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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黎赛桃红【百合文苑吧】_百度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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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黎赛桃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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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凌静默默的注视着镜中的自己,有些眼乏。  深咖啡色的西装外套衬着她略显苍白的忧郁面容,意图扬笑的嘴角因徒劳而放弃,镜中的人有着自己完全不熟悉的干练与冷寂,到底是什么时候,自己已经变成了镜中那个陌生的人形?  她自嘲的摇了摇头,将身上的外套脱下,随手取出衣柜中自己惯着的半长牛仔夹克,乌黑的长发简单的束成马尾,配上高帮短靴,镜中人摇身一变,略带野性的眉眼间带出些慵懒与随意。她挑了挑眉,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她不惯化妆,但鉴于今晚要出席的毕竟是一场正式的婚宴,出门前她简单的描了眉线,本就浓密的眉峰立刻生动起来。  晚8点整,凌静将奔驰CLK200开出车库,拐出小区大门,融入夜色之中。    ※※※※※※※※※※※※※※※※※※    余雪满脸堆笑的和刚刚进门的三位同事打着貌似熟稔的招呼,端着酒杯的右手一个不稳,杯中的Moet&Chandon酒液便在空中滑出优美的弧度,洁白的婚纱立刻在左腹处晕出一块淡淡的浅黄,她有些着恼的蹙了眉头。  一旁的陈衍立刻递上手帕,附加一个温柔的微笑。  余雪抬头,目光飘忽的注视着眼前这个一身新郎装束的男人,不,确切的说,已经是她丈夫的男人。  心里滑过一丝酸酸涩涩,连她自己也无法辨别的气息。  她迅速将心头燃起的骚乱扑灭,接过手帕时不忘回以一个舒心笑容。  今夜她已经够乱的了,她无暇再去考虑爱或不爱的问题。  如果婚姻是人生无法逾越的过程,那么她会接受,即使无法接受,她也会学着忍受。这就是典型的余雪式的思维模式。  今夜只是一场不得不上演的闹剧。  而余雪只想知道:  她,会不会来。    奔驰CLK200的前灯扫过酒店前的阶梯的时候,余雪的眼睛顿时明亮起来。她强压下想要冲上前的冲动,道贺的客人不时前来寒暄。她一边礼貌的应对着,一边将目光投向远处,昏黄的路灯下,奔驰CLK200的车门打开,一个黑影下了车,余雪感觉自己握杯的掌心又出汗了。那黑影并不急着走过来,只是静静的靠在车门边。余雪突然觉得有些不自在,自己在明,而那人在暗,毫无疑问,她正在看自己。她拢了拢鬓边垂落的发丝,心里暗暗怀疑今天的妆是不是有些过浓了,她从来不喜欢自己化浓妆的……  “余雪。”当凌静开口唤她时,她还在兀自神思。  当那张被自己抚摸过千百次的冷俊面容突然闯入眼帘时,余雪还是同以往任何一次一样微微动容了。凌静的鬓发似乎又长了些,眉峰比往日还要锋利,她一定是描过了……  “凌……”还来不及出声,一只修长的手掌伸过来。  她习惯性伸出手去,不过立刻就后悔了,那白皙的掌心被她无名指上的指环微微一搁,随后很快退去。  “恭喜你结婚。”凌静仍然喜欢抿着唇微笑,这让她本来冷漠的表情多了一丝孩子气。  “谢谢你能来参加。”余雪露出今晚以来的第一个真心微笑。  “欢迎你来。”一旁的陈衍微笑着伸出右手。  “恭喜你们,祝你们百年好合。”凌静的表情一直平静,余雪无法从那双淡淡的眼睛中读出任何的情绪。她一瞬间有种模糊的错觉,仿佛她与凌静真如她口中所说只是研究生时期的同窗好友。而那三年的缠绵悱恻不过是黄粱一梦。  她们的开始是一场命中注定的绚烂火花。  余雪说,“我会毫无保留的爱你,但我们的时间只有三年。”  余雪还说,“而后,我一定会结婚,而我只要你的祝福。”  凌静点头,简单应了声,“好。”  而她,果然做到了。    ※※※※※※※※※※※※※※※※※※  婚宴已近尾声,轩文枫将杯中残余的红酒饮尽,又微笑着和几个熟识的客户寒暄片刻,她借口去卫生间,转出宴会厅,来到面江的观景平台,准备让自己有些微醉的神经透透气。  要不是新娘是自己新近提拔的研发部主管,她这堂堂宇轩地产的大老板绝不会在这小小婚宴的现场出现。余雪是个好员工,有名的H大研究生毕业,短短两年时间就从一名小小的助理升任研发部主任。轩文风欣赏她的工作能力,所以今天她的婚宴她是无论如何也会赏脸的。  远远望见观景台扶手边靠站着个人影,想来是有人先她一步逃离那让人喘不过气的热闹场景。  她慢慢踱过去,轻轻搭上金属的扶手,初冬的寒意让她燥热的皮肤一滞,微凉的江风带起她一头微卷的长发,她悠悠的叹了口气。身体涌起的疲意让她暗暗叹息岁月催人。可她才27岁,比今天的新娘还要年轻一岁呐。  她无奈的笑笑,一股淡淡的烟草味撩拨起她的烟瘾来。她这才注意到旁边斜靠那人左手里一点亮红,浅淡的烟味里夹杂冬日特有的干爽气息,那人懒洋洋躬身靠着扶手,暮色下的侧脸有些模糊,仅能从那一头垂落的马尾和体态大致判断是个女人。  或许是轩文枫真的有些醉了,又或许是因着对方的性别而放松了警惕,她辟头就问,  “请问你有烟吗?”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如果对方拒绝或不予回应,她该如何下台才好?  那人似乎被惊动了,微微转过头来,确定轩文枫确实是在对自己说话,  “有的。”  片刻后,一只纤长的掌心托过一个打开的金属烟盒。  一列整齐排列的女式烟,轩文枫细心的抽出一只,待凑到眼前,才看清,大卫杜夫。她微微有些吃惊,是自己喜欢而在国内却难寻的德式烟。  抬手间,一团火苗递到烟前,在点烟的空隙她趁着那微弱火光看到手持火机的主人有一对锋利的眉峰。  一双漂亮却冷漠的眼睛。  薄烟升起,火光退去,一切又再度陷入黑暗。  “谢谢。”  “不客气。”  淡而纯香的烟气滑过喉颈,经过肺部,而后缓缓飘溢出鼻腔,轩文枫轻飘飘的哈出一口烟气,感觉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她瞟一眼一旁沉默不语的女子,觉得今晚总算有一件称心的事儿了。  眼睛已经逐渐适应暮色的暗沉,她这才注意到身旁的女子着一件简单的牛仔夹克,反观自己是一席墨绿色的晚礼服长裙,这样的两个人放置一处还真有些格格不入。  出席今晚婚宴的有不少是地产界和建筑业界的精英,余雪本身也有不少设计师出生的朋友,不过鉴于今夜的场合,大多都是着正装,旁边这位倒是有几分出格了。轩文枫扬了扬嘴角。  “我是新娘的……同事,不知你是?”轩文枫终究不会承认,这个奇怪的女人激起了自己的好奇心。  “余雪和我是……同学。”那人浅浅的吸了口烟,她的声音略显低沉却很厚重饱满,听起来很悦耳。  她们就着模糊的江景,因着一支烟的缘分,断断续续的拉扯着一些可有可无的对话。两个活在不同世界的孤独因子,疏离而又小心的试探彼此的世界。而在那时,轩文枫只是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而闯入了那个女人的世界。她以为仅仅一面之后她们将再无交集。  夜更深沉,婚宴已近尾声。  她们各自道了再见也便散去。  轩文枫在闲聊的最后得知那个抽大卫杜夫的女人叫凌静。
第二章、  宇丰国际大厦位于S城西部临海的人造半岛——月琴之上,三年前,宇丰国际买下了整个半岛的土地,作为公司总部所在。经过三年时间的建造和经营,这里俨然成为了S城独具特色的新兴工业园区。其中高余150米、35层的宇丰国际大厦已成为岛中心的标志建筑,底部三层为大堂及高级商业会所区,四层以上为办公区。整栋玻璃体从底部到顶部呈逐渐收束的半弧形,像一把直插云霄的锋利匕首。其建筑物本身就成为了近两年来国内建筑界议论的焦点。    轩文枫的办公室位于32层,33到35层为私人会所。    轩文枫揉了揉眉心,面前并排放置的三份住区规划图着实让她心烦。    这本该是研发部负责的工作辗转到了她的手里,余雪去了新婚旅行,研发部副主任老李年过50,平日里协助余雪处理些公司内部事物还算熟识,但谈到新产品的开发与艺术坚定,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亦。加之这次的新楼盘开发关系到宇丰地产未来三年的市场定位和投资回报,轩文枫实在无法大意。    这次拟建住区的地段位于S城东部,市区与郊区交接地段,地理环境优越,交通相对便利,主要针对人群是刚刚就业的年轻一带。时下青年一带的购房需求已成为近年来的主要潮流。年轻的白领一族讲求高品味的居住环境和生活理念,他们对时尚与潮流的追求日益强烈,未来房地产的走向也必将与之相匹配。    目前摆在轩文枫眼前的三份规划图就来自三个不同的设计单位。其中一家叫博筑的设计公司的作品引起了她的注意。如果没有记错,博筑是10年前刚刚崭露头角的私人设计公司,老板是个意大利人,创业之初便将主要目标放在住宅设计这个领域,通过10年的辛苦经营,从当初仅10人的小小团队到目前员工近1000人的大型设计公司可谓一日千里。时至今日,在住宅设计领域,博筑称得上是首屈一指。    当然,博筑引起轩文枫注意的不仅仅是他在设计业界的名声,摆在她面起的规划设计书了除了有清晰完整的专业设计图纸外,还有一份设计理念企划书:泛城市居住社区。    随着网络的普及和交通的日益发达,城市与世界间的距离日益归零。泛城市的居住概念孕育而生。网络时代的城市精英一方面与城市生活紧密联系,另一方面却渴望脱离高节奏的城市脉络,享受更为宁静舒适的非城市生活。泛城市这一概念的提出为时下的年轻人提供了解决这一矛盾的可能。    轩文枫满意的扬了扬嘴角。如果这一企划通过,那么宇丰的下一个住区无疑将引领地产业的又一场时尚潮流。    她按下左手边的对讲机,    “叶青,下午帮我约博筑的设计师面谈。”    “好的,轩总。”悦耳的女声传来以后,她轻轻的呼出一口气。    ※※※※※※※※※※※※※※※※※※    当凌静走进会议室的时候,轩文枫正忙着和博筑的经营部主管何江寒暄。她眼角余光瞄到凌静时直觉有些面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开场的客套过去以后。何江一抬手指向一旁的凌静,    “这位是我们公司的首席设计师,凌静。”    这下,轩文枫想起来了,脑海中迅速闪现四个字:    大卫杜夫!    凌静依然平静,好像没有认出她来。只微笑着和她点点头,而后,宣讲会正式开始。    与会的除了轩文枫、何江、凌静外,还有几位宇丰的高层。    会议室的灯光暗下来,投影仪将项目企划投射到幕布之上,而后,凌静开始做项目规划介绍。    她的声音沉稳而舒缓,有一种让人安心的魅力。    整个过程中,轩文枫的视线一直停驻在那修长而略显苍白的手指上,想要触摸的念头让她心头一跳。好不容易将自己飘飞的思绪拉扯回来,屏幕上已亮起了“End”的字样。    轩文枫带头鼓了鼓掌,左右看看,公司的几位高层对她点点头,面露赞许。她其实心里早就做了决定。于是刚刚的走神也就无伤大雅了。    她优雅的起身,再次和何江握手,    “规划设计我们很满意,合同我会尽快送到贵公司。今晚的晚餐我做东,请诸位务必赏脸。”    何江满脸堆笑,将他们相握的手又晃了晃,    “哪里哪里,轩总太客气了。”    招呼完何江,她将手伸向一旁的凌静,    “凌工,非常感谢你的设计。”    凌静只是轻笑着点点头,握住她的右手轻轻的晃了晃。    那白皙的手指与轩文枫自己的交错相握,温润的触感中带点凉意,她不由得扬了扬嘴角,果然和想象中一样……    ※※※※※※※※※※※※※※※※※※    晚宴设在宇丰国际大厦顶层的私人会所里。    包厢里零零落落坐了八人,何江显然是交际场上的老手,一边熟络的与周边各主管拉扯家常,一边频频与轩文枫碰杯。好在轩文枫也是酒场上的熟客,半晌功夫,一品茅台已经见底,她倒是脸不红心不跳。瞟一眼一旁沉默不语的凌静,那女人始终淡然的表情挠得她心里直发痒。俗话说得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她轩文枫别的不说,韧劲儿可不缺。她倒想看看,这块叫凌静的冰到底有多冷?    她将自己的酒杯装满,随后对凌静举了举,    “凌工,这杯我敬你。”    凌静抬头,刚想开口,一旁的何江插过一嘴来,    “轩总,我们小凌喝红酒可以,白酒不行,要不我……”    轩文枫一挑眉,酒桌上最忌讳的就是代饮,摆明不给敬酒的人颜面,更何况她这堂堂地产集团的大老板。这何江也是见惯大场面的人,凌静再出色也不过是他手底下的员工,他这堂而皇之的袒护之色不由得让轩文枫对面前这个奇怪女人的兴趣更浓。    倒是凌静一把拉住何江想要端起酒杯的手,    “不用。”    她淡淡道了一句,说话间已然端起杯,一仰头,一杯53度的茅台下肚。她皱了皱眉,随即对轩文枫淡淡一笑,    “轩总,您太客气了。”    俗话说:万事开头难。本来一桌子人对着个冷若冰霜的主创设计师,谁也没敢主动先敬酒,这下轩总给开了个头,大家立马蜂拥而上。    凌静本就不善辞令,何江又被身边的两个主管缠得脱不开身。她又实在学不来那种扭扭捏捏的假把势,每每有酒敬过来,她都是一口一个干。引得一帮宇丰的高层直夸她酒品好,够爽快。    一时下来,凌静身边刚端上的一瓶茅台就去了大半瓶。她平时惯饮的红酒顶死不超过15度,和面前的透明液体差了十万八千里。就刚刚一会儿的功夫,够她喝三瓶红酒的了。    看凌静闷头苦饮,轩文枫这边倒是有些内疚了。她这边无非只是一个善意的玩笑,没想到倒给一群落井下石的家伙抓住了时机。    大约是因着酒意上来,凌静苍白而冷漠的脸颊居然也开始泛起红晕,这倒是让她多了分人气,不过看那红色变化的速度,怕是支持不了多久就要转白进而转青了。本着资本家有效剥削员工的原则,轩文枫提前结束酒宴,并亲自送何江与凌静回了宾馆,并嘱咐他们待酒行以后再离开。    之后,她开着自己的玛沙拉蒂GT一路飚回家,夜晚的凉风让她觉得无比快意。
第三章  左玄月飞快敲击着键盘,泉涌的思绪让她觉得眨眼都是浪费时间。诺大的房间里只有电脑屏幕的苍白微光闪烁着。靠墙的双人大床上薄被下蜷缩的人似乎被单调的敲击声惊动了,不安的蠕动着身体。左玄月头也没抬,只低声问了句,    “宝贝儿,吵醒你了?”    “恩……”那人模模糊糊应了声,将头埋进被褥深处。左玄月没听到回应,知道她又约会周公去也,于是乎继续与键盘奋战。    早间8点,左玄月将脑袋里最后一行墨汁喷洒干净,她满意的合上笔记本,懒洋洋伸个懒腰,捶了捶有些麻痹的双脚,准备起身去洗澡。    躺在宽敞的按摩浴缸里,她舒适的合上双眼。她知道自己现在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只想让刚刚高速运作的脑子降降温。她知道这熬夜写作的习惯不好,可她就是控制不了。特别是在完事以后,物理的激情退去以后,她的创作欲望就会喷薄而出。    她轻轻的呼出一口气,暗自叹息自己命带劳碌。才“耕耘”完一个女人的身体,又兴致勃勃的投入文学的田地。天知道她是不是在提前预支自己的生命。她的上一部小说才刚刚上架就已经被抢购一空。她甩甩头,觉得知名作家的号召力有些太过盲目,如果一个响亮的笔名代表了一种一成不变的写作模式,那她真可以去死了。她从浴缸里起身,一边穿浴袍一边盘算着,下一部小说要不要换个笔名,顺便换一种写作方式。    左玄月走出浴室,静悄悄的走进房间,床上的女孩似乎已经醒了,她翻了身,喃喃的问,    “你要出门了吗?”    她一边换衬衫,一边低头朝女孩儿微微一笑,    “宝贝儿,昨晚累坏了吧,你再睡会儿。厨房里有早餐,一会出门的时候记得帮我锁门。”  她收拾妥当,拿上车钥匙出门,清晨的空气让她满意的点点头,将保时捷Boxster点上火后,她立马决定,目前最需要的就是一个损友加一杯浓烈的咖啡。    ※※※※※※※※※※※※※※※※※※    当左玄月用门口信箱里的备用钥匙打开大门而后堂而皇之的走进大厅的时候凌静还宿醉未醒的停尸在自家的大床上。    凌静家的格局特殊,当初她老妈为了她的专业。买下整栋公寓的顶层作为生日礼物送给她做工作室用。凌静自己做了内部装修,将整个顶层打通,室内采用非硬性软隔断,所谓软隔断就是非墙体的隔断,说白了也就是一些帷幕啊、装饰架之类的通透性强的空间分隔手法,所以凌静家说得好听叫通透,其实就整个一间大房,厨房采用西式的全开放式,卫生间做摩砂玻璃,最绝的就是她的“卧室空间”位于整间房的中部,比周围地面抬起来两级台阶,呈现出一种舞台的展示效果,纯黑色的木质大床就位于舞台上。左玄月每次光顾,总觉得是走进了后现代博物展示馆,她倒是个跟时髦的人,凌静的品味很合她的胃口。    昨晚那瓶茅台的杀伤力可想而知,她在宾馆躺到早上6点才好不容易清空胃里的东西拖着双腿爬回家,到家后连衣服都懒得换就将自己扔到床上。    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开门的声音,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她那个喜欢扰人清梦的青梅竹马加万年损友上门了。    “凌……”    凌静一抬手,一个抱枕飞过来被左玄月接个正着。左玄月知道,凌静的意思是让她闭嘴。    “咖啡。”她又不怕死的喊了一嗓子。    “尸体”抬手指指了厨房的方向,意思很明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半小时以后,左玄月终于使尽浑身解数将凌静推进了浴室。    又过了半小时,她俩顺利的坐进了她的保时捷Boxster。    ※※※※※※※※※※※※※※※※※※    早上10点30分,凌静与左玄月坐在S城中心区衡源大厦的屋顶咖啡厅。不,正确来说,左玄月是坐着,凌静是趴着。    凌静有低血糖,加上宿醉,她现在基本是半昏迷状态。左眩月知道,现在最好不要和她说话,说了也是白说。于是她拿出自己的PDA一阵狂敲。    在等待咖啡上来的阵儿,凌静的手机响了。她嫌吵,一把扔给左玄月。    “哟,大小姐,我上辈子跟你借钱了啊!”    一边抱怨着,左玄月还是乖乖捡起了手机,来电显示:余雪。她毫不犹豫按下拒接。气乎乎的扔下手机,    “怎么又是那女人,你还没和她断干净呢!”    “谁啊?”凌静将头枕在手臂上,闷闷的应了一声。    说话间,两人的咖啡上来了,左玄月要了Cappuccino,给凌静点了杯Espresso。    “还有谁,不就你那个余雪。当初在学校的时候可没看出来,她可够八面玲珑的啊,一个中心两手准备啊。”    浓烈的咖啡下肚以后,凌静觉得脑子好用一些了,    “我们现在是合作关系。她是甲方,我是乙方。”她有点担心,刚刚的电话会不会和刚跟进的项目有关。    “少跟我扯这些,就她那点小心思,我还不知道。”左玄月脾气直,向来是有啥说啥。如果凌静是煮不沸的温吞水,那她就是烧不息的火焰山了。    凌静笑了。她喜欢看左玄月生气的样子,因为她这老友只会为两种人生气,一是亲人,另一个则是手足。    “当初可是你把她介绍给我的。”    这句话差点让左玄月把入口的咖啡喷出来。来自苏门达腊岛的漫特宁,喷出来还不心疼死她,    “呸!呸!呸!你要再提这事儿,我先灭了你!”    凌静也不答她,只笑着去抿自己的Espresso。    左玄月家和余雪家是世交,他们的父亲同在红军一个连队里,左玄月的父亲左政是连长,余雪父亲余光荣是步兵,在战场上,余光容为左政挡过子弹。所以两家就结下了恩情。后来革命胜利了,余光容因伤退役,而左政一路青云之上,到如今,已是军区的元老级人物了。    左政对当年余光容的舍身相救一直念念不忘,所以一直以来对余家都颇为关照,且一并将这感恩戴德的家训传给自己的女儿,于是乎在左玄月的印象里,余雪代表的全部意义约等于恩人的女儿,对她来说和债主的女儿差不多,反正都是要还的。不过上大学以前,余家都不住S城,后来余雪考进S城的大学以后,余家才举家搬迁过来。    好死不死,余雪大学毕业后考研考入凌静所在大学的建筑学院,余雪就读的是城市规划系,凌静则是建筑设计系,左玄月自己当时则在另一所大学的文学院就读。本着父债子偿的华夏优良传统,左玄月自然将余雪介绍给了凌静,并让她代为照顾。    而后,事情的发展也就朝着她完全无法控制的方向去了。    想起以前的事儿,左眩月顿觉心烦,她有些无聊的搅拌着咖啡里的泡沫,    “话说回来,你昨天是怎么回事,见甲方见到酒缸里去了?”    “啊,就是上次和你提到的那女人。”凌静揉了揉眉心,似乎还有些心有余悸。    “啊,哪个女人?”    “余雪婚礼上遇到的那个。”话说凌静的记忆力其实非常好,别看平时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其实她对人脸的分辩力很强,大概和她的专业要求有关,图像处理和记忆都是必不可少的技能。所以那天当她走进会议室的时候,一眼就认出了轩文枫,但她向来交际冷淡,所以也就懒得去提起。    “问你借烟的美女?”    “恩,宇丰的老板。”    “哟,听说宇丰的现任老板是轩宇的独生女,人家可是正牌哈佛商学院毕业的,刚刚留学归来,又是个美女,你这是牡丹花下死呐,作鬼也风流吧~~”左玄月平时是出版社、娱乐圈通杀,说起政商两界的八卦来她可是如数家珍。    “滚!你若也想死一死,可以回家拿你家老爷子的茅台试试。”凌静一想起昨晚的酒宴就头晕。    左玄月一听倒是乐得笑出声来,    “哈,早告诉你,别老端着你那些红酒,在国内,就要走符合中国国情的白酒路线。改天让老娘我给你上几课。”左玄月家是革命世家,家里珍藏的都是国窖老字号,说起喝酒来,可不像凌静那样论品,她讲求的从来都是广度和深度。小时候过年那会儿,小朋友都喜欢喝汽水,她家老爷子倒好,偷偷往她汽水里兑白酒,说是要培养她的政治底气。这下倒好,她的政治觉悟没有培养出来,用来当酒缸倒是没浪费。    凌静正想反驳,手机又响了。    她刚想接,左玄月冷冷抛出一句,    “如果是余雪,你告诉她让她去死。”    凌静撇了撇嘴角,按下接听键,表情有瞬间的冷郁,她沉默片刻,简简单单应了几声,便挂断。    “我妈让我晚上回家吃饭,你和我一起。”凌静自顾说着,也没有要征求对方意见的意思,直接用了肯定句。    左玄月也不反对,有人请客她自然乐意。凌静的母亲可不是一般人,是不是个人想见还见不到呢。虽然她是自小见惯了的。
第四章  余雪有些茫然的望着手机出神几秒,几分钟以后,手机一如既往没有回应。她叹息着站起身,凌静没有接电话,也没有给她回拨,她心里就没来由的一阵发闷。    她大概在忙吧?她暗自安慰自己。然后忽的又忆起今天是周六,凌静平日里做起事儿来总是少眠,周末便总是赖着床不肯起身。过去自己总会用一顿扑鼻的早餐将这只懒猫唤醒……她牵了牵嘴角,推开阳台的玻璃门走了出去。    光脚站在Elounda海滩酒店的木质阳台上,余雪觉得眼前的景色有些虚幻。爱琴海璀璨的蓝色缎面在眼前放肆的流淌,而天空是海洋的浅色倒影,在海天交界处无谓的勇者乘着白帆划破宁静。置身在克里特岛独有的白色建筑群落里,余雪不得不再次感叹造物主的恢弘,人类不过渺小如微尘……    余雪第一次迷上希腊是从凌静的相册里。    大学那会儿,凌静喜欢摄影,曾用了一个假期的时间背着背包到欧洲去流浪。那个炎热的夏天,凌静磨破了两双运动鞋,整个人瘦了一圈,然后从欧洲带回五本厚重的相册。    读研那会儿,余雪从她压箱底的杂物里倒腾出这几大本早已蒙尘的古物的时候,凌静才懒懒的忆起那些头顶烈日,脚踏异土,胸怀迷梦的青春岁月。希腊是她的最后一站,当余雪问起她对希腊的印象时,她浅浅微笑,而后说,    “Kirchheimer Romerstrabe Scheurebe Eiswein”(注:德国蓝冰王,一种果香味的高品质甜酒。)    余雪笑着说她是个酒鬼。    而现在她站在这里,被蓝色汪洋所包围,她觉得自己果真快要醉死在这样的蓝色里了。    陈衍在卫生间里冲水的声音让她心烦,她合上阳台的玻璃门,世界立刻变得清静。她幻想自己此刻正站在凌静的镜头前微笑,阳光正好,她们仍青春年少。    可惜,时光流转,她已经触摸到她所迷恋的相片中的世界,却失去了那个捕捉画面的人。    ※※※※※※※※※※※※※※※※※※    此时的凌静与左玄月正奔驰在回家的路上,她俩从咖啡厅出来,左玄月还特意回凌静家取了两支2000年的红酒拉菲,说是要为伯母接风。    凌静笑她虚伪,    “你要巴结她也不用借花献佛吧。”    左玄月撇她一眼,    “谁叫你不会哄人,我这是帮你,懂不懂。”    “对,偷了我两支顶级收藏也叫帮我。”    “你死一边去,你家老佛爷若高兴了,拉菲酒庄都送给你了。”    左玄月私底下称凌静的母亲是老佛爷可一点都不是盖的。凌静随母亲的姓,她本还有个哥随父亲姓方,不过她哥在她很小的时候就不幸夭折了,凌母名天琪,凌母还有个兄长叫凌天华。这两兄妹在业内可是传奇人物。    凌家在解放前在国内就是有名的资本家,凌家兄妹早年都是在国外长大的。那些年生里,国内刚刚完成统一大业,时局仍然动荡不安,凌父就将家族事业往东南亚一带转移,文化大革命那会儿,凌父被打成右派,禁不起持续的批斗教改而选择了结束生命。大哥凌天华便将私藏的几块金砖留给妹子凌天琪便偷渡去了东南亚。之后,凌天琪下嫁给当时的红卫兵小队长方卫国,也就是凌静她爸才得以安生。    谁知风水轮流转,文化大革命过去,国内恢复搞生产。凌天琪便将私藏的金砖偷偷拿出来准备投资做生意。刚开始一点经验都没有,加上老实巴交的方卫国一根直肠子通到底,在生意场上不会变通,他们那点小资本很快就打了水漂,交了学费。方卫国胆子小,觉得生意场上暗流汹涌,一个不好就会溺毙,于是回头上岸,准备专心过自己的工人阶级小日子。而凌天琪却不死心,她个心高气傲的纨绔子弟,本就委屈了半生,又怎么舍得将到手的机会白白放走。就在她苦无门路之时,消失了十多年的凌天华回来了。    那时候的凌天华已经改头换面,将名字里的华字去掉,单名仅剩天字。而凌天则是近年来在马来西亚迅速发家的橡胶大王。凌天在得知国内平静以后,就回来找到了妹妹凌天琪,并打通她发展道路上的重重关卡,帮助她在国内建立起首个橡胶制品加工厂,将自己在马来西亚开采的橡胶制品销往国内。那时候的橡胶制品主要用作工业模具和汽车轮胎的制造,于是,很快的,凌天琪名下的凌盛集团便进驻到汽车制造领域,在妹妹的事业建立以后,凌天又匆匆赶回马来西亚,因为他已经拟定计划要在马来西亚修建世界顶级的赌场。    时至今日,凌盛集团旗下的业务已经拓展到各个领域,凌天琪是个厉害的女人,在与丈夫方卫国闹僵以后,仍然独立支持凌盛的发展,并在短短几年时间里垄断了国内包括橡胶在内的不少商品的市场份额。    左玄月称她是老佛爷是绝对没错的,那是个即使动动手指,中国股市就能连着三级跳的可怕女人。再加上这女人还处在危险的更年期,所以每次碰面都让左玄月无比揪心。但她还不能不去,如果单放着凌静和这老佛爷在一起,那不用想,明天各大报纸的头条一定是中国股民集体跳楼的惨讯。所以她每次还都得陪着笑脸,尽力扮演好小玄子公公的角色。她一边开着车,一边在心里把自己怜惜了一番,她一定是上辈子跟凌静借了太多钱,才让她这一世做牛做马来还她。  她瞅了一眼坐在副驾上的凌静,那家伙居然舒服的闭上眼打起盹来,左玄月顿时觉得无比委屈,心想,还真是皇帝不急急太监,她愤愤然哼了一声,    “喂,我警告你,一会别给我摆你那张臭脸,小心老娘我扇你!”    凌静瞪了她一眼,    “她是我妈,你紧张个啥?”    “我紧张!哈,我才不紧张。”左玄月觉得自己快气晕了,    “你要再被你妈扔到马来西亚去割橡胶,可别来找我!”左玄月说的这事儿发生在凌静15岁的时候,正是叛逆期,不服管,凌母被她的倔脾气惹毛了,直接把她送到她大舅的橡胶园里呆了三个月。凌静给左玄月打电话说自己被关了。吓得左玄月天天往凌母哪儿现殷勤,好不容易把凌静给“赎”出来了。    糗事被提,凌静有些闷闷不乐了,    “我已经二十八了,她无权管我。”    “我不管她能不能管你,大小姐,我只求你别殃及我这池鱼就行。”    两人斗着嘴间,保时捷Boxster拐进了S城西北部的香洲水岸高尚住区。一路穿行后在一栋西班牙风情的别墅前停下来。    ※※※※※※※※※※※※※※※※※※    凌静和左玄月被保姆张姐引进客厅的时候,饭厅里已经收拾整齐,放好了碗筷。    “谁来了,张姐?”有些倦怠的中年女声从二楼传下来,    “太太,是小姐和左小姐回来了。”    凌静也不搭理,径直走向沙发,躺倒,开电视,一气呵成。左玄月撇她一眼,将红酒交给张姐,便也踱过去坐下。    凌天琪穿着浴袍,从二楼楼梯上下来的时候,左玄月和凌静正争着拿遥控器调频道。还是左玄月眼尖,立刻停止孩子气的争抢,嘴甜的打起招呼来。她一边满脸堆笑,一边在心里暗暗惊叹,这女人都快成精了。    虽然年过半百,凌天琪依然保养得极好。身材纤细且婀娜有致,白皙的皮肤因刚刚沐浴过的关系还带了点健康的红。眼角唇边的细纹不但没有损害那张精致面容,反而更添了些铅华洗练的韵致。不难猜测,凌静那张冷漠中带点魅惑的漂亮脸蛋是来自于谁的真传。    凌天琪一边夸左玄月懂事,一边用空下的手去揉凌静的头,直到凌静被她蹂躏得实在难受,闷闷的叫了声,“妈!”。她才心满意足的停手。    一顿简单的晚餐,一方面有左玄月的精心调笑加料,另一方面有凌静的两支拉菲作陪,倒让凌天琪本已沉郁的心情开朗了不少。她这次放下在北京的工作匆匆赶回S城主要是回来和方卫国办离婚手续的。拖了这么些年,这件事也总该是个头了。    饭后,一老二小围坐在客厅里吃水果、看电视。凌天琪绝无仅有的担当起母亲的角色,要给两位大小姐剥橙,左玄月赶紧上前揽活,    “凌姨,我来!”    “去,一边呆着。”凌天琪拍开她伸过来的手,瞪了她一眼。这下,左玄月不敢吭声了,只得乖乖去找垃圾桶。凌静倒是很受用,凌天琪剥一瓣,她就吃一瓣,末了还皱皱眉头,颇为不满的说,    “不好吃,太酸了。”凌静怕酸,小时候喝橙汁都得往杯子里加糖。凌天琪平时对这女儿是严厉些,可宠起来也不是一般,她听凌静说酸,立刻叫张姐用剩下的橙榨汁,然后加了糖再端上来。于是乎,左玄月最后只能捧着一杯粘糊糊堪比糖浆的果汁看凌静美滋滋的一口一口往嘴里灌。    吃饱喝足,凌天琪在沙发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觉得应该要进入今晚的正题了,    “静儿,跟我说说S城的地产业目前如何?”    左玄月的耳朵一竖,知道老太太这摆明的明知故问,不知又要搞什么名堂了。    凌静视线还停留在电视屏幕上,    “你指地产开发还是整个城市的产业结构?”那一年是2006年,整个中国的房地产都在爆炸。S城位于沿海,这种态势尤为明显。新兴的地产商遍地都是,楼市一番一番往上涨,人们的购房欲望被无限放大而后转化成现金流入地产商的口袋。    “凌盛旗下的地产公司年底会进驻S城,你留意一下这方面的信息。”凌天琪也懒得绕弯子了,她的意思很明白,要凌静回自家公司帮忙。    “我做的是建筑设计,”后面半句她本来想说,“市场的事儿,我不管。”被左玄月踹了一脚,她没说出口。    本来和乐融融的气氛一下沉默起来。    “我不管你现在在做什么,你最终要做的只能是凌盛。”凌天琪的声线温度骤降,她的全部希望都在凌静身上,她可以给这个宝贝女儿整个世界,却无法给她自由。沉默半晌,她幽幽的叹了口气,    “我想你应该知道,什么是想要做的事,什么是必须要做的事。”她把语气放缓了些。    其实凌静心里很清楚,有些责任是躲也躲不掉的,她抬起有些幽怨的眼睛,瞟了一眼左玄月。    凌天琪倒是被她这孩子气的表情给逗乐了,    “你别看玄月,她迟早也是要上仕途的。”    左玄月只得在一旁尴尬的陪笑。    凌天琪折腾一天也实在是累了,最后她撂下一句,    “还有半年时间,你好好想想。”就准备上楼去睡觉,走到楼梯口,又想起一件事来,赶忙又折回客厅,将一份文件交给凌静,    “我明天要赶回北京,这份离婚协议你帮我交给童律师。”说完才安心的上楼去了。  
第五章  轩文枫望着面前高脚杯中的红酒,有些走神。以致于坐在她对面的沈暮云频频在她眼前挥手,才勉强拉回她散乱的思绪。    “怎么了,是不是工作太辛苦?”沈暮云对她微笑,嘴角便牵起几道明显的细纹。    “恩,最近有个新楼盘忙着开发。”她心不在焉的应着,伸手就去拿酒杯。    “哦,怎么这种事儿你也管?”沈暮云将自己切好的牛扒赶进轩文枫的盘子里,转手又去拿轩文枫盘子里还剩下的整块牛扒。    “研发部主管休婚假去了,我得盯着。”半杯红酒下肚,轩文枫喳喳嘴角,终于露出了笑意。    “别把自己逼得太紧。”沈暮云打了个手势,一旁侍者立刻上前往轩文枫的杯中续酒。    “对了,下次的土地拍卖情况怎样?”轩文枫将嘴里的牛扒咽下,檫了檫嘴角,提起这次晚餐的主要议题。    “恩,拟定出售的几块地大致都差不多,其中有两块值得考虑。”沈暮云轻抿了口红酒,继续做着分析。    沈暮云今年四十出头,省规划局副局,她这个年龄的副局级干部可谓国家的青年才俊。她丈夫李孝兵是省委副书记。所以她能有今天的平步青云多多少少和她丈夫有关。她们有个15岁的儿子,目前在英国。三年前,沈暮云因一次土地拍卖而结识了年轻的地产商轩文枫。那时候才24岁的轩文枫刚刚从美国留学回来,这个表情冷淡,手腕奇狠的女孩让沈暮云原本平静无波的生活开始走样。    她从最初的迷惑和眩晕中清醒过来,然后发现自己竟然无可救药的爱上了这个比自己小了14岁的女孩。她挣扎过,反省过,痛定思痛过,而后面对轩文枫的再次诱惑,她又再度缴械投降。没错,轩文枫引诱她,出于她俩都心知肚明的理由。但是知道归知道,她却又控制不了自己,她从来没有对一个人,正确来说是一个女人的身体有如此深刻的迷恋。她与丈夫的性事早就在有了儿子以后就渐渐淡去,再说,她向来觉得只有男人才会对上床这件事津津乐道。而在认识了轩文枫以后,她几乎要为自己过度纵欲的生活而羞愧致死了。在她的帮助下,宇丰地产在S城迅速崭露头角,站稳脚跟发展壮大。再加上轩文枫强势的手段和独到的开发眼光,到如今,宇丰已跻身S城几大地产之列。    吃完晚餐,她们又继续讨论了一会,待红酒饮尽,才起身离开。    酒店的客房就在楼上,她照例定了顶层的套间。那里走动的客人少,可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进了房间,她们各自去冲凉,待她穿着酒店的浴袍走进卧房的时候,轩文枫已经半闭着眼躺在床上呈昏昏欲睡态。她悄声走过去,关灯上床。    从背后抱着轩文枫略显瘦弱的身体,她觉得有些心疼。轩文枫睡得迷迷糊糊之间,发觉有人抱她,便条件反射的转身去亲她。    “今天你太累,我们可以不用……”沈暮云一边拉开与她的距离,一边去扯滑到两人腰间的薄被。    一听她说话,轩文枫反而清醒了,在她与沈暮云的关系里,她一直恪守着公平交易的原则,无谓付出或给予,而她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的同情。她一个翻身骑到沈暮云身上,动作熟练的解开本就松垮的浴袍,    “真的不要?”    沈暮云等了一晚上,早就已经按捺不住,刚刚的一时心软也随着轩文枫的一阵撩拨而抛之脑后。轩文枫的问题她是根本顾不上去答了,只一个翻身便将那瘦弱的身体压在身下,下一秒,她的唇便不受控制般往那具诱惑她的身体侵袭而去……    ※※※※※※※※※※※※※※※※※※    话说左玄月与凌静的孽缘始于她们的小学时代。    那时候,凌妈妈的生意才刚刚起步,成天在全国各地扮演空中飞人。凌静陪着日渐消沉的父亲,在方卫国糜烂放纵的生活和酒醒后的抱怨声中慢慢成长。左玄月家住军区大院,小时候就一混世魔王,她性子本来就闹腾,两句不对口就上手对她来说就是家常便饭。反正她老头传她的那些个防身格斗的技能也正需要实践来完善。    她俩那时同班,左玄月从来没有注意到凌静。只是偶尔放学回家时碰到这个安静冷漠的小女孩与她同路时,她才会想起那个在班里总是和大家保持距离,也不爱和其他孩子玩的凌静。那时候,其他小朋友都巴着她,巴不得和她做朋友,只有这个凌静总是冷冷的瞥她一眼,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让她幼小的自尊心受到了沉重的打击。她左玄月是谁?战斗英雄的后代,革命世家的血脉,新中国未来的星星之火啊!    于是,她像所有其他同龄孩子那样为了引起凌静的注意对她采用了各种手段。她用言语刺激她,逗她玩;她把她的课本藏起来;在文具盒里放不知名的生物;在放学路上抢她的书包……总之是各式各样,彻底发挥了她那小小脑袋所拥有的全部想象力。最后,她放弃了,这凌静就是块冰。不,冰也有融化的时候,说她是冰都作践了冰的物理性能了。记得有一次,她拿了凌静的语文作业本,到走廊一页一页撕了个痛快,凌静在一边安静的看着,也不上前阻挠,等她撕干净了,凌静走过来,将她撕了一地的纸屑捡起来,扔进垃圾桶,顺势问她,    “撕够了没,要不够,我那儿还有一本数学的,你也一并撕了吧。”    她顿时气结。她不得不承认,就是抱着块冰也比看着凌静要温暖千倍。    就在她要放弃的时候,发生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    一帮曾被她欺负过的屁小孩,纠结起来,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截住了她。为首的是个三年级的男生,她认得那张脸,因为一个星期前,她一脚踹段了那脸上的鼻梁,以至那人脸上现在还包着刺目的纱布。可谁叫那坏蛋当时正欺负一个低年级的女生,还扯破了人家的裙子。左玄月无论如何都不觉得这样的“见义勇为”有何不妥。    一场混战是在所难免了,危机时刻,是路过的凌静加入了战局,毫无犹豫的站在她的身后,于是,那块本来应该敲碎她那小脑袋瓜的板砖在凌静左侧额角留下一道两寸长的伤口。她对凌静的全部认识在鲜血喷涌的那一刻完全改观,而后,她们那漫长到不见天日的孽缘便一发不可收拾的开始了。    ※※※※※※※※※※※※※※※※※※    周一照常是上班族的痛苦开端。只有左玄月这个闲人没有上下班的困扰。只要不是截稿日,每天对她来说都是周日。下午,凌静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正在为下午茶的点心样式烦恼。放下电话,她低声抱怨着,然后拿上车钥匙乖乖出门。    凌静因临时要加班无法赴与童律师的约,于是,左玄月顺理成章成为代理信使。下午4点30分,保时捷Boxster停在东亚国际律师事务所楼下。左玄月从车子里走出来,轻声吹了个口哨。整体32层高的玻璃大楼,采用数码时代的全曲面设计,收束的楼身与变化婀娜的流线外观使之远远望去如一个身材出众的美丽少妇。不愧是国际建筑大师的手笔,凌静肯定喜欢。她一边想着一边走进了大楼。    ※※※※※※※※※※※※※※※※※※    童羽欣将手边最后一份文件整理好,她舒服的伸了个懒腰。今天的工作看来已经到一段落了。在凌静来访之前她或许还有些时间去卫生间里补个妆。知道凌静要来,她不可否认自己有些雀跃。虽然只是简单的文件交接,但只要看着那个人,她心情就会愉悦。虽然明明知道是自己难以触摸的人。她悠悠的叹口气,打消了要去补妆的念头,转而去开水间泡茶。    当童羽欣双手捧着茶杯走回自己办公室的时候左玄月已经坐在沙发上等着她了。她看着那张似曾相识的脸有片刻的迟疑,倒是左玄月率先站起身来,朝她伸出手去,    “童律师,你好,我是左玄月,受凌静之托而来。”    左玄月这三个字一入耳,她就想起来了。早在很久以前,她的闺蜜便跟她抱怨过这个风流成性,女友成群的花心作家。而在一个月以前她便亲眼在酒吧见过左玄月周旋在一堆女孩子之间的胜景。她自己本身虽不至于说太过保守刻板,却也决计无法接受那种左拥右抱的散漫关系。于是乎,左玄月这个名字早就被她划拨到交友黑名单里去了。    不过在当下的情况来说,她总不好拉下脸来说,“对不起,我讨厌你。”吧。于是,她只得放下温润茶杯,握住左玄月递过来的手,象征性的晃了晃。她也实在想不通,像凌静这样冷淡的人又是怎样和这花心大少混到一处去的。    她俩交接过文件,她简单询问过几句。场面就冷淡下来。她不好意思开口赶人,只得等左玄月自己离开。    谁知道左玄月交接完文件,便径自往沙发里一靠,拿了本杂志便随手翻起来。    她觉得这人实在有些莫名其妙,    “左小姐,还有事儿?”    “没事儿,你先忙,我等你下班。”这状似亲密的对话把童羽欣给整蒙了,自己下不下班和她又扯得上什么关系。    “什么?”她开口就问。    “喔,我忘记提了。”左玄月挠了挠她一头飘逸的短发,“是这样,凌静交代了,最近凌姨的事辛苦你了,让我无论如何请你大吃一顿。”    她一脸无辜加无奈的表情倒让童羽欣不知该如何拒绝才好了。
第六章  周一那天,凌静本来是不用加班的。下午四点,她处理好手边的事,就准备去找童羽欣,顺便请她吃饭来着。在刚刚踏出办公室大门的时候,手机响了。电话是轩文枫打来的,宇丰明早有个董事会讨论上次的小区规划方案,所以今晚那些技术图纸什么的无论如何都得赶出来。轩文枫最后在电话里说,“凌工,非常抱歉,今晚我也会留在公司,麻烦你弄好以后送过来,我想在开会前先看看。”凌静挂了电话,转身折回办公室,然后就给左玄月拨过去,今晚她大概想要走出公司门都难。    对于学设计的人来说,都知道,设计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光鲜。一个好的创意和构思并不是凭空就降生的。这往往需要经年累月的沉淀与累计,包罗万象的知识面和经验,当然一点天分加十分汗水则是它能够最终成型的物质保证。于是乎,做设计的人多少会有些偏执,因为太过想要推陈出新,太过想要展现自己那并不太多的一点才华,就足够让某些人为止呕心沥血的了。好在凌静并不缺才华,她缺的永远都是时间。这并不是说她效率不高,恰恰相反,她的效率即使是在同行里也算得上是神速。她在校时曾用三个小时手绘而成的全彩效果图目前还和别人用三天时间画成的一起挂在学院展览大厅里。    影响她效率的主要原因来自于她对细节的过分苛求,简直到了严苛的地步。她几乎只用一小半的时间就完全构思好整个设计的主题和概貌,而后用余下的大部分时间来加入血肉与完善整体。就好比一件精美的瓷器,其实做胚的时间很短暂,而胚体表面的花卉图案其实更花费心血。然而一件真正名贵且打动人心的瓷器,不也正是源自于那些看不见的细节么。在这一点上,左玄月可说是与她同出一则,她也是常常为了几个不甚连贯的用词而枯坐到天明,所以她一听凌静说要加班,也就认命的替她跑腿去也。    照理来说,凌静做到目前首席设计师的位置,其实很多实际操作的问题已经不需要她亲自去操心的了,常规来讲,首席设计师给出主体创意,手底下就有大把的人来为你完善并丰富它。公司为凌静单独配置有设计小组,完全可以在规定时间内将她的任何构思变成现实的蓝图。当然,她也没有傻到要亲力亲为的参与每一笔的绘制,她所要做的,就是在构思的实现过程中不断调整与修改使之从单纯的理论变成与现实吻合的物理构建。她不是个理想家,一个理想主义者是无法在坚实的土地上建造家园的。凌妈妈总是不理解她,笑她花太大的力气为别人做嫁衣。她却觉得创造与寓意比收获更让人兴奋与快意。    夜里2点,图纸部分的技术工作已基本完成,她让小组人员赶紧回家休息。她将全部的图纸整理排序,而后又在电脑里反复检查与调整。等到她赶到宇丰国际大厦时,已经超过夜里3点了。    在来的路上她已经给轩文枫打过电话,所以她推开办公室大门走进去的时候,轩文枫仍然埋首在一堆文件夹里,没有抬头就招呼她,    “来了,凌工,请坐。”    她走到办公桌前坐下,将图纸放到一边,也不急着开口。    在轩文枫埋首文件的空挡,她细细打量面前这个年轻的女人。深褐色的卷发被她随意挽在脑后,五官不算深刻,组合在一起却有种说不出的韵致,带着些抗拒与疏离的意味。但那张脸,无疑是漂亮的,特别是那双睿智中透着危险气息的眼睛。轩文枫总算抬起头来了,凌静赶紧移开视线,    “凌工,这么晚还麻烦你跑一趟,真是很抱歉。”轩文枫一边说着客套话,一边用食指和拇指去揉自己的眉心。她看起来很累,但凌静还没有圆滑到主动去嘘寒问暖的地步,她直接摊开带来的图纸,准备进入正题。对她来说,一阵假惺惺的客套与关怀,决计比不上迅速结束工作然后回家睡大觉来的划算。    轩文枫本也是个怪胎,平时在交际场上她长袖善舞,左右逢源,但对待工作却是个一根筋的实干家,加上她脾气乖戾,稍不顺心,便会出现晴转雷阵雨,继而冰雪交加的奇观。于是很多宇丰的员工在背后都叫她“闻疯”,就是“闻之令人发疯”之意。于是乎,凌静的公事公办的态度反而很对轩文枫的胃口。    轩文枫很快浏览完方案,对目前的规划提出了不少的疑问和预见性危机,她和凌静的讨论其实真正代表着开放商和设计使用者的角度,两者虽然存在着利益上的冲突和对立,也有着共同的目标和协作关系。之后,轩文枫提出了一些具体的修改意见,凌静视乎早就预料到这一点,她随身携带的手提电脑派上了用场,她当场就轩文枫提出的诸多修改意见综合自己的专业知识做出了调整。到后期,基本是轩文枫站在凌静身后看她熟练的操作电脑,凌静工作的时候很安静,几乎不与轩文枫交谈,只在她觉得必要的技术问题上给轩文枫做出讲解。一时间,办公室里安静得只剩下键盘的敲击声。轩文枫在心里暗自欣赏凌静专业的技术和严谨的职业道德,视线流转间再次被那双修长而白皙的手指所吸引。    两人做完最后的调整天已大白,一看挂钟,刚刚转过7点。会议9点开始,轩文枫邀请凌静参加,她觉得让凌静亲自参与讨论过程会比自己的转述更为有效。在此前,她最想做的事就是洗澡换衣,顺便祭祭五脏庙。她估计凌静现在也饿得不轻,冷峻面容已经苍白得快要出现低血糖的症状来。    出了办公室,轩文枫直接带凌静上楼,到私人会所里她的专用套房,进房前让厨房准备好早晨送到房间。套房里的浴室分为主客两套。她将凌静带到客用浴室,自己便匆匆忙忙到主人房洗澡去了。    半小时以后,当她舒舒服服,擦着半干的头发从浴室里踱出来的时候,早餐已经满满当当的摆好在客厅的茶几上,她瞟了一眼,都是她喜欢的北方餐点。早她一步洗好澡的凌静蜷缩在一旁的真皮沙发里,没错,是一种类似小动物一般双手抱腿的蜷缩。她愣了有三秒钟,眼前毫无防备的睡姿和她意识里总是一脸冷凝的凌静无论如何也对不上号,而后她才突然忆起自己才是那个剥削员工无度而导致目前惨状的罪魁祸首,她轻声笑了笑,走过去挨着凌静坐下。    轩文枫轻轻的摇晃凌静的肩膀,她的原意是叫凌静起身,顺便吃点东西,好为一会的会议储备些体力。凌静在迷迷糊糊的睡意里感到有人摇她,还有个暖呼呼的东西离自己头顶不远,她的潜意识其实很想醒来,可她的前意识却坚决反对。最终她拧不过她执着的身体本能,往那暖呼呼的东西上一枕,舒服的睡姿让她很满意,在睡意带走她的全部意识之前,她恍恍惚惚用平时对待家人与损友的口气直接下达了指示,    “十五分钟,叫醒我。”    轩文枫目瞪口呆得看着这个醒着时像冰山,睡着时像北极熊的不知名生物蠕动着顺势枕到了她的大腿上,而后翻了个身,将恼人的阳光抛在身后,再次沉入梦乡。    她试着伸出手去,又觉得连这微不足道的15分钟睡眠也剥夺掉似乎有些不人道。于是,她只得以一种僵硬的姿势,伴着凌静均匀而悠长的呼吸,一口一口去吞自己最爱的豆腐脑。那一顿早餐她吃得无比艰辛,既不能因自己过大的动作而惊动了凌静,又要频繁的去取用各种碗碟。决不能让她就这么舒服着!她在心里暗暗的想。怎么就有人敢对她做出这样的事来,她有些愤愤不平,几次想着干脆站起身让凌静的头狠狠的摔地板上才好。可一想到那脑袋里的才华和聪明,她又下不去手了。就在她反反复复,苦无良策之时,时钟已经转过去半小时了。    凌静是因为鼻腔堵塞、呼吸受窒而被迫醒来的。当然,祸首正是轩文枫,她正捏着凌静的鼻子对她露出危险的微笑,    “凌小姐,15分钟早过了,可以从我大腿上起来了吗?”    因受刺激过度,凌静彻底清醒了。接下来的早餐完全是一种煎熬,当然是对凌静来说。她还没有从适才的尴尬中缓过劲儿来,只得努力加快咀嚼的速度,以缩短早餐的时间。    轩文枫可没有这么好心肠,她这会儿,大腿正因着对一颗聪明脑袋的过度负荷而出现麻痹和酸疼的症状。她是个精明的商人,无论如何,她总是要取回一些利息的。    她一边啜着杯子里果汁,一边漫不经心的问,    “怎样,感觉如何?”    凌静正拿了个肉包子往嘴里塞,她想都没想就回答,    “恩,很好吃。”    原本坐在凌静对面的轩文枫将身子往左侧靠了靠,避开凌静的正面,才缓缓的说,    “哦,我是说,我的大腿感觉如何?”    于是,凌静将刚入口的豆浆悉数喷在了轩文枫刚刚坐着的位置上。    ※※※※※※※※※※※※※※※※※※    那一天的会议顺利举行,却给了人们一些小小的遐思。    原因很简单,当轩文枫和凌静同时走进会议室时,轩文枫走姿有异,似乎下身不适;而凌静虽然仍表情冷淡,却面带潮红。    那是一个平静而美好的早晨,对大多数人来说。  
第七章  正当凌静埋首苦干的当儿,童羽欣正万分懊恼的坐在左玄月的对面,看她饶有兴味的翻看菜单。当然,如果她知道左玄月口中的“随便吃些东西”是指这家以昂贵和和奢华著称的西餐厅的话,她应该会提前整理着装,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穿着朴素的工装赴宴,那样应该会比目前的状况让她自在得多。    餐厅里人不多,看言谈打扮都是来头不小的人物,左玄月倒是一副悠闲自得的神态。她看完菜单又去看酒单,还问童羽欣有没有什么忌口的食物。童羽欣答“随便。”她目前只想快些离开这个地方。她因一时的动摇而接受这次意料外的邀约已经够让她后悔的了,她只想在自己的耐心完全耗光之前回家洗澡睡觉,然后将今天发生的事忘个干净。    点完菜花了半小时,在等待上菜的空隙里,她们一边喝着红酒,一边闲聊。刚开始,童羽欣还在为寻找话题而担心。等她再次忆起这茬儿事儿,她已经顺着左玄月的话头从中国当代的离婚率转到社会福利与保障进而转移到这一季流行的服饰和着装。她不得不承认,左玄月是个聪明人,也许还是个相当不错的作家。她虽没有读过她的作品,却也知道这个名字在文艺界的影响力。和她的交谈让她的大脑皮层异常兴奋。左玄月的知识面很广,涉猎的东西看似庞杂无序却又不时闪现内在的合理性。童羽欣得时刻保持注意力满点的状态,才能跟上对面那家伙的思维速度。饶是如此她却并不觉得讨厌,反而有些暗暗的欣喜。要知道,在现在这样的社会里,要找一个能聊天的人比找一个能上床的人难上百倍。    这顿晚餐比她预期中要顺利很多,当然,如果它顺利结束,她们大概会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然后她对于左玄月的坏印象大概会有百分之一的转变。毕竟她是凌静的朋友,以后还会有很多碰面的机会。    餐后的甜点是味道清淡的白巧克力冰激凌,刚好用来综合牛扒的油腻。她们正就中国进口汽车关税的合理性展开讨论,而后一声清脆的呼唤打断了她们的对话,    “玄月!”    左玄月活跃的大脑细胞还在为谁为汽车买单所困扰,她条件反射的抬头,一张有点眼熟的妖艳面容闯入视线。左玄月曾有过数不清的女人。前女友对她来说分为两类:一类属于一夜情;而另一类属于数夜情。两者的区别大概只有次数与熟悉程度的划分。由于面前的脸孔太过模糊,她立刻将之划入第一类。    她客气的站起身,准备有礼貌的打发走这个一类旧情。毕竟对面还坐着个脸带不快的童羽欣,凌静交代的任务只差百分之一就可以圆满完成。    眼前的旧情很主动,勾上她的脖子,整个人斜靠过来,    “你好坏,都不联系人家。”    左玄月对此类情况无比熟悉,她笑笑听着也不回答。当然,对付此种情况,最为有效的方法就是用新情去浇灭旧情。她不着痕迹的拉开环绕她颈项的双手,条件反射般牵起童羽欣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    “好久不见呢,这位是童羽欣,童律师。”她几乎是在说完这句话以后,迅速转头,在童羽欣左侧脸颊上轻轻一吻。这一昭然的明示很清楚:这位是我现任女朋友。    旧情虽有不满,但碍于大庭广众也不好发作,只得寒暄几句也就知趣离开。左玄月满意的勾起嘴角。这出感情戏她演得得心应手。以往她总是拖着凌静给她搭戏,她们根本不用做什么身体动作,只要凌静一个瞪眼,那些个旧情就会在吓得魂飞魄散前乖乖撤离。眼前只有个面善的童羽欣可资利用,她就稍稍出格了些,不过好在只是亲亲脸颊,想来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她转回头,刚张嘴准备解释。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得她头晕得几乎站立不稳。    她捂着立时变得火辣的脸颊回过神来的时候,童羽欣已经摔开餐厅大门,扬长而去。    ※※※※※※※※※※※※※※※※※※    话说童羽欣这晚的心情在经历了几个起落以后原本是往好转的方向发展而去的。而后旧情的出现,她迷迷糊糊的被左玄月拉着站起来,然后又迷迷糊糊的被亲了脸,她本就混乱的脑袋里立刻浮现出几个词;侵犯、□、下流、犯罪……或许是她正在处理的一桩□案的关系,她本能的将左玄月这一举动划分到罪犯这一行列里,然后处于自卫本能的反手就是一巴掌。    等到她冲出餐厅,被夜里的冷风吹醒,她才渐渐冷静下来。回想起刚刚的一幕,她将前因后果综合分析,最后浓缩成一个简单的短语:滥情。于是乎,左玄月再次与自己的初步印象吻合。她缓缓呼出一口气,觉得自己刚刚的行为并无任何不妥,毕竟自己也是受害者之一,被无辜利用的局外人。当然,那一巴掌的回报应该已经足够,自己的右手现在还生生的疼呢。只是凌静那边不知该如何解释……想到凌静,她又生出些怨恨来,要不是她的爽约,也不会有今晚的盛宴。  这是个糟糕透顶的夜晚,童羽欣拦下一辆的士,然后带着一肚子火气回家。    ※※※※※※※※※※※※※※※※※※    两天后的中午,左玄月带着未消的五指印到博筑楼下的餐厅赴凌静的午餐之约。在她忍无可忍的注视着凌静几次忍笑均告失败的惨状下,差点把杯子里的咖啡直接招待到那张此刻因缀满笑意而无比明朗的笑脸上,    “该死,你还敢笑。”她啪的砸下咖啡杯,就要去扯凌静的脸。    “哈……呵呵……对不起……”凌静好不容易止住笑,直起腰,伸手去摸左玄月微肿的左脸颊,    “来,我看看。”    手指微一接触,左玄月就喊疼,继而拍开她的手,    “你死开。那个童羽欣,亲一下脸,至于吗?”她端起咖啡杯往嘴里猛灌一口,脸部肌肉一被牵动,脸颊又生生咬了她一口。    凌静笑笑也去喝自己那杯,    “人家动手有人家的理由,你别拿自己的标准去量周边的人。”    左玄月瞪她一眼,自己的举措是有欠稳妥,不过她也是心气儿高惯了人,什么时候被这样对待过,    “我长这么大,还没人敢打我脸呢!”此话不假,她虽是打架打大的,不过她那身功夫有一半得自老头子的真传,还没人能碰得了她的脸。认识凌静以后,她俩也时常打闹,不过都严格遵守“绝不打脸”的君子原则。她老头子倒是常打他,不过一般都是用藤条招待她的屁股。所以严格来说,她的脸还是块未开发的“处女地”。不对,现在不是了,这块处女地目前已经被童羽欣一个巴掌给打没了。一想到此,左玄月就无比郁闷。在她身上,为数不多的“第一次”又少了一个。    看她一脸郁闷的低头苦思,凌静知道她不知又想到什么莫名其妙的地方去了,只得转头去安慰她,    “没事,就当被蚊子叮了,过两天就好了。”    “我就不明白了,求我亲她们的女人多了去了,这童羽欣是哪根经不对了,对着张这么惹人爱的脸都下得去手?”    这下凌静说不出话了,只忙着去扯纸巾,她怕自己控制不住,将入口的咖啡都喷出来。    左玄月推她一把,    “滚!”    “不是所有女人都吃你那套的。”凌静擦完嘴才笑笑的去接她的话。    “对,不吃我这套的女人严格来说还没有出生呢。”左玄月对这一点无比自信。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女人曾经拒绝过她,一个是凌静,另一个是她妈。在她的认知里,凌静对她的拒绝源自于对于她本身更深层次的理解和包容,她俩的友谊就是证明。而她妈则在她还无法主动表示亲近的年纪就匆匆辞世,于是乎,也就不存在接受一说了。    童羽欣的出现给左玄月一帆风顺的感情生活扬起一丝不大也不小的波澜。就好比久经沙场的战士碰到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常胜的骑手遇到了难以驯服的良驹、说书的碰到了耳聋的,这是个挑战,特别是对像左玄月这种没有困难也要制造困难来自我作践的主儿。    “你别招惹人童律师,小心我妈抽你。”凌静怕她使坏,只好搬出老佛爷来镇她。童羽欣近年来已经成了凌天琪的御用律师兼法律顾问,老佛爷对她很是赞赏。    左玄月吐了吐舌头,    “你怎么说的我跟病毒一样。”    “你要传染也走远点,免得传到我妈那里,小心她让你病毒变病患。”    “你个白眼狼!”    两人又打闹一阵方吃完一顿简单的午餐。下午,凌静回公司上班,左玄月无事可做,便开着她的保时捷Boxster到城里晃悠。她的脑子是部停不了的永动机,一边开着车,一边漫无边际的胡思,一会想到小说的情节,一会又跳到老头子交代的功课,转头又去想晚上该吃什么好,然后毫无预警的闪入她脑海的是童羽欣微蹙眉头,眼带怒火的生动面容。她微一闪神儿,立刻拨回险些要变道的方向盘。    童羽欣是个让她只见一面就印象深刻的女人。在日后她俩相亲相爱的无数个日夜里,她总会无比怀念的对她说,    “宝贝儿,我真是爱死你当初的那一巴掌了。”
第八章  自从那次的“大腿”事件以后,凌静与轩文枫便没有再碰面。因为余雪已结束婚假回到了公司,并接手了与凌静合作的住区项目。目前商讨与跟进进度的工作都是她在与凌静进行,轩文枫偶尔也会过问,不过都是电话联系,她此刻人并不在S城。她因着一件让她万分苦恼的私事而回到了父亲所在的北京。    ※※※※※※※※※※※※※※※※※※    如愿以偿迈进婚姻围城的余雪此刻却没有按照一早拟定的剧本般享受新婚后的幸福生活。陈衍是个好人,符合世人对好丈夫的各种定义。她本应按照计划的那样知足并知趣的乖乖守候在她好妻子的本分角色里。但是她还年轻,还不自知的幻想着未来的可能性。更让她难以自持的是,凌静的存在简直就是一剂味道浓烈的毒品。每一次见面,每一次交谈,都让她越来越难以控制的想要再次尝试的冲动。    她知道这是自己的虚荣心在作怪,毕竟在过去的三年岁月里,凌静曾将她带入了一个五光十色的梦幻世界:华丽多彩的艺术殿堂、形形□的才子佳人、创意十足的团队合作……更别提那些绯色流转的绵绵长夜,空气里弥散的靡靡之味……余雪的思绪每每在这里断线,而后因着自己过于沉重的呼吸和擂鼓的心跳而惊醒。    婚后的生活是千篇一律的重复与循环,她与凌静每周一次的例行会议定在周一的上午10点。她一到周末便无法无眠,在半梦半醒之间全是凌静或冷漠或诱惑的幽深眼睛。周一一上班,她又立刻变得异常兴奋,与凌静的碰面让她长时间绷紧的神经高度活跃。简短的交谈,一次眼神的对视,亦或是简单的握手,都会让她的心跳加速,血液倒流。而后,例会结束,她便又归于沉寂,在接下来的一周时间里期待新的一周开始。这种隐秘的欲望让她觉得刺激,甚至有些暗暗的快意。这种隐而不宣的情愫更让她忆起自己最初与凌静相识的日子里,她对凌静那些渴望而又难以企及的憧憬。    凌静这边却是惯常的平静无波,她出席她的婚宴,在工作中把她当作普通的同事,偶尔也会听她在电话里的牢骚和抱怨。生活似乎是一辆稳稳行驶在轨道上的列车,她们在三年前做过的约定顺利履行,她们从曾经的情人变成了现在的朋友。那平静面容下的情绪,她仍然无法看透。一如她无法理解三年前的那一日午后,凌静站在机场大厅的改签柜台前主动亲吻了她,从而让她无法自拔的陷入这一段太过绚烂的感情漩涡。    余雪有些飘忽的视线定格在办公室巨幅的落地玻璃窗外,她有些下意识的转动着左手无名指上的铂金婚戒。她觉得自己实在可笑,明明都朝着自己预期的那样发展了不是吗?那现在的不满和郁结又算是怎样?她承认自己是有些贪心,或许还带了点小女人的娇惯和自私,但她也是妈生肉长的血肉之躯,被欲望和冲动偶尔占据主动也是常情,更何况是面对像凌静这样的诱惑。她轻轻的呼出一口气,一味的等待不是她的本性,她拿起身旁静待已久的手机,按下那个早已熟记千遍的号码。    ※※※※※※※※※※※※※※※※※※    小时候的童羽欣是个内向而害羞的小女孩。她动不动就脸红的敏感体制常常被小朋友们拿来做视觉奇观。男孩子争着和她玩她会脸红,老师表扬她她会脸红,做班长那会儿她带头领读都会脸红……总之,在那个敏感而多愁的年纪里她真真为自己这特殊体质所烦恼着。她花了很长的时间去克服这个弱点,代之以严肃理性的思想逻辑和公事公办的面具式表情。但真正了解她的人都会知道,童羽欣,其实仍是那个内向而害羞的小女孩。    早上,童羽欣穿过公共办公区时,已经明显感觉到了同事们的视线巡礼。更有一些不甚小声的议论传进了她凝神细听的耳朵,    “嘘!童律师来了。”    “恩,今天也很漂亮呢,美女律师就是好。”    “你猜那个每天给她送花的人是谁?”    “每天都买哪么贵的花,肯定不是一般人……”    ……    童羽欣顿时觉察出脸颊上火辣辣的生理反应来,她加快脚步,在那动人红晕成形前,躲进了自己的独立办公室。    早10点,她心神不宁的捧着自己最爱的碧螺春窝在靠背椅里叹息。果不其然的,敲门声伴随着10点的钟声同时响起。于是,她再次哭笑不得的看着楼下花店的快递员小付捧着今天的“礼物”出现了,    “童小姐,这是您今天的花。”    于是,一大捧还带着清晨雨露的香水百合加入到她的“礼物群”里。    她塞了些小费给小付,打发他走人,然后赶紧关上办公室的门,将门外此起彼伏的惊叹声和唏嘘声阻隔在外。而后,她靠在门扉上,瞅着眼前颇为壮观的花海开始发愁。一连七天,每天早上10点准时收到的花束已经快将她这小小的办公室给装点成花圃了。昨日徐总到她办公室找她,一进门就被这些斑斓的花俏物闪得差点失神,于是乎便在接下来的对话中语带暧昧的旁敲侧击,让她差点又再次上演关公醉酒的惨剧。    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送花的人是谁。    面前的七大束鲜花,从玫瑰、紫罗兰到郁金香、百合,更有一些她叫不出名的花,只是看花质,就知道都不是凡品。送花的人却没有留下印证其身份的只言片语。她追问过送花的小付,得到的答案更是让她干瞪眼:花束每天早上由机场的专车送到小店,然后经由小付直接送到童羽欣的办公室。    童羽欣也曾将正在追求自己的男女人士做了合理排序和分析,最后得出的结论是:那些个甲乙丙丁决计没有这样的创意和想象力,当然还要有相当的资本和底气。她不得不承认,这个送花人已经成功激起了她的好奇心。虽然这样的举动仍然让她困扰,甚至尴尬。但她是个女人,虽然在工作上精明强悍到堪比男人的地步,但心里的软绵与生理的构造决定了她性别的特征。而世界上还没有不喜欢鲜花的女人。    她的思绪还在乱七八糟的猜测与小小的自恋间流转,桌上的电话想了。话筒里传出秘书方云的声音,    “童律师,有位左玄月小姐的电话在一号线。”    她握着话筒愣了神,那个被她抛到记忆底层的名字让那一夜的尴尬再次回放,她还没有想好该如何应对,已经条件反射般按下电话上的1号键,    “喂,”    “童律师,不知道那些花还合你意么?”    左玄月的声音如她记忆中一般带了些随意的轻浮,她却在听到这句话的同时差点想扇自己,好将自己脑子里那些不切实际的浪漫幻想打个精光。她迅速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强压下想要挂电话的冲动,    “左小姐,你这是?”她绝不会幼稚到去承认其实她是喜欢那些花的,而就算她在之前对那些美丽的植物还抱有一丝好感也在刚刚得知送花人的那一刻而烟消云散。    “哦,只是想对那天的事跟你道歉,而又不知道你喜欢哪种花,于是就多挑了几种。”左玄月说着仿佛是被人踩到脚的小事般,童羽欣却忆起那一巴掌的分量让她自己的右手足足痛了两日。    “啊,对不起了,那天是我考虑不周了。”任谁听了这诚挚的道歉之词恐怕都无法说出“我不接受”这样的话来。童羽欣也不例外,加之她出于职业习惯的秉持着鉴人必先自鉴的传统,    “恩,那天我也有不对之处……”她本来想说“我不该出手打人”,但想了想,自己的举措还够不上打人一说,无非是下手重了些的正当防卫。    “那童律师的意思就是原谅了,我们还能做朋友吧。”    童羽欣不置可否,她直觉和左玄月做朋友并非一件安全顺心之事,目前,她有更为重要的事情需要立刻处理,    “左小姐,以后就请不要再送那些花过来了。”    话筒那头传来左玄月清脆的笑声,    “得不到童律师的谅解,玄月恐怕心有不安哪。”    童羽欣被她激得没办法,公司日益升温的流言也着实让人难堪,她最终只得选择退步,    “过去的事就不要提了。我都不记得了。”    “那敢情好。”电话那头的声音立刻变得雀跃,“童律师,今晚请务必赏脸让我这个新朋友做东,7点我来接你。”    童羽欣意欲反驳的词句全堆在喉头还来不及出口,电话那头就只剩下忙音一片。    放下电话,童羽欣的思绪还混乱着,左玄月这个人实在让人难以琢磨。自己那一巴掌没有把她打跑反而把那浪荡子给招了来。俗话说:请佛容易送佛难。她确实应该好好考虑一下该如何送走这尊大佛了。
第九章  童羽欣乘着午间休息的间隙回了趟家。于是,那天晚间,当她穿着一席银灰色长裙坐上左玄月的保时捷Boxster,继而到达半山腰处的这家私房菜餐厅的时候,她感觉自己舒服多了,有了第一次的教训,她坚决不会再把左玄月口中的“随便”当随便来看待。和这样的大佛在一起,你随时都有丢份儿的可能。而她童羽欣,平生所最不能容忍之事也便在此。    餐厅隐没在半山的竹林之中,采用现代中式的设计手法,于简洁纯粹的体量中暗含古典传统的元素,入门处的雕花镂空大影壁,曲径通幽的前庭等候空间加上室内纯木质的装修风格,沉稳的古风中不失现代建筑的典雅舒适,地理环境相当优越。其就餐模式采用小巧的隔间,席地而坐,矮几花窗,颇有些唐风的意味。    左玄月一早定好了位,一位年轻的侍者正带着她俩往靠里的包间而去,左玄月走在她前面,不时回头看看她跟上没有。今天的左玄月应景的穿了身白色绣暗花的及膝唐装,领口及袖口处点缀了些玄墨的藤蔓图案,一不留神还真觉得有些出尘脱俗的韵味。只是她脸上的浅笑总带了三分轻浮与七分危险,要不然,就那张精致而玉润的脸颊来说……童羽欣漫无目的的放飞思绪,只让自己的视线落在左玄月的脚后跟处,谁知前面那人却突然的停顿了,随后她听到左玄月有些意外的轻声惊叹,    “咦?”    她停下脚步顺了左玄月的视线望过去,在她们经过的小小隔间里,凌静与余雪席地而坐,似乎也是刚刚到达的样子。    于是,原本浪漫的二人世界变成了热闹的四人同行。    四个各怀心事的都市丽人热热闹闹的围坐一桌,开始一顿客气而亲热的晚餐。    余雪原本的打算是借晚餐之名行勾引之实,突然的闯入者让她不得不放弃原本的计划。左玄月投过来的视线带有明显的警示意味,换了平时她早就目不斜视的瞪回去,而今晚却未免心虚。    凌静原本是抱着填饱肚子的单纯愿望来赴约,却偶遇了携美出游的损友。她一方面怪责左玄月哪壶不开提哪壶,不撞南墙不死心;另一方面,又担心正直而单纯的童羽欣禁不起花□惑而身陷囹圄。    童羽欣这边原本是打定主意一顿晚饭之后与左玄月划清界限,从此井水不犯河水。与凌静的偶遇却让她的心情由阴转晴,继而大晴而忘记了自己的初衷。    左玄月这边较为复杂,原本的计划传统而简单:吃吃饭,喝喝酒,谈谈情。却遇到她最不想见到的组合。她现在对凌静的态度是恨铁不成钢;而对余雪的态度只有恨,钢不钢的她才懒得管,也轮不到她管。    原本一顿味道清淡的江南风菜系,硬是被这四个人吃出了酸甜苦辣、五味杂陈来。    饭桌上只有余雪与童羽欣是初次见面,各自做过介绍,四人年纪本就相当,很快也就熟络起来。凌静与左玄月坐一侧,余雪与童羽欣在另一侧。凌静今晚的穿着是一席宽松的纯黑色针织休闲半长衫,滑落肩头的V型领口处露出一段黑色紧身背心的肩带,她与左玄月两人,一黑一白,倒是衬了周遭的一席素景。    余雪这边是一席红火色露肩长裙,领口收束处一道诱人□若隐若现,和童羽欣的银灰色长裙形成强烈反差,很有些冰火两重天的意境。    童羽欣对于余雪的第一印象还停留在凌静的研究生同学,左玄月老爸朋友的女儿这个表面层次上,对于三人间错综复杂的眼神流转还茫然不知,她只是单纯的觉得像余雪这样谈吐得体,身居高位又美的妖娆的女子养眼养心,不由得在言谈中多留意了些。    这个小小的变故是在晚餐将近结束时发生的。    余雪要取用放在凌静那一侧的纸巾,凌静当然很自然的起身,将自己身旁的纸巾盒递过去顺势放在余雪身侧的空桌面上。原本是一件再细碎不过的餐桌琐事,从余雪坐着的高度,她的视线刚好停留在凌静颈下的锁骨处。想是那微微起伏的皮肉包裹下的曲线太过迷人,余雪迷乱的视线便沾着它们片刻不肯松离。不过是十几秒便告下线的煽情片段却被一旁的童羽欣捕捉个正着。    于是,在凉风席席、空调满档的餐厅一隅,童羽欣因着脸颊灼烧而差点导致头部缺氧。坐在她正对面的左玄月咬着鸡腿,目睹了苹果成熟的全过程,她在目瞪口呆,惊叹速度神奇的同时居然被童羽欣那娇羞带嗔的脸红摸样激得心率失准。下意识就伸出手去摸童羽欣的额头,    “童律师,你发烧了?”    童羽欣这边还被燥热烧得迷糊,也没顾上左玄月的手,只推说喝酒上头,转身去了卫生间。余雪和凌静这边大眼瞪小眼茫然不知自己正是那隔山放火的罪魁。    童羽欣一边在洗手池前用最原始的方法泼水降温。一边在心里暗暗检讨自己功力不够,同时她又觉得很无辜,不过是旁人的爱欲交缠,为何羞到面红的却是自己?她想到凌静,又想到余雪,而后是余雪那直白到不带任何掩饰的眼神……在脸颊热度再次上升前她又恨恨朝脸上扑去一捧凉水。她知道凌静曾有过几个女友,但她不曾想过面对如此直白的生理需求,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将自己过于烦乱的心绪用来平复心跳……    童羽欣整理好仪容回到餐厅的时候余雪刚刚放下手机,轩文枫回来了。她此刻人已到了公司,她让余雪回公司一趟准备明天高层会议的相关材料。于是,这顿让人各怀思绪的晚餐便在貌似遗憾的唏嘘声中宣告结束。    步出餐厅,凌静与左玄月去取车,余雪与童羽欣站在前庭小院中闲聊。    “童律师,和玄月很熟?”童羽欣明显的在晚餐结束时开始变得沉默,为了打破此刻的尴尬氛围,余雪率先挑起了话题。    “不熟。”童羽欣此刻将自己对于余雪的印象做出了必要的修正:此女子优雅中带点骚动,妖娆中暗含挑逗,该是别有用心呐。仓促出口的简短否定让童羽欣有些后悔,她赶紧补充,    “我们也是才认识,见过两次。”    “喔。”    “余小姐认识凌静很久了?”    “恩,读书时我们在一个学院。”话题转到凌静,两人倒还能扯上些许共通之处。于是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凌静的琐碎事来。    这边厢左玄月和凌静走在通往地下停车场的通道里,左玄月憋了一晚上,早就按捺不住,她狠狠推了凌静一把,    “我说你脑袋短路了,今天这算什么事儿啊?”    “说我之前,不如说说你和羽欣是怎么回事儿?”凌静也不示弱,一把推回去。    “我们那是正当交往~你别岔开话题。”左玄月重重咬了“正当”两个字。    “哦,我和余雪也是正常的朋友吃饭而已。”    “你死开!正常朋友吃饭她用得着穿成这样儿?”    “我的左大小姐,你管天管地,还管人家穿衣放屁啊?”    左玄月一听这话就乐了,    “哈,还会说笑,看来还没被那女人的迷药迷倒。”    两人已走到各自的车边,都忙着掏钥匙,凌静瞪她一眼,    “吃饭而已,只是碰巧今天想吃清淡些的菜,而已。”    “菜菜菜!没看出来她点的全是前菜,你才是主菜啊!?”    凌静嗤的笑了声,钻进了自己的奔驰CLK200,左玄月扶着车门,低声骂了句,    “笑笑笑,等你被黑寡妇掳回巢看你怎么笑。”说完才悻悻然钻进自己的保时捷Boxster.    她俩取完车出来,左玄月送童羽欣回家,而凌静送余雪回公司。    ※※※※※※※※※※※※※※※※※※    轩文枫心绪不宁的缩在办公室的靠背椅里,她心情很坏,甚至可以说糟糕透顶。连日来的奔波和各种突发事件逼得她只想发疯。一般来说,正常人在这种情况下会回家洗澡,然后上床睡觉,借此让自己的神经乃至身体得到休息和放松。但此人非正常人,她在很早的时候就培养了自己借工作浇愁的陋习,忙到昏天黑地,忙到神志不清,然后在忙碌中忘却痛楚。这不是个好习惯,她知道;但对她来说,有效比健康更为重要。    于是,她在这个痛楚横生的夜晚,在踏出机场大厅的自动门以后,就直奔公司而来。与其躺在床上被痛楚吞噬,不如让自己在工作中累死。    在等待余雪的同时,她将自己离开时堆积的文件看过两遍,又核查过正在进行中的建设项目,觉得心里的烦闷稍微平息了些。这个夜晚也许会随着她心绪的平复而缓慢的过去,如果她没有想起来一份拉在车子里的重要文件的话。    换了平时,她会把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交给秘书叶青去处理,可目前整栋大楼里除了她自己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个活物来,保安倒是在楼下,不过车钥匙还在她手里,排除所有其它可能她只得无奈的挪动贵体,下楼去取文件。    而后,在停车场,就着昏黄灯光正在上演的香艳一幕,让她今夜的心情彻底滑入谷底。    背景是奔驰CLK200,主角是她的研发部主管和项目主创设计师,而镜头定格在凌静与余雪四唇相接的那一刻……
第十章  轩文枫曾有过一次巡游鬼门关的经历。虽然最后逃出升天非她本意,但当初一脚踏进去绝对是她蓄意。那是一段青涩而带点血腥味的遥远青春。故事的缘起与一个叫吕尘的女人有关。    轩文枫16岁那年,吕尘34岁。    16岁的轩文枫坐拥家资背景与美貌才华,生活无忧却甚觉无趣。34的吕尘空有一身才华却苦于无法施展。骄傲的富家千金遇到了落魄的美丽画家,像每一个乏味可陈的爱情故事般开始,吕尘的不羁与才情、沧桑与忧郁让初涉情事的轩文枫一头栽进披着爱情外衣的美丽漩涡。那时候的轩文枫曾简单的将自己的世界与吕尘划上等号。所以像其他所有无疾而终的爱情故事般,当吕尘提出分手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的将小刀划向自己的腕动脉。就这样带着一腔热血与青春恍恍惚惚到鬼门关兜了一圈。    意料外的清醒并没有让她感谢仁慈的上帝给了她重来一次的生命,因为现实比死亡更让人沮丧。她的父亲要再婚,而将成为她继母的女人就是那个已经38岁的吕尘。    她有些灵魂出窍的注视着那个与自己缠绵4年的女人走过红地毯搭上了父亲的肘湾,而后便面无表情的登上了去美国的飞机。在漫长的旅行时间了,她用了4小时放肆的哭泣,惊动了全部的机组人员,而后用余下的时间睡眠。当她走下飞机,踏上异国的土地,她对自己说:这个世界没有人值得相信,包括自己。    时隔7年,她对这出伦理剧已经完全失去了兴趣,她拒绝了父亲的邀约而留在S城。当心底嶙峋的枯石正因着风化而日益平整,吕尘这个女人又出现了。这一次,她带来了离婚的消息。    当轩文枫万般无奈的赶回北京,这出伦理剧显然已经往闹剧的方向发展。一纸离婚判决不仅使得她的父亲失去了妻子,使得她失去了继母,还使得他们轩家损失了近半数的资产。那个数字即使让她多看一眼都会心脏病猝死。更让人瞠目的是,那个偷走她的初恋,偷走他父亲资产的女人居然在公堂之上大声宣称:她爱她!多么的慷慨激昂、情深款款;多么的离经叛道、惊世骇俗;多么的吕尘式的不羁的爱。轩宇的心脏终于承受不住最后的重击而差点罢工,轩文枫只觉气血上涌,这次她不想自杀了,只想谋杀。    于是在父亲脱离危险以后,轩文枫实在无法忍受与吕尘呼吸着同一个城市的空气而逃回了S城。    ※※※※※※※※※※※※※※※※※※    经历过以上种种,轩文枫觉得,世间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使她糟糕的心绪更加恶化的了。然而现在,她站在昏暗的地下停车场里注视着自己的研发部主管极具挑逗的勾住了她的项目主创设计师的脖子,然后将自己的双唇迎上前去的时候,她的心绪突然间烦躁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类似疼痛的酥麻。她迷迷糊糊的有种场景转换的错觉,仿佛一个外出归家的丈夫,在生意失败的同时发现自己的管家居然和刚进门的四姨太搞到了一起,而自己在出门前才刚刚参加完管家的婚礼……    该死!该死!该死!一定是最近上演的家庭闹剧将她正常的思维逻辑掀了个底儿朝天。且不提余雪与管家尚有距离,凌静与四姨太又算是哪门子的事儿?虽然自己的大腿是被她“睡”过……她这边还精疲力竭的给脑子里的疙瘩松绑,凌静那边显然是注意到她了。    凌静对于适才的那个吻其实并不意外,整整一晚,余雪的眼神与身体散发的全是这样的□信息。换了在以往,她不会介意在饱餐一顿以后用身体交缠来发散多余的精力。毕竟适度的床事有益身心健康,她虽不至于像左玄月那般索取无度,但也无意要去抑制这种身体本能。更别提熟悉她每一寸肌肤的余雪总能让她尽兴。但床伴儿是一回事,婚姻又是另一回事儿。她承认自己在这件事儿上有些保守,甚至偏执。凌妈妈投身于事业,却在近20年的时间里保持单身;方爸爸酗酒无度,在蒙蒙醉眼与叫不出名姓的女人腿间虚耗生命……那种如被玻璃碎片碾过的感触在凌静成长的每一天反复上演。婚姻是禁区,她的原则是:如果自己无法拥有,也决计不去介入他人。    于是,那天晚间9点,当她送余雪到公司以后,本打算上车回家。按耐了一夜的余雪却轻轻拽住了她宽松的袖口,而后幽幽道了句,    “Linn,不要走。”    凌静的大脑在触及到这一串语音之后迅速雾化成一片空白,一如四年前的寒假,在机场,她捏着前往北京的机票,余雪去送她,在登机口余雪拉着她说了同样的话。她意识迷离的吻将她俩拉进一场限时三年的爱恋。    “Linn,不要走……”    15岁那年,有个年仅13岁的白衣女孩握着凌静的手心,轻轻的说了这样的一句话,那是她这一生终究无法去完成的请求……    ※※※※※※※※※※※※※※※※※※    当余雪温热的唇瓣轻轻贴上自己的唇的时候,凌静迷离的视线越过余雪微微晕红的脸颊,对上了轩文枫纠结而带嗔的漂亮眼睛。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后退半步,而后稳稳拥住了余雪的双肩。于是,这个原本深情的吻只是在她唇间停驻片刻,而没有继续深入。    与凌静四目交接的轩文枫,当然没有怯懦到转身离去的地步,相反的,她大大方方从暗影里踏着碎步走出来,高跟鞋敲击水泥地面的脆响让余雪原本朦胧的视线立刻转为正常。轩文枫在两人一步之遥处站定,随后将嘴角扯出一道优美的弧,那意味模糊却又了然飘忽的笑让余雪本就虚弱的心一阵擂鼓,轩文枫朝凌静伸出手,    “凌工,这么巧,好久不见呐。”    凌静握住她伸过去的手,冰凉的触感让她微蹙了眉头,    “轩总。”    “凌静是送我过来的,刚刚我们一起吃饭来着。”余雪陪着笑在一旁搭腔。    “那正好,省去了我再打电话找她,”轩文枫将那飘忽的笑意转而投向凌静,    “那份规划图的调整意见我已经发到你们公司的邮箱,不知能不能麻烦凌工在明天开会前将改好的图纸送过来呢?”    轩文枫是个成功的商人,成功的诀窍就在于压低成本,增加剩余价值。在心情不佳,脾气暴躁之时她甚至会抛开仅剩的一点点良知做些无本万利的买卖。很不幸,余雪和凌静是今晚台风过境的牺牲品。谁叫她们让她本就不愉的心绪更糟,她将这一情绪的恶化归结为凭什么众人皆乐我独苦的少数派不平衡心理。当然,她处理不平衡的方式也很简单,将这一不平衡状态扩大甚至转移,如果大家都不平衡了,那么她就平衡了。    凌静今晚应该是出不了公司了,余雪的工作量也不会少……    很好很好!同甘共苦才是她轩文枫的行事作风。    ※※※※※※※※※※※※※※※※※※    凌晨四点,凌静驱车来到宇丰国际大厦时,仅剩32层的办公室仍透着灯光。    撑着疲惫身体一直不肯休息的轩文枫终于把自己累垮了。凌静推门进来的时候,她已经被持续的头痛折磨得神智迷糊,还发起了低烧。她软绵绵的缩在巨大的靠背椅里,不知今夕是何夕。她身体难过了,心里倒是舒坦了。因为此刻她所有的精力和为数不多的体力全都用来抵抗身体的不适和痛楚,脑子里那点破事儿也就无暇顾及了。    凌静放下手中的图纸,默默注视着轩文枫以一种极其不舒服的姿势缩靠在椅子里。这个傲慢的女人在睡着以后仍然蹙着眉头,额角挂着细碎汗滴。凌静对这个表情无比熟悉,在她还是小女孩的年纪里,凌天琪就是这样在书房里忙到睡去,然后蹙着眉心在不甚安稳的睡梦中继续打拼。所以凌静早在上小学之时便养成了在自己出门上学之前哄凌天琪上床睡觉的好习惯。    凌静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伸手去取此刻仍然被轩文枫攥在右手里的钢笔。手背的肌肤普一接触,她就被烫到了,转而就去摸她的额头,一片冰凉。凌静站起身,一边穿外套,一边去摇轩文枫的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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