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这个宿舍的名字,,,,我不懂3500常用繁体字对照表

最实用工具
繁体字,QQ网名,繁体字转换器,QQ个性签名,QQ网名大全,QQ网名繁体字,繁体字转换器在线转换
QQ繁体字网导航
1. 2. 3.
欢迎繁体字转换器,QQ网名大全,QQ个性签名,QQ网名繁体字,QQ个性签名繁体字网合作!□ 空间的距离
■ 无奈的美丽
彼此对爱的坚定
□ 心灵的距离
■ 可悲的错误
我们远走的爱情
q好好学习b 
t天天向上b 
 不去网吧r
 不去酒吧s
q不吃零食b
t不搞对象b
硪是好孩纸
   ┏r/uY
   t★ r
   u/t┛
不是我变了む
而是我懂了む
别人如何对我
我如何对别人
   .o○
[ 鱼暄月缘 ]
[ 红花舞青岚 ]
[ 错逢相思恨 ]
[ 怒剑失君颜 ]
[ 落花人消瘦 ]
[ 季过夏荷残 ]
[ 孤剑一点寒 ]
[ 思君一连年 ]
我丢了「童真」
我失去「自由」
我忘却「纯洁」
我埋葬「梦想」
我遗落「希望」
      
      
以财交者 ミミ
 财尽而交绝
以色交者 ミミ
 色衰而爱移
以诚交者 ミミ
 诚至而情固
●-------@●
│● .●│
自己一人的时候
好好的照顾自己
 不要为了男人b
  委屈了自己b
  ┎────┒
  ┖你就是你┚
 独一无二的你』
从来没有人
 可以取代的你』
┖┚ □ 。
 会嫉妒 ミ❤ミ
 会吃醋 ミ❤ミ
 会发疯 ミ❤ミ
 会不安 ミ❤ミ
 会失常 ミ❤ミ
喜欢一个人
  就是这样的
  ┎────┒
  ┖今天心情┚
阴有小雨转☂
    大到暴雨
心脏最高气温
    零下五℃
└┘ □ 。
   一场雨"
   一把伞"
   一条街"
  Foreverd
我对你思念不止
└┘ □ 。
   一个人"
   一颗心"
   一座城"
  Foreverd
我对你忠贞不二
 ,\ 、,@A、
 `.    ,′
  A . @
姑娘ゃ  
我们安安分分一起老
q⌒f手牵手
ta一辈子不分离
 ,\ 、,@A、
 `.    ,′
  A . @
我们不吵不闹一起老
q⌒f肩靠肩
ta一辈子不分开
〈亲 爱〉
  ❤n多年之后
   你若未娶
   我若未嫁
       ┙
   在一起吧
〈亲 爱〉
  ❤n多年之后
   你若未嫁
   我若未娶
       ┙
   在一起吧
    ┏r/uY
    t★ r
    u/t┛
 ┍━━━┑
 ┕臭小子┙
  a可不可以
`在我累的时候』
 `给我个拥抱』
    ┏r/uY
    t★ r
    u/t┛
┍━━━┑
┕傻丫头┙
  a当然可以
`在你累的时候』
 `给你个拥抱
    ┏r/uY
    t★ r
    u/t┛
  我喜欢迩
TTTTTT
ミ❤ミ 不倾城°
ミ❤ミ 不温柔°
ミ❤ミ 可我就是爱迩
    ┏r/uY
    t★ r
    u/t┛
  我爱上迩
TTTTTT
ミ❤ミ 不帅气°
ミ❤ミ 不体贴°
ミ❤ミ 可我就是爱迩°
X      [
U 最美的爱情U
^      a
不是天荒  ┇┅
不是地老  ┅┇
qqrr 只是不离b
X      [
U 最真的诺言U
^      a
不是海枯  ┇┅
不是石烂  ┅┇
qqrr 只是不弃b| 艺术不是奋斗,不是自强,艺术只是喜欢 陈丹青-99个梦想| 艺术不是奋斗,不是自强,艺术只是喜欢 陈丹青作者:99个梦想微信号:DREAMSEXPO发表时间 : 这是第24篇读书笔记关于贫富差别·公正与平衡家·房间新建筑·江南水乡的沦亡·地主文化绘画·摄影中国艺术教育·人文学科的外语考试退步集陈丹青我要发表心灵,而不公开隐私。 1中国人为什么画油画? 咖啡、香槟、啤酒、威士忌、葡萄酒、可口可乐……为什么中国人将这些杂色的饮料灌进喉咙?为什么中国人也用刀叉撮拢生菜,用叉尖戳取牛肉?为什么中国的少男少女喜欢吃巧克力奶油冰激淋,一边吃一边在街上走,有的还将头发染成红色或金黄色?为什么中国的幼儿强拉父母带他们走进麦当劳肯德基吃炸薯条汉堡包,为什么国家出版法明文规定中国境内出版物一般不许印制中文繁体字?说到学历,除了二十多年前在中央美院上过两年所谓研究生课程,我的文化程度只是小学毕业生。问了人,才知道早在1952年,清华大学的人文学科就给全部砍掉了,那一年,我还在母亲的肚子里。当校方领导陪我参观清华大学校园时,我忽然发现一幢主楼似曾相识,仿佛多年前在电视里看到过。领导指着著名的刻有“清华园”三字的校门石牌坊,说这座起于清朝末年的牌坊在“文革”初期被砸毁。现在那里天天有游人争先恐后拍照留念,其实那座“清华园”牌坊是假的,年龄只有二十几岁。前年我回到北京定居,发现我又变得像出国前一般无知,在我们的故宫,在国家美术馆,还是看不到民族艺术五千年的详细脉络,更看不到几件经典的原作。中国,是亚洲最大,最古老,文化艺术最丰厚的国家,我们动不动就说“上下文明五千年”,到今天,神州大地勉强符合国际收藏标准、陈列规范、开放制度与教育功能的,只有一座上海博物馆,而上海博物馆馆藏的广度、深度、类别、级别,可能还不如美国一所大学的美术馆。我们一天到晚说“世界”、“世界”,你怎样认识世界?看世界地图?读历史书?读世界新闻?读参考消息?读杂志上关于世界的报道?不是,你要真正能够感性地,全面地,实实在在地了解世界,应该走进美术馆。凡·高同志在给亲兄弟的信中说:“有一天,全世界会用不同的发音念我的名字。”凡·高的弟弟提奥给哥哥写信的信封,今阿姆斯特丹凡·高美术馆将此信封印成薄纸袋,为出售凡·高作品明信片包装之用。所有过去的艺术,都是一个政治的问题。虽然,今天我们出版的书籍种类与品质,还远远不能和发达国家比,但却是建国以来最像样,最应该的那么一种局面。据学者说,真正的“百家争鸣”在中国只有两回,一是两千五百年多年前的先秦时代,一是上世纪五四运动前后。鲁迅先生要是不死,毛泽东说得很坦率:要么不作声,要么蹲班房。而毛主席了不起,他没说要鲁迅先生“自我批评”——他懂得鲁迅,懂得什么叫作“批评的权力”。同志们!同学们!在新的一年里,我们的任务是什么呢?”以毛泽东式的手势朝空中猛一挥,他提高嗓音:“我们要进一步解放思想!”语毕,喇叭一阵杂音爆响,随即是被过分放大音量的《蓝色多瑙河》,旋律猛烈,弥漫全场。大家漫入空地,磕碰着,哗笑着,拢腰搭肩,群相旋转,跳起被禁止十多年的交谊舞。上海艺专讲的是米开朗琪罗、凡·高、毕加索,杭州艺专则言必称拉斐尔、塞尚、马蒂斯。北边呢,徐先生临过伦勃朗,推崇法国的大卫,佩服俄国的列宾,赞赏延安的古元,主张“为人生而艺术”,画的是“田横五百士”,素描人体亮出来,品相端正,至今也还没人画得过。可我近时看见八九十年代梅里尼柯夫主掌的列宾美术学院,面目全非,只剩一块牌子算是老字号——说开去,如今的北大哪里是蔡元培的北大?如今的清华哪里是梅贻琦的清华?只是当代中国,艺术算老几?日本当代艺术家SUGIMOTO摄影作品:《维米尔的音乐课》,1999年。英语“painting”一词指手工绘画,“picture”一词,则泛指手绘或印刷的“画面”。弗洛伊德、阿利雅、洛佩斯等几位的共同绘画伦理是:不使用照片,全部作品坚持写生。像弗洛伊德那样绝对写生的画家,早已是稀有动物。当今世界架上绘画,都在不同程度地图像化。我们会亲眼看到,视觉艺术的未来趋势是形形色色的图像,而不是“纯绘画”。《蒙娜丽莎》的孤本挂在卢浮宫,赝品据说有六幅,印刷图片则数以千万计,谁都有资格说“我见过这幅画”。哪天你站在真迹面前,你仍然可以说:“我早就见过这幅画。”医学研究表明,人眼的分辨、认知、储存与记忆功能,在五岁到十六岁处于最敏锐周期,通常延至二十五岁始告定型并开始衰退。同行出国想必都会发现,西方美术馆随处是成群结队的少年儿童,他们的小学中学美育教学直接拉到美术馆上课。2017年拍摄于伦敦我算过,能混到出国的职业画家绝大多数已在三十至五十岁之间,视觉“软件结构”早已成型,补看真迹不过“还愿”而已。想想看,直到今天,国中千万名高中大学的绘画学子在发蒙阶段看的是什么?老是讲“素描基础”,谁在乎“视觉基础”?我如今面对学生的一脸求知与茫然,真不知从何说起。弗洛伊德七十岁自画像 2人样的,太人样的!——尼采 中国十三亿人口,女性至少五六亿,相当美国人口的三倍,浩浩荡荡,望之无边,五六亿中国女同胞的“价值观”与“伦理观”,谁能告诉我?很多女性认为,“处女”是对女人的一种带侮辱意味的评价,您怎么看?许多男人可以自己有一夜情,却不能容忍老婆出轨。您怎么看?陈:要看老婆是谁。我相信天下有那么一种老婆,治得了这样一种男人。您认为男女关系本质上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陈:假如真有“本质”这回事,男女关系无非是人性的关系:人性的善,人性的恶,人性的糊涂与可怜,还有人性的傻。尼采所以说:人样的!太人样的!内地的县城就很吸引我。全世界都一样。工业文明出现了,人与土地、自然、邻居、动物,跟四季的关系,永远改变了。然后人就被时间分割,被公寓分割,人的生命,全都切分好,全都给你弄好了,你只是一个一个用完它,然后死掉,缩在一只木盒子里,占用一格事先买好的格子,编着号码。这就是现代化。法国人也废了帝制,全世界第一个“走向共和”的国家就是法国。现在的贪官污吏,东窗事发,老婆孩子姑嫂婆媳,都给牵连,甚至铐进去。这就是人伦关系给闹的。结果呢,有的判了,有的私了。怎么会呢?还是人伦关系:他跟官府里的谁谁谁有亲戚关系,朋友关系,上下级关系,钱的关系。一走关系,出事了,或没事了。很厉害。你法制再弄,再完善,碰到人际关系,变形,变质。要好几代人才会逐渐改变。农村还是那样:你姓什么?你是外乡人?去你妈,你等着吧,没戏。另一个对文化的定义,是用留下来的艺术品去界定,文学、音乐、绘画。文学呢,整个语言变掉了。古文完全失效,连白话文都变质。当代所有小说家,60岁以下的,你看不到他们的语言跟汉语大传统有什么关系。绝大部分作家一开口,一下笔,全是1949年以后的白话文,1979年以后的文艺腔。但西式的长篇短篇小说起来了,所谓新文学。有的写得很好,我看了非常感动。但看过就忘了,除了故事梗概,全忘了。不会一读再读,不会吟咏再三。古文,随时看,随时感动。“国画”还在:作为画种、工具,还在。但是山水画背后的道家精神和生活方式,没了,剩下一个样式。油画之类起来了。几万人在吃油画饭。马上要开油画大展了,像煞有介事。各种民族文化,民间文化,正在迅速灭绝。剪纸、、,几千种玩意儿,每天都在消失。只剩下几个人在弄,那几个人一死,就没人弄了。五四运动本来是启蒙,后来变成救亡。价值观、行为方式,还是活的“中国文化”。中国人会做生意,会敷衍,会投机,会变通,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柳暗花明,议而不决,说的不做,做的不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坑、蒙、拐、骗—还得加上“瞒”——全是中国文化。聪明极了,什么都能对付,没问题。再过几十上百年,全世界都一样。全世界的机场早已一样了,你到机场,不觉得去到外国,也不觉得回到祖国。美国的贫富差别比中国大多了,但它有一套机制,维持社会最后一丁点儿公正与平衡。美国所有孩子上小学上中学,全部免费。穷人看病,先救人,后付钱,付不起,分期付,慢慢来。公正不可能,平衡可能。中国现在的问题不是贫富悬殊,是不公正,不平衡。出国前我和一位老师辩论。我说,“为人民服务”这句话是错的,没有主语:为人民服务?您是谁?周恩来有资格这么说。他永远在胸口挂个徽章,“为人民服务”,他是国务院总理,是父母官。咱们凭什么?倒是刘少奇说得比较对:“我为人人,人人为我。”“文革”批他这句话反动,活活给弄死,死前头发长得没人敢给理一理,没一个人“为他”。我见到穷人,一声不响看着他们。我没有资格怜悯他们。这问题,你去问尼采去。在一切都娱乐化和明星化的今天,你对各色人等的作秀怎么看?陈:挺好啊。作秀与看秀,人类天性。成功观害死人。你要去跟人比。第一名还是第二名,挣一亿还是挣两亿……我对一切需要“比”的事物没有反应。我从来不看体育节目,谁跑快了0.1秒,我一点兴趣没有,一点反应没有。他们叫起来,球进去了,我还不知道,他妈的,已经赢了。我喜欢独一无二的东西,不可取代的东西,你看桌上那桃子的样子!十点钟的太阳和十一点不一样,我大为感动。第一名或第十名,女模特,我看都蛮好看——都不好看。主流就是势力,找主流,就是“靠拢组织”。在美国有一个词叫“POLITICAL CORRECTLY”,“政治上正确”,就是所谓主流。我画《西藏组画》时就是为了远离当时的“正确”。我现在的画,也是远离美国或中国的主流。我知道我的画、我自己,都毫无价值,但我讨厌一群人脸上那种集体势力的表情。这表情只有一句话:你是错的!我们是对的!不要总是假定人类应该怎样,人类就是这个样子。有犯罪,法律好好管。其他事情,只要当事人愿意,管他干吗。可是我看见报纸上统计资料:全中国司法官员,不到百分之十受过大学司法教育,有的只读过小学。真是一对活宝:高度不专业的犯罪群体,高度不专业的司法系统。美国人也是瞎穿衣服,给欧洲人笑话。智力比较高的孩子对这种东西很快就会厌倦,所以智力高、性格丰富的孩子活在现在这个世界会比较苦一点。但我相信他也会找到自己的办法。人太自恋了,总觉得自己的时代太悲惨或太辉煌。哪个时代都一样,因为人的感受力都一样。艺术是什么?人为什么需要艺术?陈:(笑)又来了。看你怎么定义呀。我们现在称为艺术的,在当时根本不是艺术,长城不是艺术,陶俑不是艺术,陶罐更不是艺术,舞蹈、歌唱、图画,最早全是巫术,全是拿来派用场的。人类出现“艺术”的时间很短,所谓“纯艺术”的说法只有一两百年左右。对艺术的定义,我比较认同希腊的那喀索斯说法,就是自恋。艺术就是人的倒影,猫啊狗啊不照镜子,人不停地照镜子。人光是活着还不够,还要折腾些事情出来,想了解自己,在了解自己的过程中,感受自己,臭美。是的,艺术就是“臭美”。我刚从上海到北京,听北京丫头说这话,笑翻过去。罗兰·巴特说:“知识分子是社会的渣滓。”这就是西方知识分子的厉害。中国不然。中国没有这样的“渣滓”。我不觉得今日中国知识分子能够唤醒大多数人,在今天的信息时代、和平年代,知识分子能在大众里不迷失,就很不错了。今天的知识分子能够做到孔夫子说的“和而不同、群而不党”,就非常不错了。儒的传统,弄学问是为“治国平天下”,怎么治?就是入仕。余秋雨说了一句“致仕”,以为那是去做官的意思,给一国学分子奚落,说“致仕”乃“辞官”之意。上海作家小宝同志出来圆场子,说哎呀,别太计较吧,老余又不是国学家。你相信命运吗?陈:相信。我相信性格。性格决定命运。做理工、做科学的人太悲惨了。中国科学家很扭曲。他显然不知道怎么安顿晚年。他的儿女不愿和他一起生活,孙女也和他疏远。结果他到云南边疆认女儿,就是希望工程,认捐,孩子到上大学,他都包了。你可以说他很道德,资助希望工程,但实际上他是被工作整个儿填满了,然后交给理想年代。过去的科学家不是这样。清华老一代理工科教授还有古典音乐小组,经常听音乐,和人文不隔的,钱学森的太太干脆就是学古典音乐的。建国后,像清华那样的大学,人文学科砍掉了,所谓科学专家的安身立命,就是单项研究,人生意义只剩下所谓“科研”,最后人格变了,变成肉做的工具,彻头彻尾的工具人格——工具锈了,扔了,他忽然发现自己是个人。人生的意义到底是什么?陈:又一个傻×问题!——人生没有意义的。你看过哲学吗?你可别过了大学年龄还扛着大学生人格在生活——人生一点没有意义的,生命完全没有意义的。(那活着干吗呢?)没有干吗。你生下来,爹妈征求你意见吗?中国真是伟大,那么早,佛教就被接受了,通了,就出现禅宗。老子的境界多高啊。两千四五百年前他就说:“天地不仁,视万物为刍狗。”中国教育的最大问题是什么?陈:别谈教育吧。现在哪有教育啊。你对生活悲观绝望过吗?你想过自杀吗?陈:没有,从来没有。我他妈活都来不及。我跟蟑螂们一样呢!他们老说我悲观,我说好啊,你们去乐观吧。自杀的人很多都是乐观的。我非常理解人为什么会自杀。很多事情不容易熬过去,不是你想通了就完了。中国是一个大的官文化国家,中国的文官制度是最早的,最成熟的,中国的官非常会说话,欧阳修、王安石、苏东坡,多会说话。世界上有鬼吗?陈:我不是唯物论者,也不是唯心论者。我不懂得,也不相信严密的体系或说法。我不专心。每种学说都有道理。我不会拿着一个学说去套别的学说,我会看一个学说,觉得满对的,再看另一个,也有道理。太清楚的立场我都会保持距离。世界、生命,比学说复杂太多了。据说哈佛大学养了个教授专门研究鬼。这是西方教育的好,纯学问。它不设定你是对还是错,有这一说,就去研究。人需要灾难。没有灾难的人生等于没有幸福。现代人不幸福,因为无灾难,无灾难的幸福,像不像瘸子?联合国就是愿望与事实的调节器,调节器经常失灵,但还要调节,做出调节的模样,不然更没谱。(你的母亲是个怎样的女人?)我不会给别人大动感情谈自己的母亲。为什么要让别人听你描述你的母亲呢?人得有教养。我父母从小教我不要多谈自己,我闺女出生后,我对人大谈小孩怎么好玩,我父母就警告我不要谈自己的孩子,没教养。男女之间的有意思,就因为互相不了解。婚姻,鲁迅说过了,就是“性交的广告”。现在不登广告也性交。中国人家是前院为公,通与朝廷的廷与殿,后院则是晏私之地。若在西洋人,住宅就整个儿是私的,无从有公的概念。我每读着胡兰成这样有滋有味头头是道,什么前庭后院,什么天德人私,就觉得他在说梦话。今人的“前庭”就是客厅,放圈沙发,搁个电视机,“天德”便是看看新闻,“后院”就是盥洗间,马桶澡缸,“人私”便是出恭化妆……难为他“五四”一代晚生,居然长篇大论赞封建,护礼教,以上这些文字,便是我从他《中国的礼乐风景》里抄来的。家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陈:三毛说过了:“一个电灯泡,灯泡下有个桌子,桌子周围有人在等你回去吃夜饭。”大意是这样吧。公众人物活在唾沫星子和无数误解中。公众人物,就是给公众耍着玩儿的人物啊。十几岁孩子,正在最珍贵的生命状态,他无知,我们却要考他种种教条。我现在不勉强自己画画,我希望返璞归真,有知回到无知,有法回到无法。大家说:丹青啊,别他妈写文章啦,要画画!我明白,知道越多对创造越不好,画家其实应该无知一点。芬奇跑去问拉斐尔,你画画时有思想吗?美男子拉斐尔说:“没有。一点思想也没有。”老芬奇深以为然。至于“忧患意识”,也几乎是意识形态话语。忧患什么?你有什么资格忧患?范仲淹什么人?他是官员,是大儒。今天说忧患意识这句话,是可以被意识形态利用的。我说话,写文章,只是性格如此。中国这一百多年时新东西太多太快了,真的艺术家无视“时代”,去他妈时代,齐白石经历三个朝代,才不管什么时代不时代。文艺复兴算得灿烂伟大,可是达·芬奇痛恨他的时代,皱着眉毛,孤独得要命。海明威说:我从来不看活着的作家。中国一百年来,整体看,除了个别人物,没有哪一代自我完成,一代也没有——要不给时代糟蹋,要不自己糟蹋。只有一个办法——重写美术史。上海十多年前就有人提出重写文学史。张爱玲、沈从文、胡兰成,在文学史里面吗?1949年以后的文学史里根本没有这几个人。可是行政文学史的许多大角色,出全集,几百万字,谁爱看?你是不是也会有吴冠中先生“一百个齐白石不如一个鲁迅”那样的感喟呢?如果中国只有一个鲁迅,没有齐白石,也很荒凉。现在鲁迅那样的妙人绝对没有了,齐白石也绝对没有了,哪来一百个?但我明白吴先生的意思。就像我刚才说的,到了西方我发现每一个艺术家都很政治,就是说,都有自己鲜明的立场和人格,都试图向这个世界叫喊。可是在中国,大家主动失声,装聋作哑。吴先生不是在说鲁迅,也不在说齐白石,他的意思是说:我们的人格哪里去了?我们的勇气和良知哪里去了?“一百个齐白石不如一个鲁迅”,都是激奋之辞,是正话反说。大家想过没有:为什么他要这么提问题?这些话背后的现实是什么?我觉得吴冠中的意义可能并不是他的画,而是他独立的艺术思考,对抗主流。吴冠中还是民国青年,还顺着“五四”余脉,可是“五四”的语境已经没有了。鲁迅早就讲过,到了你摇笔杆写点东西、说说话,已经说明你没用了。真正做事情的人,闷着,不说话,就这么去做了。我现在两个态度,一是说话没用的,所以第二,保持说话,这是最后一点权利,如此而已。本雅明认识到“过去的统治者在历史上从来没有失败过”。这就是成熟。今日西方艺术家大致的自我定位是“多余的人”,他不对这个社会负责,美国很多艺术家从来不选举,他与权力划清界限。他用作品向社会说话,或者直接是言论。中国暂时不能实行西方那样的言论制度,但空间比以往多了,我在这个空间里,至少有和你胡扯的一点自由,这是进步。教育体制荒谬,背后是巨大的现实:人口、就业、种种国情……没有一个“最佳生存状况”。美国、西方,都没有,能否“最佳”,还看个人。现在空间还是好多了,即便在体制里,我行我素还是办得到,你在学校里混,开心,不开心,看你争不争。我不想当官,不谋什么别的利益。我没有什么野心或欲望非要靠学校来给我弄到它。没有欲望就好办。我会愤怒,但我不苦恼。一切苦恼是因为你要争。我没有资格忠告别人。我非常矛盾,因为现实很矛盾——第一,我对考生说,好好啃外语,上大学,将来混饭吃,别做傻×,别学凡·高。你鼓励孩子对抗体制,你就害了他,他无法承受后果的。第二,上学归上学,但别把中国当代艺术教育太当真。好在眼下除了学院,社会空间越来越大。以为年轻人心里不明白吗?我遇见几位年轻人,比我孩子还小,一两句话就把今日的现实说出来。他们很明白,比我年轻时明白多了。我很注意听取年轻人的话。我瞧着他们怯生生地说,发现年轻人是我的老师。据叔本华书中所写,决斗而死的欧洲人数以千计,他嘲笑这种行为,请欧洲人学点儿东方哲学的宽恕之道——不过哪位今天的中国大腕儿敢写绝命书,然后穿戴整齐锁起家门出去决斗么?路易时代宫廷贵族奢侈对不消费奢侈的人意味着什么?陈:不知道。至少在18世纪,法兰西千万名“不消费奢侈的人”将“奢侈者”的脑袋割下来。到了1989年,法国大革命两百周年纪念,全世界许多历史学家与政治学家大讨论,提出1789年开了暴力革命的滥觞,后患无穷。上海有位学者朱学勤近年多有文章阐发此议,意思是我们的百年革命学的是法俄暴力传统,而不是学英美行宪传统。至于现代消费品能否流传,我可不知道。您认为今天的微波炉、空调、牛仔裤、旅游鞋,会在一千年后放在博物馆里给人细细欣赏么?这些产品的目的就是为了您快点扔掉,再买新的。我们与发达国家消费观的本质区别是什么,原因何在,我不懂经济学与社会学,答不了。我听说一件真事:美国那位著名的阔佬洛克菲勒到旅馆订房间,掌柜瞧他订很便宜的房间,于是说,您的儿子可不像您这么节俭。老洛克菲勒答道:“因为他爸爸名叫洛克菲勒。”艺术就是奢侈,奢侈品就是艺术。老百姓说得好:一张画儿?不就一张纸么?又不能吃,又不能喝。所以西方的艺术活动倒是极奢侈:美术馆每年要开那些不能吃不能喝的盛大特展、专题展、回顾展。每一展览筹备数年十数年,花几百万,为了一个画家,一段时期的作品,从全世界博物馆商借作品,撮拢来,挂起来,给人看看。买卖艺术品是否属于“奢侈”?前几天我刚被采访关于毕加索一幅画是否值一亿美元的事。那或许是收藏,或许是投资,或许根本就是疯狂,我不确定,但不能算是“消费”,消费是大多数人的事。花百万千万买艺术品的人能有几个??雍和摄影作品,2001年。选自《影像的力量——紫禁城国际摄影大展作品集》。3城市建筑与行政文化?北京西域区俯瞰。摄于1958年左右。画面下端,是国庆十周年前夕新建的电报大楼——梁思成当年的北京改造计划即建议将中央行政机关迁至西域。我们角色不同。你们做实事,我说空话——“看人挑担不吃力”,“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上海老城区的命运,不会好到哪里去吧——八百年北京古城尚且如此,上海不满两百岁,老城区石库门弄堂,拆又何妨。任职台北故宫的资深历史学家张之铮先生说,二十年前他就转道香港进入大陆,每年两次,专意走访各大城市,并不游览名山大川,他说,黄山、泰山、八达岭、慕田峪,搬不走的,可是不消十年,大陆各大都市都会与台北香港一模一样。?"世界上只有一个伦敦,一个柏林,世界地图上也只有一个上海。——日拂晓,解放军向苏州河以南行进,永安公司顶层升起白旗,等待接管。图为三位上海白领临街阅读关于上海解放的当日新闻。选自香港海峰出版社影集《上海沧桑一百年》。巴黎有所谓“左岸”、“右岸”,纽约有所谓“上城”、“下城”。粗粗说来,右岸,上城,大致是高级商业区和文化历史景点;左岸、下城,则是知识分子和所谓波希米亚艺术家聚居的区域。我愿意说,新浦东就是新浦东,她不需要模仿任何别的城区,她将有自己的容颜,自己的性格。我愿浦东城区的规划者与百年前浦江西岸的规划者具有同等的气魄,同样的眼光与前瞻性。好在浦东还有的是时间,百年大梦,未来的上海人会不会钦佩并感谢今日的开发者规划者设计者?或如今日的上海人那样,对浦西的改造充满遗憾,扼腕太息?至于浦江“两岸”与“周边”开发规划,上海市政府今有“百年大计”之概,已经具有明确的前瞻性。前瞻与回顾等同,均意味着历史的维度,以此维度作城市改造的思路与框架,才是真的气魄,才是对历史负责。十多年前,纽约亚洲协会博物馆办过一项规模甚大的展览,题为“明代文人的生活方式”,我去参观,暗暗惊讶美国人选择这样的主题。在费城博物馆,我在某馆明代安徽一位翰林的书房里流连忘返,这些美国人,他们竟将书房的所有器物:案,几,凳,椅,榻,书画文玩,文房四宝,窗棂屋梁,连同砖瓦粉壁,全部运来美国,按照原先的布局放置陈列,还特意在窗外种了竹子。我想到什么呢?我们早已不配谈什么“中国文化”了。据台湾殷海光教授回忆,50年代他被蒋介石召见,退出后,悔不迭失了学者身份。他说,蒋先生不过一介武人,偏要同我谈什么王阳明!而据我读过的资料,蒋介石其实对王阳明下过点工夫的。王阳明,以及同代稍后的王艮、何心隐与李贽,都是儒学旧说,尤其是宋代儒学的激烈的“叛逆者”,他们反偶像,重体验,直指人心。王阳明认为人人都应在日常生活中修炼自己,人人都可以成为“圣人”,实在是颇具“前卫”精神的古典人物,简直与上世纪德国观念艺术家波依斯“人人都是艺术家”的主张相呼应。您对建筑艺术的看法如何?陈:我对完美的古典建筑没有看法,对大部分现代建筑很有看法,但是毫无办法:它们已经盖起来,我们只能住进去,而且天天看见。北京,是中国人的脸面,现在法国人说北京拆毁老城区是“文化的自杀”,言重了,其实北京是想“再生”,是要“好看”,斥资亿万,刮骨剜肉大整容,只是北京不想想,这样的要好看,争脸面,其实,什么才是自己的脸,北京都不知道啊!仅以齐白石为例,他是穷苦农民出身,靠木匠手艺糊口,幼年家里是“几间破屋,水田一亩”,因为聪明勤奋,由贫而富,四十四岁那年,在家乡茹家冲买地置宅,面积二十亩,取名“寄萍堂”,周围有松有竹有溪有井,山坳上还有百多棵老枫树,都是他的产业,同他青年时代相往还的富家子弟一样,成为一名乡村士绅。齐老若是不到这个阶级,便不会有那种闲适而亲近自然的生活方式,更不会有他晚年书画的淳厚风格。日本人也有这样的自信与资格,别说日本本国建筑的投资设计,仅在纽约,我就目睹多少昂贵摩登的建筑,投资方设计方全是日本人。大家知道,去年毁灭的世界贸易中心姊妹大厦的投资方是纽约港务局,设计者是日本人。曼哈顿著名的古根海姆现代美术馆下城新馆与洛杉矶现代美术馆的设计家,也是日本人。不错,我们有一个贝聿铭。我们甚至可以享受这样一种可爱的错觉:贝先生设计的华盛顿国家美术馆东厅与卢浮宫金字塔玻璃厅几乎可说是炎黄子孙的智慧与光荣。我有幸见过这位矮小的老人,他同我讲苏州口音上海话,但与他的中国妻子全部以英文交谈。当年鲁迅先生列席某次出现争议的例会,京官在一项议案中说,没钱的人没资格说话,鲁迅当即从口袋里掏出钱掼在桌面上道:我有钱!英国画家培根去世后,国家保护“现场”,不但连混乱不堪的器物,连积垢与灰尘也保持原样。家,既是最洁净最私密的场所,也是主人生活过程的“排泄物”。安迪·沃霍的家艳丽不堪,毕加索从不收拾画室,实在堆得满了,就锁上,新置一处画室。本雅明故意任其不断添增的不同书籍混在一起,他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会忽然从中获得启迪,我有他的文集,即名曰《启迪》。对了,在北京访问一位年轻的收藏家,他家四壁挂满出版社论斤卖给他的“废纸”,几乎囊括20世纪以来几代著名中国作家的手迹:原稿、书信、稿费收据、编审意见、悔罪与检查,还有互相的检举揭发。中国当今的富家阔佬,不在少数,但在陈设理念上,钱只是筹码之一。在一间新房间里,我愿为房主从纽约代卖一张昂贵的波斯地毯——假如他相信我的眼光,价钱在十万二十万美元上下——但没有人能为房主在地毯之上买来得以相配的种种物事,并处处蕴藉主人的教养。不必同国外比较,我所比较的对象,是我自己。你能帮我们的读者预想一下未来五至五十年的中国建筑设计吗?陈:“我们的读者”是指哪一部分人?政府官员?开发商?建筑师?还是其他人?我不懂建筑设计。我仅发愿:在“预想未来”之前,请专家们回顾过去五十年的建筑设计。再发一愿:在未来五十年内,拆毁这二十年来的许多新建筑,不要让它们继续矗立。原来从南京东路走到尽头,外滩江天在望,豁然开朗,东方明珠起造,视界为之堵塞,风致荡然。再看北京,天安门城楼周围幸亏不准起楼,皇皇之相犹存。可是长安街东西两端辽远宏阔的视野,今已为漫无章法的楼群糟蹋,尤以大而无当的东方广场为甚,改建后的王府井步行街,则像是重金堆砌的大乡镇。建筑设计师,是钱、建筑业与行政文化这三者轮番制约的对象”——这组肖像照片集中了今日负责设计京沪重要建筑项目的中外建筑家。选自上海《建筑设计新潮》。我注意到,中国当前的新建筑仅止关心自身的造型样式,几乎不顾及周边的建筑,更不顾城市与环境。结果是,比如北京长安街或上海南京路一带的新建筑群,每一建筑显得霸道而孤立,因霸道而孤立显得滑稽而丑陋。但很难说这是建筑师的错。然而问题太多,仅述其一:建筑设计与中国其他艺术门类——诗、文学、美术、音乐、影视、设计、时装、评论、展览、出版……似乎久已形成一种共同、共通的现象,即“模仿的模仿”。近二十年,以上各门类艺术的所有样式、方法、理念,都是引进的,横向移植的。很好,我们没有别的办法——虽然主事者不愿承认——个别初始的仿效相对诚实、忠实,相对研究、理解,甚至成功转化了他所仿效的对象,但这种具有诚意与品质的模仿,无一例外地迅速导致国内同行连锁式的集体模仿,旋即走样、泛滥,大规模贬值—甚或造成可惊的“升值”。二十年来,中国都市的城市建设索性好好模仿香港、日本,甚至欧美,也罢,然而我们如今置身其间的城市建筑景观,是几度转手的、失真的、假想的、虚拟的、急就章的、不恰当地奢华、极度夸张的,最后至多弄成是三流的“湾仔地区”、“欧陆风情”或“曼哈顿”式建筑群,正如民工穿西装打领带那副模样:他所仿效的不是真的香港人或西方人,而是本村第一个穿西装打领带的人。经济在建筑设计的未来究竟起了什么样的作用?陈:前已说过,经济等于政治,所以问题应该是“政治在经济中起了什么作用”,此后才能轮到“建筑设计”如何被经济“作用”。80年代之前,中国就是一个“穷”字,90年代以来,至少建筑设计这一行业不再穷了,我们应该直接感谢“政治”,而不是经济。布拉格街头——50年代访问捷克的梁思成(左起第一人)。今天,辜鸿铭、梁漱溟、陈寅恪,还有梁思成的著作与传记总算出版了——他们全是失败者。单以梁思成为例,他的理想,只是私人理想,他的著作,恐怕在学院建筑设计专业可能会是教材之一吧。但容我斗胆问一句:中国当代建筑师下笔设计时,谁会听他的话?他收集探究古典建筑“文化资源”,纯属匹夫之勇,他毕生对中国建筑的研究,等于白做。看在我们居然没有忘记他,我想,他,加上那本薄薄的书,可能就是中国传统建筑设计的书面“文化资源”吧:那不过是书架上的摆设。但愿我言过其实。我真想知道,今日的中国建筑设计师怎样看待他。你是否认为中国的建筑设计发展会经历与以下这些国家相似的过程?——美国、日本、西班牙、意大利或其他?陈:广岛、长崎挨过原子弹,英俄德法意一次二次大战遭受狂轰滥炸,本月,纽约“9·11”废墟才刚清理干净。中国城市从未经历过类似灾祸,以上国家也没有梦见过“大跃进”和“文化大革命”。请你推荐一个你所关注的中国建筑活动,人物或建筑。陈:恕我无知。我对艾未未与他的“极少主义”建筑印象良好。他没有受过专业建筑设计教育。你如何评价张永和对建筑设计教育的设计——北京大学建筑学研究方向?陈:我不懂建筑设计,更不懂它的教育,不应该评价。你所知道的好的建筑设计教育是怎样的?陈:好的教育——容我说句空话——是教育“人”,是“人的教育”。不过在眼下中国的人文艺术教育领域,我看不到多少真正的“人文”与“艺术”,我看见什么呢,说句实话:还是根深蒂固的“行政文化”。日?大型画卷《乾隆皇帝下江南》局部,作者:徐扬。现藏纽约大都会美术馆中国部。?上图:明代北京地图。下图:1949年,北京人民欢迎解放军入城。为什么我总要批评城市建设?理由很简单:第一,城市建设,好话说尽了,我不会说好话。第二,批评城市建设,一点没有用的,从梁思成那代人一路叫嚣到现在,一点没有用——鲁迅先生早就说过,到了写写文章,说说话,就已经没有用了。真在做事,真有权力做事的人,闷声不响就在那里做了。我今年五十一岁。我真想知道在座六十岁以上生活在上海,生活在江浙一带的人,会不会同意:江南水乡没有了。为什么我说江南水乡没有了?江南水乡是个历史概念,可以上溯南宋、魏晋、两汉、先秦时代……我们只要看五六十年代的电影,《林家铺子》、《早春二月》,讲的是民国故事,那时的江南,至少景观上还残留着江南人文气息和相对纯净的氛围,如今这种氛围真的没有了。一个民国人会说:江南早就不像样了,如果他回忆文学作品中明代的江南、清代的江南……我们读鲁迅茅盾的小说,读胡兰成描写清末民初的浙江,就是读江南持续的衰败与沦亡。今天的江南水乡,乃至整个中国,农耕文明、手工业文明、前现代社会形态,全被蛀空了,灭了。一个没有地主、没有乡党、没有乡约的农耕文明,是死的文明,不可能再生。欧美所有历史景点都是靠民间草根保护下来,加上国家的保护法令和严厉的法律。我们没有别的渠道和选择。政府包揽一切,然后靠外力、外资解决。所有乡镇问题的根子就出在这里——当地居民彻底被动,完全缺席。我们讨论“新江南水乡”,是个伪问题。城镇建设,不是江南的问题,是整个中国的问题。从孔夫子到清代的中国已经没有了。现在的中国,是人口、方言、地理,加上主权的新中国。文化的、哲学的、伦理的、生活方式的那个中国,没有了。要有勇气承认今天的现实,我不愿骗自己。江南古镇最主要的角色——就是古镇的居民——是彻头彻尾缺席的。从1949年后就缺席了。为什么?因为百年革命。阶级消灭了,所有古镇的乡绅、地主、大户、产业主、民族资本家……逃亡的逃亡,镇压的镇压,没落的没落。什么是“中国文化”?就是地主文化。儒家千年维持的价值观,就是朝廷、地主、农业与乡村的关系。地主阶级被消灭的那一天,中国文化的内在生命宣告中止,新事物开始发生。五十多年来我们见证的全是新事物。?陈抱一早期水彩画组画,画的是一位前清二品官员的宅院,上图是女眷卧室,下图是厅堂。传统江南的“居住文化”,在陈抱一描绘之时尚且安在,今天我们只能在电视连续剧仿制布景中看见这样的家宅与陈设了。清朝灭亡到今天,快一百年了。几代人深刻的分歧:是历史主义?还是现代主义?是文化守成主义?还是文化激进主义?一百年过去了,胜利者永远是文化激进主义。后人会怎样评价我们?白智平(澳大利亚PTW设计公司董事)我个人旗帜鲜明反对陈丹青刚才的意见(陈注:我记得此话,可能因刊物对我有所偏袒,刊出后删除了。但以他的设计师立场,他在说实话),关于江南水乡已经消亡这个话题,根本没有意义。(陈注:这话也同意,是没有意义,因为没有了。)孙继伟(青浦区区长)陈丹青先生刚才说“江南水乡已经没有了”,我不是很赞成。如果按照这种理论来说,这个世界也不存在了,巴黎也好,罗马也好,都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陈注:这话也说得对的——如果我说“原来的江南水乡没有了”就比较说得圆。)邓耀学(中国船舶工业第九设计研究院副总建筑师)对于中国人,特别是江南人来说,最骄傲的就是“水乡模式”。我们其实是不懂城市的,换言之,在亚洲地区,其实是没有发育完全的都市形态。我们还没有学会作为政府,作为一个个人怎样适应都市生活。4 评议给不同的作者写序写评论,其实很难,因为要体贴,作品的水准,又不能不计较的。在中国,这类文字等同应酬与捧场,而我另有小小的原则,是给尚未发迹的新人写:他们在权势的门墙边绕圈圈,忽儿脸色一正,语调放软,转而请我出面说几句——若是他手上东西果然好,我会试试看,写着写着,又不免借题发挥,引出别的议论来。下面这些文字人情债,去除了我给经已著名的画家所写的若干篇幅,还请师友鉴谅。“人物”似乎始终是中国油画的主角,但在民国期间,除了诸如徐悲鸿、蒋兆和的几幅大型创作可以称之为卓越的“人物画”,“人”,通常是以模特儿身份出现在写生小品或美丽的肖像画中。家人笑语,电话铃响,厨房的烹调声,时而打断我们在电视机前的观看仪式。欧洲的老样子,我何以知道呢——从巴黎经比利时进入荷兰,行程半天,火车穿越国境,景色变,居然天色也变:法国壮美、比国沉郁、荷兰旖旎。如今遍中国星罗棋布的省、市、县、乡,岂不都在汲汲乎整容毁容,改头换面“国际化”。当大山子798工厂被艺术家们改造成“北京苏荷”之前,2002年,当第一批京城艺术家进驻798工厂时,崔国泰却被撵出了自己的画室:厂房所在的数百亩土地,早就卖给了开发商。那里很快被夷为平地。一年后,在天通苑某间公寓里重起炉灶的崔国泰仍然不能忘怀他心爱的厂房,凭着记忆与照片,以他惯用的黑白二色,他在巨大的画布上重新画出他失去的宫殿——庞大、空旷、嚣张、凄凉,画架兀立着,吊灯被扯短了电源,阳光射进大窗户,一只秃鹫——也许是鹰——站立在折损的窗框上……在画了将近四年的抽象画之后,记忆与怀想将国泰带回具象,他知道,唯在具象的画面中才能重温旧梦,如鬼魂般回到厂房,继续游荡。在他故乡辽宁省,远自上世纪初即由日本人、苏联人相继构建,在1949年后由国家发展成庞大重工业基地的“铁西区”无数厂房,在新世纪之初也被时代无情抛弃:消亡的事物能在艺术中获得永生。崔国泰则脚踏堆积如山的真废墟,为国家工业的明天,提前在画布上确认了关于今天的记忆。日? 5 影像与中国“摄影”绝不是“照片”那么简单一回事。凭什么资格谈论摄影呢,可是动问四座,我们高等艺术学院的本科生研究生对摄影史全然无知。谁是布勒松?什么是摄影的“决定性瞬间”?课中三百多位未来的“视觉艺术家”无人知晓。80年代初,台湾的阮义忠先生凭着匹夫之勇,连同他的眷属,以大量翻译和访谈——当然,全部繁体中文——开始了西方摄影文化在海峡彼岸的启蒙。1995年,我找到他在台北一座楼层的私人工作室、摄影书坊兼摄影杂志社,向他当面致敬。前年,我在北京向台湾清华大学陈传兴先生表达致敬,他与阮义忠的对话使我获益良深。他留学法国,专攻影像、戏剧、哲学与历史,听过巴特的讲课,是德里达的学生。沃尔说道:“摄影可以在摄影之前,也就是与绘画相似之处展开工作……摄影继承了绘画制作的思考方式,继续着摄影发明前绘画所做的事。”——佛孔亲自画过自己想要的某些场景,最后决定,唯摄影才能“表现得最好。”在“数码技术重写摄影定义”的今天,针对摄影的可为或不可为,沃尔问道:“边界在哪里?”他说,“‘瞬间’是理解摄影的一种可能性,‘没有瞬间’是理解摄影的另一种可能性……关于城市:他欣然说道:“小城市就是一部短篇小说,大城市就是一部长篇小说。”关于艺术教育:又是比阿德:“想要到艺术学院去成为艺术家的这种想法本身就有问题。那帮家伙几乎都很自我中心,很多家伙很没意思。”关于电影:克莱因说:“人们看电影要比看摄影集更集中思想。电影只能从头开始,服从它的展开。”不少摄影家招认他们的灵感来自电影。在重要的世界摄影舞台,我常为东瀛小国的摄影深度所震撼。我不妒忌沃霍与杜尚,但难以遏制对日本人的妒忌——此事非关民族的虚荣与自尊——我们的体育、电影、前卫艺术(包括其中有限的摄影作品)早已“走向世界”,然而在“世界摄影”中,虽然常会出现西方摄影家镜头下的“旧中国”或“新中国”,但恕我直言:罕见,或根本看不见中国摄影家。布勒松向来拒绝被拍,这幅他年轻时代的照片,弥足珍贵。苏格拉底有言:“未经审视的生活是没有价值的生活。”——被译成“审视”二字的古希腊原文,不知可有“观看”的意思在。古希腊另有一句箴言,铭刻庙堂,适可与苏格拉底的意思相映照,叫作“认识你自己”。生活的运行,无所谓迟与不迟。“影展”与“摄影”,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中国摄影”与“摄影在中国”,也是两个不同的概念。这个时代的人缺乏梦想与追求,找个好大学,找个配偶,生孩子,再让孩子接受应试教育,浑浑噩噩过一生……今天,凡在艺术圈混得开,坐得稳,多多少少有点成就的艺术家,扪心自问,仔细算算,没有一位是90年代艺术学院荒谬森严的教条钳制下出了道而成了功。再看天津美院青年教师马树清一例,他说,十年前投考慕尼黑艺术学院时,教授问及德语程度,他只能用德语回答一句:“我不会说德语”,语出,遂当即录取。有人说中国学艺术的学生多数比较没文化。至少有一万件西方的事情正在对我们进行“文化侵略”,都是我们请人家进来“侵略”的,或者说,我们“自我殖民”,其中一项就是人文学科的外语考试。小张:您怎样看中国美术教育与当下大艺术环境的脱节问题?请回答。陈丹青:是很脱节,但还是有很多有意思的人会冒出来,天性和才能是挡不住的。风格不是尝试出来的。风格要看你是怎样一个人。每个人自己好好做,一点一点做,不要去改变什么,能改变自己就很好。纽约就是巨大的宋庄。本雅明,罗兰·巴特,他俩都不认为自己是哲学家。现在最满意的画都是我十几岁时画的。不过我要是后来不画那么多画,小时候的画就毫无价值。请问您对前途充满信心吗?陈丹青:能活下去就很好。没关系,失败很好,你扛得住就好。6 艺术教育中国艺术教育有三条死规定,三个死症。一、素描教学。二、外语考试。三、政治考试。我们今天要同世界接轨,要赶第一流,要前瞻,要找学术前沿,头一条,头等大事,就是重新评价这三条死杠杠。这三条死规定不破解,其余免谈。外语要不要学?要。问题是控制外语考试。掌握外语工具是为了什么?靠外语和“世界”接轨?与“世界”先进文化“交流”?对人文艺术学科来说,纯属神话。政治考试——马克思先生将率先反对。先进国家有哪一所大学必须考我们这样的“政治”?哈佛大学某任校长就职演说,公开警告政府不要来做人民和知识分子的“思想保姆”。大学是思想库,是人文传统与人文精神的养护之所。“政治考试制”不废除,人文艺术教育没有希望,只是摆设,休想跻身世界一流大学。据说清华园实际上教的是政治经济学,很好,但仍属“功利教育”,不是“人文教育”。真正的“政治教育”应该是文史哲,是道德与伦理教育。先秦思想,宋明哲学,不应是文史哲科系的“专业课程”,而是所有学生的必修课,教师也要学,因当今全体教育者在文化上都是“失根”的几代人,教育者先要完善“自我教育”。欧美思想体系最具活力和影响力的都是20世纪新马克思主义:马尔库塞、阿多诺、霍克海默、萨特、海德格尔、本雅明、伯林、施特劳斯、巴特、福柯,德里达、詹姆斯、苏珊·桑塔格……所有这些人物都在批判资本主义,坚守知识良知。现在的艺术教育,充斥课表、硬指标、分数线、选修课,可是上不见人文精神,下不见常识,学生无所适从,没有方向,没有主见,只能弄些小花样,做做表面文章,对当今复杂多样的创作资源创作现象,既不知怎样借鉴,利用,又不知怎样保持批判性与选择性。在中国,人际关系比考试还要关键,还要难。艺术不是奋斗,不是自强,艺术只是喜欢。陈丹青2001年于北京书单 | 1- 23 书单来了 | 1-10书单来了 | 11-2021世界上到处都是有才华的穷人 | Talent Is Never Enough22别独自用餐 | 当你在一间满是陌生人的屋子里无话可说23极简主义 | 明天和现在总是隔着一天。探索生活的可能性读书 | 旅行 | 语言 | 艺术 | 运动| 我和你推荐阅读猜你喜欢滦县生活网剧场摩天轮卿清赏戏最是平生休闲客聚橙演出广州站#统计代码}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最难的繁体字 的文章

更多推荐

版权声明:文章内容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点击这里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及时删除。

点击添加站长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