淡道:“本宫的意思是,我这手下的近侍足足有几十人,她们向来守规矩守惯了,没有看见令牌,她们信不信姑姑本宫可拿不准——所以姑姑不如拿出令牌来,大家都好办事。”
& & 她听了,脸上白一阵红一阵,估计一口气憋在胸中,半晌才哼了一声,依旧没有拿令牌出来,扭身便离开。
& & 我将车帘掀得大了一些,竟看到包围我们的都是执着刀枪的士兵。
& & 明瑟坐在一边,微微生怒:“南诏国的宫人,都是如此目中无人吗?”说着,便要下车。
& & 我一把拉住她的衣袖,道:“妹妹,万万不可。”
& & 安车在半途上无故出了岔子,手下的人没有一个来向我们知会一声。方才出去的紫砂和花庐,这么久了也没见人影。十有八九,是南诏国那边来的刁难。
& & 突然有女子的哭声和求饶声隐隐传来,前车有,后车也有,起初是几声,后来是一大片,隐隐夹杂的还有几声厉喝。我按下心惊,屏住呼吸,听那些女子的哭嚎声再熟悉不过,全部是我们的近侍,其中还有紫砂的叫骂声,紧接着是脆生生的一个巴掌声。
& & 明瑟颤声问:“姐姐,难道……”
& & 我默默地看她,点了点头。挑衅来得这样快,我和她都如此冷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 & 有些事,躲不过,避不开,只能去面对。我的心无限下落,溺在一片九尺冰水中。明瑟坐直了身子,高昂着头,攥住我的那双手,指骨发白。
& & 时间过得很慢很慢,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些哭喊才如江上波浪,渐渐平息了。
& & 帘子“刷”地被人掀开,安素姑姑走了进来,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奴婢方才奉命给近侍们验身,现在还请公主给个方便。”
& & “验身”两字,无比刺耳。我再也忍不住,猛然推开她,不由分说地下了车。车外是一圈士兵,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 & 我循着哭泣声,进了其中一个车驾,顿时大吃一惊。只见花庐和几名近侍宫女披头散发,衣不蔽体地躺在地上,裸露的脊背、大腿上,全是青紫的瘀块,严重的已经破了皮,血迹斑斑。一旁站着几名老宫女,正得意洋洋地翘着兰花指,悠然喝着花茶。
& & 花庐见了我,一张脸肿得老高,哭着爬到我脚下:“公主!公主救救花庐啊!”
& & 几个近侍宫女也像看到救星一般,拼命往我脚下靠,哭得梨花带雨。从她们断断续续的言语中,我知道了这几个正品茶的南诏国宫女,打着验身的借口,将她们的衣服强行脱光,用指甲使劲抓、掐、拧她们,稍有不从就耳光伺候,拳打脚踢。
& & 我原以为老宫女会将近侍宫女打骂一顿了事,但是眼下事情远远没这么简单。这些老宫女自幼进宫,在勾心斗角暗无天日的深宫里,人性早就扭曲了的。她们平时天性受到压抑,毫无生活的乐趣,一旦寻到发泄的契机,便会用无比变态残忍的手段对付自己的同类。
& & “她们的话可属实?”我厉喝一声。
& & 一个老宫女没想到我会如此声色俱厉,手一抖,茶汤泼到自己的手背上,烫得她倒抽一口冷气。她薄怒,索性将手中的茶水系数往花庐身上一泼,阴阳怪气地答:“是又如何?奴婢只是奉旨行事,公主若有不满,就请跟奴婢的主子说去。”
第二章东风恶 不作折腰人(2)
& & 花庐的背上顿时被滚烫的茶汤烫得一片红肿。我忙扶起她,将衣服为她穿好,极力忍住泪意。
& & 花庐红了眼睛,咬唇说:“公主,紫砂被她们带到另一辆车上了,也不知如何了?”
& & 话音刚落,便传来明瑟的呵斥声:“住手!放肆!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 & 我心知不妙,忙转身下车,只见明瑟被几个老宫女死命拉着,而紫砂衣衫不整,被一个老宫女连拖带拉地按在地上。那老宫女边撕扯紫砂的衣服,边高声骂:“验验身又怎么了?看看你们有没有藏着利器,有没有藏着秘药,有没有藏着祸心!你这个奴婢抗旨不尊,我就在光天化日下剥光你的衣服,看你还嘴硬不?”
& & 紫砂只哭喊着:“求玉德公主,沐清公主救救紫砂!”可是过多的挣扎只是让雪白的皮肤裸出更多。周遭的士兵面无表情,站立如石雕,将凄惨的嚎哭置若罔闻。
& & 安素姑姑此时一幅看好戏的样子,走到我和明瑟面前,假笑说:“主子有令,不光公主的近侍宫女要验身,公主也要配合奴婢,让奴婢验一验。我想两位公主都是聪明人,断不会为难奴婢,让事情收不了场的。”
& & 这是变相的威胁,若我和明瑟拒绝验身,只能落得紫砂的下场。明瑟脸白如纸,气得发抖,说不出一句话来。我料想安素姑姑大小是个头目,淡淡地开口道我继续说:“姑姑奉命而来,本宫岂能为难你们?有话好好说,何必动手呢。”
& & 安素姑姑大概没料到我如此淡定,不由得怔了一怔,挥手让那几个老宫女住手,皮笑肉不笑地道:“公主,我们也是奉旨行事,而且上头说了,两位公主也要验身过后,才可入宫。”
& & 我波澜不惊地答:“原来如此,那本宫这就上车,让你们好好验一验。”
& & 明瑟将紫砂藏在身后,拉着我的衣袖,压低声音,恨声道:“姐姐!我们凭什么怕她们?大不了拼个玉碎!”
& & 我摇头,玉碎固然可以保节,但是若是连命都没了,一切还有什么意义。我走到车旁,做了一个手势道:“姑姑,来吧。”
& & 姑姑冷然一笑:“听闻沐清公主之前是洛氏臣女,到底还是比打小就宠在深宫里的懂分寸。”说着,领着几个老宫女向我走来,那眼中绽露的凶光似乎要将我生吞活剥。
& & 待她走近,我猛然出手,一把将她头上的银簪拔下,退后几步,将尖利的一端死死抵在自己脖子上,寒声道:“退下。”
& & 那个姑姑一头花白头发顿时披散下来,狼狈不堪,原本又惊又怒,但一见我一幅想要自戕的摸样,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诺诺道:“公主,你这是何意?”
& & “退下!”我狠狠地盯着四周,声音如断裂的帛布。
& & 那些围观的士兵反应过来,向我靠拢。我将手上的力道狠了狠,冷冷觑着四周:“都给我退后!否则我立刻血溅当场!”
& & 手上的力道加大,我咬牙忍住感觉痛楚,接着感到皮肤上有温热的液体流出。
& & “公主自戕,是不把两国的和约放在眼里吗?”姑姑想通了其中关节,大声道,“一旦和约撕毁,两国又要开战,到时候生灵涂炭,尸原遍野,这后果公主担得起吗?!请公主三思!”
& & “请公主三思!”士兵们异口同声地喊。
& & 我好笑地扫了她一眼,恨声道:“姑姑太抬举我了,本宫就算是死,这笔账也算不到两国的和约上!你徇私枉法,公报私仇,以验身为由侮辱本宫和玉德公主的近侍宫女,本宫不堪受辱,对你呵斥几句,谁想姑姑丧心病狂,用头上银簪刺死本宫!姑姑,这笔账该这么算,对吗?”
第二章东风恶 不作折腰人(3)
& & 安素姑姑道:“簪子是公主自己抢去的,奴婢并无加害公主,莫要冤枉奴婢!”
& & “冤枉你又如何?”我话中一片煞气腾腾,“别忘了,这簪子可是姑姑你的!若本宫有三长两短,簪子就是你杀人的证据!”
& & 安素姑姑愣住,不甘心地声喊:“众目睽睽之下,公主何出此言?天下人会信服吗?”
& & “好一个天下人!”我冷笑,“你也知道要天下人信服!我的近侍宫女受了私刑,我死在你的银簪之下,你所谓的证人也不过是南诏国军士,这已经足够天下人揣测了!你说,你就算有一万个证人又如何?”
& & 她哑口无言,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 & “待到事情闹大,襄吴国国丧事小,南诏国无信事大!天下人都会说南诏国出尔反尔,和亲毫无诚意!西蒙大地长年战乱,南诏国和邻国的关系也是非战即盟,若南诏国落得一个言而无信的指摘,邻国和南诏纷纷解除盟约,这罪名你担当得起吗?”我毫不留情地将其中利害一一说来。不出意料,周围的人皆是目瞪口呆。
& & 明瑟明白过来,神情倨傲,缓缓说道:“安素姑姑,只要本宫有一口气在,就会禀明两位君主,说你蓄意刁难,想挑拨襄吴国和南诏国关系破裂!你身为后宫一介奴婢,有如此野心实属异常,刑部定会彻查你是否是别国细作!”
& & 我赞许地看了明瑟一眼,回头便见安素姑姑抖如筛糠,跪地大声求饶:“公主,奴婢知错了,求公主开恩!奴婢不该阳奉阴违对公主不敬,奴婢不该目中无人动用私刑,可奴婢真的是奉旨来迎接公主的!沐清公主你就饶了奴婢这条贱命吧!”说着,竟重重地磕起头来,额头上很快就出现一抹血色。
& & 我冷冷地扫向周围的士兵:“把我们的人放了,都退后!”
& & 他们面面相觑,稍作迟疑,开始后退。那些护送安车的襄吴国军士,原本都被扣押在后方,眼下都被放行,哗啦啦地围到我和明瑟身旁,怒目看向南诏国军士。
& & 我没有放下银簪,依旧漠然地看着那一道道充满憎恶、探究、鄙视、担忧、震惊的目光。此时已是初夏薄暮,夜风带着几分暑气蒸腾而上,我的脊背上却是密匝匝一排冷汗。
& & 南诏国的宫女和军士也不轻松,纷纷跪地:“卑职愿领罪!请公主息怒,请公主爱惜圣体!”
& & 情势发生了转变,但并不意味着他们不会反扑。不如再刺狠一点,让他们彻底记住我沐清公主,我襄吴国不可以随意践踏!思及此,我猛然举起银簪,在一片惊呼中向脖颈处狠狠刺下!
& & 手腕突然遇到一股阻力,被牢牢地钳住。与此同时,腕上吃痛,我不由松手,那根银簪“叮”地一声落地。
& & “公主,见好就收吧。”头顶有浅淡的声音落下,饱含天生的威仪,不容违抗,不容置喙。
& & 我迎着天光看去,却被他一身月白锦袍晃了双眼。待定神,才看到面前立着的男子乌发高束,姿容清贵。他原本是逆光而立,身形如雪中孤松,向晚的金灿天光都揉碎在他的两鬓,如金箔闪耀。我有些恍惚,待看清他一双墨眸里的冷意,才回神过来,挣脱手腕,踉跄后退几步。
& & 风丝吹过,我觉得脖颈上一阵火辣辣的疼,低头适发现血花已绽满前襟,心里也是有些后怕的。
& & 恍惚间,我听见他转身命令道:“毅军奉命前来迎接公主,护主不力,各领军棍三十,安素姑姑杖责十军棍。”
& & 此言一出,安素姑姑顿时面无人色,吓得瘫软在地,另外几名老宫女自知理亏,哪敢吱声,都跪倒在一边。我蹙眉,一字一句道:“都该杖杀。”
第二章东风恶 不作折腰人(4)
& & 他闻言转身看我,眉宇间分明是肃寒之色,语调却依旧温润:“公主,本王只负责接应,不该插手后宫之事。方才安素姑姑也说了,她是‘阳奉阴违’,今日所作之事并不是宫里主子的意思,若要狠罚,反而闹得两边都下不了台面。公主切记‘水满则溢’,凡事只做七八分便好。”
& & 不等我答话,他已一卷披风,转身离去。
& & 打了盆热水,取出备用的干净纱布和金创药粉,我对着菱花镜摸索着上药。
& & 明瑟进了车来,看我用湿巾一点点抹去血痂,蓦然叹道:“姐姐,你下手也太重了,自个儿的身子,怎么就这么狠呢?”
& & 我道:“今日只是个下马威,若是败了,她们以后指不定怎样嚣张呢。”
& & 明瑟小脸上满是委屈,道:“可姐姐就没想过,若今天没有洵王爷的阻挡,你那一刺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 & 回想起来,当时那个月白锦袍的身影站在黑鸦鸦的人群中,如花影叶阴中透出的一抹银白月光,那般惹人注目。
& & 眉宇间带着淡淡的相熟,尤其是他的那双眼睛,竟和九年前遇到的那个要买我性命的人,有几分相象。甚至于那句话“你的命,不卖,也要卖”,在声音上也有相似之处。
& & 难道真的是他?
& & 乱世流年,狭路相逢,九年前我流落南诏国,落魄不已,而他清高矜贵,仗势欺人。兜兜转转之后,竟是又冤家见面了么?
& & 我心头一震,极力稳住纷乱的情绪。初遇时,我满脸泥垢,他不可能记清我的长相。更何况,九年前的时光早改变了垂髫儿童的面容,我和他更不可能板上钉钉地认定彼此,就算真的是冤家见面,我在后宫,他在前朝,彼此也毫无干戈。
& & 心头这才松了松。我淡淡道:“原来那人便是手握毅军军权的洵王爷。”
& & “手握毅军军权又如何?据说是南诏皇帝对他甚是忌惮,只将他放在身边做个使唤近臣,从不让他回到封地。”明瑟将纱布小心敷上伤口,一脸不屑,“他麾下将士百无一用,也只能做些欺负妇孺的无能事,姐姐,可气的是,他竟然明目张胆地袒护安素。”
& & 我盈盈浅笑:“洵王爷临走时说,他没理由插手后宫的事,其实也是暗示安素的嚣张并非他而是宫里头的授意,可惜我们要揣着明白装糊涂,若真的杖杀了她,真是不好收场,有理也变没理了。”
& & 明瑟停了手中动作,眼中蓦然有了水意:“只怕以后的日子,更不好过。”我定了一定,看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染了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沧桑,心有不忍,轻拍她白皙的手背,以示安慰。
& & 圣旨下来,玉德公主被封为容妃,我被封为贤贵嫔,紫砂和花庐侍奉左右,其余宫人遣入各宫各局。
& & 我伏地上,听宣旨太监尖声念着诏书,眼角瞥见跪在身旁的明瑟,蹙眉凝眸,用力揪住裙角,尖利的指甲都要嵌进肉去,竟然连那声“接旨”都置若罔闻。
& & 我暗自在衣袖下伸出手去,扯了扯她,她适才回过神来,起身和我一道接了旨。
& & 宣旨的公公身穿紫袍,神情不屑,也是个拜高踩低的主儿,皱着眉阴阳怪气道:“容妃、贤贵嫔,按例来说,两日后是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的,两位早早歇了吧,别出了差池。”
& & “慢着!”明瑟冷喝一声,一挥衣袖,指着周围满是灰尘的宫室:“我带来的宫人都遣散了不说,为什么还把本宫安排在这等宫室?”
& & 兰林宫许是很久不住人了,外檐柱上的红漆已经斑驳脱落,地面上的铀彩暗青砖脏得不见原色,还有重重蛛网挂在角柱上。我住在兰林宫的偏殿冷碧苑,光景更比不得兰林宫。
& & 公公狐狸样的细长眼睛一眯:“娘娘,这个小的可做不了主,要不——赶明娘娘回禀皇后娘娘,只要皇后乐意做主,没什么难的。”
& & “你——”明瑟明知今不比昔,还是被他的话气得说不出话来。我心里叹了一声,眼下已入了宫,能忍则忍,已是不比昨日在驿站,还可以由着性子来。
& & 我忙上前打圆场,给了公公十两银子:“劳烦公公前来宣旨,以后还要靠公公多方打点。”
& & 他掂量了下银子,换了谄媚的笑:“多谢容主子,贤主子,小的告退。”
& & 待他退下,花庐和紫砂便开始打扫宫室。明瑟站在原地,遗世而独立。她撩眼环顾四周,唇角逸出丝丝苦笑,纤瘦的身影游荡在空落落的殿上,似一抹孤魂。
& & 我不好劝说什么,只得任她去了。
& & 兰林宫物资奇缺,幸亏我和明瑟也带来不少物事,足够应付眼下。晚膳是慧仁米粥、糖醋荷藕、姜汁鱼片和几样小菜,还算清淡可口。
& & 但是到了夜晚,光景就十分难熬了。
& & 安康城位处江岸,一到夏日就生出许多蚊虫,叮咬之后的皮肤红肿一片,数日不消。偏偏兰林宫里只寻到一条帐幔,用料厚重严实。所幸床榻够大够宽,一条帐幔就足够主仆四人将就了。
& & 可这帐幔原本是备来冬日所用,垂下挡蚊虫便会闷热无比。我只得端了盆凉水置于帐内,又让花芦和紫砂互相轮流打扇,自己则为明瑟轻摇团扇,换得帐内一丝清凉。
& & 明月从天幕云海中踱出,清辉如练,遍铺大地。帐上映出摇曳的花阴风影,一时间四下静谧。
& & 黑暗中,蓦然响起明瑟幽幽的叹息。
& & “姐姐,我们会一辈子住在这兰林宫里么?”
& & 我犹豫了一下,道:“明瑟,我们已经被册封,是南诏的后宫妃嫔,一生都不得出去了。”
& & 明瑟却再无话语。
& & 静默片刻,暗夜里有女子的呜咽响在耳畔,似一线风声隐约飘渺,也似一颗幽绽的清泪,滴水入海。
第三章千宫阙&&莲步履薄冰(1
& & 两日后,因为我和明瑟按例要面见皇后,礼部送来几套色彩各异的嫔级宫装,穿戴都要合乎礼数,所以我顶着微熹晨光就得起身梳洗了。
& & 眼看快到吉时,我和明瑟出了宫,早有领路的姑姑候在宫门口,一路倒也没耽搁,须臾便行至长乐宫。
& & 长乐宫是皇后居所,自然是气势恢弘,老远便见宫檐上雍华昂扬的雀替,沐浴在明媚天光中。入了宫,园中牡丹芬芳,争姿夺艳,几乎要晃花人眼。待入了宫室,雕梁画栋,宫幔委地,别有一番端庄典雅之感。就连长乐宫最下等的打帘宫女,衣着气度皆是不凡。
& & 我和明瑟依礼拜见皇后,只听一个温润的声音:“起身,赐座,琳荣看茶。”
& & 叩首谢恩,直到落了座,我才得以抬头。皇后不过年届二十,五官精雅优美,头戴凤钗,红色大袖衣上是明晃晃的霞帔,正坐在榻上,细细看着我和明瑟。
& & 盏茶功夫,皇后所谈不过是一些不痛不痒的训诫和宫规,言谈之间并无半分敌意。我渐渐放了心,唇边噙笑,不料皇后冷不丁地问了句:“两位妹妹初来乍到,可曾想家?”
& & 我和明瑟身份敏感,若回答思念襄吴国,只怕会落得一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罪名。我心一动,抢在明瑟前头道:“回娘娘,臣妾不曾想家。”
& & 皇后凤眸冷睨,颜面上已不见方才的和蔼:“妹妹这才离了几日,就想不起襄吴国了?可真有种‘乐不思蜀’的意味。”
& & 好笑,乐在哪里,能让我和明瑟不去思念故国?
& & 我故意不去品她话中的嘲讽,不卑不亢地答道:“回娘娘,臣妾既然入了宫,宫里就是臣妾的家,身已在家,又何谓想家。”
& & “两位妹妹都是姿容倾城,尤其是贤贵嫔,很是伶俐。”皇后扫了我一眼,接过宫女奉上的茶盏,“太后身体不佳,两位妹妹不必去请安了。本宫有些乏了,退下吧。”
& & 我求之不得,和明瑟裣衽行礼,退出宫外。为我们打帘的宫女,眉目间颇有几分不耐,礼数也不全,只草草行了礼就退了。
& & 待行得远了,明瑟才蹙眉道:“南诏向天下号称礼仪之邦,可见徒有虚名,宫女个个都不懂规矩。”
& & 长乐宫的宫女,仗着服侍一国之母,自然是矜贵许多,她们的好脸儿岂是容易得的?我虚推了她一把,嗔笑道:“好了好了,你眉心的‘川’字都可以夹得住一片花瓣了,回去我拿镜子给你看。”
& & 明瑟面色稍霁,道:“这么快就回兰林宫么?我出来片刻,觉得外边比宫房里要清凉许多,想四处走走。”
& & 明瑟原是一国公主,从高落低,猛然要过那种看人脸色的日子,心中自然是郁结难舒。
& & 我道:“你若是嫌闷得慌,我们就挑偏僻的地方逛逛,应是不碍事。”
& & 她目光微微一动,进而转喜,从金丝紫绡的袖端下伸出一双纤手,盈盈扯住我的衣袖:“姐姐可不许耍赖,说了就要陪瑟儿。”
& & 我微微一笑。
& & 南诏国的皇宫别有园林风味,花山翠木,廊腰如缦,雕栏玉砌,一步一景。有时明明走到九曲回廊的尽头,谁知一转角眼前就是豁然开朗的一片碧水,委实设计得精妙。
& & “姐姐你看,那边有株白芍,开得正好。”明瑟指着不远处,笑盈盈道。
& & 花木扶疏处,透过枝叶掩映看去,竟真的有一株半开的白芍,随风送香,玉洁可爱。明瑟提裙款步,走下长廊,直直往那白芍的方向走去。
& & 我看这处园子茂密,只有一条仅容一人的碎石小路,估摸着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地方,便宽了心,随她去了。
第三章千宫阙&&莲步履薄冰(2
& &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尖细的嗓音:“大胆,你是哪个宫里的?”
& & 我心头一紧,听声辩位是明瑟的方向,忙分花拂柳地走过去。一个紫袍的公公一甩拂尘,满脸怒容地指着明瑟手里的白芍,颤声道:“你哪个宫里的?琼妃娘娘最爱的白芍,你也敢染指吗?”
& & 明瑟有些紧张,但依旧挺直脊背,不以为意:“本宫怎么说也是主子,不过是一朵花,摘了还可以再长,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 & 我蹙眉上前,才得见这株白芍只是生在外头,临湖的园子里,遍地白芍,一眼望去仿若晶莹的白练。
& & 那公公脸涨得紫红,刚要说什么,忽神色大变,朝我身后跪拜道:“奴才徐昌给琼妃娘娘请安。”
& & 我忙转了身,和明瑟一起朝来人福了福:“臣妾容妃、贤贵嫔拜见琼妃娘娘。”
& & 琼妃被一众宫女簇拥着,身后是明黄的伞盖,朝这边迤逦而来。她容色冷艳,身穿浅紫攒花锦绣宫装,一条粉色披帛绕过她窈窕的身躯。凤尾般的眼梢只一瞥,落在明瑟手中的白芍上,便移了开来。
& & 花阴下有一处墨青石的桌凳,两个宫女在上面铺上青竹冰箪,扶琼妃稳稳坐下。徐昌谄媚地跪行过去:“琼妃娘娘,不关奴才的事,奴才回过神来,那芍药便被容妃摘了……”
& & 琼妃摆摆手,声音清冷:“本宫让你守园子,你守的是个什么?拖下去,三十大板。”
& & 徐昌浑身战栗,连呼饶命,被拖了下去。
& & 据说,琼妃娘娘南宫思言,是南宫太傅的长女,凭清丽才情宠冠后宫,是仅次于萧家的第二大族。
& & 我拉着明瑟跪了下去:“琼妃娘娘,臣妾和容妃刚入宫,不知这芍药是娘娘所爱,冲撞了娘娘,望娘娘恕罪。”
& & 面上被她清棱棱的目光一扫,我顿觉颊边冰凉一片,只听琼妃悠悠地说:“如今可怎么是好?!花摘了固然可以再长,只是长出的那一朵,比不上之前的那朵惹我怜爱。”
& & 我领会其意,伏地道:“回禀娘娘,容妃自幼体弱,经不起罚,臣妾愿连带容妃的那一份一起领罚,望娘娘息怒。”
& & “到底多娇贵的身子,要你替她罚?!”话音刚落,琼妃便厉声喝道,宫女无一不噤若寒蝉。
& & 明瑟将一排细白如珠贝的牙齿咬上下唇,傲然道:“花是我摘的,要罚就罚我。”
& & 我一惊,刚要开口,只听琼妃已凉凉道:“既然如此,那都跪着吧,等本宫赏完芍药,你们就可以离开了。”
& & 琼妃罚我们跪,倒不如赏两个耳光来得痛快。我用余光瞥了眼明瑟,一向傲气的她此刻却面无表情,不见丝毫愤懑神色,不由得心生疑虑。
& & 彼时初夏,到了巳时,日头就逐渐毒辣起来。暑气热浪蒸腾腾地从地面上掀起来,我很快便汗流浃背,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坠下,浸湿了面前的泥土。
& & 然而,这还不算最难堪的。来往经过的几个妃嫔宫女,给琼妃请安之后便会扫我们一眼,或幸灾乐祸,或冷眼旁观地离开。偏生琼妃耐得住性子,头上有伞盖和绿荫遮阳,十指纤纤,夹着用冰碗盛着的红艳艳的樱桃,一颗颗慢慢吃着。一旁还有公公取来冰块,把绣花团扇放在上面冰一冰,小心翼翼给她打着扇。
& & 欺人太甚。
& & 我只觉心口一团郁热无处排解,正要开口,只听身侧“咚”的一声,明瑟倒在了地上。
& & 紫砂惊慌失措地上前抱住明瑟,哭喊着:“娘娘,娘娘你怎么了!救命啊,容妃中暑了!”
& & 我直起身子,脊背酸痛,眼前蓦然一团眩黑,只知是太阳晒得昏了头,眩晕中只听琼妃令道:“敏儿,容妃中暑了,去把这碗冰水泼下去,给她降降暑。”
第三章千宫阙&&莲步履薄冰(3
& & 一个粉衣宫女端着一个青瓷碗走过来,我忙起身去拦,她倒是手脚麻利,手一抬就将那碗水倾在明瑟脸上。
& & “你!”我又惊又怒。
& & 那名宫女冷哼一声,道:“贵嫔可是不满?琼妃娘娘可是为了容妃好。”
& & 我忍住心头怒意,掏出帕子为明瑟拭水,抬手去掐她的人中。紫砂却挡开我的手,拇指抢先按在明瑟的鼻翼之下。
& & 我微诧,沉吟一下,立起身来欠身对琼妃娘娘不卑不亢道:“娘娘,容妃有恙,还请免了她的责罚,宣太医前来来诊治。”
& & 琼妃冷眸一眯:“本宫才罚了她多久,她哪那么娇贵,怕是装晕的吧?”
& & 我怒极反笑,手握成拳,忽听紫砂惊叫起来:“娘娘!娘娘你怎么了?!”
& & 明瑟躺在紫砂怀里,面皮发紫,嘴唇发白,浑身抽搐。我心一沉,上前握紧明瑟的手,只觉根根玉指冰凉无比,失声道:“怎么会这样?”
& & 紫砂哭喊着道:“奴婢也不知,娘娘方才只是中暑,怎么泼了水掐了人中,反而加重了呢?”
& & 对了,那碗水。
& & 我凝眸往那名叫做敏儿的宫女手中看去,她手中的碗已空了,若是那水有什么古怪也毫无对证。敏儿被我盯得发了毛:“水是娘娘让我泼的,你干嘛这么盯着我?”
& & 我冷笑:“你若不心虚,怎知我盯着你是因为那碗水?难道你知道水里有不该有的东西?”
& & “大胆!”
& & 琼妃话里已带了薄怒:“贤贵嫔,你质疑敏儿,就是质疑本宫!你有几条命担得起?”
& & 我勾了勾唇角:“臣妾不敢。不过琼妃娘娘若是无加害之心,还是宣了太医来为贤贵嫔诊治才是。若是耽误了,惊动了皇上和皇后,指不定怎么怀疑娘娘呢。”
& & 也许是明瑟的状态实在是不好,琼妃的怒容中添了几分不安。她娥眉轻蹙,命人去请太医。
& & 我喊过早吓呆了的花庐,拍了拍紫砂,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还是将你主子弄到阴凉的地方,等太医前来。”
& & 紫砂抹了泪,才和我们合力将明瑟扶起来。刚将明瑟扶到石桌旁落座,就听遥遥的,有人朗朗笑道:“何事这么喧哗?”
& & 转眸望去,来人大约双十年华,乌墨的发丝束在玉冠中,峭直的剑眉几入鬓角,一双黑亮的眼瞳虽含笑意,眸光却如深潭般让人看不透彻。
& & 琼妃面容淡然,迎上去朝来人欠身一拜:“皇上,臣妾方才在赏花,责罚了两个败兴的奴婢。”
& & 那句“奴婢”气得紫砂咬牙切齿,手握成拳,指骨发白。
& & 原来,来人就是南诏皇帝江朝曦。
& & 传闻他手腕狠辣,心机重重,九年前因黄河灾民一事被废黜太子之位,当时朝堂上下都以为他一生只能以瑞王自居,没想到两年前他竟然拥兵自反,一夕之间逼宫登基。之后便广积粮,兴兵马,征战南北,大有一统天下之势。
& & 若不是北方匈奴南下,牵制住战场后方,他就能领着三十万大军夺下上安,灭了襄吴国。思及至此,我倒抽一口冷气,垂目看着他衣摆上扭缠的行龙和海尖云纹,欠身一福,道:“臣妾贤贵嫔拜见皇上。”
& & “都平身吧。”
& & 江朝曦着一身明黄暗纹绣龙的衮服,负手而立。我撩眼望了一望,目光触及他的面容,只一瞬便让我顿觉浑身冰凉!
& & 那带着阴鸷之气的五官,满是玩味的表情,更显眼的是腰间坠的那块兰草玉坠,和九年前毫无二样。
& & 记忆中,那个买命的少年负手而立,嘴角蓄着一抹淡笑,身侧的弓箭手朝着我的方向,拉了满弓!
& & 那恐怖的场景,曾无数次狰狞无比地出现在我的噩梦里,让我寝食难安。
第三章千宫阙&&莲步履薄冰(4
& & 他,竟然就是江朝曦?!
& & 难怪江楚贤曾让我误认为是锦袍公子。他们本是兄弟,面容自然有几分相像。
& & 我脑中飞快地回想,九年前江朝曦之所以招惹我,是因为我是洛家人。如今我和亲南诏,身份自然是瞒不住,那么——
& & 那么江朝曦定是知道我就是九年前,从他手下逃脱的孩童?
我一颗心顿时惴惴起来。
& & 江朝曦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眼角呈现一抹笑意的弧度,眸光却冷得冰雪不化。他缓缓道:“你就是来我南诏和亲的公主?”
& & 我有些不自然,屈身拜道:“回皇上,臣妾是沐清公主。”
& & 两道锋利目光定在我颊边片刻,江朝曦才收回目光,转向明瑟道:“这位是……”
& & 紫砂哭着跪地磕头:“回皇上,容主子册封之前,是襄吴的正德公主,没想到刚入宫就遭到暗算,求皇上给容主子做主啊!”说完便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
& & “皇上,臣妾若是光天白日里下毒,怕是难免落人话柄,试问臣妾怎么会做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蠢事?待太医来医治,自然会水落石出,请皇上明察!”琼妃不紧不慢道,分明是有了把握。
& & 江朝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勾了勾嘴角:“朕自会查明一切。”
& & 我见琼妃说得笃定,不像作假,心里也是七上八下。明瑟的变故来得未免太快、太凑巧,难道……
& & 难道是明瑟装晕,让紫砂帮衬,暗中服了什么药物,才弄成了这幅样子?
& & 我心中讶异,侧目偷偷看向伏在石桌上的明瑟。果不其然,她那双鸦翅般的睫毛微微颤抖,如若不是现场纷乱,恐怕早被人看了出来。
& & 她们主仆二人设计,想要将脏水泼到琼妃身上。可琼妃是炙手可热的宠妃,在朝中的势力也是盘根错节,如何能扳倒她?怕是不仅连汗毛都伤不得她一根,还和她结下不解之怨,平白树下最惹不得的敌人。
& & 我心乱如麻,面上不动声色,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应过此劫。眼下只剩一个法子,就是提醒紫砂不要再轻举妄动。可我无论如何暗示紫砂,她总是躲开我的目光,低声哭泣。
& & 正说着,太医满头大汗地赶来,为明瑟把了脉之后,道:“容妃这是近日积劳过度,心生郁结,在日头下跪了些时候,所以才体力不支,暑气浸身,中暑昏倒……”
& & 江朝曦面色一冷,呵斥道:“还不快医治!”太医磕头如捣蒜:“是,是。”
& & 紫砂原本低头抹泪,蓦然抬眼,脸上挂着泪痕,冷冷道:“奴婢斗胆禀告皇上,娘娘面色发紫,哪里只是中暑?而且敏儿方才泼了一碗冰水,按理说能缓解中暑,怎么不但不解暑,反而加重了呢!”
& & 我叱道:“紫砂!”然后转身对琼妃道:“臣妾调教无方,宫人胡言乱语冲撞了娘娘,还请娘娘息怒。”
& & 琼妃睨我一眼,不紧不慢道:“贤贵嫔,你别急着下定论,本宫身上的脏水还没有洗清呢!有皇上在这儿,是非曲直定能辨个明白。”
& & 我深吸一口气,知道如今骑虎难下,踌躇间,忽听江朝曦道:“琼妃,你事先可知她们是来我南诏的襄吴公主?”
& & 那声音是凉凉的,不带丝毫的热度。
& & 琼妃怔了一怔,恭声道:“回皇上,臣妾知晓。”
& & “那你可知,两位公主来我国为妃,是为了履行停战盟约,为了两国百姓得以太平度日,休养生息?”
& & “臣妾……谨听皇上教诲。”琼妃改了口风,有微小的汗从她光洁的额上渍出,语气中仍是不卑不亢。
& & 江朝曦斜斜地一睨她:“不过是一朵芍药罢了,你就小题大作地罚她们,她们若出了什么事,你要置南诏于何种境地?你知道花无百日好,要趁着好时候赏一赏,但你可知道——我南诏的江山要的不是百日好,要的是万世千秋!若因为区区白芍毁了两国和气,因战乱国力受损,届时谁最该受责罚?”
第三章千宫阙&&莲步履薄冰(5
& & 云淡风轻的语调,说的却是山河震荡这样的危言。琼妃低头道:“臣妾知罪。”
& & 她是当朝宠妃,看起来并没有像传言那般受宠,性子也冷了些。
& & 我没料到江朝曦会出面摆平此事,心中暗自讶异。趁着这当口,我狠狠瞪了一眼紫砂,她有些瑟缩,呐呐着低下头去。
& & “皇上,微臣已给容妃开了方子,服下并无大碍了,不过还需要娘娘多加休息才是。”太医收起银针,向江朝曦进言。
& & “着人抬驾,护送两位娘娘回兰林宫。”
& & 我盈盈一拜:“臣妾替容妃谢皇上恩典。”说完,便眼波流转,示意紫砂扶起明瑟。
& & 未等回神,一道阴影蓦然压了过来,如擅隐伏击的灰蛇,让人防备不着。只见江朝曦陡然欺身前来,双臂一展用力,便将明瑟打横抱起!
& & 我惊得一竦,差点失声喊出来。琼妃立在原地,敛起长眉,唇边漾起一抹淡笑,神态自若地道:“臣妾恭送皇上。”
& & 江朝曦没有回头,只“嗯”了一声,径直向一前一后的步辇走去。宫人恭敬地掀开帘子,他优雅地倾身入座,依旧牢牢地把明瑟搂在怀中,两人很快隐在重叠绰绰的锦绣帘影里。
& & “起驾。”
& & 我独自一人坐在后面那辆步辇中,绢帕被我绞出数道印痕。站在琼妃的角度尚且看不清晰,但于我,却是看得分分明明——被打横抱起时,明瑟一时受惊睁开了眼睛,嘴巴却被江朝曦立刻捂住,不得出声。
& & 我不知江朝曦到底是何用意,加上九年前就已经见识过他的阴狠性子,一路忐忑不安。兰林宫早得了消息,宫人们皆跪在宫门处恭候圣驾。江朝曦径直往内殿里走去,将明瑟放到镂空雕花梨木床上,一把将帐帷遮了。
& & 他不说话,目光在我面上逡巡。我不敢造次,低下头在地上跪着,心乱如麻。半晌,忽听宫外一阵喧闹。江朝曦终于开了口:“何事如此喧哗?”
& & 一名宫女从外面进来,禀道:“皇上,是诸宫的娘娘派宫女们来给两位娘娘送礼物。”
& & 江朝曦冷笑一身,走到我身旁:“起来吧。”我暗自松了一口气,道:“谢皇上。”
& & 出了内殿,只见一队队穿半臂纱裙的宫女手捧金盘鱼贯而入,向我和江朝曦行礼。那些宫女手中捧的金盘中,分别置着玉器古玩、绫罗绸缎、步摇珠翠等物,琳琅满目,光彩夺人。
& & “回皇上、娘娘,皇后娘娘说兰林宫人手缺乏,特指十二名宫女来服侍两位娘娘,并送来金玉绕丝嵌绿松步摇一对、雕花濯绣臂钏一双。”
& & “琼妃娘娘向皇上请罪,给两位娘娘送来玉脂瓶一对,南海东珠一斛。”
& & “这件江南织绣的缎子是悦嫔娘娘……”
& & 江朝曦冷笑一声,看也不看她们,径直往外走去。我如临大敌,紧步跟上,不想走在前面的人忽然停步,一个猝不及防,额头堪堪撞上他的肩膀,鬓上的金钗缀珠陡然碰撞铿擦,发出细脆的声响。
& & 身后的宫人未料到是这种情况,跪了一大片。瑞脑的清幽香味扑鼻而来,我面红耳赤,偏生他回头看我,将我的窘态收入眼中。
& & 正在尴尬,只听江朝曦道:“她们真是一群见风使舵的东西,看人眼色的本事比谁都好!贤贵嫔,你说是不是?”
& & 他的意思是,那些妃嫔在是试探他?
& & 我有些不知所措,佯装懵懂道:“臣妾愚钝,未明圣意。”
& & 江朝曦仰头哈哈一笑:“每个人其实都盯着朕呢!朕如果对你们有宠幸的兆头,他们便给你们好脸儿。若是朕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厌弃,她们就会对你们群起而攻之。”
第三章千宫阙&&莲步履薄冰(6
& & 我局促道:“臣妾刚入宫,不懂宫里规矩。”
& & 除了这句似是而非的话,我真不知如何应对他犀利的话锋。
& & 他一把钳住我的下巴,饶有玩味地道:“愚钝?不懂规矩?洛家在襄吴虽说今非昔比,好歹也风光过不少年头,你会连这点都看不出?在朕面前,你少揣着明白装糊涂。”
& & 他果然早知道了我的身份。
& & 我忍着下巴上传来的痛楚:“有人死在明白上,还不如稀里糊涂地活。”
& & 关于南诏的朝堂,我自然是明白的。
& & 南诏朝堂分两派,一派大臣主张对外征伐,理由是新帝登基,应该振奋国威,扩张版图。
& & 一派大臣主张休养生息,纳谏说南诏建朝仅数十年,连年征战,百姓不堪其苦,加上先前立下战功的臣子权势渐大,应先稳固皇权,防止朋党之争。
& & 两派大臣吵得脸红脖子粗,恨不得当场立见高下,落在南诏帝江朝曦眼中,却如同一场好戏,只得他唇角微微一漾。
& & 江朝曦对两派大臣的意见都不置可否,却真的签了停战盟约,同意和亲一事。主和派纷纷击掌而庆,觉得自己在政见上扳倒了主战派一局。
& & 主战派却没有放弃,因为江朝曦签订的停战盟约又十分霸道,似乎故意激怒襄吴国,挑起战事,南诏很快就会发动新一轮的战争。
& & 可是江朝曦却又一次出人意料,大大方方地将襄吴的公主、进贡全部收纳下来,乐哉哉地让两国的局势一下子太平了。
& & 于是,江朝曦到底是不是真心实意地停战,谁都摸不透了。
& & 两派大臣摸不透的时候,就会用试探的方法。
& & 这就是政治。天子最大,谁揣测得出君心,谁的仕途就能占上风。
& & 后宫是朝堂的缩影。妃子不得参政议政,但皇后和每位妃子分别代表着主站派和主和派的家族利益。她们为了试探圣意,有意无意地对我和明瑟欺凌一番。
& & 今日江朝曦如此反应,可以看出他对于停战盟约是有一定诚意的。那些妃嫔之所以送礼物过来示好,也大概是如此认为的吧。
& & 不过,我依旧不能掉以轻心。
& & 思及此,我压住心惊,继续道:“皇上就算让臣妾明白了,又能如何?”
& & 江朝曦似笑非笑,并未回答,只松开我,拂了袖子继续往外走。
& & 我跟了几步,不料跟得太急,甫一出殿门便是一个趔趄,还未等我站稳,江朝曦已经回身稳稳地扶住我的身子,和我四目以对。
& & 我尴尬起来,想要挣脱,他却加了手上力道,不容我离身。一时间,他温热的气息扑在脸颊、耳垂、脖颈上,丝丝绕绕的痒。内室的宫女都红着脸低了头,默默地退了出去。
& & 我倒抽一口冷气,任由他紧紧地按住我的腰肢,让我和他的身体紧密相贴。江朝曦轻笑一声,附耳低语道:“今日三更,来重华殿见朕。”
& & “重华殿?”
& & 我心中讶异,想要婉拒,却不知从何拒起。
& & 犹豫间,他已松开臂膀,再不看我一眼,抬脚便往外走去。
& & 我忙带着一众宫女送驾,步伐纷乱,脑中却是飞闪过无数念头。
& & 圣驾走远,我徐徐起身,冷声道:“紫砂跟我入内,其余人等一概在角房等候!”
& & 紫砂惴惴地跟在我身后进了内室。我一拉帷帘,果见明瑟红着脸坐在床上,云鬓因为这一番折腾早凌乱了,一缕青丝粘了汗水,贴在细长的颈边,更显得她肤色白皙。
& & 我淡淡道:“公主醒了,看来没什么大碍。”
& & 明瑟很是不安,看了眼跪在地上的紫砂,咬了咬唇道:“溪云是在生气瑟儿装病一事吗?可是那个琼妃太欺人太甚,我又何必甘心鱼肉,任人刀俎?”
第三章千宫阙&&莲步履薄冰(7
& & 我上前一步,目光密密掠过她红得有些异样的脸颊,转身问紫砂:“紫砂,你给你家主子服用了什么药物?”
& & 紫砂忙磕头道:“紫砂不敢欺瞒贤主子,公主幼时就对蛇胆过敏,一旦闻了蛇胆的气味,便会面色涨紫,如生了大病,但对身体无碍。”
& & 紫砂的蔻丹有些发紫,有些微异样。
& & 我想起当时她曾反常地推开我的手,为明瑟掐按人中,原来就是打定了心思行这一步棋。
& & “下去吧,将手指甲洗干净。”
& & 等紫砂低头退了出去,我转身看明瑟。她低头坐在榻上,眼神中闪闪烁烁。
& & 我轻握她的纤手:“明瑟,我们今日面对的不是安素姑姑,而是当朝宠妃,若是真让皇上认了真,一旦查明了真相,怪罪下来,我们就是欺君之罪。”
& & 她扁了扁嘴,道:“我暗示紫砂行此下策只是为了自保,但是从现在的情况看来,也没有那么糟……”
& & 闪念如一条银亮的细线,倏忽从心头划过。我抬眸看她,浅金色的日光从窗棂洒进来,落进她的瞳仁,发出非同寻常的温柔的光泽。
& & 我默然不语,半晌才道:“皇上抱着你坐在轿子里,说什么了?”
& & “皇上对我很好,说不会为难我……”明瑟面有羞涩,有些忸怩。
& & 我深呼吸一口气:“他是南诏的皇上,你是襄吴的公主……”
& & “我已经是容妃了。”她蓦然扭头看我,长长的睫毛在她的颊上投下鸦色暗影,“入宫前,我一直仇恨着他,是他逼得父皇丢了大片的肥沃土地,是他杀死了数以万计的襄吴百姓,是他让我背井离乡地来到这里……但是方才他抱起我,臂膀是那样有力,我靠在他的胸前,第一次感觉到,我千里跋涉来嫁的男人,是他。”
& & 我愕然,抬手扶了扶她鬓上的步摇,正色问道:“你动心了?”
& & 她脸颊绯红,半晌才答:“他……他声音那么温柔,说不会因为我装病而罚我,还说愿意和襄吴国修好,说话的时候,他的笑容温润又谦和……溪云,他有心和襄吴交好的。”
& & 我站起身来,冷然道:“公主,你忘了赵起将军了吗?他忠心耿耿,百战不挠,是襄吴难得的大将,但南诏的皇帝一句话,襄吴国就将他杀了。南诏的皇帝存的什么心,你还不懂吗?”
& & “那我寻机杀掉皇上,或者守身如玉终老一生,这样才是你想要的结局?”明瑟有些激动,喘息让她的胸口起起伏伏。
& & 是啊。
& & 我和她都是棋子,年华尚美的棋子。可惜棋落棋盘,命运如何走向都由不得自己。即使心存对故国的大义,但凭一己之力,又能改变和挽回多少?无论是玉碎还是瓦全,都让人伤心扼腕。
& & 我垂眸不语。明瑟红了眼睛,转身离去,纻丝的拖尾在铀彩暗青砖上迤逦而行,一丝伤感的呻吟荡在空中,尾音渐渐消逝:“溪云,为何你不懂……”
& & 我的确不懂。
& & 我不懂情字到底何解,让自古以来无数男女飞蛾扑火,让明明铿锵坚定的心意,被甜饴的诱惑所折。
第四章惊心计 暗夜清影妩(1)
& & 月光稀微,最后竟是丝毫不见,只剩夜色如墨。
& & 我翻了个身,轻叩床沿:“花庐。”
& & 黑暗中无人应声。
& & 想来也是,中了水迷烟的人,会沉沉地睡上几个时辰,就算是夜半响雷也不会醒来。
& & 我蹑手蹑脚地起床,从衣柜摸出一套鸢色裙子,摸索着穿了,又取了一盏青绢宫灯,快步走出宫院。
& & 重华殿地处偏远,从兰林宫赶过去,要用一个时辰。一路上,夜风飒飒作响,吹得灯影摇晃,映得两边宫阙的暗影如巨兽一般,颇有些可怖。
& & 鸢色裙子用料清透,有风丝渗进衣料,皮肤上一片凉意。我紧了紧衣领,快步向前走去。
& & 重华殿到了。红漆描金的宫门有些驳色,铜环和柳丁上锈迹斑斑,看来也些年头了。
& & 我犹豫着推开宫门,只见里面宫房黑漆漆一片,悄然无声。
& & 黑暗中一个清朗的声音稳稳道:“贵嫔,本王等候多时。”
& & 竟是洵王,不是江朝曦?
& & 我一惊,只见江楚贤长身玉立站墙下阴影中,从乌云后映出的淡淡月华映照得他一身光素。
& & 饶是这样的夜晚,也掩不住他姿容清贵,风华无双。
& & 我有些吃惊,问道:“皇上呢?”
& & 江楚贤一指大殿:“里面请。”我犹豫了一下,低声问他:“王爷可否透露一二,皇上约我三更到此,所为何事?”
& & 他顿了一顿,细细地看着我,眸色清亮,道:“清者自清,贵嫔好自为之。”
& & 我思量了下他话中深意,忍不住心头狂跳。
& & 那江朝曦是我八岁那年遇见的买命公子,他为了凤螭而来,岂能轻易放过我?
& & 殿门在身后重重地阖上,落锁的声音冰凉冰凉。我尾随江楚贤走到内宫,只见里面只燃了一盏六菱绢纱看物灯。昏暗灯光中,依稀看到江朝曦墨发高束,着玄色龙袍,坐在殿中正座上,神色复杂。
& & 他本就生得好,比江楚贤多一份威仪和雍容,乌墨的眼眸里藏着让人不懂的沟壑。只一望,便被他与生俱来的贵气所折。
& & “臣妾拜见皇上。”我故作镇定,盈盈一拜,“不知皇上传召臣妾,所为何事?”
& & 江朝曦眸深如墨,冷睨着我,缓缓道:“你还不够资格来问朕。来人,传沐浴宫女!”
& & 他这到底是唱的那出戏?
& & 若是追问我什么凤螭的下落,直接审问便是,为何还要沐浴?
& & 我无奈,只得跟着两名宫女来到浴室里,看到室中央的浴桶里早蓄好了热水,水面铺着一层花瓣,袅袅地冒着热气。
& & 江朝曦稳步进来,淡淡令道:“脱衣。”
& & 两名宫女应声上前,为我宽衣解带。我单手按在腹部,僵立着不动。江朝曦长眉一挑,勾了勾唇角,道:“难道还要朕亲自为你脱,为你洗不成?”
& & 两名宫女皆是双十年纪,也是看多了人事,听了这话双双低下头去。我冷然道:“臣妾自己来。”
& & 除去外褂和衬里,最后只剩紧身的贴身小衣。我将小衣飞快除去,背对着江朝曦,迅速浸入水中。水温刚好,贴在皮肤上一阵酥麻的熨烫。
& & 背后的一道目光犹如芒刺。蓦然,身后凭空传来一阵压迫感,我回头一看,两名宫女不知何时已被屏退,而江朝曦面无表情,一步步朝我走来。
& & 犹如九年前的噩梦般,他带着死亡和绝望的气息,步步逼将过来。我下意识往后退去,脊背抵上厚实的桶壁,提醒我已经退无可退。
& & 江朝曦走到跟前,蓦然向我伸过手来。我大为紧张,侧身一躲,谁想他出手疾速,已在倏忽之间将我的一对鎏金坠玉耳环摘了下来。
& & 他拈着两只耳坠,指甲在包金的侧面上摩挲,待找到一条几不可察的细缝,轻轻一抠,那镶玉的坠饰顿时分作两半,露出里面的一个凹槽,凹槽里放着一枚黑色丸药。
恋人:单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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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惊心计 暗夜清影妩(2)
& & 我大为惊慌,却不方便伸手去夺,正忐忑间,只见江朝曦冷冷地指着凹槽里的丸药问道:“这是什么?”
& & 那是从襄吴国带来的秘药,平日里都被我藏在隐秘的地方,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今日被江朝曦抓了个正着。
& & 江朝曦见我不语,心里也料定我无可驳辩,便松了神情侧身倚在浴桶沿上,不起波澜地道:“不把狮子的爪子拔掉,该如何驯服狮子?洛溪云,你说是不是?”说着,便高声传令:“传令下去,让大内高手潜入冷碧苑,将贤贵嫔所有的首饰衣物,彻查一遍,不得惊动他人!”
& & 我冷然道:“皇上何必如此曲折?直接将臣妾交给刑部,以私藏秘药的罪名一刀杀了,倒是省事得多。”
& & 他扭头看我,道:“拔拔爪子也就够了。狮子还有用,怎么能杀了吃肉呢?”
& & 我失笑:“有用?臣妾何德何能,让皇上如此挂念!”
& & 他不答,眸光一低。我适才发现方才因为那一躲,竟让胸口大片白皙的肌肤露出了水面,忙往下沉了沉。
& & 江朝曦依旧是波澜不惊的样子,转身淡淡道:“洗完就别磨蹭。”说完,出了浴室。
& & 我坐在热水中怔愣片刻,手指抚上脸颊,才觉得那里滚烫得厉害。
& & 换上衣服后,我被押着来到偏殿。甫一进殿,便见江朝曦和江楚贤并肩站在殿中央,仿若在看案上的什么东西。
& & 听到动静,江朝曦回过身,淡淡令道:“贤贵嫔,过来。”
& & 我走上前,只见两人面前的案上置着一只沾着泥块的玉碗。碗中有一只黑乎乎的东西在慢慢蠕动。还没等我看清那是什么,江朝曦猛然拉过我的手,用手中一柄银亮的匕首在我手指上快速一划!
& & 手指上涌出一滴血,正落在那只玉碗中。
& & 我痛呼一声,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指。
& & 两人不理我,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玉碗中蠕动的生物。我哆嗦着定睛一看,那黑乎乎的东西形似蚯蚓,竟有两只散发淡淡绿色的眼睛,不由得一阵恶心。
& & “这,这是什么?”我失声道。
& & 江楚贤看了我一眼:“这是蛊的幼虫,只肯食用蛊主的鲜血为食,七七四十九日后,便能成蛊,在后宫里来去自如,遵从蛊主的命令杀人。”
& & 江朝曦冷哼一声:“若不是有人在花囿的灌木泥土下偶然发现,朕说不定就暴毙身亡了。”
& & 江楚贤叹道:“为了不打草惊蛇,那蛊虫只捉了一条回来。”
& & 我一凛。
& & 很显然,养这些危险的蛊虫的人,目的就是取江朝曦的性命。
& & “皇兄你看,蛊虫并未食血,看来皇嫂是清白的。”江楚贤向江朝曦一揖。果然,那滴鲜血滴入玉碗之后,蛊虫并没有多大兴趣。
& & 江朝曦容色清冷,淡淡道:“嗯。贵嫔,你回去后,今日你所闻所见之事,不许外传!”
& & 他摆摆手,示意我退下。
& & 原来召我半夜前来,竟是怀疑我是蛊主。现在证明了一切只是臆测,风轻云淡地就要将我打发。
& & 我忽觉怒火中烧,质问道:“皇上,臣妾委屈,没凭没据的,怎么就怀疑是我下的蛊?我奉襄吴之命来南诏和亲,怀疑我岂不是就是怀疑襄吴的诚意?”
& & 江朝曦饶有兴味地转眸看我:“还没有人敢这么和我说话!你嫌命长?”
& & 一旁的江楚贤忽道:“皇上三思,娘娘和亲入宫,非同一般妃子,不可随意诛杀。当下之急,还是要尽快找出下蛊之人,以绝后患。”
& & 江朝曦冷冷地睨着我:“贤贵嫔,若你无事,就告退吧,记住朕交代过的事。”
& & 我屈膝一弯,想要告退,忽然心念一动,想:江朝曦如此不信任我,说明他内心中根本就不待见襄吴,若是就这样走了,他日反倒是对我和明瑟都是不利。
第四章惊心计 暗夜清影妩(3)
& & 思及此,我心一横,道:“皇上,臣妾有办法找出那个下蛊的人!”
& & 江朝曦双眸一眯,讽道:“你该不会建议朕暗中派人监视花囿吧?”
& & 我道:“不是。”
& & “那你有何妙计?”
& & 我想了想,道:“皇上,你方才命我沐浴,是不是因为这些年幼蛊虫受不得脏污?”
& & 他“嗯”了一声。
& & 我道:“皇上,请问该蛊虫是否从皇宫东南新建的花囿中挖出?”
& & “是。”
& & “那么嫌疑人很可能是那批从宫外招募的匠人。”我抚了下手指上的伤口,道:“蛊主每日以自己的血来养蛊,手指上必有破损。”
& & “你想到的朕都知道。”江朝曦不耐地挥挥手,“如果朕下令检查每个工匠的手指有无破损,只能打草惊蛇。而且幕后指使人也会转移蛊主,甚至杀人灭口。”他唇线一弯,冷笑道,“那些匠人足足有百余人,难道都杀了不成?”
& & “皇上仁德,臣妾怎能谏杀生之策?”我侃侃而谈,“喂养蛊虫的血受不得脏污,所以蛊主必定每日注意清洗双手。臣妾建议——下毒。”
& & “下毒?”
& & 我淡然一笑:“蛊主手指破损,如果接触了掺有微量毒药的水,毒药必然会通过手指破损处进入体内,蛊主就会产生不适。到时候,谁是蛊主不就一目了然了?”
& & 江楚贤听了,认真地打量了下我,转而对江朝曦道:“皇兄,本王觉得皇嫂所言有理。”
& & 江朝曦似笑非笑,半晌才道:“你倒是很有意思。”接着,他朝我一挥手:“告退吧,朕会考虑你的计策。”
& & 我嘴角噙笑,道:“臣妾告退。”
& & 从重华殿退出之后,冷风一激,我才觉察后背上一层冷汗。
& & 第二日,我遣了花庐去东南的花囿那边走动了一下。她回来后,对我道:“娘娘,新建的花囿那边并无异样。”
& & 我对着鸾镜,用螺子黛将眉毛细细描了,淡淡道:“你只说你看到了什么就可以了。”
& & 花庐不解,但还是道:“今天,花囿那边的匠人突然都被遣去一处废弃宫苑里除草,弄得满手泥污,到了晌午才被允许吃饭。娘娘,这很是稀松平常嘛。”
& & “很好,你下去吧。”我心头一定,对她道。
& & 看来江朝曦采纳了我的建议。
& & 我对着鸾镜,淡淡地笑了。
& & 此后一连三日,江朝曦再也没有传召我。他没有主动提及九年前的旧事,我也乐得自在,将皇后和各宫娘娘分别送来的宫女安排了职务,让她们各司其职,将宫里宫外好好打理一番。
& & 过了午睡,我才觉得身上解了乏,便带着花庐出了冷碧苑,去往明瑟的行宫。甫一入门,便听闻有泠然的琴声绕梁,清脆如珠玉落盘。
& & 紫砂见我进来,想要入内通传。我忙止了她,温声道:“别坏了容妃的雅兴。”
& & 明瑟的琴技是襄吴一绝,曾有襄吴死士执行任务前,唯一的要求不是身后富贵,而是愿闻玉德公主操琴一曲。一曲琴声绝,壮士们热泪含眶,伏首拜谢之后便心甘情愿地赴死。
& & 我轻撩开天水碧的纱幔,看明瑟细瘦的身影隐在层层叠叠的宫幔之后,静立着听了一会琴。等到一曲终了,我才道:“妹妹的琴真是绝妙!”
& & 一边说着,我一边绕过宫幔走去。只见宫幔后的身影一顿,仿若吃了一惊般将手边什么东西藏了起来。顷刻间,我已到了跟前,只见明瑟从琴案旁立起,不自然地笑了笑:“姐姐来访,怎么没让通传?”
& & 我含笑道:“不舍得扰了妹妹雅兴。”说着,目光淡淡一扫,一眼瞥见琴尾下竟露出一块丝帕的边角,炫目五彩丝绣的针脚,似是彰显着那绣的是鸳鸯戏水。
第四章惊心计 暗夜清影妩(4)
& & 鸳鸯戏水。
& & 本以为明瑟对江朝曦仅仅是好感,没想到她竟动了真情,我心中顿时噎了一下。
& & 明瑟开了口:“姐姐来得正好,皇上今儿赐了些东珠,我正想着捡些好的给姐姐送去。”
& & 柔软天光从茜纱窗中溢出,落在一盘莹白东珠上。我噙着笑道:“妹妹有心。”
& & 伸手抓一把东珠,再轻掷入盘,发出清脆的碎声。我玩弄着手中的东珠,带着一丝玩笑意味,道:“妹妹不问姐姐来意,姐姐倒真不好意思说了。”
& & 明瑟拈起一颗珠子,抬眼看我:“姐姐有什么话便说,难道你我非要如这珠子一般,落得一个八面玲珑无比圆滑,却无真心相交的那一日?”
& & 我不由动容,将那块丝帕从琴下扯出,低眸喃喃道:“明瑟,你绣这丝帕是要献给皇上吗?”
& & 那果然是一块鸳鸯戏水的丝帕,绣得极精致,可见一针一线都含着心思。
& & 明瑟微白了脸,咬了咬唇,道:“入了宫,就是皇上女人,这丝帕定然是送给皇上的。”她展开两臂,轻盈地旋转一周,道:“姐姐,凭你我的姿容,难道还比不过那琼妃?”
& & 我侧了脸,将宫人都遣下去,才正色道:“明瑟,你忘了两国之间的恩怨了吗?”
& & 明瑟怔了一下,道:“不曾忘。”
& & “不曾忘,那又为何要争宠?”
& & 她闻言,红了脸,转身在琴弦上一拨,发出嘈杂的声响:“我心意已经决。姐姐,我不懂,为何不争,为何不夺?难道老死宫中,才算对得起襄吴吗?”
& & 我缓步走过去,将丝帕放入她手心,叹道:“原来这妹妹是这么打算的。”
& & “姐姐,你真的不愿意我争宠,真的不帮我?女人这辈子,若背上太多的国恨家仇,委实太累了。如果承欢殿下,反而能曲线救国。”
& & 明瑟僵直着身子,灼灼地看着我。从入宫以来,她一直都小心地掩饰着自己的脆弱,唯有这一次,却是从内心到表里都如此强硬。
& & 我愣住,喃喃道:“曲线救国?可是明瑟,南诏国力强盛,襄吴国力弱小,无论是和亲还是盟约,都不过是权宜之计,况且你我是襄吴公主,为了保全皇权不至外落,没有人允许我们生下龙裔,而孩子正是后宫女子固宠的保障。”
& & “照皇上的意思,南诏和襄吴完全有成为友国的可能,姐姐何必这么早就放弃呢?”明瑟不甘心地说。
& & 有什么东西沁凉沁凉的,一直凉到心里头。我静了一静,淡然道:“一国强,一国弱,若说成为友国,简直是笑话。”
& & 明瑟张口结舌,忽将我手中丝帕生生夺下,赌气道:“我不和你说了!”
& & 我道:“你我本该同病相怜,若是生分了,以后该如何相持相扶地走下去?”
& & 明瑟微微一怔,眼睛有些红了。她低着头,良久才执着我的手道:“明瑟离家千里,身边只有姐姐可以依靠,所以明瑟喊的每一声‘姐姐’,都是真心实意!”
& & 我有些感动,正要开口,忽闻外面一句:“皇上驾到——”
& & 明瑟眼眸一亮,容光焕发,忙去接驾。江朝曦稳步踏入,道:“都起来吧。”
& & 我低头谢恩,起身时蓦然发现江朝曦的目光在我脸上逡巡,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 & 明瑟让宫人去备茶,巧笑倩兮地道:“皇上这是打哪来?臣妾宫里有今年的新茶,望皇上赏脸品尝。”
& & 江朝曦“嗯”了一声,挑了挑长眉,道:“贤贵嫔也在?”
& & 我道:“回皇上,臣妾午后无聊,来找容妃说说体己话。”
& & 他笑了一声,道:“那朕来得可真巧。”
第四章惊心计 暗夜清影妩(5)
& & 宫人将茶奉上,江朝曦接过便放在一边。明瑟有些失望,强笑道:“皇上可是嫌这茶不好?宫人愚笨,不会弄茶。”
& & 江朝曦眼睛一眯:“不知容妃茶艺如何?今日得闲,朕想领教一二。”
& & 明瑟喜道:“臣妾这就去烹茶。”我忙起身道:“臣妾愚笨得很,想跟容妃学点茶道。明瑟,姐姐来给你做帮手吧。”
& & 江朝曦唇角一勾:“你们两个都去烹茶了,谁来陪朕下棋?”
& & 他这一句,分明就是留我在他身边。我莫名紧张,不知如何应答。
& & 明瑟一怔,适才反应过来,不情愿道:“那劳烦姐姐在这里陪皇上下棋吧。”
& & 她离去时,眼里分明有一丝怀疑。我心事重重地在江朝曦对面坐下,将棋盒打开,恭敬道:“皇上选白子还是黑子?”
& & 他没回答,修长的手指拈起一颗黑子,稳稳放于棋盘之上。
& & 我选了白子,果断落棋。
& & 江朝曦低垂眼眸,淡然道:“你的方法不错,蛊主抓住了。”
& & 执着白子的手一抖,我问道:“蛊主真的是花囿的匠人?”
& & 他眼瞅着棋盘,口里道:“嗯。三天前让匠人们除草,然后朕命人在洗手盆里放了微量的毒药,过了两个时辰,果然有一人倒地不起,抬出来之后,很快就招供了。”
& & 我沉默不语。
& & 至于是谁安排了这个蛊主进宫,是谁要谋害江朝曦,就和我无关了。
& & 没想到,江朝曦继续道:“蛊主是找到了,可是情况复杂了,你来帮朕吧。”
& & 我稳稳落了一子,婉拒道:“臣妾只是用了雕虫小计,委实不算什么,至于调查究竟是何人指使蛊主,臣妾就使不上力了。”
& & 话音落,江朝曦抬眸看我,眸色如墨。他冷然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何意图,你不过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 & 我苦笑。我在异国后宫中本就步履维艰,哪敢多管闲事?
& & 江朝曦道:“蛊主说,他只是南疆来的一个蛊师,在安康有一个接头人,至于真正的幕后指使者,他没见过也不知道。”
& & “那皇上何不把这个接头人拿下,顺藤摸瓜查出幕后指使者?”
& & 他笑得深沉:“此事非得你参与不可。”
& & 我手一抖,咬住下唇。
& & 他不由分说道:“本来来兰林宫后,还想顺便去冷碧苑的,眼下也省事了。今晚戌时,来重华殿。”
& & 他的要求,我根本拒绝不了。
& & 明瑟恰好进来,手里端着托盘,盘中置着三只瓷盏,腾腾地冒着热气。她噙笑道:“皇上,臣妾烹了茶。”
& & 江朝曦没有搭理,从棋盒中取出一子,落在棋盘上,道:“贤贵嫔,你输了。”
& & 我一怔,适才发现方才走神太多,以至于输得一点面子也没有。
& & 江朝曦拂袖而起,对明瑟道:“容妃,送驾吧,朕还有国事要忙,就不多逗留了。”
& & 明瑟吃惊,挽留道:“可是,皇上——”
& & 江朝曦仿若没有听见,径直往外走,明瑟只好和我一起道:“恭送皇上。”
& & 待圣驾走远,明瑟才沉了脸,似是问我似是自问:“皇上进来后明明兴致很高,怎么这么快就要走?”
& & 我抿了抿唇,道:“许是姐姐棋艺太差,败了皇上的兴。”
& & 明瑟看了我一眼,那目光很是陌生。
第五章人如花 怎堪开两色(1)
& & 惴惴不安地往冷碧苑走去,太阳穴跳个不停,我总觉得事情有些异样。
& & 江朝曦说,帮他抓出幕后指使者,非我不可。到底是何用意?
& & 花庐扶着我的手,有些诧异地道:“娘娘,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 & 我强笑:“花庐,先别回去,陪我去一边走走。”
& & 这是通往御花园的宫道,碎石小路的两边,栽种着青翠的灌木。眼前蓦然闪过一抹月白。
& & 那般清朗尊贵,风华无双的,除了江楚贤还能是谁?
& & 他步履匆匆,朝江朝曦的书房方向走去。我稳了稳心神,福道:“见过王爷。”
& & 江楚贤诧异地回过头,见来人是我,略微点了点头:“贤贵嫔。”
& & 我噙了笑,眼光有意无意地瞥向他身边的随从,道:“前几日和皇上一起游园,不巧碰到了一条黑蛇,多亏了王爷挺身相助,只是臣妾当时吓得昏了,都没有谢过王爷呢。”
& & 他自是听懂了我话中之意,拱手道:“皇嫂客气了。”接着对随从道:“你们在前面湖边等我。”
& & 待随从远去,我也遣了花庐去了一旁,对江楚贤道:“王爷,还要多谢在皇上面前帮衬。”
& & 他洒然一笑:“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娘娘曾执簪喝退毅军,这般刚烈大义的女子,本王很是欣赏。”
& & 我心念一动,思量着他定是参与了查处蛊虫的事件,也就没再绕弯子,道:“那王爷能否告知,皇上为何非要臣妾参与查处蛊虫事件?”
& & 他容色一僵,静静地看着我。
& & 果然,他是南诏人,怎能可能会透露给我这些。我干笑道:“本宫一时心急失言,还望王爷不要计较。”正要转身离去,不想那个清润的声音响起:“娘娘,蛊主所供出的接应人,是襄吴人。”
& & 什么?
& & 仿若一声响雷在头顶炸开,我猛然回身,盯着他:“襄吴人?!”
& & “是。”江楚贤面色依然平静。
& & 我心思电转,只觉得浑身冰凉。如果真的是襄吴来的细作,那么就算我和明瑟是清白的,哪里还逃得开干系。
& & “娘娘无须忧心,之前在重华殿,娘娘献出妙计,其实已经撇清了和这件事的关系。”江楚贤道。
& & 我急道:“怎么可能撇清?皇上若是查下去,不还是要动襄吴么?”
& & 江楚贤笑了笑:“娘娘,皇上动不动襄吴,可都在你了。”
& & 我不解,挑眉看他。
& & “一个襄吴的细作,能在南诏藏了这么久,娘娘说说,是什么原因?”
& & 我定住,缓缓道:“是因为这个细作勾结了南诏内臣而且,这个内臣来头不小。”
& & 江楚贤道:“娘娘聪慧。皇上的意思,不过就是要将这个私通敌国的内臣揪出来罢了!至于两国的关系,这么大的事,岂能因为细作之事而受影响?”
& & 我缓缓点头,忽想起一事,问道:“今日左不过是第三面,王爷为何会对我说这些?”
& & 他恍若未闻,低垂着清亮眸光,静立不语。我心神微动,不由得道:“谢王爷。”
& & 江楚贤这才淡然道:“皇上召本王前去有要事商谈,告辞。”
& & 月白身影徐徐远去,最终融入一片夏日光华中。
& & 我久立不语。
& & 戌时,我独自一人缓步来到重华殿。
& & 和上次没什么两样,依旧是一番破落景象。可谁能想到,这个不起眼的宫殿,竟隐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 & 月华如练。一人立在月光下,身影清冷。我上前一福:“臣妾见过皇上。”
& & 眼光瞥向他的袍角,意外地发现他竟未着衮服,一副寻常人家服饰。
& & 江朝曦面无表情,道:“平身吧。”正说着,江楚贤从黑暗中悄然步出,看也没看我一眼,只拱手向江朝曦道:“皇兄,都准备好了。”
第五章人如花 怎堪开两色(2)
& & 准备好了,是什么准备好了?
& & 我从余光瞥向江楚贤,想从他脸上看出一点端倪。可惜,他也是容色淡然,丝毫没有任何波澜。
& & 正思忖间,只听江朝曦冷声道:“即刻出宫。”
& & 我吃了一惊,猛然抬头。身后一阵阴风拂过,四名黑衣暗卫从天而降,对江朝曦道:“皇上,都布置好了。”
& & 江朝曦略微点头:“出宫这件事非同小可,在宫外,你们可都要盯紧了。”
& & 暗卫齐齐应了声“是”,便重新飞跃而起,隐入黑暗中。
& & 江楚贤一招手,黑暗中驶出两辆马车。他抬手挥向其中一辆,示意我道:“娘娘,请。”
& & 看来,江朝曦要亲自去会会那个襄吴的细作了。
& & 我上了车,刚坐稳,忽见车帘一掀,江朝曦坐了进来,不由眉头一皱。偏巧他抬眸看到了这一细微之处,当下便道:“怎么,这马车贵嫔坐得,朕就坐不得?”
& & 说话间,马车悄然前行。我干笑一声,未及答话,他已将什么物事往我手里一塞:“换上这个。”
& & 那物事柔软无比,丝滑润亮。我诧异地展开,发觉那竟是一套华贵的男子服侍,当下便惊道:“这是……”
& & 江朝曦脸上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他伸出手,将我身上的宫纱勾起一角:“宫里头最平常的宫服,放在宫外,也还是太惹眼了。”
& & 既然是出宫,为了避人耳目,定是要我女扮男装一回。我抱着衣服,抬手往车壁上一摸,发现这马车竟没有隔间,顿觉一股热血涌上脸颊。
& & 这……究竟要我在哪里更衣?
& & 他仿佛看出了我的窘迫,懒懒道:“爱妃的身子,难道朕在你沐浴时看得,更衣时便看不得?”
& & 不用回头看,也能料到他眸中促狭的光芒。
& & 可恨……
& & 所幸马车里早已备下了镜梳等物。我无奈,只好用最快的速度将宫服脱下,用束带将胸裹了,再换上那套男子服侍。发式也要打散了高束。
& & 其间,江朝曦一瞬不瞬地看着我,待我收拾妥当,忽道:“不错。”
& & 我僵住。
& & 不错?
& & 此刻,他的目光明显比平日软了许多,带着笑看我,从颈口处一点点往下游移,移到腰部便停住,来回打着转。
& & 我察觉到他在看什么地方,脸颊顿时灼热无比,忙佯装折叠那堆换下来的宫纱,抱了遮在身前。
& & 他故意靠近我,瑞脑的香一点点沁了过来。我大脑一片空白,往后靠去。他一笑:“爱妃怎么不问问朕,到底赞你哪里不错呢?”
& & 我哑口无言,不知所措。
& & 江朝曦却仰头哈哈一笑:“爱妃多想了!朕只是赞你男装打扮很是风流俊美,好一个翩翩佳公子!”
& & 我被狠狠地噎了一下。
& & 江朝曦笑意更深:“爱妃甚是伶牙俐齿,怎么今日这般局促?”
& & 我心里又气又急,可搜遍脑海,真不知眼下该如何应付过去。忽然,马车顿了一顿,只听外面似有宫卫相拦,江楚贤的声音隐隐响起,接着有宫卫恭恭敬敬道:“原来是洵王,放行放行。”
& & 马车出宫了,倒是恰巧为我解了围。
& & 果然,到了宫外,江朝曦一扫方才的调笑,平日里那股肃然之气顿时回到他身上。
& & 我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 & 南诏的都城安康地处江浙一带,东临运河,商贾往来频繁,所以繁华无比,是西楚少有的几个不夜城之一。各类喧嚣声,声声入耳,如若不是车内光线昏暗,我几乎以为自己身处白日闹市。
& & 江朝曦所要查的襄吴细作,竟是在这等繁华闹市中?
& & 我凝了眉,深深思索。
& & 不知行了多久,马车稳稳一停。江楚贤的声音在帘外响起:“洛公子,到了。”
第五章人如花 怎堪开两色(3)
& & 我一呆,忽记起此行是微服出宫,需要隐瞒身份,自然要唤我洛公子。可江朝曦呢?
& & 他仿若看穿了我的心思,道:“此次出行,你将我认作是随从即可。”说罢,便掀帘下车。
& & 原来如此。难怪江朝曦的服饰远不如我的华贵。
& & 下车时,我一个站立不稳,打了个趔趄。一股力道从臂上传来,稳稳地扶住了我。回头看去,只见江楚贤站在身侧,面无表情地拉住我的胳膊,淡淡道:“公子小心。”
& & 他一身白衣楚楚,风姿磊落。如此一个风姿卓越的人儿站在参差的灯影里,亮如曜石的眼眸中竟含着一丝慈悲,恰恰温润如一泓清泉,置周围的喧嚣于无物。
& & 我看得呆了,就这么一愣神,再回神时正好看到江朝曦距我仅三步之遥,眸若寒星,冷冷地盯着我。我忙避开他的探究的目光,转身去看面前的高楼。
& & 高楼灯火通明,笙箫不断,有身穿华服的宾客进进出出。一群千娇百媚的女子,穿着半露藕臂的薄衫裙,朝我们勾着白皙柔软的手指——
& & “公子,来嘛,来嘛,姑娘我想公子想得紧呢。”
& & 而她们头顶上方,高高悬着艳绯色的招牌,上书三个字,春香馆。
& & 我如遭雷击,喃喃道:“春香……馆?”
& & 身后的江朝曦淡淡道:“就是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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