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舅舅做包工头vs女博士我跟他学技术一个月天天叫我和水泥搬砖又不教我看图

(孙杨和我结婚了)
(?奶盖红茶?)
(唯有敬亭山)
第三方登录:  午夜两点,我睡得迷迷糊糊,陈静打了个电话过来说她下班了,现在从KTV往家里走,一个人走在巷子里有点害怕,能不能过来陪陪她。我说那条巷子你走了千万遍了怕个毛啊,都什么时候了还打电话,不耐烦地挂了电话。睁开眼睛差点吓了一跳,四条壮汉冲进宿舍围着我,将我堵得牢牢实实,掀翻铺盖,我身上的秋衣秋裤被撕成破裤烂袜,一顿乱拳上来揍得我五脏俱裂,揍完了往空地上一扔,跟扔死狗似的。一群工人跑出来看热闹,我扯了扯衣服,直感觉夜风吹得屁股蛋子凉飕飕的,但依然直挺挺地撅在灯光之下,犹如一尊不屈的革命烈士。
  这个楼盘起了四层楼,巨大的卤素灯挂在头顶,光线耀眼,我立在泥泞中,还倔强得不肯出声,一条壮汉一脚踹得我几乎喷出胆囊,厉声强迫我下跪,我捂着肚子后退好几步,摇晃几下挺直了身子。
  胡志勇居高临下,昂扬着他那颗硕大的头颅,睥睨斜视,说:“张斗,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擦掉鼻血望着胡志勇说:“胡总,要不现在把我工资结了吧?”胡志勇吹胡子瞪眼:“你ta妈还想拿工资?”
  这个叫胡志勇的是我老板,承包的都是小工程,仗着自己认识几个混子,说起话来吆五喝六,满嘴脏字经,谁都不放在眼里,脾气比冲天炮还响,成天和监理甲方吵架,都是老子给他擦屁股打圆场,做人比鸡贼还抠。他上周赶跑了一个木匠包头,新来的木匠包头是我介绍来的,我收了这个木匠一万两千块的回扣,白天才进场施工,半夜胡志勇就派人来找麻烦。我毫不在意这种土鳖的蛮横,一笔一笔地给他盘账,我清干净嗓子说:“给你干了六个月,该结的工资是四万三,我拿了一万二的回扣,应该还有三万一的工资。”胡志勇像看着我跟看傻子似的,让人把我的棉被扔进泥水。我抬起头,恶狠狠地盯着他,说:“胡总,现在劳动纠察紧,税务局安监局管得严,你的安全设施这么烂,不想为了省我这几万块小钱搞得自己焦头烂额吧?”胡志勇一把胡子被我气上天,连说三声好,说:“你他妈还懂法呢,老子他娘的还忘记你是个大学生!”,一道血液流过眼角,我忍着血液刺痒笑嘻嘻地盯着他,胡志勇一张脸涨得跟猪肝似的,忍了半天一跺脚说:“操ni妈,让会计给他结账!”
  白花花的棉花被趴在泥水里一团污糟,我天性懒散,本来干工地的人就不分什么管理层和民工,统统和民工一个模样,天涯路远,我从来不想背着十几斤一床的棉被到处跑,到了下一个工地再买一床新的就是,何必费那个精力惹人嘲笑。我蹲下身子从棉被里挑出来几件干净的衣服,捧好三叠红钞走出人群,工人指指点点地笑着,我心想笑你niang个卵子,民工就是民工,山水有相逢,谁知道哪天我会不会发达,不过话说回来,就是我发达了跟他们也没关系,他们早麻木了。其实那个木匠包头在鼎州属于一流水平的施工技术,七十五块钱一平方的价格,虽然比市场价格高了七八块,但算下来给老板节省的时间和材料,总体还有赚的,不是和我关系好,七十五块钱他还懒得来呢,可惜胡志勇不管这些,我拿了他的回扣,就是玩了他的名堂,吃他的黑。
  周遭笑声聒噪,我懒得和这些人计较,抱着钱走出大门,据说每个人步入社会时,伸手要回扣都会面红耳赤,但是我不同,在工地熬的年岁日久,等到前些年第一次伸手拿回扣的时候心中已是坦荡无比。以前还在县里读初中的时候我是县里的尖子生,我的班主任是个穷酸老师,又臭又正义,谆谆教导我说不为五斗米折腰,过了十几年才发现老师说得很对,如今想起那句话,眼睛不禁酸酸的,不用五斗米,一斗就够了。
  我混迹工地多年,生活光明伟大堪比圣人,当初孔子周游列国,炕头还没捂热就得卷铺盖赶业务;墨子稍好一点,好歹有个几百平的四合院,战争年代业务虽然繁忙,也不免于被人嘲笑厨房那根又粗又长干干净净的烟囱,而我连根烟囱都没有,纯属城市盲流,只能抱着衣服在马路沿子上发呆。思来想去只好厚着脸皮去陈静家里蹭一晚上,等到了陈静家里,她还在被窝里呼呼大睡,我提着油条豆浆,一身冷飕飕的,桌子上乱七八糟,地面上快餐盒卫生纸四处扔,放早餐的地方也没有。这女的好吃懒做,从来都不收拾一下,看得我大为光火,闷着一肚子脾气开始收拾现场,锅碗瓢盆摔得乒乓直响,结果就是弄不醒她,我越收拾越火冒三丈,啪啪啪将两个瓷碗砸碎在地。
  陈静睡眼惺忪地爬出被窝,说操ni妈还让不让人睡了!我一脸淤青,血痂还没掉,她看得愣了一下,跳过来摸我的脸问我怎么了。我笑嘻嘻地说和老板干了一架,架没打赢还被老板开除了。陈静连忙起身,打热水给我洗脸,帮我清理伤口,她虽然毕业于护理专业,无奈没有正式上岗经验,护理水平低得令关公发指,疼得我龇牙咧嘴。
  那几位壮士下手挺猛地,清理完伤口,一张脸肿胀发痛,已经看不出人形。趁热吃了早餐,陈静把塑料勺子一撂,说:“我这个月大姨妈没来。”我哦了一声没接话,陈静狠狠蹬了我一脚,声音提高无数分贝,说:“我这个月没来!”我说没来又怎么样,没来就要结婚啊?我他妈刚刚丢了工作,拿什么养你?陈静勃然大怒,开始撒泼打混,哭诉老天无眼王法无情,说我是个畜生,已经为我打过一次胎,她身体不好,再打胎就可能生不出来了。我心烦不已,厉声道:“你他妈倒是生啊,我看你拿什么养!”
  陈静气急败坏,大声怒骂:“张斗你他妈是不是个男人,刚开始认识的时候说要带老子去马尔代夫,连个三亚都没去,现在有种瞎JI巴射没种养孩子?”我嘿嘿一笑,不阴不阳地说:“你生,生下来我养,养成我们俩这副鬼样!”陈静不说话,沉默了半天,红着眼睛说:“那结婚好不好,我真的不能再打胎了,退一万步说我也是个女人,你能不能讲点良心。”陈静摸着自己的良心,神态凄然欲涕,我又烦又困,一咬牙,从怀里拿出一万块给她,说:“你把这拿好,把它处理好,多的就买补品给自己补补,看你天天混夜场,一张脸都混成什么德性了。”陈静以前天天哼着我要钱,今天破天荒地把钱摔到我脸上,恼羞成怒说张斗你个王八蛋,你还是不是人!
  我蹲下身子一张张把钱收拢来,陈静一脚踢散了钱,我压了好久的那句话终于没忍住从嘴里蹦了出来:“要结婚,等ni妈死了再说。”
  二零一零年年终我在钻石钱柜唱歌认识了陈静,那时候她在钱柜当DJ公主,帮着点歌倒酒。当时我跟着老板请甲方和监理搞年终腐败活动,一排小姐站在大荧幕前边,陈静安安静静立于花丛外围,低头不语,脸上还带着一缕隐隐的哀伤。我一眼就看上了她,虽然点了小姐,玩起来心不在焉没滋没味的,没事就瞟一眼陈静,她在一旁端茶倒水,利索得很。我让大腿上的小姐把陈静喊过来,陈静拒绝我说她不陪酒,那天我喝了酒豪兴大发,说我给你一千,你就在我旁边坐着,陪我说话,不干别的!陈静拿了钱,乖巧地坐在我身边说谢谢老板,我叫菁菁。
  钱柜少爷带着老板们玩黄色游戏,我玩输了老板们纷纷喊着要惩罚我,都是些凤吞龙珠、后庭泉涌和高山流水等等没听过的名堂,名字既黄且下流。彼时我虽喝了酒,也还放不开,选了听上去最秀气的高山流水。这个游戏具体玩法是把小姐衣服扒了,将酒从胸口倒下去,顺着小姐的肚脐眼舔上去。小姐不嫌脏我还嫌脏,我听得心里腻歪,让小姐用两团肥硕的奶子咕噜噜灌了一瓶啤酒,完事了一脸屈辱,众老板哄堂大笑,陈静在一旁也捂嘴窃笑。等到酒终人散,我送她回家留了电话,没事就发短信说老板来唱歌啊,老板来喝酒啊。一来二去,终于发现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泥腿子,既不是低调的富二也不是大公司领导,才没有成天从我这里拉业务。
  我和陈静两个工作性质相同,卖笑,陪老板,日夜颠倒,同是天涯沦落人,我年近三十,还是一个工地老光棍,这个岁数了也谈不上什么爱情,打个炮就跟喝水吃饭睡觉一样正常,加上自己撩女人的手段还算老辣,没多久就和她沦落上一张床去了。
  这年头结婚和爱情是个经济学问题,谈爱要约会,像我这样的驴子开房和避孕套是支出大头,吃饭电影票是小头,还得不时买点礼物;结婚是成本问题,像我这样的泥腿子,陈静那边的风俗,彩礼八万起,据说可以还价到五万,结婚的五金少说也是一两万;大头还落在住房上,像陈静这样的条件不算好,不说市里要求有套房子,至少郊区有栋祖传农民房,一个婚结下来都是黄金铺路,钞票通天,何况她妈还拖着一身臭毛病,真要结婚等于冒充GE命英雄活雷锋,又往自己身上扛一大笔开销。
  陈静的妈肾有问题,成天往医院跑,每个月起码扔万把块进医院。我刚和陈静睡在一张床上没多久她就怀孕了,说是我的种。对此我颇为怀疑,她做夜场日久,皮囊外貌姣好,虽然不是出台的小姐,架不住成天无数神情诡异的男人在她楼下转悠。要知道我身为一个资深施工员,每次进场施工全都规规矩矩戴好了安全帽,鬼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我又何必当这个冤大头。但那个时候年少皮薄,还是出了五千块,逼着她把胎打了。说起来也是人心薄凉,和她睡了这么久,要不是带她去医院恐怕我现在都不知道她真名叫什么。
  大半夜没睡,陈静因为在夜场上班,时常睡到下午两三点,等我起来她已经去楼下搓麻将了。我吃光桌子上的快餐,心忧不已,其实胡志勇那个事,我诚心诚意认个错,让胡志勇有台阶下,我也能继续上班,但是我现在手头上有个项目,要是弄好了赚个七八十万不成问题,可惜还差十几万,天天忙着四处融资,同学朋友同事,能借的都借了,如今人心凉薄,一齐才借了八千块不到。我知道陈静手里还有点钱,本来还想找她融资的,哪里想得到出了这档子事,不仅融不到资,还狠狠放了我一刀血,不得已只好去连累我的死党了。
  我虽然是个泥腿子,但是死党大有来头,他叫做吴霜明,是现在我们市市委秘书长的儿子,他高中时酷爱读书性情孤僻,与我甚谈得来,与他交于未发迹时,交情过硬。他现在是鼎州市正当红的官二代,消息灵通,我手头上的这个项目就是他透露信息的。鼎州市去年开始了一项水利整改工程,主要是改造农村原有的灌水排水土沟,升级成混凝土灌溉或排水沟渠,铺修乡村水泥公路、架设小型农用桥,哪家的水田偏了就给他修正,技术难度不大,是一个活雷锋工程,每个标段两三百万工程造价,投入的资金也不需要太多,大概三四十万左右。我工作十年,也攒了一点积蓄,据说以后每年鼎州茂海区国土局手上都会有二三十个这样的标段公开招标,假如我每年中上一个标段,一年挣他个几十万,生活多姿多彩。
  去年农田整改工程第一次公开招标,结果第一年公开招标就捅出了大篓子,几个没中标的老板,联名上省国土厅告状,说是暗箱操作,还捅到了省卫视,让茂海区国土局恨得咬牙切齿。今年区国土局为了不惹一身骚,经详细研究决定改革现有招投标系统,宣称采用了人类有史以来最为公平公正的方法,国土局将所有参与投标的建筑公司编码,做成乒乓球,一共二十六个标段,如果前二十六个球球里有你投标公司的编码,你就中标了。
  这套系统听着有点耳熟,说起来也在我国有着上千年的悠久历史,在古代这个叫做抓阄,在现代,这个叫做——福利彩票双色球开奖系统,简直比高考还公平千百倍。
  在钢筋水泥中摸滚打爬八九年,我的身家共计十一万四千零七十六块五毛人民币,挂靠一个建筑公司,投一个标成本是两万块,如果中不了标这两万块就等于打水漂。为了加大中奖几率,我咬牙投了三个标。说起来也是一把辛酸一把泪,我早捱够了打工攒钱的日子,一个月工资几千块,其实吃住在工地我也没什么开销,但真要出了门,打个炮五百起,吃个饭几百,看个电影一百,这点钱还不够塞牙缝的。我生下来就够惨了,要是跟我爹一样挣不到钱,大民工生小民工,这日子就彻底没什么意思了。这个世界上风险和收益是成正比的,倘若中不了标,我也只是揣着剩下的几万过日子。要是中了标,就能和胡志勇一样,膀大腰圆地耸立于工地之上,颐气指使做老板。
  但做老板的关键是要有资本,我东拼西凑至少还差二十万,必须去吴霜明那里搞个B轮融资。我这个死党住在子崖山山脚,那儿以前叫脱牙山,后来搞成旅游开发区之后改名后摇身一变成了子崖山,叫起来文艺哄哄的,还专门请人写了一篇童话故事刻在山脚的大石头上,叙述子崖山和西周大帅姜子牙的一段恩怨情仇。
  吴霜明读高中时他爹还不显山露水,自己好读斯宾诺莎休谟一类装逼的人物,我和他一个宿舍,受其影响跟着读了不少书,算是我半个人生导师。这几年他爹平步青云,爬到了市委秘书长的位置,正好改革开放东渐西学的春风吹四方,吴霜明扔下西方哲学,开始研究庄周孔孟。他在家后院铺了一条石子路直上山腰,在山腰的位置特意修建了一个古色古香的茶轩,山腰之外枯枝嶙峋,能俯视鼎州万家灯火,风景堪比香港太平山。
  天气渐渐转冷,不是被钱逼得万不得已我也懒得骑着摩托车四处吹冷风,我捏着油门在寒风中穿梭,身后一阵喇叭声,我骑车速度偏快,不敢回头。这八车道的马路可以并排行驶十辆大卡车,老在屁股后头跟我过不去干嘛,心里头丢了一句他老MU,轻握刹车,回头瞄了一眼,是另外一个死党刘清,开着他爹有着十几年悠久历史的别克君越,发动机抖动得吓人,猛摁喇叭,看着我的狼狈模样,坐在驾驶室里笑个不停。
  到了吴霜明家,一路跟在刘清后面吃了不少黄土。我因为新工地的事心急如焚,没空和刘清开玩笑,匆匆忙忙爬上山腰,等到了茶轩累得我气都喘不过来。吴某人修这么条磨人的路来,除了磨砺自己,这些年也没少“磨砺”我。天气寒冷,为了爬到这里找他吴某人借钱,完成我的百年大计,是累得我一身大汗。这几年在工地上泡久了的毛病也上来了,我怕搞成感冒,连忙进了屋,吴霜明在喝茶,我抓起茶壶,牛饮三杯,刘老板腋下夹了个LV大包,在后面慢悠悠地跟了进来。
  茶过三巡,吴霜明放下杯子唉声叹气:“你们俩都为水利项目借钱,我现在手头钱又不多,你说我借给谁好?”刘清哭丧着苦瓜脸说:“我的官老爷,你平时投资那么大,你就直说吧,这个忙能不能帮?”吴霜明摇摇头,说自己现在就生活费在身上,帮不了你们。
  刘老板和我一样也想投标水利整改项目,他现在手上投了三个标,想找吴霜明拿点钱再投四个。他七个标投下来就是十四万,手笔比我大多了。我比较保守,中标之后每中一个标段还要交二十万的保证金给区国土局,跟着工程进度一边施工一边退保证金。我也不想多投标,要是连这二十万的保证金都拿不出来,中了标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钞票哗啦哗啦从指缝间溜走。
  冷眼旁观了半天刘老板这哭穷的架势,他从吴霜明身上借不到钱,我就更不可能借到。三人默不作声地喝着茶,我吧唧着茶叶口中越来越苦涩,除了吴霜明我也没有别的朋友,仅有的一次B轮融资,还没路演就失败了。相顾无言许久,刘老板接了个电话,点头哈腰地,手舞足蹈地冲下山了,听口风大概是借到钱了。
  我准备起身告辞,吴霜明给我满了一龛茶,对我挤眉弄眼说:“老张,你要不要借点钱?”我不解地看着他,他解释说这钱不是他自己的,是别人放着的三分息的钱,刘清要是找他借钱,就刘老板那德性,觉得凭他们俩的交情最多两分利,把三分利的钱借给刘老板,会被刘老板记恨,所以只能借给我。吴霜明跟我约法三章,这三分利不挣我的钱,借给我还是三分利,但是我不能拿来竞标,等我中标后开工了再拿,等项目转活了就还回来。我资金有了着落,咧着大嘴笑道:“我你还不了解,稳妥!”吴霜明又为我续了一杯茶说:“就是因为了解才借给你。”
  刘老板大概是我认识的人里最缺心眼的一位,毕业那两年他和他爹吵翻了要离家出走,当时我攒了两万块钱,我爹还在医院,刘老板为了离家出走的经费,居然饥不择食找我借钱,也亏他想得出来。不过话说回来,他和吴霜明就是我在鼎州的全部朋友,一个官二代,一个过期富二代,还有我一个根正苗红的穷八代。零零年鼎州一中因为答应免去我三年学杂费,我从桃山县入读鼎州一中,和刘清还有吴霜明住一个寝室。我和吴霜明都是优异学霸,惺惺相惜,经常一起探讨文哲理学。刘清家做水泥生意,那个年代全国建设如火如荼,加上还没推行商品混凝土,他家生意红火,脚上全是千儿八百的耐克阿迪,在班上称王称霸,谁也不放在眼里。那时候我才从农村进城,下意识里觉得吴霜明家里在政府工作,单位好,成绩好又有学问,所以愿意跟着吴霜明厮混,刘老板财大气粗自不必说,没事就请我们吃饭,大鱼大肉的帮我改善伙食,自然是紧跟组织的步伐吃酒喝肉。不过刘老板虽然对我们三个分外照顾,我和吴霜明一直看他那个德性不怎么顺眼,交情不咸不淡地。
  我们三个都在鼎州,偶尔一起出来聚聚,大部分时候都是我和吴霜明两个人聊天喝酒,后来他爹成了秘书长,刘清又和我们俩热络了起来。实行商品混凝土政策后,商品混凝土大厂直接和水泥厂家对接,水泥经销商只能接点小型工程,生意一落千丈,刘老板腰杆不壮了,加上吴霜明他爹当了秘书长,和我们相处的时候说话做事小心翼翼地再也不张牙舞爪,像条被夹了尾巴的大灰狼。
  吴霜明点评刘老板是“商贾重利轻别离,富时歌于市,贫时泣于野。”这话听着似模似样,其实没什么营养,吴霜明那孤僻性子,看谁都一个屌样,我这种穷苦人家的孩子拼了命想挣点生活费成家立业,在他眼里还不是追铜逐臭该枪毙的盲流。去年吴霜明给我们俩透露了水利工程的信息后,刘老板想拉我技术入伙去投个标,我压根儿没想过在刘老板手底下干事,一来就算有分红,半年平摊下来工资也不会高到哪里去,都是多年兄弟,知根知底的,刘老板不懂工程上的事,因为钱闹出矛盾来就不合适了。
  兴许因为借到了钱,看吴霜明脸上轻讽的笑容都变顺眼多了,我跟着吴霜明厮混了十几年,学富五车,博览人间无数,吴霜明常常和我聊点人生和哲理,虽然大多数情况都是以他气得大骂我凡夫俗子而告终,正所谓天地一指万物一马,我就是他口中最顽劣不堪的迷途蠢马:我的世界一穷二白,有草就能跑,无所谓马蠢不蠢,生活于我本就有无限多的可能,迷路不过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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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冬日寒风凛冽,刘老板也开着君越赶到黄土坪国土资源所,他爹的这台车发动机开动起来比搅拌机还嘹亮,大冬天的直漏油,看得我窃笑不已。我寻了个空隙停好了摩托,卸下棉护膝和大手套,院子里满满三排小汽车令我气馁不已,自己大概是几十个老板中唯一一个骑摩托来等待开标的“老板”。刘老板正四处散着烟攀着交情。我扔了头盔,走过去问他投了几个,刘老板伸手比了个六,我啧啧赞叹,吹捧了一番刘某人,这家伙看来是真借到钱了,十二万块大洋真敢扔,揽着他走进“开奖现场”。  主持开标的是国土所的黄正国,这厮生得肥头大耳,一脸油腻,走起路来臀肉横飞,肉颤颤的,一尊肉臀极其适合出演岛国变态电影的大龄熟女系列,腰上系了一条金灿灿的爱马仕皮带,刺得人眼睛生疼。黄正国清了清嗓子,在开标之前声泪俱下地控诉上次举报开标的不良分子。上一次开标,就是因为鼎州市标段众多,各县市加起来几百个标段,国土局怕引起麻烦,所以评标的技术打分标准是最公平公正的一次,结果还是让人往裤裆里糊了一把屎,换谁都郁闷。黄正国不急着开标,狠狠诅咒了举报的那两个王八蛋生儿子没屁眼,说完停了好一阵子,眯着一双小眼睛看着在场众老板笑而不语,老板们面面相觑,我瞄了半天也没瞄出来究竟是哪两个老板的儿子没屁眼。接着黄正国开始大夸特夸这一次的开标系统,说这次设备是特意从福彩中心设备厂家定的一套设备,完全公平公正不含任何水分,要是哪个王八蛋要是还不服气这设备,趁早滚蛋,放出豪言壮语让他在鼎州彻底混不下去。  台下有人吆喝说:“黄所,开标吧,摸几把了回家吃早饭!”黄正国不恼别人打断他,笑着退到一旁,插上开奖机的电源,笑眯眯地问:“哪位老板上来试手气?”我推了一把刘清,让他上去开奖,刘老板立马举手自告奋勇,黄正国的记性倒是好,他定睛一望说:“刘总,你上来吧。”  我扫视会场,一排坐八个人,总共才五六十来号人,那硕大无比的玻璃球装了一百九十五个球,平均下来每个人都投了三四个标,中奖几率大于十分之一,中个标能挣几十万,几率比福利彩票强太多。  刘清遵循黄正国的教导,按了一下摇奖启动开关,玻璃容器中的小黄球顿时呼啦啦乱做一团,不过才十几秒,一个小球滚出管道,黄正国向众人展示手中的小球问:“十四号球,一号标段,是哪位老板?”中了奖的老总掩饰不住的喜色站起身,叫道:“黄所,是我!”黄正国念:“十四号标段,中标法人,鼎州市中图建筑工程有限公司,负责人,安邦。”  开奖机旁边的年轻人立马记下,黄正国又问刘清:“刘总,还按不按?”刘清点点头,又按了一下,呼啦啦滚出了一个球,依然不是他的号码,他龇牙咧嘴地表情相当难看,连忙下台回我身边坐好,骂骂咧咧地说:“TA妈的,一摁就少一个标段,一摁就是两万块,老子的心理承受能力没这么强。”我拍拍刘清的肩膀表示安慰,从怀里掏出一袋包子,分了一个肉包子给他,睁大了眼睛注视着另外一个老板“开奖”。  这对我来说是名副其实的开奖,我当了三十年无产阶级的儿子,当了十年的无产阶级,是非成败在此一举,倘若摸不到标,唯有换回水泥疙瘩的衣服,吃着馊油烂菜,数着老板不定时的工资,从这个市跑到那个乡,从那个乡跑去那座山,成天面红耳赤地和工头吵架,过着居无定所的日子,继续做国家的主人,连性生活都要流离失所。我狠狠咬了一口手中的酸菜包,不禁想起高中毕业的那个晚上,我和吴霜明喝得烂醉,呕得胃中空空回到了寝室,我从床铺上翻出早上买的几只包子,狼吞虎噎之后百家讲坛评书人吴霜明忽然精神抖擞双眼明亮地给我下评语:你是个赌徒,但你从不赌博。
  一眨眼二十六个标段只剩下了三个,我赤红着眼日了千万遍祖坟,举起手说:“黄所长,让我来开吧。”黄正国点点头示意我上来。我走上讲台,不由深呼吸一口,快速轻点了一下那个黑色塑料的开关,玻璃容器里一阵作响,还有一股暖暖的热风夹杂着刺鼻的塑料味吹到脸上,让人作呕。黄正国拿起小黄球问:“九十七号球,哪位老总?”我咬紧牙关伸手要去拿那个小黄球说:“黄所,是我。”黄正国笑容满面,说:“张老板手气好哇!球你别拿走,我要留档的。”我手停在半空中,觉得尴尬不已,这个时候就剩下两个标段了,台下稀稀落落地几个老板全神贯注坐着,也没人哄笑,气氛异常诡异,明明开标是件关乎身家的严肃事情,我立在开奖机旁被压抑得头晕目眩,只觉得这个地方既荒唐又庄严。  横竖没人赶我下台,又摁了一下开关,九十九号球,二十五号标段,还是我。一股血液唰地冲入大脑,整个身子轻飘飘地,只剩脚还粘着一点点地面。用我后来的话形容此时的感觉大概就是“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我举着小球得意洋洋地问台下所剩不多的老板:“各位老总,为你们开最后一个标段,同意吗?”有个老板站起来,大骂:“操ni妈,让我来!”那个老板身手矫捷一下冲上来,我乖乖退到一旁,看着他开奖,心想你开吧开吧,万一我要是中了三个标段,大不了让祖坟奸回来!  小黄球滚出来,黄正国举起小球:“二十六号标段,中标法人,贵阳市龙正建筑工程安装有限公司,负责人彭学军。”  我走出会议室,刘某人静悄悄地看着我,我看他一脸殷切,不忍心地摇摇头,刘老板一整张脸瞬间刷了一层惨白色的油漆。他抓住我,问我中了没有。我心想你自己没中,来我这找什么刺激,无可奈何地告诉他我中了两个标段。刘某人一脸忿恨,胸口闷了半天,朝天骂了一句日ni妈,转身扯开车门上了车,怒不可遏。  我不禁摇摇头,古时候凡是有通信兵传来捷报,皇帝都会赏他几个金元宝,而我就是那个报忧不报喜的倒霉通信兵。
  中标之后要搞标段摸底,熟悉各标段施工情况。我的两个标段在黄土坪乡政府附近,黄正国提醒我因为是省里拨款,从县政府往上到国家部委,如果有领导下来考察工程实施情况,不管抽不抽查得到我,政府门口的标段肯定是重点考察标段,所以这两个标段的质量要尤其注意,不然一不留神就会栽跟头。  我从业多年,质量对我来说从来不是问题,只要花点心思,不要太抠门,质量都不会差到哪儿去。要知道上至领导下至工人,争吵难免,该拍马屁拍马屁,该哄则哄,消耗一点尊严和精力就能安抚下来,最怕还是遇到流氓混子,砂砾和水泥都是工程里的大头支出,如果当地还有流氓混子参与砂砾水泥,成本肯定嗖嗖嗖网上涨,质量想不放点水都难。黄正国笑着给我打强心针,说你要是一动工,肯定有人找你,但是你放心,这个事情政府是有控制的,国家重点工程,对流血暴力事件实行零容忍态度!  这种纸面强心针显然对我这种老油条不起作用,要知道流氓混子干的都是游走在法律边缘的活儿,你要跟他讲治安法,恐怕请个政法大学教授都没他厉害。我跟过一个老板,他在市区东门口承包了一栋私人开发商的小高层,东门一带的混子头儿带了三四个马仔,要包揽砂砾渣土业务,价格谈不拢,第二天十几个老大爷老太太就搬着小板凳,一个个手持蒲扇坐在工地大门口纳凉,不让运输车进工地。我就像搞传销保健品的站在一群老家伙中,负责把他们劝走,左劝右劝说得天花乱坠口干舌燥。老板行动迅速,立马把围墙内的几棵树给移走了,老家伙捱着晒了两个小时,两个中了暑。下午又来了一伙年轻的,老板立马报警说阻挠施工,东门派出所反应迅速,立马出警,对一群社会闲散人员连吓带唬,说是要拘留才把那群人吓唬走,结果110前脚刚走,夕阳红旅游团又搬着小板凳回来了。第三天老头老太没有了,一辆装满碎石的渣土车横在工地门口,大门被堵得水泄不通,老板又报警,来了个交警开违章停车的罚单,几十吨的车子,交警队的拖车也奈它不何。双方人马周旋了半个月老板才软下来和混子讲和,一个工地弄下来,光是砂砾碎石的成本就多出了七八十万,这种事情,我一个小小的施工员插不了手,一刀砍在老板身上,我那一颗扑在老板身上的耿耿忠心都在滴血,那可是七八十万呐!  我问黄正国那人叫什么名字,黄正国说不知道真名,都是喊秃子。我不禁冷笑一声,真是冤家路窄,说是林秃子吗?黄正国一脸惊讶,说:“你也认识林秃子?”我笑哈哈地说黄所,市里搞工程的不认识林秃子的还真没几个。黄正国呶呶嘴,说:“喏,他就住对面那栋两层的灰房子,门口停着一辆白色英朗那栋。”我还记得那个英朗车牌,是秃子的车。黄正国人老成精,看我脸色阴沉得可怕,连忙和稀泥说都是来混碗饭吃的,别在黄土坪结怨了。  黄土坪处于龙阳县、蔡县还有南郊县三县交汇地带,由省里牵头成立了单独的黄土坪工业开发区,市里管不了,省里管不到,天高皇帝远的,久而久之,鱼目混杂,龙蛇横行。鼎州市郊有个著名的竹条村,村子里都流淌着西西里黑手党的血液,以发展流氓事业为己任,号称垄断了鼎州半边江湖,言必称老子当年还在竹条村的时候云云,的士司机无论白天黑夜从不接去竹条村的活,生怕被捅刀子,人民群众大多对此惊恐不已。在我看来还是言过其实,假如鼎州有江湖,黄土坪出来的青年才俊那才叫鼎州一霸,竹条村最多算泥鳅。  请黄正国吃了晚饭后要送他回家,黄正国说喝酒了骑个屁的摩托车,出事了怎么办,他笑我骑民工牌摩托车,不像老板。我羞赧着老脸,说这工地搞好了才算混到一碗饭吃,哪里是什么狗屁老板。黄正国酒足饭饱,击箸高歌,唱工地老板幸福长,一年买车,两年买房,三年鸡巴长。听着倒还是押韵,他自谦不敢给我这样的年轻俊杰添麻烦,说完骑上自己的摩托车呼啸而去。我虽然喝得稀里糊涂的也被他气乐了,这么大的领导,还系着爱马仕皮带,不也还是骑个摩托车,还他妈嫌弃老子。  我跨上摩托车,穿戴好护膝手套,脑中不禁一阵眩晕,想我一代青年才俊,本来是碰碰手气,没想到时来运转中了两个一等奖,但是现在保证金又成了难题,四十万保证金就是杀了我也交不出来。  星夜兼程从黄土坪直奔市里,准备找吴霜明追加投资。正碰上吴霜明招呼客人,茶轩里一个中年男人翘着二郎坐在大班椅之上,手头端一个登喜路的石楠木烟斗,正抽着烟,云雾缭绕之中显得文而雅致,风度令人折服。  平时吴霜明这个茶轩都是用来接待政要,我风风火火闯进来,不敢造次,中年男子倒是没什么特别反应,轻声唤着吴霜明说:“小吴,来客啦。”我连忙给吴霜明和中年男人装烟,中年男人举起手中的烟斗,拒绝了我,我强行装了一支烟,他也不抽,轻轻搁在茶几上。吴霜明说他现在有事,引我出茶了轩,让我在外面半山腰上吹冷风,中年男人一点同情心也没有,在茶轩里暖暖地享受大烟斗和热茶,看得我忿恨不已。我压低声音问吴霜明这是哪位客人,派头这么大,让老子在外面吹冷风。吴霜明说你就别抱怨了,这是赵市长,常务副市长。我嬉皮笑脸地说我去,原来是副市长大人大驾光临啊,你们聊你们聊,我在外面等你。  此时临近午夜,从半山腰望去,市区灯火明灭,繁华万千。我找了个背风的角落呆着,透过落地窗,吴霜明和赵曼英在亲热地聊着,不禁感叹平时别说市长,就是局长什么也只能在鼎州地方电视台上看到,哪里能看到这么和蔼可亲的市长大人。这些大人物就好比云端之上横亘天际的神仙,举手投足间那都是南海边的圈圈,像我这样的泥腿子对此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两个小时的西北风吹得我人生都快虚无了,直到手机电量只剩百分之五两人亲切友好的交谈才结束,赵曼英临走时还对我点头示好,我受宠若惊,急忙回礼,脑袋点得跟筛糠似的,恨不能拿手机记录下这个美好瞬间。吴霜明笑我没见过世面,说我没眼力,没看人赵市长都不耐烦了。批评完了才把我引进屋,拍拍我,说:“看你喜滋滋地,中标了?”我得意洋洋伸出两个手指,说:“两个!”吴霜明哈哈大笑,说那真是好事情。我垂头丧气,说也不算太好,保证金都要四十万,加上前期投入,我至少要拿出八十万硬家伙,你那里能再多帮我弄一点吗?  吴霜明沉思半天给我出谋划策,说钱他也不是拿不出来,但是我要一次应付两个标段的保证金和启动资金,风险和资金压力都大,一个月光利息都得几万块。现在刘老板白投了十几万,我可以转手给他卖一个标段,优惠一两个点,条件是要现钱,这样一来自己也有资金启动项目,刘老板也可以从标段里捞到钱弥补损失。  想起刘清那副二世祖的模样,我问:“就刘清那水平,他行吗?别到时候又亏进去了怨我。”吴霜明不以为然,说:“这么大的人了,挣不挣钱是自己的本事,你管那么多干嘛。”我点点头,表示深以为然。  这时候突然有人来敲门,我打开门,是一个陌生的年轻人,吴霜明连忙起身把年轻人引了进来,介绍说:“这位是茂海区天主堂的杜神父,正好坐下来一起听听神父传道。”说完吴霜明挤眉弄眼地看着我,我摸不清楚状况,心想这个吴霜明不是请和尚就是神父,成天弄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大半夜还要接受封建迷信教育,因为神父在此,我又不好发作,只好老老实实贴在椅子上听着神父和吴霜明两个侃大山。
  我手头两个标段,二十五号标虽然在黄土坪工业区管理委员会附近,但是阡陌连片,村民不多。二十六标处在管委会大门口,水利农田整改部分极少,大部分项目是道路铺设翻修,这种乡镇公路处于“繁华”地段,眼多嘴杂,隐蔽工程量可操作性远没有农田整改水利方面来得猛烈,而且管委会附近密密集集的居民楼,施工方和当地居民协调难度大;再说林秃子那条烂人也住在这里,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我和林秃子过节不浅,指不定什么时候上演《古惑仔风云之血战黄土坪》了,这个标段转给刘老板再合适不过,也算是我私心作祟吧。  二十六标工程造价二百八十一万四千零三十元整,市场行情转手是十个百分点,刘老板不懂行,我约了刘某人在茶楼喝茶,说市场行情十二个点,十个点可以卖给他,直接作价二十八万转手。结果刘老板小商贩思想作祟还想跟我还价,弄得我老大不乐意。以前他条件优越,成天请我和吴霜明胡吃海喝。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我不好直接和他谈价,现在到了我的专业领域,只好语重心长地给刘鸡贼算账。他投标花了十二万,二百八十万的标段至少有六七十万的利润,花二十八万买个标段,十二万投标,管理到位的话还能有三十万落袋,半年的工期相当于给自己每个月发五万块工资,这么好的事情总比投标钱打水漂好。而且市场行情造价十二个点的转手价那是硬邦邦的行情,二十八万已经是友情价,在商言商,再还我的价就不合适了。我心想吴霜明让我给他优惠一两个点,我也算是给他优惠了一千大洋,谁的钱不是钱,六七万块钱都抵得上半年工资了,到手的钱不挣白不挣。  一大通道理说下来,刘某人听得连连点头,二话不说给我转了账,不一会儿,收到了银行的入账短信,屏幕上闪烁的几行字,短短几分钟,二十八万到手。这笔巨款要放在以前我连想都不敢想。刘某人笑嘻嘻地看着我,说老张,你能不能帮我也管着下这个标?我给你开工资!我为之气结,这王八蛋投了几个标段,连施工员都没请,我自己就是施工员,还兼职标段项目经理材料员资料员,自己能砍成五个人用,哪有多余的功夫去帮他管理。  这个时候我忽然想起来有个学弟正好可以介绍给刘老板,他原先是测量专业的,成天翻山越岭日晒雨淋,晒得比尼日利亚人民还黑,一个月只能领到紧巴巴地三千块。后来一狠心决定转行,跟着我学过半年的房建,算是我半个徒弟,无奈时运不济,跟的老板都鸡贼,空闲期的时候连工资都不发,测量再苦也苦不过没饭吃。学弟这阵子项目刚干完正处于空窗期,本来也存不下钱,像我们在工地上班的,假如遇上大方的老板,没事做的时候也会一个月给两三千生活费,无奈他的老板极其抠门,不在工地上班,一分生活费不给。第二个项目干完了,又五六个月没收入,爹不疼妈不爱姥姥还嫌烦。前阵子学弟说不想干了,让我给他介绍好的老板,我嗤之以鼻,要真有豪爽老板我自己就脱裤子上了,介绍给你我自己上哪喝西北风。  我把学弟号码给了刘清,说他做事稳健,干了五六年工地,技术也不错,当着刘老板的面拨通了电话,叮嘱学弟一定要靠谱一点,凡事以给老板节省人民币为先,以多快好省为要,完成建设百年大计。刘清本来也不大管事,性格阔绰,正合了学弟的胃口。挂了电话,刘老板连连道谢,我思虑一番,说:“话可说在前头,施工员给你找了,你虽然是老板,工地上名堂多,你可别像以前一样成天不干正事,有些事盯紧了,赚的亏的都是自己的。”  这些年我虽然忙于讨生活,还是特别中意官二代玩耍的那一套宗教和哲学,有时候还能在生活里找到印证,受益匪浅。那天在吴霜明茶轩,神学院毕业的杜神父讲了一个关于耶稣拯救迷途青年的故事,说古时候有一个青年子爵不信耶稣,凡事和主作对,不准家人做礼拜,也不许家人受洗礼,坚定地奉行唯物主义两个凡是路线,凡是上帝说的他坚决不信,凡是上帝要求的他坚决反对;上帝一看,哎呀,这地盘上有个不服管的迷途小羔羊,这不行啊,得教训教训他。于是下凡显灵,告诉子爵他过三天要出门远行,必会有灾难,到时候只要念一句叫做艾拉乌拉乌拉的咒语,就可以用任何身边的事物来代替他受苦受难。  果不其然,第三天子爵的伯伯侯爵死了,这个伯伯没有子嗣,他要带着老婆孩子去远方参加伯伯的葬礼,顺便继承伯伯的爵位。子爵心想这哪他妈是灾难,简直是天上掉馅饼。于是马上启程,不料第一天在森林中碰见了一群土匪要杀人劫财,在子爵快要被砍死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上帝的咒语,于是念了一句艾拉乌拉乌拉,土匪头子看到子爵可爱的儿子,忽然善心大发,就留了子爵一家三口的性命,夺了钱财后跑了;第二天,子爵一家三口又累又饿,在一家饭馆里赊食物,老板看着子爵那破烂模样,死活不打赏叫花子,多灾多难的子爵大人只好又念了一次咒语,老板这才答应让子爵的儿子留在饭馆给他干三个月的苦力,只给子爵夫妻两足够的食物赶路,于是子爵的儿子也没了;第三天,子爵夫妻在森林遇上了猛虎,二人夺路而逃,子爵不敢再念那可怕的咒语,怕自己老婆也没了,结果那头猛虎一直在追他,被逼无奈,他又念了一次咒语,猛虎转头叼着子爵夫人消失无踪,最后连老婆也没了。  子爵心灰意冷地赶到了葬礼,开始诚心诚意地祷告,祈求上帝归还他的夫人和儿子。上帝又显灵了,将夫人和儿子还给了子爵,按老规矩好好教育了他一番,告诫子爵那是一句魔鬼的咒语,对于魔鬼来说世间一切都是可以交易的,让子爵诚心供奉祈祷,一定会得到上帝的眷顾,而不必拿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家人与财富来和魔鬼做交换。  这破故事听得我心里直冷笑,现在市里传教人员遍地,一个个比传销还狂热,逢年过节就关爱孤寡老人唱圣歌献爱心,拉拢了无数三无人员。我其实也浏览过圣经,圣经没有咒语,也从来没有这么一段故事,八成是杜神父私自改进的富有中国特色主义的小故事,正宗天主教里边的上帝玩的都是好莱坞灾难片的大场面,动不动发个洪水来个末日地震,人家不玩这种小场面。再说了,要是真有这么一句咒语,上帝作证,我一定会日念夜念,念得我的伯爵亲戚英年早逝,念得自己银行卡盆满钵满。
  三  我的项目部位置偏僻,租了一栋小两层的农民房,半年六千块租金,还重新粉刷了一遍,显得干净整洁。像这种国家工程选项目部要非常有技巧,既要方便建筑材料运输保管,又要远离村民,对施工图纸要绝对保密,要是提前让当地人知道了我要在哪里修什么哪里建什么,保不齐有些刁民想弄点名堂出来。十几斤的施工图纸我又不能成天揣在身上,要是项目部天天都有人来串门,那还保个屁的秘。七选八选,最终选了马建军的家,马建军也是个瓦匠,背景简单,他家靠近公路,又离别的村民远,房子孤单单地立在乡道旁,像黄土坪这种复杂的社会环境,离镇上的那些牛鬼蛇神越远越好。  土建项目和市政项目不比室内工程,比较看天吃饭,从十一月份到来年五月份,说是半年的工期,除去雨季,满打满算只有三个月,一下雨,就只能在乡下玩泥巴了。建材货款普遍账期是一两个月,我不像其他老板家大业大,如果干得快,雨季来临前两个月加班加点把项目干完,能提前应付建材资金的压力,虽然工人资金开销大,但是我干了这么多年施工员,材料商这边多少有点熟人,还能往后拖一拖账款,只要工程款下来个七八成,这种高风险玩法玩得好,可以杀出一条发财的血路来。  虽然收入比不上我国目前风头正经的程序员和金融金领一般挥斥方遒,拿着灰扑扑的钞票也不如他们那么高大上,但我从业多年,论到玩泥巴施工组织能力也不是盖的,不等国土所开工通知书下来,挖土机、搅拌机早已纷纷进场。  这几天阳光正好,我在田野里转悠了一个上午,核对现场施工条件和设计图纸,结果一大圈走下来,腿都麻了,图纸和现场情况完全不符,起码百分之三十的设计要重新出图。我心里直骂娘,赶紧给黄正国打电话,骂狗日的规划设计院,图纸是他妈看着地图做出来的,还怎么施工。黄正国在电话那头毫不留情面,骂得直接,说:“你他妈傻啊,不会从设计没问题的部位开始做啊?”我被黄正国噎得说不出话来,心想去你MA的,我会不知道从没问题的部位开始做吗,施工顺序不一样会直接影响到我挣钱效益,心下无奈,现在挖机人员都进场了又不能干耗着,只能从不需要变更的地方开始施工了,我哪里能想到一个国家工程,图纸还不如玉蒲团来得严肃。  收好图纸沿着田埂往回走,遥遥望见两伙人在院子里争吵。我驻足观望许久,心下发抖,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两边都是混子,一边年轻一点,四个人都只有二十岁左右,拿着西瓜砍刀,脑袋上五颜六色的,像一只盛开的孔雀。另外一边对峙的五个人,可能有二十五六岁,两米长的关公大刀屹立在身旁,威风凛凛。  两伙人在院子里叫嚣半天,没有动手的迹象,这种事找上门来也躲不过,我硬着头皮走入战圈。有个红毛混子扬起手中西瓜刀直指我面庞,问我是不是老板。我连忙说自己是施工员,不是老板。不知道是不是昨晚药效没过,红毛的手瑟瑟发抖,说起话来脑袋摇摇点点的说我是黄土坪四狗子,想在你这里找点事儿做。这种乡下小混子不像林秃子这一类黑恶势力团伙有组织有目的有计划还有经济来源,缺乏国家关爱家庭关怀,成天在镇上游手好闲,遇上能敲一笔钱的就敲一笔,三五成群的无组织无纪律无资源,我听得好笑,问老板想找点什么事做?木匠瓦匠还是钢筋工?四狗子抓着头皮想了一下说,“管你什么工,老子都可以做!”我说:“老板,这可是技术活,要懂技术打水平尺搞测量的,弄不好可是要赔钱的。”四狗子又问:“那你这有什么,我能做的都做!”我笑而不语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两千块钱说:“小兄弟,我们老板也是大方人,你找上门来了也不好空手回去,这里有两千块请你兄弟们喝茶吧。”心里直舍不得这两千块茶钱,这种乡镇无业游民还不如林秃子这种横行霸道的恶霸。  另外一边的黄毛站出来,说:“老板你好,我叫小黄毛,是秃子哥的兄弟。”我哦了一声,说是林老板的兄弟呀。黄毛说:“是这样的,蔡家县、黄土坪这一块的砂砾碎石都是由秃子哥供应,价格我们可以谈,反正都是出来混饭吃做生意,你有什么麻烦我也可以帮你摆平,大家谈得拢。”  这个小黄毛当面和四狗子说这个话,看来也是有过节的,打点好了四狗子,我也懒理得他们的私人恩怨,对黄毛挥挥手,说来来来,进来喝茶。四狗子扬起手中的长刀,粗着嗓门问他怎么办!我不想得罪这种年轻混子,一脸赔笑地说狗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正好需要黄沙,还是先和黄毛谈谈吧。四狗子扔下一句白鸭子干你娘,骂骂咧咧走了。  我在鼎州摸爬打滚多年,心里有个原则:得罪老混子,最多就是放你点血,砍砍人做做样子教训你,宁愿得罪林秃子这样的老混子,也不愿意和十七八二十的小混子顶嘴,这些十七八岁的小混子手头没轻没重的,把人往死砍。我刚回鼎州工作的那一年,和工地上的人在外面宵夜,有个中年男的在夜宵摊帐篷里瞎嚷嚷,一个小混子过去让他安静点,那个中年男的喝多了瞎咋呼,小混子拿着匕首当脸就挥了一刀,那人鼻头削成了两截,接着当心口一刀捅进去,中年男的七窍流血倒地,等救护车赶来的时候已经去见佛祖了。近几年鼎州这样地小混混特别多,大多初中辍学,白天四处搞钱晚上泡酒吧,腰里成天挎把匕首,以嗑药为荣,以捅人为乐,反正家里一穷二白的,长辈也不管,没钱赔,大不了以命抵命,捅了也是白捅。  我笑眯眯地目送四狗子四个人走远,他们四个走着走着,突然杀了个回马枪,从远处举起砍刀朝着黄毛直冲过来。我大惊失色,屁滚尿流闪到一边,连滚带爬,大叫一声哎呦我操别砍错人了,躲进项目部死死顶住大门。  霎时间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四狗子这边生力军明显年轻力盛,拿着砍刀出手招式皆是大开大合不要命地刀法,一片刀光剑影,丝毫不怵黄毛这边的两米大刀;而黄毛这边年龄偏大打起来普遍惜命,两个回合冲锋下来黄毛这边两个人见了血,一群人边砍边进行战略性撤退,四狗子高举砍刀就像举起了发起冲锋的号角,高叫着给我砍死他,呜啦一溜烟追了上去,乌黑的血液洒在新翻修的水泥地坪上,如同白雪之中的几道乌黑的墨汁,格外刺眼。  我游走江湖多年,大风大浪经历不少,各方江湖势力耳濡目染,也算是阅历广泛,我不清楚这两方人马有什么过节,也从未见识这样令人瞠目结舌的搞法。要知道,如果四狗子是为了搞点工程做,一条水泥沟渠我做老板的也才赚几千块钱,这几刀剁下去连医药费都不够。  我打开大门颤抖着走出项目部,地坪上的血迹彷如针扎一般刺眼,心有余悸地想黄正国说得对,就黄土坪这风气,我还是别动什么歪心思了,老老实实找林秃子买砂吧,和这些小年轻打交道,说不定被捅了我还没等到救护车就血尽人亡了。  在院子里感慨了半天,陈静打了个电话过来:“喂,老张,你在哪,我去找你。”我刚经历生死大战也没什么好心情,说有什么事你说吧,我在黄土坪上工。  在一起两三年,我和陈静关系奇特,甜蜜时仿佛就像大学时代的小情侣两个人腻出糖来,吵起架恶言相向,恶毒堪比法老王的诅咒,什么话都说得出口,她说我面朝黄土背朝天,脊梁弯曲似龟公,成日在工地上吃喝嫖赌,上了十几年班还在宿舍吃喝拉撒,吃她的睡她的,注定一辈子当泥腿子。我说她一个坐台的,身无长技又不知上进,租个破房子装修得跟牡丹开花一样,全是粉色的“哈喽凯蒂”,偏偏懒得出奇,一屋的快餐盒,内衣内裤满天飞,睡醒了就去摸麻将,赌博到傍晚就去KTV上班,去年心血来潮说找到了一条发家致富的好门路,弄了半天我才发现她是做微商,卖了一周的卫生巾,七天下来在朋友圈发了几百条广告后无疾而终,活得比条蛆还不如。  吵得最凶猛时陈静就气得骂娘,说她就是个婊子,要跟我算账,算三年来我上了她多少次,一次按行情要收我多少钱,这账算起来令人后怕,我十几万的积蓄最后还要倒贴她。吵完就抱着我,又爱又恨,痛哭流涕,我看不起她就如她看不起我,其实静下心来想一想,我还是只能这么安慰自己,天灵灵地灵灵,就我这破条件,知足吧。  “我去黄土坪找你吧。”陈静声音低沉得可怕。  我说你别开玩笑了,我在工地忙着呢,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她语气异常平静,说:“我妈死了。”过了好一会儿,陈静放声大笑起来,然后开始嘶声哭喊:“我妈终于死了!”这笑声笑得我毛骨悚然,我看了看窗外的乌云,天空开始淅沥沥地飘着小雨,才想起来她肚子里还怀着孩子。  二十九年前我也有一个妈妈,在桃花村破烂的老屋的那个雨夜里,产婆拿着一把钳子把我钳了出来,像是完成了她作为母亲的光荣使命般死了,死在了张夏生舍不得去医院的医药费之下,死在了农村产婆的愚昧之下。她希望我胸怀宽广,像大海一样浩瀚不可斗量,所以给我取名张海斗。出生之后我爹搞了封建迷信,找到桃山县一个出名的宋老头,宋老头说我八字硬,和我妈相克,命中忌水,名字也取得太大,去掉海字,留下了一个斗,说我鼻根分明仰头露面,恩怨不明固执难缠,在我五十岁有道坎,一生争斗,斗得过去则大富大贵一帆风顺,斗不过去则性命堪忧,现在看来五十岁的坎大概是说我现在要是还挣不到钱,五十岁就跟我爹一样穷死了吧。我妈连张照片都没留下,我不仅没有看过她的样貌,连她的名字我也不记得。
  陈静赶到工地已是晚上十点,漆黑的夜只有乌云和冷风吹过,毫无星光。项目部还剩两件雪花啤酒,我看她伤心的神情,问她要不要喝一点。陈静拍拍肚子面无表情地说:“你儿子还在肚子里呢。”无奈屋内白炽灯光线昏黄,模糊得看不清她的脸,相顾无言许久,我撬开一瓶啤酒,自斟自饮,屋外继续下雨,雨水透过天花板,一点一滴落在瓷砖上。陈静抢过酒瓶说老张,你给句实诚话,是不是嫌我干坐台的脏?我摇摇头,就算她在夜场上班,我也真的不觉得她脏,比太多女人干净多了。她扯我进房间,开始脱衣服,说:“你以前做施工员安安稳稳的,一个月七八千又不是养不起孩子,何必那么贪心当王八蛋,非要挣个几百万才敢养孩子?”  天可怜鉴,我好端端地一个人忽然就被划分成王八蛋了,幸好我酒量还不错,脑袋瓜子还清醒,说到和她结婚,我觉得不大现实,如果不是被逼得没办法我绝无可能和她结婚,现在事业刚有点盼头,生怕她那懒散的性格拖累自己,但是在一起三年,我也做不到拔屌无情。我闭嘴不语,昏暗中只有陈静一双明亮的眼睛安静地注视着我。我刚要表态,陈静终于哭了出来,近乎哀求地求我:“别这么快逼我打胎,我问过医生七个月也可以引产,你也快三十了,我明天去辞工,你给自己一点时间,给宝宝一点时间好好想想,安安稳稳地好不好?”她如同濒临爆发的疯子,神态可怕得吓人,我不敢刺激她,只能心怀惆怅地感慨她妈死得真是及时啊。  雨势愈来愈猛烈,啪啪啪打在路面上,风吹得旧窗子吱嘎作响,陈静脱干净了卧在床上,我醉意上涌,在她身边趟了下来。她骑在我的身上口齿交缠,她时而笑时而哭,每一下都好像撞击在我心坎,我们俩从没有这样做过爱,她的指甲又尖又利,抓得我胸膛鲜血淋漓,我浑身疼痛不已,为了照顾她的情绪,只好沉默地让她强奸着。  第二天一早,陈静穿好衣服,拍拍我的大屁股,说她还要去医院处理妈妈的尸体,要去联系殡仪馆,要辞职,要重新找工作,这么多事积累下来够她呛的。  我问:“走啦?”  此时云销雨霁,天空中晨光四溢,陈静站在大门口,背上她精致的小挎包,面如朝霞,美艳得不可方物,我看着她动人的神态心中无限叹息,盘算着什么时候找个借口哄她把胎打了,她看着我轻轻一笑,吐出一口浊气说:“这种没日没夜的日子终于结束了。”  本来土建项目的变更报告只有建设方、监理方以及施工方三方参与,而到了水利整改项目变成国土所、监理方、我以及村民参与,而且这个变更申请还不能由我来提出,形式上要由村支书带头提出,然后村民签字同意,“村民同意”这一块,主要就是搞定村支书,提两条烟酒,吃上一顿野猪肉,由村支书出面搞定村民,签名同意,摁手印,再由我将文字类的变更申请书转换成标准施工方用格式的变更申请报告,交给监理方和国土所,最后设计方签字同意。实际上村民懂个卵子的施工,这个变更报告申请还不是我们来写,他们才懒得管什么设计与施工现场情况不符,沟也好渠也罢,只要有条水泥路通到家门口就皆大欢喜。  待在项目部忙碌了一上午,终于把变更设计申请书赶了出来,还得拿着申请书去找标段的村支书签字。我把变更申请书交给村支书,老支书是个老实人,长着一副地下党的老实模样,收了我两条芙蓉王一对泸州老窖,立马挨家挨户地敲门签字,一个小时就把手印签名全弄回来了。我拿着报告去找监理部,这个监理公司的监理工程师都是矮子,一个个都是一米六几,十几个矮子在监理部忙个不停,我一米八的个子进了监理部就像进了矮人王国。  主管我这个标段和刘老板标段的监理姓王,取了个女人名字叫做王晓红,又矮又挫,贼眉鼠眼,嘴巴长得跟啄木鸟似的,有几分商周时期雷震子的模样。听黄正国说他第一天坐小巴车来黄土坪上班,还没下车就勾搭上了本地一个女的,找了个“绑绑”,“绑绑”是我们鼎州话,就是姘头的意思。我就满心感叹这个世界还他妈有没有王法,一个三寸矮冬瓜,搭个车三言两语就能哄到女人?  进了办公室,王晓红矮我一个脑袋,叉腰斜视睥睨着我,真不知道他这份气派哪里来的,粗声粗气地说这份资料是你做的?我点点头,说赶着开工,没办法先做了。王晓红撇着嘴,一根鼻毛从鼻孔里戳了出来。我忍不住问:“这变更报告有什么问题?”王晓红摇摇头,说张工,这个资料是没什么问题,但是我个人意见啊,你可以跟你们老板讲一下,资料可以交给我们来做,这也是为了便于管理,对不对?我装傻说我第一次干这个项目,王工你可别开玩笑,你们监理还可以做资料?  王晓红摆出了语重心长地架势,说张工你想想,总监理工程师一个,监理工程师八个,监理员十三个,但是监理部只有一个,离最远的标段少说也有十几公里,还每个田埂上溜一遛,那还干个鸡巴毛的事情,我们才收三个百分点,你们这边有什么更改的,只要打个电话,我们监理就全给你办好,到时候只要你们老板签字就好,不是两全其美?  我笑嘻嘻地递上一个红包,说王工,初次见面也没做什么准备,我这边做资料的资料员是我一个老表,我舅舅非要他跟着我学习,这资料的事也只好交给他手上了。咱们俩,施工方和监理方还是要紧密合作,对不对?王晓红没从我身上挖下肉来,不甚满意地笑着摇摇头,收下红包说监理部为了便于管理,统一了资料格式,我这个格式要重新做,给我拿U盘拷贝了一份标准格式的资料。  在基层办事都是阎王难惹小鬼难缠,这种标准格式的资料现在才拿出来管个毛用,我被王晓红气了个七窍生烟,钱收了,事还是不通融。拿了资料骑着摩托车就走,这鬼天气,早上还是晴光万丈,突然就下起了暴雨,乡道上坑坑洼洼的,我摔了狠狠一跤,摩托滑出几米远摔熄火了。我窝在水洼中又气又恨,恨不能扔了摩托车,可惜这辆嘉陵摩托车跟了我好些年,再怎么也值个千把块,舍不得扔,只好推着沉重的铁疙瘩在暴雨中走了十几公里,怀里还紧紧搂住自己的施工资料,生怕它打湿一点。
  像王晓红这种问题就是监理公司时下比较流行的捞外快业务。工地上的工程资料分三种,一种建设方的资料,一种是监理方的监理资料,还有一种是施工方的施工资料,大家各完成各的。但是监理方收费,是按工程造价来收费,比如以前我施工的楼盘,造价两点七个亿,监理最高只能收取两个百分点。现在监理公司多如牛毛,和建设方协商时肯定还有下调。监理两点七亿的工程,监理大概拿个四百万,其中还要扣除人员工资办公场地设备,而施工方的纯利率现在基本透明,再肥的工程除开裙带花费也有十几个点,四千多万,自然令人眼红。施工方在各路人马眼中就是一头肥得流油的烤乳猪,是人不是人都想咬上一口。早年施工方的资料还是驻场资料员来办理,后来就承包给了专门做资料的人,监理渐渐发现了这条门路,驻场监理员也开始承包施工方资料,自己做文件自己盖章,一得两便,遇上大方的施工老板也乐得痛快。  我刚入行时还摸不清状况,惊呼这他妈也行,那不全乱套啦?后来转念一想,有什么乱不乱套,国家还规定不许私人老板不许挂靠建筑公司呢,这年头谁不挂靠,那么多需要资质才能承包的工程,有资质的的公司就那么多家,忙得过来吗?不挂靠,公司和私人老板只能喝西北风,那是逼着公司转包给私人老板,老板只能做二道贩子,除了偷工减料也没办法捞利润,那不是给国家百年质量大计添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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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镇上修摩托车的还没有关门,坐在雨棚里端了杯热茶,棚内四处漏水,棚外大雨倾盆,雨点打在黑乎乎的沥青路面上,风吹过来,白色的雨花一浪接一浪,让人感觉无比宁静。在笔记本上改完了资料,摩托车也修好了,立马跑到王晓红那里签字盖章,又赶了十几公里路,正好堵住黄正国下班。  黄正国也是骑摩托车上下班,这个天气他懒得淋雨回家,连忙请我进办公室,齐刷刷帮我签字盖章,又给我倒了一杯茶,笑骂我性子比嫖客还急。我说嫖客性子急吗,小姐性子才急呐,要是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自己改了,那不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黄正国搂了搂那条快垮下来的爱马仕皮带,招呼我喝茶,说张总,我听刘总说你和吴秘书长的公子关系很好?我也不否认,说是十几年的老同学了。黄正国眯着眼说:“哎呦哎呦,那可真是贵人呐,张总要多多照顾我哇!”这阴阳怪气的口吻听得我心里打颤,说黄所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我一个泥腿子出身的,那都八杆子远了,要照顾也得是你先照顾我!黄正国用他硕大的鼻孔轻轻哼了一声没说话,低头坐进办公桌后面自顾自玩起了手机。  我心里欲哭无泪,这他妈肯定是刘老板过来办入场手续的时候又显摆关系,他说话大大咧咧地不讲究,说不定还得罪了黄正国。吴霜明,市委秘书长的儿子,离黄正国十万八千里那么远。就算以后有什么联系,那也是将来的事。俗话说阎王好惹小鬼难缠,这种基层官员更是得罪不得,假如黄正国对我们俩使什么小心眼,下起绊子来要人命。我连忙冒着大雨去镇上的信用社取了两千块钱,雨停之后,我收好资料,把钱装在信封里往黄正国抽屉里塞,说黄所,我直来直往,也不知提什么东西好,就这么意思一下!黄正国捏住红包也不拒绝,像是在拿捏红包的厚度,神色暧昧地看了看我,面容诡异,不知道是给多了还是给少了,看得我头皮一阵发麻。  贿赂完国家工作人员已经七点多了,规划设计院早就下班了,我还是要提前赶去鼎州市,晚上去陈静那里帮忙,早上再去设计院签名,这样才能把时间安排过来。  等到了鼎州给陈静打了个电话,她这时候正在殡仪馆,刚把她妈烧掉,我说你妈才死一个晚上就烧了,不守灵吗。陈静还不耐烦,说不烧留着过年啊!我被陈静气得无话可说,说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过来。陈静想了一会儿,说那个鸡鸭巷的重庆麻辣烫来一碗,旁边的大娘水饺来十二个猪肉芹菜的,再带瓶百事可乐吧。
  此时暴雨初歇,淅沥沥的小雨漫不经心地滴答在大街上,我把食物盒子妥善系好,放在摩托车尾箱,用雨衣包好了尾箱,骑着摩托车冲到殡仪馆。大堂冷冷清清的,陈静一个人趴在麻将桌上睡觉,我放下食物弄醒她,她抬起头来,蔫头耷脑地地看着我,一脸通红。我摸了一下她额头,烫得吓人,赶紧准备去买药,陈静拦着我说肚子里还怀着宝宝,要是万一我们最终决定要这个宝宝,吃感冒药会让宝宝变成痴呆,要我多陪陪她。无奈之下只好扶着她去厕所洗脸,用卫生纸淋湿了搁在额头上降温,去值班室给她打了几杯热水,喝点热水总比硬抗着强。  跟着陈静碗里混了几个水饺填肚子,胃里那股难受的劲头终于小了点,准备过去磕头,陈静无力地朝我嚷嚷:“你磕什么头啊,男儿膝下有黄金你不知道?你是女婿吗你就磕头?”我再次被陈静气乐,心想现在的九十后真不靠谱,我和她就隔了五年的岁数,把中华民族的传统习俗丢光了,说你懂个毛,死者为大,只要辈分比你妈小我就得磕头,这是传统礼节你懂不懂,再说我们俩都那样了,算不算是半个女婿啊?陈静哦了一声又反应过来,说张斗你要死啊,别在我妈面前说这个!  我马上作揖下拜,陈静她妈的遗照安静又慈祥,大概是三四十岁时候的照片,眉角中依稀和陈静有几分相似,在心里感叹基因的威力可真大,都是美女胚子,弯着腰诚心诚意磕了三个响头。  陈静她妈前些年得了尿毒症,本来家里就是破房烂瓦,他爹开了几十年的小货车,主要营生就是苦力兼搬运工,鼎州市内跑一趟车一百块,搬运有时候搬上楼一次一两百,比跑货的挣钱,这几年快递兴起,像他这种跑零散业务的活少了很多,家无余财。后来陈静她爹实在背不起医药费了,一狠心帮一个老板顶了醉驾肇事逃逸的罪,拿了四十万,判了七年。本来是打算换肾,结果肾源等了五年,一年透析药费五六万,想割肉还没法割,比现在的A股市场散户还惨。  陈静那时候刚从鼎州卫生技术职业学院毕业,那个破学校校风优良,在热心同学的帮助下走上了KTV夜场的岗位。鼎州屁大点地方熟人遍地,她一开始不大好意思在鼎州干这个,辗转湖北重庆等地,后来实在照顾不过来她妈,只好呆在鼎州钱柜KTV继续干。  她妈昨晚死的时候,陈静下班了给她妈打电话一直没人接,等回到自己租的地方越想心里越不安,就跑去她妈租的房子,她妈一脸狰狞地倒在地上,浑身僵硬。陈静拿着电话愣了半天,不知道是该打120还是110,最后还是隔壁邻居帮着打了殡仪馆的电话。或许对她来说这个世界上的最大悲剧大概就是世上所有的悲剧都集中在自己一个人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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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天没怎么吃东西,磕完头又跟着吃了两筷子麻辣烫,这东西我大学毕业之后就很少吃,加上人近中年,肠胃也不大行,吃了胃直疼,就坐在麻将桌上嗑瓜子,和陈静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兴致都不怎么好。夜色渐渐深得可怕,淅沥沥地小雨变成了暴雨,电闪雷鸣,大堂里的日光灯忽闪忽现,如同黑夜中忽远忽近的目光。  陈静家里是知青下乡,爷爷奶奶早早过世,和江苏那边的亲戚早就没什么联系,大堂里就我们两个人,气氛安静得吓人。灵堂对面的山上有一座巨大的通信塔,直直刺入密布的云霾,不时在闪电之下显露出真身。我百无聊赖地四处溜达,陈静喊我坐下陪她:“老张你看,一个人的死亡之后至少还有亲人陪着她,死亡究竟是不是世界上最孤独的事情?”  我心头一动提了个明显不合时宜的要求,说要不要请几个哭丧的过来,显得有人气点。陈静摇摇头说那鬼玩意儿的人气显给谁看?我撺掇陈静说大半夜地就我们俩个人,那多恐怖。陈静又说,死的是我妈,你要是干了对不起我的事那才叫恐怖。我讪讪笑着,掏出手机给吴霜明和刘清两个发信息,说陈静的妈死了,殡仪馆半个人没有,能不能来打个伴。不一会儿,吴霜明和刘清两个人冒着倾盆大雨一块到了,两人进来规规矩矩地磕头上香,陈静不懂规矩,呆呆在旁边看着,我连忙让她跪在一边磕头回礼。  刘老板拆了一副字牌说静姐,这么晚了让你们睡也睡不着,我们来打牌,扯扯闲话。陈静看着吴霜明征求他的意见,吴霜明也点点头说看着我干嘛,不打牌还能看书不成。陈静说好好好,感激地看着我,说我们打五块的。我本来挺厌恶陈静打牌的,不过一想到鼎州市的灵堂风气都是十桌麻将起,几十个人在麻将桌上摸得死去活来,我们几个消磨下时间就不算什么了,也懒得教育她了。  刘老板这声静姐喊得颇为给面子,不知道是因为我把标段转给了他,还是他真心悔过;大前年我刚和陈静混到一块儿的时候,刘清这王八蛋知道了,不知道安的什么居心还是真缺心眼,偷偷跑到钱柜点了陈静的台,美其名曰叫提前考察。我和陈静没名没分的,心里气恼又没法说,像挨了一闷棍,做不得声。  刘清出了一张红色大贰,问:“老张,那个什么林总你认不认识?”我碰了他的大二,说:“你认识他的,林秃子,我大二的时候讨工钱,就是被那逼把脑袋打破了,他找到你了?”刘清点点头,说刚把项目部租好,他就把老子堵在了项目部!刘老板捶胸顿足,哀叹:“他妈了个逼的,老子选了几天的项目部,结果就租在他家隔壁。”我哑然失笑,问他林秃子出什么价?刘清说那林秃子黄沙九百五一六轮车,碎石八百,心比墨汁还黑。  这心肝何止比墨汁还黑,简直比黑洞还黑。平时一辆六轮车堆成尖的黄沙,在市里最高也就六百五,碎石四百五,如果自己联系沙场和司机还可以再少一百,如果自己偷懒一点,让司机自己去沙场,可能会多出几十块让司机赚了,遇上混混最多也是加一百块一车,市面上确实没林秃子这么黑心肝的价。陈静碰了我扔出的小三,和了一把屁糊,刘清和我每人出了二十块,吴霜明开始洗牌,说你那个标段就开始施工了?我点点头。吴霜明说别人老板都还在家窝着,你这么猴急干嘛,钱赚不完的。我撇撇嘴,心叹吴霜明站着说话卵不疼,你一个官二代当然不急,不想想我都年近三十了能不急吗。不过话说回来,每次早上起来洗漱,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常常都会有一种垂垂耄老的心态漠然升起,那股冷漠耄老的感觉之下只有我知道是一种时不我与的感伤。
  写的什么烂玩意
  @中远新工人
15:57:31  写的什么烂玩意  -----------------------------  各花入个眼吧兄台
  四  吴霜明让我给林秃子分一点汤水。我仔细核算过,直接喊黄土坪周边的商品混凝土泵车来绕开林秃子这一环不大不现实。这些混子多少会点数学,用他们的砂石比商品混凝土还是要便宜一点;二来我出得起商品混凝土的钱,乡间小路也经不起四五十吨的车子碾压,落点毛毛细雨,车就陷在泥巴里出不来,根本没办法满足材料需求。问题的关键还是价格怎么谈,要真按林秃子报给刘清那价格,刘老板直接赚不到钱了,我自己也混不到几个钱。  四个人打牌一直到凌晨四点,陈静大杀三方,赢了一千多块,她手气向来极差,这回手风大顺,连高烧都抵抗不了赢钱的喜悦,喜气洋洋地数着钱。吴霜明看看他那块精工表说该回去了,他明天还有点事要忙。刘老板正忙得不可开交,要和吴霜明一块走。  我忙送二人出门,刘清打了把伞冲进暴雨,淋得稀里哗啦地上了车。吴霜明抬头看着黑压压的天空,看了我一眼说:“陈静这姑娘人是真不错,人家虽然在夜场上班,可没干什么亏心事,你就摸摸自己的泥腿子,说配不配吧。”我无奈瞅了他一眼,说无缘无故跟我说这个干嘛,八字那一撇都不知撇哪儿去了。吴霜明神情诡异:“升官发财死丈母娘,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我呛他说黄天在上,大地在下,人在床中央,她干没干什么亏心事你知道个屁。  吴霜明摇摇头,说来之前我找人打听了一下,挺干净的,人家也是逼不得已,说:“还是那句话,你自己看着办。”他在鼎州市人脉宽广,办事极有能量,说可信度极高,我对他深信不疑,不由得回头看了一下陈静,她抓着一把红钞票向我挥舞,眉开眼笑。吴霜明挥手要走,又想起了什么事,说对了老张,你去买个车吧。我说我自己日子都没过好,哪有买车的闲钱。吴霜明说你不知道去二手车市场淘个车回来,骑着摩托车谁给你赊材料?  陪着陈静送了骨灰盒回老家,帮着挖坑填土,足足忙了一整天。完事了陈静问要不要去立碑,我又成功被陈静噎到做不得声,告诉她老婆死了,是要等老公死了才能立碑的,陈静吓得连说那不急不急。  第二天跑了一趟设计院,设计院的人自知理亏,下午异常顺利拿了签字,骑着摩托车赶到鼎州二手车交易市场,左挑右选挑了一辆零五年的凯美瑞,包过户总共才四万大洋,办清了手续,风风火火赶去步行街去买了两套衣服,买了个假的LV手包,夹在腋下,似模似样,颇有老板派头,这下就是骑自行车去赊材料都没问题了。  办完事接近凌晨,找到一家小馆子吃了一碗牛肉面,发现陈静家里的钥匙没带,只好找了一条没黄线的巷子停车。雨还在下个不停,将挡风玻璃洗刷得干干净净,夜空中的薄云散发出灰蒙蒙的光线,高低耸立的建筑仿佛后现代主意的简洁线条构造画,雾雨蒙蒙将画纸晕开了半边天空,的整座城市此时此刻像一座在黄昏中就开始沉睡的史前巨兽,安静而富有呼吸的韵律,趴在方向盘上,我看了一下驾驶台的时钟,已经凌晨一点,今天严重透支了精力,浑身发软,我又舍不得去酒店开房,一晚上两三百块钱,只好裹紧了棉袄在车里对付一晚。  正闲得无聊,巷子另一头一个老头畏畏缩缩地躲在一根电线杆后边,探出半边脑袋四处张望。我不禁眼前一亮,这老头我认识,叫陈建文,我高中毕业的暑假里为了凑学费,给他工地上干了两个月活,两个月血汗水流地劳力干下来,这个老东西不认账,赖着工资不给,害得老子差点读不成大学。
  兄弟快更新呀!好看  
  @三十而立佳
20:10:33  兄弟快更新呀!好看  -----------------------------  兄弟你这么热烈我会哭的。。
  我冲下车子一把逮住他,老头被我吓得犹如惊弓之鸟,惊骇莫名地问我是谁。我打量眼前的老头,一脑袋头发花白了,脸上的刀疤可怖至极,脸上黏糊糊的不知道是鼻涕还是什么,恶心不已。我拽住他慢悠悠地问:“陈总,您不记得我了?”老头一个劲摇头,我对陈建文憎恨到了心底,此刻都化作了一腔冷漠的机械感:“零三年夏天在御景佳园,暑假我给你干过两个月小工,一天工资一百,是一万一千八百,算上晚上加班的二十个工,总共是一万六,你给了我两千生活费,欠我一万四,零四年过年我找你要工钱,被打得住院,在诊所花了三百五十七块;零五年夏天,我又花了七百四十四块五的医药费,陈总,我也给你出个算术题,加上十年的利息,按银行利率计算,您现在该付我多少钱?”  陈建文噗通一声跪在水洼里,说他已经一分钱都没有了,让我去他家里,看上什么都可以拿走。我摇摇头,扯开他的衣襟说:“你胸口这么鼓,里边装的什么?”老头死死抱住我大腿,哭天抢地,求我不要拿他的棺材本,这老头一脸鼻涕泪地往我腿上蹭,我心里一阵腻歪,说:“你前阵子打破了林秃子的脑袋,信不信我现在就给林秃子打电话?”陈建文又抱住我的手,求我不要喊林秃子过来。我用力掰开他的手,说:“我不要别的,你把我的工钱和医药费给我就行了。”陈建文泪水鼻涕瞬间收住,望着我说:“真的?”我点点头,陈建文从怀里摸摸索索,点数了半天钞票,数出一万五千块给我,我瞄了他怀里一眼,鼓囊囊地,起码揣了五六万。  给完钱,陈建文眼巴巴地看着我,问我是不是可以走了。我掏出电话,说我的欠薪你是给了,我爹和他工友的你还没给呢!我掏出电话要打给张夏生,老头拼命拉住我的手腕竭力阻止我,我轻轻一脚蹬开他,张夏生这时候还在广州,他立马喊了以前给陈建文干过活的几个工友,一会儿就骑着摩托车赶来巷子里堵住陈建文。十几号工人,风卷残云把陈建文身上的钱瓜分得干干净净,有个工人以前讨薪的时候被林秃子砍断了手筋,今天跑过来一分钱没拿,光带了一把铁榔头,一心想敲断陈建文的手脚,陈建文那一把老骨头,这一榔头下去,闹出事来我怕自己也脱不了干系,连哄带吓把他给拦住,好不容易驱散了这群乌合之众。  揣着一万五回到车上,刚准备换个地方睡觉,透过挡风玻璃,看到那个民工折身回来,正挥舞着榔头追着陈建文,像个雨夜屠夫般恶狠狠锤击着老头,我吓了一跳,连忙下车一声狮子吼才把人吓走。  陈建文倒在雨夜之中,鲜血流过花白的头发,混杂着小巷里垃圾汁液,阵阵恶臭扑鼻。他一条手断了,双眼无神地看着我,趴在垃圾堆上用微不可闻地声音呼唤着:“你们怎么能这样啊……”我心下只有无尽的叹息,虽说恶有恶报,但对一个垂老之年的恶人,也做得太过分了,我犹豫了半天,怕弄出人命来,只好喊了一张救护车,匆忙离开现场。
  怎么没了,快更啊伙计  
  @恒名远
11:19:37  怎么没了,快更啊伙计  -----------------------------  哎,最近工地事很多,只好一点一点地挤出来啦,很高兴你能喜欢。。
  陈建文两千年时还是鼎州炙手可热的风云人物,逢宴遇事他都会得意洋洋地自夸“摆得平黑白两道,走得稳四面八方”。这老头原先是个木匠,做木匠时脸上留下了一条深邃而丑陋的伤疤,那是半块磨砂锯片弹到了脸上的痕迹。八七年面相凶恶的陈建文从龙阳县家具厂奔到鼎州市混工地,不到十年就摇身一变成为鼎州首屈一指的包工头,至少参与了三分之一个鼎州市的社会主义建设活动。后来陈建文和那时候还是小混混的郑九掺和到一块,用马克思唯物主义来说是他出生于农民阶级却背叛了农民阶级,四处拖欠农民工队伍的工资,欠二十万的愿意给郑九三十万去摆平,动辄几百人围殴的场面堪称鼎州一道风景线,来讨薪的农民工被打得头破血流,断手断脚也是时常发生的事情。这么多人之中唯独张夏生没挨打过,因为我爹生性懦弱,陈建文吼他一句就不做声了,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每次打完人后陈建文有一句话叫嚣得最多:我哥哥是陈凯,有种你去告我?陈凯是当时鼎州市委书记,也是龙阳县人,可能两人有八杆子远的亲戚关系。陈凯虽然力罩陈建文,也抵挡不住群众洪流的淹没,欠遍薪水之后,鼎州周边县市的施工队再没人给陈建文干活,陈建文想往房产方向发展,可惜名声比大粪还臭,没老板敢接他的活儿。好在他还有个几千万资产,下半辈子就算坐吃山空也没有问题。事情直到二〇一〇年发生了转机,陈凯被纪委双开,开始进入司法清算程序,郑九从“九儿”变成了九哥,失去陈凯的照顾,九哥三不五时地跑上门翘着二郎腿给陈建文算账:“老弟我也不是非要跟你翻陈年旧账,九七年马辫子帮你卸了谢家声一条胳膊,现在还在跑路,两千年那件事,三个兄弟被抓进去了,到而今还没出来,一家老小怎么过,万一他们几个的兄弟一时想不开找陈总您算账怎么办”诸如此类的话语,加上陈建文平时酷爱玩字牌,几千万的资产被敲打得零零碎碎,就连老城区仅剩的那么一栋两百平的破房子,也入了林秃子这等人法眼,变着法子想把它搞到手。  陈建文不堪其扰,不得已跑路到省会,在工地上拉水泥搬砖,做小工力气活,他养尊处优日久,成日叫苦连天。前阵子从省会跑回来,被闻风赶来的林秃子堵在家门口。陈建文常年被郑九敲打,想当年他自个儿叱咤风云的时候林秃子不过是郑九手下的一个小杂碎,现在自己落魄了,他林秃子就敢蹬鼻子上脸。陈建文就是泥人也有火,喊着“郑九你个小杂碎当初老子养着你的时候……”猝不及防地把林秃子的秃瓜脑袋砸了个洞,当场就送抢救室了,这事鼎州搞建筑的都知道,他那冲冠一怒也在圈子里传为美谈。  从一掷千金到引车卖浆不过一步之遥,这事让我颇有感触。对我来说干工地这事大概是我一辈子里觉得最压抑的勾当,甲方在左监理往右,上至甲方老板和监理总工程师,下到甲方办事员和甲方监理员以及我国黑恶势力团伙,大大小小的工头工人,刁民恶妇,来脾气了,是人不是人都能把你拉出来劈头盖脸地训一顿。成天灰头土脸的,连光鲜的衣服都不敢穿,找个差不多的人聊聊心事唯一的结果不是去嫖娼,就是喝酒了去嫖娼,谈个毛的人生感悟。这个检查要准备红包,那个检查要准备好烟好酒,陪吃陪喝陪笑,做小姐尚能催着你快点收工,蝇营苟且,夹缝求生,用我师父的话讲,还不如做鸡。
  正是我喜欢的写实风格小说,很不错,有五六年没来天涯,希望LZ能写完这部小说,别太监了。
  @夏来30 :本土豪赏1个赞(100赏金)聊表敬意,对您的敬仰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ty_zigai
13:13:39  正是我喜欢的写实风格小说,很不错,有五六年没来天涯,希望LZ能写完这部小说,别太监了。  -----------------------------  谢谢支持!!我会努力的!!严肃脸!
  @流宇志
13:18:23  @夏来30
:本土豪赏1个
(100赏金)聊表敬意,对您的敬仰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我也要打赏
】  -----------------------------  我感受到了震惊。。。。谢谢。。。
  还不错,加油写,别废了
  真心爱看  
  我曾经在泉州一个工地上班,那破地方偏僻无比,去镇上买支牙膏要花二十分钟走到港口,坐一个小时公车到镇上的路途中只有左手边无尽的海和右手边无尽的山峦,除了公交车上仅有的一点稀落落的人气感觉天地间再无他人。项目部面对着一条十二车道的公路,公路那一边就是漆黑的大海,平时一个人影都看不到,只有海那边的港口庞大的机械在默不作声地运转。每天吃完晚饭,我就坐在高高堆起的钢筋建材上,一个人对着漆黑的海面发呆,静候傍晚阵雨的来临。对年轻的我来说,那是在等待一股庞大无比的孤独感涌入脑海,是祭台之上的神圣仪式,如果干工地是做鸡,我肯定也是最孤独的那只鸡。  我有个室友跟着私人老板干了两年后进了国企建筑公司,一个月工资五千,虽然没有私人老板开得多,但每天两个小时完成领导交代下来的任务后随他干自己的事,结婚生子,落地生根,胜在悠闲。我一穷二白,进国企是别妄想了,在鼎州市工作了这么多年,除了两张银行卡一无所有,有时也会生出一颗渴望安定的心,无奈千般风景万般人物,于我如过眼云烟,无时无刻都在忍受着无穷无尽的孤独。
  我有个大学室友跟着私人老板干了两年后进了国企建筑公司,一个月工资五千,虽然没有私人老板开得多,但每天两个小时完成领导交代下来的任务后随他干自己的事,结婚生子,落地生根,胜在悠闲。我一穷二白,进国企是别妄想了,在鼎州市工作了这么多年,除了两张银行卡一无所有,有时也会生出一颗渴望安定的心,无奈千般风景万般人物,于我如过眼云烟,无时无刻都在忍受着无穷无尽的孤独。  高考分数出来之后,我的分子超过同济往年分数线七分,吴霜明曾极力劝我去填报同济大学,说就是卖血也要去!可惜张夏生那时候才从医院出来,家中钱财散尽,几个学费压死人,我和同济之间犹如山河阻绝。况且那里人才济济,以我的水平是肯定拿不到奖学金,在上海生活费用也是一笔不菲的开销。我那个一穷二白的爹,就是拿抽水泵把他血抽干了也没用,有时在工地看到衣衫胜雪的设计师,他们出入几十万的汽车,抱着图纸在高楼林立之间指点江山,我也会心生向往,如果当年再努力一点或许这一切都会不同吧。  活在这个世间,我也希望能破一切法,除一切苦,不取不舍,心如虚空,可叹像我这样的八代贫民,连寻常市民的生活都是奢望,只能挥舞双拳和神佛肉搏,争取一线生机。  这几天阴雨连绵,我闲得无聊,在项目部天天钻研吴霜明给我的金刚经,凭借高中还残存的一点古文知识加上注解才能吃力看懂一点。正觉得烦闷,林秃子开着他的别克英朗来了,脑袋上缠着崭新的白色医用绷带,还套了个网兜,进门打量了一下我,满面笑容地握手,说张总久仰久仰。  我乐呵呵地和林秃子握了手,心中冷笑连连,想你个王八蛋不记得我,我可记得你好久。当下也不发作,问林秃子有何贵干。林秃子大大咧咧往破沙发上一坐,说大家都叫我林秃子,上次你和小黄毛没谈拢,我林秃子缺心眼,就直说了吧,黄土坪这周围一块的黄沙碎石都是我承包的,没我点头别的车子也甭想进来,价格我也不说高了,黄沙九百,碎石七百五,保证满车。他大模大样地给我扔了一支烟,抖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黑色的布鞋像是国手的乒乓球拍一样不停晃动。这价钱比林秃子给刘老板的价格低了不少,回想起刘某人平时穿戴一身唬人的名牌,站在那里活脱脱一挨刀的神气模样,脸上就差没写个“来宰我啊”了,怨不得林秃子看人下菜。  我假装沉思了一会儿说林总,你这个价格还是高了。林秃子信誓旦旦地说这价格不高,二十几个标段都一个价,我要是不一碗水端平,以后还怎么在这一块混。我起身去办公桌拿了点茶叶,给林秃子泡了一杯普洱,说林总,市里中天家园的那个土方黄沙也是你们承包的吧?当时我在那里有一点小股份,你供应的可不是这个价格。林秃子摸着他那颗受伤的光头哎呦哎呦怪叫,说啊呀,是熟客啊,那我翻翻账本。林秃子拿出一个小本本装模作样地翻了一阵,拍着他那颗破脑袋说对对对,中天的黄沙七百,碎石五百二,这里离市里那边的沙场要远,你就按七百二,碎石五百五,怎么样?  我不置可否,说林老板,市里那边的沙场是市郊的,离了几十公里,黄土坪这边也有沙场,才十几公里远,你就七百的五百,咱们俩弄个整数成不成?林秃子得秃瓜脑袋摇得像个破浪鼓,说那不行,我兄弟要吃饭,我要吃饭,别人看我们穿金戴银好像挺风光的,还不都是在你们老板手中讨一口饭吃!  这厮一定看过《论演员的自我修养》,说不定还拿过金鸡百花最佳男演员奖,这些跑土方砂石的混混看着一身土不拉叽,成天嘴上挂着就靠这个砂石生意混口饭吃,嘴里没一句信得过的话。我还不了解他们的门路,一个工地要运土方出来,他们收五十块一车的运费,直接拉到另一个工地回填,收另一个工地四百块一车,除了一百块的司机运输费,他们动动嘴皮子,一个工地就是几十几百万的利润,简直无本万利。假如这叫混饭吃,混的一定是满汉全席。要按我的想法,一个子儿都不多给,但是我也没办法,一没背景二没权势,林秃子要强奸我,该怎么奸还怎么奸,老汉推车就老汉推车,六九就六九,非要杵我嘴里我他妈也认了,只要奸得痛快点,都随他摆布。
  我重重叹息一声,无奈地说大家都是讨口饭吃,六轮车,装满了油钱两块钱一公里,林老板您这边比市里少十几公里路程,大家让一让,我也不想别的路,就这个价怎么样?林秃子给我装了一支芙蓉王,自己也点上一根,说成!以后大家都是兄弟!那掷地有声地神气宛若壮士断腕。  我忙拦住林秃子,说老哥你慢着慢着,有个事我得跟你说。林秃子满脸不痛快,问又怎么了。我说:“二十六标的刘老板是我一条裤衩的长大的兄弟,老哥您看能不能……”林秃子不让我往下说,说行了行了,你这个兄弟和你一个价,就当是交你这个朋友!我心思龌龊,支支吾吾地不好意思开口:“老哥,我是说,你原先给他黄沙九百五,碎石八百,现在给黄沙八百五,碎石七百,多出来的那部分归我,怎么样?”林秃子重重拍了我一下,哈哈大笑,说:“行!张总,吃兄弟的回扣,你可真他妈够兄弟!”  我脸上热辣辣的,等林秃子走远才给刘清打了电话,刘老板对我千恩万谢,说要请我吃饭喝酒嫖娼大保健,被我啐了回去。挂断电话之后,我心里还是叹息了一声,其实刘老板一直对我挺不错的,何必要贪他这几万块。转念一想,刘清生活舒适皮稚肉嫩,远离这些门道日久,要是让他自己来,价钱半分少不下来,我至少也给他省了好几万,赚他个几万块算什么,不禁默念了一句艾他妈的什么鬼咒语。
  印度古时候有个很出名的阿育王,在他还是个宝宝的时候,佛端着一个饭钵子出来要饭,两个小孩在路边玩泥巴,忽然看到佛老大来了肯定是变得异常娇羞,有个孩子手里正抓着一把沙,就把沙子供养给了佛。你想啊,佛是出来混饭吃的,却要了钵沙子,以他的身份自然不好跟一个未成年儿童一般见识,只好连声说善哉善哉。另一个孩子比较机灵,连忙跟着随喜,随喜用普通话说也就是起哄,算是给了佛祖台阶下;佛就预言这两个孩子里,一个当帝王,一个当辅相。可怜了阿育王,因为给佛祖眼里揉沙子,虽然贵为九五之尊,佛祖发话让他受皮肤病困扰,他也只好一辈子在皮肤性病科里煎熬。  吴霜明声称这个故事就是因果的典范,说是俗世因缘一念起,万般轮回不脱身。我对此嗤之以鼻,别人拿着万贯家财供奉了一辈子也换不回什么好处,阿育王就是当面给了把沙子也能称王称霸,不然为什么说办事求人还是要靠近领导比较好。况且依我的脾性,也不会管它因果卵果,假若我是那个手里只有一把沙的小孩,大家都饿着肚子,不给佛祖沙子,难道给佛祖馒头?要是佛祖真心渡人,就该自己找粮食,何苦从我一个小孩口中夺食?这操蛋的事要是搁现在,不说儿童保护中心会不会报警拉人,就是我连一把沙都不会给出去,我的沙子可比正常价格贵了至少百分之五十,全是红艳艳的人民币买回来的。  林秃子才走没多久,项目部的房东姓马建军回来了,马是黄土坪蔡县这一代的大姓,这里很多人都长得深目高鼻,人高马大的。马建军两口子人五六十岁了,都特别厚道。看到林秃子刚走,知道是来干什么来了,说他还有些朋友能让马建军给降点价,信誓旦旦说要帮我摆平林秃子。这种话我听听就好,不会当真,一个工程做下来马建军才能从我工地上挣几万块,犯不着为了个萍水相逢的人惹自己一身骚,况且我工作日久,深知一条定理,像我这种档次的人凡是和混子沾边的事情,找一个混子来摆平另一个混子,相当于摆好大餐邀请两个混子一起来迟我,这种没天理的事情我是不会干的。  不过这两口子透露了些猛料,黄土坪这旮旯马路上到处扔着针管针头,林秃子也是个瘾君子,麻果冰毒K粉都沾过。算起辈分来,马建军还是是林秃子的远房舅舅,前些年两口子在乡政府前面还在卖早点的时候林秃子还是个小混混,手里没几个钱全扔毒品里了。有一天两口子清晨四点多起来摆摊,林秃子摇摇摆摆走过来,看样子是毒瘾发作,噗通跪倒就要借点钱,马建军他老婆拿着烫米粉的铁网兜劈头盖脸一顿乱打,说借了多少回了就没见他还过。林秃子也不反抗,只是嘣嘣嘣地磕头,硬邦邦地磕在水泥地上,额头磕得血开肉绽,苦命地求马建军这个便宜舅舅再借一点钱,说着说着突然抢了菜刀往脖子上别住,血都割出来了,马建军被他搞得心烦,身上零钱都清出来给了林秃子一百多块钱,反正林秃子到现在也没还。而且林秃子现在一年挣个几十百来万的,看着风光,实际上要养马仔要吸毒,也没留下多少钱在手上,加上又爱推牌九,经常几万十几万的往赌桌上扔,前些天还来找他们借钱,说是欠了市里另外一个大佬的钱,要是让他老大郑九知道了,可能三条腿都要被打断。  我心里一动,问林秃子欠了别人多少钱。马建军歪着脑袋想了半天,说:“我也不知道,他借了几十家人,每家都说借两万,怎么说能哄到十来万吧。”  林秃子的大哥郑九是个恩怨分明的人,林秃子拿着郑九的钱填赌债窟窿,还要堵砂石的漏子,要是我让联合几个标段老板压一下他的材料钱,说不定不等我动手,他自己就先被郑九给收拾了。可惜林秃子才欠几十万,郑九胳膊粗大腿壮的,近年都忙着在洗白自个儿,犯不着除掉手下所剩不多的打手。我也只能略表遗憾,这个篓子要是林秃子再捅大一点我肯定弄死你。
  第二天放了晴,太阳少见的旱烈,我戴着草帽穿着雨靴,上了田埂看一下施工情况,五个施工队伍已经开始进场施工,不时还要给拖混凝土的拖拉机让一下路,稍不留神衣服就擦出几道水泥印子。  田埂之上挖土机轰鸣而动,不到半小时一条沟渠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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