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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地球上的第一朵花和第一只鸟（散文）

我刚刚知道，上帝年轻那会儿其实落户在中国辽宁省朝阳市郊，他拿泥巴捏小人儿的那间作坊，就坐落在一片绿草如茵、泉水叮咚的山坡上，那里取土取水都方便，干活儿不累。

我奇怪，在全国各地都大造声势招揽旅客的当口儿，朝阳就是死守着自己的秘密默不做声，或许她怕潮涌而来的脚步声惊扰了神灵和先祖的长梦，或许她宁愿沉浸于古香古色的回忆而不愿面对喧嚣的繁华。朝阳，别名龙城，地处辽西，背靠内蒙古，南向河北，怀拥十万大山，襟带八面来风。出北京向东北，驱车4小时即到，一座纯朴、低调、略显寂寞的古城。

在抵达朝阳之前，我完全不知道一路山风会传来如下一些有趣的提问，比如：地球是如何突然间变得万紫千红的？恐龙彻底灭绝了还是留下了什么后代？地球上的第一朵花绽放在哪里？第一只鸟飞起在哪里？中华民族拥有5000多年文明史的实物证据在哪里？中华民族的人文始祖有女性吗？等等。我更不知道并且震惊不已的是，这些林林总总的问题及答案，竟然都藏在朝阳市的群山绿野之下。于是我确信，上帝初来到地球时一定落户在朝阳，那么多“地球上的第一”，都是他在朝阳那间作坊里造出来的。

故事是这样开始的。一亿两千万年前的某一天，没有风，更没有雾霾，太阳像一团炽亮的火球分外热辣眩目。那时地壳很薄，广阔的朝阳大地丘陵起伏，其中许多是低矮的火山。山下雾气迷漫，遍布一望无边的浅水湖和沼泽，到处生长着高大繁茂、绿意盎然的蕨类植物。或许因为连续数天的大暴雨终于过去了，所有动物的心情都不错，巨大的食肉性恐龙带着孩子在山间和平原上悠然漫步，不时发出地球统治者的震天呼吼。拖着尾巴、长着纤毛的大小翼龙，像蝙蝠一样在天空飞翔。无数的虫儿鱼儿和乌龟在浅水中遨游，一些丑陋的灰褐色小“地鼠”（哺乳动物的祖先，自然也是人类的祖先）在草丛中窜来窜去，捕捉着蜻蜓和各类小昆虫。阳光如此热烈，风儿如此温柔，撩拨得草丛深处爱意绵绵，一只很大的蜂儿悄悄飞向一朵盛开的粉红色筒状花，体型约长一米的一只雄性鹦鹉嘴龙爬上女友的背部……

突然间，不知那儿的巨大火山爆发了！炽热的岩浆、浓烟、灰尘和大量有毒气体冲空而起，地面上的恐龙哀嚎不已，纷纷倒在火石流的惊涛骇浪中。成千上万只翔舞在空中的翼龙，雨点般掉落在山坡上和湖泊中。太阳被遮蔽了，世界变得一片黑暗，厚重的火山灰从天而降，瞬间定格了一切也掩埋了一切。包括那只飞向花朵的蜜蜂，那对正在缠绵的鹦鹉嘴龙，那些畅游在湖中的鱼儿，那些飘摇在微风中的蕨类植物，突然间一切活动都终止于这一刻。

时间飞掠。经过一亿两千万年的沉积演化，厚厚的火山灰变成一层层页岩。到了近现代，朝阳地区的农民开荒种地时掘开土层，把片状的页岩一层层刨出来，用它砌墙垫路垒猪圈。小孩子们拿着石片，比对着上面各类动植物的“花纹”（化石），比赛谁大谁小谁吃谁。进入20世纪80年代，朝阳化石的大规模发现在国内外考古界引起轰动，有关古人类生存进化的上千处遗址被发现，大量恐龙和古生物的化石，都被请进规模宏大的朝阳古生物博物馆。这意味着，当造物主把“朝阳门”打开之后，地球生物进化史上一个惊人而伟大的“分娩时代”，赫然展开在世人面前：

依据朝阳化石迄今为止的世界唯一性，中外古生物学家们认定：

——两亿年前，地球上到处是裸子植物，无需开花结果的过程。后因被子植物（需要开花结果，种子包裹在果实里）大量出现，盛开的花朵才使一片单调绿色的地球变得万紫千红。因在朝阳发掘出世界上最早的被子植物化石“辽宁古果”，证明地球上的第一朵花绽开在朝阳。

——早年西方就有科学家猜想：恐龙并未彻底灭绝，鸟类就是从翼龙进化来的，但一直苦于找不到实证，即进化过程中的那些中间环节。而在朝阳首次发掘出尾羽龙、始祖鸟、原始热河鸟、孔子鸟、三塔中国鸟等25种系列性化石，近乎完美地再现了从翼龙到现代鸟类的进化过程，证明地球上的第一只鸟是在朝阳飞起的。

——还有大量已经灭绝的水陆空古动植物化石，包括森林般的树化石、树化玉，世界唯一，朝阳仅见。

上世纪80年代，学者在朝阳发现了牛河梁红山文化遗址，从中发掘出大规模的民居群落，其中建有以祭坛为中心的“文化广场”，还有女神庙、积石冢墓葬等遗存。祭坛规制宏大，墓葬等级分明，标志着在距今5500年－5000年的新石器晚期，以朝阳为中心的辽西（包括内蒙古、河北部分区域）大地出现了一个近乎“国家”的社会雏形。专家认为，红山文化遗址的发现，将中华文明的起源前推了1000多年。

玉，历来是王权的象征和国家的礼器，在牛河梁贵族墓葬中的玉佩玉器，数量之多，前所未见。其中的玉猪龙、玉人、双联玉璧、龙凤佩等做工之精美、造型之灵秀，令人叹为观止。国内同期墓葬中，多见骨器、石器和陶器，玉器极为罕见。而红山文化遗存表明，当时这里已发育出较为先进的农业畜牧业，先民已穿上衣物和靴子，猪已被驯化。统治者的仓库里一定堆积了充裕的粮食，因此能养活一些制作陶器和磨制玉器的手艺人。

更令人惊叹的是，牛河梁神庙遗址还出土了一个接近真人大小的“女神”头像。她是中国发现的第一位女神，黄泥为肤，打磨光滑，玉片为睛，整个脸部虽稍有损伤，但形象结构准确生动，出土时彩绘极为鲜丽，与传说中的女娲“抟黄土做人”有惊人的契合之处。其脑后部较为平整，显见当年作为被祭拜的神而固定在庙宇的墙上。

呵呵，我兴奋地想，她或许就是女娲的本真形象吧？

我惊叹，5000多年前怎么会有如此杰出的雕塑家？我猜想，当时的朝阳一带一定有过一位泽被四方、威望崇高的“红山女皇”，雕塑家就是按照她的形象，细心制作了这个头像，以供后人敬祭和瞻仰，“红山女皇”由此转化为“红山女神”。

上述大量实物实证表明，新石器时代晚期，地处辽西的朝阳红山文化遗存相较于关内同期的仰韶文化，发育得更成熟更先进。著名考古学家苏秉琦据此判断，牛河梁遗址是“一个古国的开始”，是“中华文明的初曙”，“红山女神是我国发现最早的模拟真人塑造的女祖像，当是中华民族的共祖”。

因此，我愿意称朝阳为“中华文明的曙光之城”。2008年，经国家文物局和辽宁省人民政府正式确定，划出以牛河梁遗址为中心的8.3平方公里为核心保护区，并启动了国家级考古遗址公园建设。层峦迭嶂、风景壮美的朝阳，由此成为“红山女皇”的后花园。

即使如此，朝阳的故事仍没说完。战国时候，朝阳为燕国之都，荆轲刺秦王就是从这里出发的，其地下埋有很多三燕文化遗存和青铜器。西汉时，名将李广在此战死沙场，唐代诗人王昌龄为其赋诗一首：“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诗中所提龙城，就是现今朝阳市的一个区，因此朝阳也称“龙城”。宋辽时代，朝阳为大辽兴中府，因大辽君主贵族崇尚佛教，城内塔寺林立，香火兴盛，迄今仍存古塔址22处。上世纪80年代，朝阳市对城内北塔、南塔进行维修时，先后在塔上天宫、塔下墓葬发现释迦牟尼真身舍利两枚、锭光佛祖（即民间所称的燃灯佛祖）舍利十八粒以及《佛舍利铭记》墓志一方。两位佛祖舍利同现一城，全球绝无仅有。

朝阳就是这样一方珍藏着千古文明、惊艳四方的圣地。走进这方地界，你说不定一脚就踢出一亿多年前的一只小鸟或一条小鱼（化石）；低头一看，你说不定就会发现一块五千多年前的红陶片或王公贵族的玉佩。因此有这样一种新说：“在中国，一百年前看上海，两百年前看北京，五百年前看西安，五千年前看朝阳，一亿年前全球也得看朝阳。”1988年，国务院确定牛河梁文化遗址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消息传开，群情振奋，当地老百姓哪怕大字不识的，都懂得了文物保护和文物的价值，垒猪圈砌院墙的，大都起出来换酒喝了。朝阳人终于知道自己是“红山女皇”的后裔了，从此牛气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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