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称精神病专家的人，知道自己在用怎样的权力吗？
李松蔚，普通的心理学工作者
「你们觉得我有精神病吗？」
每次给心理系的学生上《异常心理学》课，我都问他们这个问题。
我希望他们理解，「诊断」的本质是什么。
学生们总被这个问题惊到，他们低头窃笑。也许有人真的觉得我有病。这是他们的权利。没关系，我不用理会。鱼说你怎么不在水下生活，你不合群；鸟也可以鄙视我不会飞，弱到爆。但这是他们的想法，跟我没关系。
但，如果一个精神科专家说我有病，我没办法不理。
退回几十年，这个判断有可能让我被关进病房里。假如我挣扎反抗，还会被套上约束带，打安定针，就算是亲朋好友也爱莫能助。即使现在，《精神卫生法》明确规定了诊断权的范围，我还是有可能因此面临一大堆的限制和麻烦。会有人听到医生的一句话，就认定我是异类，歧视我，排挤我。哪怕他们什么都没听说（我会小心翼翼地保守这个诊断的秘密），我自己也会在心里恐慌：我还是不是正常人？要不要接受治疗？会不会有一天病情恶化，遭遇不测？
你看，我没办法对专家的说法置之不理。
他跟别人不一样。他说的话，对我，以及更多的人，会产生很大的影响。他手握权力。注意，「权力」，不是「权利」。每个人都有说我有病没病的「权利」，但只有那些掌握「权力」的人，他们的说法才可以影响我的生活。
这种权力，叫做「诊断权」。
诊断，不只是一个判断，而是一个带着权力的判断。
权力，是诊断的本质。
怎么理解这句话？
很多人以为医生做诊断的时候，只是在做一个事实判断：「是」或「否」，「真」或「假」，就跟做数学题一样。但事实上，数学题只是观察和推理。而医生在对某个人下判断的同时，不只是观察和推理，他同时要决定社会（或者说，法律和法规覆盖的，由暴力作为后盾的整个体系）该以何种态度「对待」这个人：需要接受进一步的检查，需要治疗（甚至是强制治疗），不需要治疗，需要被隔离，需要被视为危险，需要接受处罚，或可以免于刑事处罚……
而且，诊断的权力不只是如此。
诊断并不是去单纯「描述」一些客观存在的指标，就像这个人的身高、体重、白细胞的数量，它是在借助这些客观指标做一个分类。这个分类，无论参考了多少标准，引用了多少理论，本质上都是「主观」的判断。
如果说生理疾病的诊断，还会参考大量客观的生理指标，相对显得更「与人的因素无关」一些的话，那么精神疾病的诊断，跟医生的主观因素，包括印象、观察、感受、经验、社会文化背景……关系是尤其密不可分的。
这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诊断的制订者（某些时候，甚至包括执行者），都会或多或少地，把自己的主观思考，放到这个区分的过程中，影响最终的分类结果。
同性恋的例子就不用多说了。曾经被看成一种精神障碍，现在被看成正常人。他们本身的客观指标并没有变，只是制订诊断标准的人想法变了。
即使有了严格的诊断体系，同一个人去医院看病，不同的医生也有可能给出不同的诊断。有的说有病，有的说没病。怎么办？申请会诊。会诊得到一个更高级别的结论。有一点像是法院判案，有争议，就可以请更高一级法院给出结论。但这个结论也不是「客观」的存在，不过是更审慎的「主观」而已。
所以，诊断最根本的权力，是一些人有权用自己的主观判断（换一个好听的说法，则是「专业知识」），使得另一些人得到区别对待（treatment）。
这里还有必要多说几句。
有的人说：「但一个人有病，就是有病啊，怎么能说是主观的。」
他们以为，首先存在一个客观意义上的「诊断」标准，有些人就是有病啊。大家只是委托医生，用这个标准把这些人挑出来，对他们实行「治疗」。
但是，这个顺序弄反了。
「病」，不是一个天然存在的东西，它的本质，是一个人为的分类体系。
古代没有诊断标准，人们照样对彼此进行分类。科学的诊断只不过区区几百年的历史，而人们区分出所谓正常和异常，普通和异端，多数和少数，恐怕已经有几千年了。记住，只在最近，才有了「诊断」这种东西。而长久以来人类一直都在把某些人挑出来，实行「治疗」（或其它各种各样的「对待」）。
好，我把这句话再说一遍：
诊断，是人类最近发明创造的一个体系。
目的是为了把一些人挑出来，加以区别对待。
为什么要把一些人挑出来？
原因可能有很多。最常见的原因就是：通过区分，为病人找到适当的治疗，可以有效缓解他们的痛苦，改善他们的生存质量。另外，也有可能减少他们家人的麻烦。也有时候，是出于人道主义的考虑，比如给予「病人」多一点的关照和特权。还有一种原因，尽管有人可能不愿意承认，但它的确存在：就是「病人」本人未必能从分类中获得什么好处，但大多数「正常人」的利益可以得到保障，不管是对传染病患者的隔离，还是强制「疯子」住进精神病院。
大家理解我的意思了吗？
病是一种分类，而诊断，是实现这种分类的特权。
医生行使这种权力，来决定一些人受到整个社会的区别对待。
区别对待的原因，主要是因为这样做对人（至少是大多数人）有好处。
好，现在我们进入正题。
今天看到一条新闻，35 位美国精神病学专家发表一封公开信，宣称特朗普患有自恋型人格障碍，「情绪极度不稳」，不适于担任总统职务。
这不是让我最震惊的。
最震惊的是，即使在同行指出这种做法不妥，违反戈德华特守则之后，这些专家仍然认为自己必须发声：「沉默将使得我们无法向媒体记者以及国会议员们提供我们的专业知识。我们担心，继续沉默将付出太大的代价。」
完全是一副替天行道的样子。
谁是天？「我」（精神病专家）的判断就是天。
希望这是假新闻，或者是假的 35 个精神病专家。
否则的话，这些人就太疯狂了。
他们完完全全扭曲了诊断的意义，他们把这件事歪曲为：「某人有病，这是一个事实。我们看到了（但不是我们创造了）这个事实，按照伦理，我们还应该为这个事实保密。然而为社稷苍生计，我们不得不把它说出来。」
这真是一个充满恶意的歪曲。
我们说了，病不是天然存在的事实，病是一个有主观参与的判断。
它的本质，是挑选哪些人需要被区别对待。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我们需要对有些人（有时是我们自己）做出这种分别，便把这个权力授予了精神病专家。请他们运用专业技能（包含了他们的主观经验）替我们完成这个区分，并（通过卫生部、法规、社会舆论等方式）对他们做出的判断给予配合。
这个权力有多大呢？想一想「免除刑责」四个字。
如果一个人有权力判断你是不是一个「病人」……
这个人想帮你的时候，他说：「你有 A 病」。你就可以走绿色通道，所有人都会照顾你，给你额外的特权，让你可以免于为自己做的事负责。
这个人想毁你的时候，他说：「你有 B 病」。人人都会躲着你走，你取得的一切成就化为乌有，你说的话没有任何人相信（或当真），你的喜怒哀乐都变得像是一个笑话，你本该有的权利被夺走，甚至可能失去人身自由。
他有权让所有人（包括你自己）同情你，照顾你，限制你，害怕你，轻视你。
极端情况下，他甚至可以发明一些新的「病」，宣称你就是这种新病的患者之一。在中国临沂，这足以让一个人接受电击。或者，在最轻微的情况下，没有特别严重的后果，也会让你惴惴不安，担心自己得了不治之症。
当然了，你说专家怎么会做这种事？专家都是有道德操守的。我完全赞同。然而这么大的权力，怎么可能只依靠道德来自律？项少龙老师名言曰：「绝对的权力，导致绝对的腐败。」最好能从规则上，把权力关进笼子里。
笼子一直都有，就是「医生的诊室」。
由取得专业资格的医生，在指定的行医场所，以符合规则的方式进行操作，才可以对人进行病理意义上的「分类」和「处理」。这是一直以来行使诊断权的约定条件。因为诊断事关重大，所以需要格外的谨慎。如果不是一个人已经准备好了接受这样的区分（或者，在很少数的时候，允许由另一些人以慎重的方式，替代他做出决定），就不可以随随便便地对他进行这种分类。
正因为如此，美国精神病学会才在 1973 年制定了戈德华特守则：「精神病医生只有在亲自为一名患者进行诊断之后，才能给出诊断结论。」
那 35 位美国精神病学专家，越界了。
特朗普这个人，我们可以不喜欢他，可以尽情嘲笑。觉得他丑，觉得他坏，觉得他愚蠢，觉得美国在他的领导下一定会完蛋，这些都没问题。
你觉得这个人有「病」？也没问题。
因为你是「觉得」他有病而已。这是你个人的一种感觉，就像你也可以觉得我有病。你并没有把它上升为一种权力，用来影响一个人可能遭受的待遇。不用拿它当回事。大不了你把它说出来，对方不服气，也说你有病就是。
已经有不少媒体和自媒体发声，说特朗普有病了。不少人都认为他有自恋型人格障碍，还有人对照了诊断标准（这是每个人都可以做的事，买一本诊断书，看谁不顺眼，就找一个精神疾病一条一条拿出来对照），像模像样的。这话完全可以说，因为大家不是专家。他们的判断，就只是一个判断而已。
但是，精神病专家说这个人有病，就根本是另一个性质的事情。
因为他们真的拥有这个权力。
就像两个人吵架，互相说「信不信我打死你」，这只是吵架。但如果一个人真枪实弹地端着一把枪，再说「我打死你」，这就不再是吵架的事。
这些专家做的事，等于是说：「我们想行使这样一种权力，根据这个人呈现出来的某些特征，我们有权力号召公众对这样的人进行特殊限制。」
他们还理所当然地相信，自己是在为正义说话。
这太可怕了。
当然，这事儿特朗普可能根本不在乎。
毕竟他不可能因为专家说两句话，就做不成总统了。
但就算如此，他多少也会遭到一点「病人」的待遇。以后人们会说：「你知道吗？特朗普是真的有病。」「谁说的？」「精神病专家，三十多个呢。」
这种待遇，如果落到普通人头上，意味着什么？
「你们觉得我有精神病吗？」
我在《异常心理学》课堂上提问。
「我是合法的精神科医生，」一个人可以回答我，「我觉得你有病。」
只要加上后面这句，我就惨了。不是「他觉得我有病」，而变成了「我真的有病」，或者说，他说出这句话，社会从此便可以对我作病人的对待。
这样的结果，可能发生在你我每个人的身上。
这就是为什么，下一次，当你听到精神病专家或精神科医生走到诊室之外，试图对一个并不是他病人的人发表诊断意见，无论他讲得有没有道理，无论我们心里是不是也有相似的意见，只要他拿出裁断者的架势，就不行。他刚一开口：「作为一个精神科医生，我觉得这个人有……」，我们就要立刻制止他：
「闭嘴，回医院，做你该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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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思吧版权所有一个精神病患者的真实经历（包括灵异经历）
(一）患病之前
　　我患精神病已经8年了，有医生说是精神分裂症，有医生说是情感障碍，不管那么多了，能过好日子就行。
　　我在患病过程中经历了一些灵异经历，给大家说说吧，也说说我的患病及之后的生活情况。
　　我在患病之前可以说是命运的宠儿。家庭条件不错，虽不是大富大贵，但父母也能挣钱让一家人富足，我读大学和研究生时候可以在全国悠闲的旅游，十多年前就可以买NIKE、ADIDAS、ESPRIT等名牌衣服。但我天性却不是纨绔子弟，懂得节制，没有抽烟酗酒等恶习。最让父母引以为傲的是我的学业，我读书天份极高，高中时候像开了窍，快乐的学习着，到了高三每次摸底考试都是第一。
　　一般来说，学习好的学生都生性高傲，不愿意搭理别的同学。我却生性开朗，乐于助人，同学有功课问到我，我都不吝惜时间和精力给他们讲到透彻。所以我的人缘极好，直到今天很多高中兄弟们都能回想起我对他们的帮助和那份率真的义气。我以全市理科第一名的好成绩考入了东部某名牌大学。
　　上了大学，我依然勤奋学习，成绩在系里都是顶尖。大四那年（2002年）保送读了研究生。另外，我长相也不错，高个子，外形英俊，读书时候有不少女生追过我，我虽然没有答应她们，可那份与生俱来的虚荣心还是得到了莫大的满足。
　　我以为我的生活会一团光明，我的未来不是梦。
　　（二）极度低落的心情
　　2003年冬天的时候，我淋了一场大雨，衣服没干又去导师那里听课（我导师是个标准的好老师，给他的弟子开小灶，研究国际最新的科学文献）。
　　回来之后我感冒了，当时我还不到23岁，年轻人都很自傲，以为这种小病扛扛就过去了。可我没有扛过去，我发烧了。我到校医务室打针，回来之后烧就退了。可没过几天又发烧了，只好去医务室打针，接着烧又退了。如此反反复复，引发了很严重的肺炎。
　　那次肺炎差点夺走我的性命。在医院住院一个月之后，总算好了。
　　我却变得悲观起来，生命就这么脆弱，任何人都无能为力，任你再是多大的英雄豪杰，最后都得死。人生变得很虚幻。
　　（三）小宇宙爆发
　　2004年1月的寒假，我回到老家。
　　我从一个乐观主义者变成一个悲观主义者，每天都在考虑生与死这个问题，这个问题让我纠结不已，茶饭不思。我想我快要疯了。
　　回到家的第四天晚上，我拿指甲刀剪手指甲，指甲刀放在一个小袋子里，那套修理指甲的工具是我大三献血时学校赠送的，袋子上印着“无偿献血、功德无量”八个字。
　　我看到那八个字，大脑中突然闪过一片光明（直到今天我还记得这个光明的感觉，很清晰），我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我觉得那片光明是上天的启示，告诉我世界并非生老病死的虚无，而是有着一个不生不灭的本体。那一瞬间我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我不再惧怕死亡，我的生命找到了归依。
　　那几天我极为兴奋，每天只睡一两个小时，睡眠的质量很高，睡醒之后精力充沛、思维活跃，全身有着使不完的劲。
　　（五）这是幻听么？
　　一般来说，精神分裂症患者会有幻听，听到别人骂他（她）、别人诅咒他（她），从而引发被害的妄想，总之，精神病人的幻听都是负面的，不好的。
　　自从我“开悟”之后（现在我都在怀疑，那片划过脑海的光明是什么？真的是它引发了我的精神病？），加上打手枪发现了自己体内爆发的小宇宙，我更加兴奋，每天只睡一两个小时。
　　2004年1月的一天清晨，我在院子里吃面条，天空中传来菩萨唱经的声音，极为美妙，在晨风中回荡了半分钟左右。后来精神科医生问起我，我说起这件事，他们认为是幻听，可我当时神智清醒，那片美妙的唱经声音听得明明白白。
　　当天下午我看报纸，报纸底端是广告，我还记得是创维电视的广告，画面是一个帅哥和一个美女，看到广告，创维的动听的广告音乐立即传入耳中。这是第二次幻听。
　　以后再也没有幻听了，直到今天我都在想，这些现实中不存在的声音从何而来？真是是精神病人的主观幻觉？
　　（六）武功上身
　　两次幻听更加激发了我的狂傲，我“确信”自己获得了上天的启示。
　　幻听之后的第二天清早，我到公园散步，看到王大刀带着他的弟子们在练武。王大刀是我们家乡著名的武师，我们认识好多年了。
　　当时狂傲的我自认为无所不能，对王大刀说，“拿把大刀来，我练练。”
　　王大刀把他手中的大刀给我，我舞起来，舞着舞着，我似乎忘记了自己，和大刀融为一体......
　　等我停下来，王大刀和他的弟子们以佩服和诧异的眼光看着我。王大刀说：“好小子，太精彩了，出去读书这么多年，还学了身不错的武功呢。”
　　我笑了笑，放下大刀，飘然离去。
　　很多年以后，我遇到一位修行人士，他说我前世是一个武师，学过内丹术，武艺也很高。
　　（七）被送进精神病院
　　从公园回来，我更加兴奋。自认为自己拥有了无上的能力。
　　我家的煤房里堆着煤炭，煤房的门是松木门，后来我用尺子量过，门有五公分厚。我路过煤房，门关着，我想试试自己上身的功夫。我吸了口气，用头一撞，五公分厚的木门硬是被撞开一个大洞。
　　我确信自己的确是功夫上身了，可正在吃早点的父母被我不正常的举动吓坏了。和我交谈之后，他们认为我“过于兴奋、躁动，但神智还算清醒”，但他们还是不放心，把我送进了本地的精神病院。
　　精神科大夫开始诊断了，问起我的情况，我说我功夫上身了，得到了上天的启示，听到天空中菩萨唱经。一部分大夫认为是精神分裂症，另一部分大夫认为是情感性障碍。后来双方折衷，给我判定“分裂性情感障碍”。
　　（八）精神病院两个月
　　既然医生诊断是“分裂样情感障碍”，就得吃药，吃碳酸锂和氯丙嗪，碳酸锂调节情绪（不要让情绪太兴奋），氯丙嗪对治分裂症状（主要针对我的幻听）。
　　我换上了白蓝条纹的精神病服，开始几天住在重症病房，后来观察没太大的症状，就转到普通病房。
　　我还记得陈兄，他是邻市人，30多岁，经营着几个卖手机的店铺，应该是个有钱人，他是练气功走火入魔诱发精神病的。陈兄虽然阔绰却很善良，就像大哥照顾小弟一样照看我。转到普通病房之后，我们的情绪都比较平稳，他给我说起他的感情矛盾，他爱上了一个有夫之妇，那个女的也喜欢她，但双方都有家庭，却不能在一起......
　　陈兄的精神病是练气功引发的，他说他练气功时获得了感知未来的能力，他说我以后要做大官，还对我说“小家伙，以后你当官了，记住，手下的大人物适当的压一压，小人物就让他混着吧，水至清则无鱼，你啊，就是太嫉恶如仇了。”
　　精神病人往往有一些超能力，这些超能力来自哪里也说不清楚。一天我在帮陈兄叠被子的时候，陈兄抽着烟笑着说：“你这小子，不简单，既喜欢女人也喜欢男人。”我当时震惊了，我的确是一个彻底的双性恋。（这个论坛不是讨论感情的，我是一个标准的双性恋，但从不为这个问题压抑，我的精神病诱因和我的性取向一点关系也没有，不谈这个问题罢）
　　直到今天我都在想，陈兄的这种能力从哪里来的？多年后，我读《中庸》，里面说到“至诚之道，可以前知”，人类的心灵的确拥有超能力，只是平时这种超能力被七情六欲掩盖了。圣人的心极静，所以能通晓天地宇宙。陈兄练气功，可能也部分开发了他的这种能力。
　　我们普通病人在精神病院要做一些活儿，医院说是可以调节我们的情绪。我们的工作是叠暗扣，把零乱的暗扣叠在纸板上，医院拿出去卖钱。
　　我在医院还遇到一个有他心通的病人，他叫我称呼他“淡叔叔”，淡叔叔神情高雅，他和我聊很多东西，我还记得他说“法家思想虽然残暴不人道，但也有可取的地方，不能一棒子打死”，又说到“《金瓶梅》好好读，里面的意味不下于《红楼梦》。”他还说中华文化的两大顶峰是儒家心学和汉传禅宗。
　　淡叔叔有他心通，我心里想什么他都知道（我和淡叔叔交流的时候神智彻底清醒了，所以不是胡话）。淡叔叔来到病房三天就走了，似乎没啥病。
　　我那时极为无聊，不愿意叠暗扣，就等着吃饭。抽烟的时候陈兄会分一支给我抽，那个时候是最快乐的。
　　医生看不出我有什么异常了，同意我出院。本来精神病人至少住院三个月的，可我父母和院方交涉，我住了两个月就出院了。
　　出院的时候，陈兄拉着我的手，泪眼唏嘘，他把他的手机号写在一张废报纸上，叫我以后去找他，他请我吃饭。
　　最遗憾的是，出院后我就把那张记着陈兄手机号的报纸丢了。那个有着某种先知术的陈兄，你现在还好么？
　　（九）休学
　　回到家后，我的理智完全清醒了，鉴于我的情况，医生说最好休学一年。我给系里的辅导员打电话，说我患上了极严重的肺炎，要求休学。学校那边答应了。
　　休学在家很无聊的。2004年全年我都无所事事，成天和我几个表兄弟混在一起玩，但不能喝酒（精神病人不能喝酒）。偶尔去市体校打打篮球。
　　我的这次患病改变了我的一生轨迹，如果不患病，我可能出国了，可能读博了（我硕士导师那时最希望我读博，继承他的衣钵），也可能留在学校所在地的那个大城市工作，做一个无忧无虑的高级白领。
　　可是，人生没有如果，不可能重来。我为什么会患病，我天性极为善良，又孝顺，从没有做过昧良心的事情（直到今天我对天地良心都无亏无欠）。如果有前世，我做错了什么？又或者，上天磨练我的用意是什么？
　　我现在研究佛教，但觉得佛教前世来生的因果说太过勉强和机械。高等数学里有一个欧拉公式，那个简捷的公式里，有1，0，圆周率，自然对数，虚数。可能人生就是这样，有虚有实，有有理的，有无理的，中和的结果是0，就是那个虚无的太极圈。
　　（十）真人不露相
　　2005年开春，我回到学校。直到今天，同学们都没有人知道我患过精神病，他们都以为2004年我休学是患上了“极严重的肺炎”。
　　波波是东北人，大我5岁，是我硕士同学，他本科也是这个学校毕业的，本科毕业后去青岛工作了好几年，不如意，考研考了两年，总算又回来读硕士了，和我同学。
　　一天晚上我到波波寝室玩，没别人，波波抽着烟，悠闲的吐着烟圈。他慢悠悠的说：“你啊，那么执着干嘛，那两次幻听不去执着它，就没事了。那些声音，说它有就有，说它无也无。你却当真了，白白休学一年，傻b。”
　　我当时惊呆了，波波怎么知道这些事情，这些事情家里人认为是耻辱，极度保密的。可波波却知道！而且我住院的时候只提过第一次幻听，就连医生和父母都不知道我的第二次幻听。
　　我们这个世上的确有一些超能力的人，真正厉害的就是那些看似普通的人，比如波波——以前是硕士生，现在是白领。就具备这种能力。他们极少显示自己的超能力，他们的这些超能力从何而来？天生的，还是后天得来的？
　　上个月波波给我打电话，他当爹了，36岁上终于抱上一个儿子。我至今没有追问过波波怎么知道我两次幻听的事情，可能就如陈兄和淡叔叔，他们也具备超能力。不同的是，陈兄和淡叔叔待过精神病院，而波波是个普通人。
　　（十一）工作
　　一般来说，精神病人会带来很多麻烦和后遗症。我却很幸运，都没有这些，除了要吃点药（不论是精神分裂症、情感障碍都得终生服药），可以和普通人一样工作生活。当然了，得了精神病之后，你就是父母一生沉重的牵挂。
　　2006年夏天，读了四年研究生之后，我顺利的拿到了硕士学位，我那篇硕士论文获得了答辩组很高的评价。
　　如果我不是精神病，我可能已经留学去了。去年一个师妹到省城来看我，说起她在美国雪城大学留学的情形，让我好生羡慕。可我知道，父母是不允许我外出那么远和那么久的。人生啊，总是破碎和残缺的。
　　硕士毕业之后，我回到省城的交通厅。当年交通厅招人，很多名牌大学的学生应聘，我凭着真本事过五关斩六将，最后在2000多个应聘者中以第一名的成绩入选。事后我父亲异常高兴，一是我又给他带来荣耀，更重要的是，我虽然是一个精神病人，但精神病并没有影响到我的智力和能力。当然了，单位不可能知道这些。
　　省城离家乡100公里，家里有点钱，在省城给我买了套房子，父母和大哥有时候会来看我，更多的时候是我一个人，父母每天晚上打电话给我提醒我吃药。我每天乘半个小时的公交车上班，勤奋、开朗、努力，领导和同事都很喜欢我。
　　寂寞的时候，我会想想筠筠，她是我硕士同学，同院不同系，本来我们是两情相悦的，可由于我的休学，她被一个师兄追走了。我开始感慨命运，有些无奈。她后来和那个师兄结婚又离婚了，没小孩，现在一个人在北京。偶尔我们会在网上聊天，她会给我说起她的很多心事。那个清纯聪慧的筠筠，你永远留存在我22岁的回忆中。
　　小宇宙的爆发，幻听，武功上身，陈兄、淡叔叔、波波的特异功能让我对人生和宇宙产生了莫大的兴趣，我开始研究国学。去年我在火车上遇到一个北大的哲学博士，学中国哲学的，我们聊天。他感慨道“没想到你比我还精通国学。”我落寞的回答“你是搞学问，我却是用一生去实践的。”
　　（十二）大千世界海中沤，一切圣贤如电拂
　　刚到交通厅很闲，每天写点文件，然后就是看报纸、看小说，晚上有时候有饭局。
　　可能是药物的因素，我的头发掉得很快，2006年冬天去理发，理发师对我说“你前面的头发掉得很稀疏了。”
　　理发之后的两个礼拜，一天我在家里上网，就我一个人。我上了佛学网站，无意间看到《永嘉禅师证道歌》。（永嘉禅师是唐代高僧，六祖慧能的弟子）
　　“君不见，绝学无为闲道人，不除妄想不求真......”，我越看越投入，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证道歌》很长，每看一句，就似乎有惊雷在我身边炸一下，当看到“大千世界海中沤，一切圣贤如电拂”时，我通体透彻，有种大彻大悟的感觉。
　　我随手摸了下头发，天啊，稀疏的头发变得又浓又密，太不可思议了，半个小时的时间，我的头发完全长出来了。我去洗手间照了下镜子，满头青丝又浓又密。
　　直到今天我都不得其解，怎么半个小时的时间里头发就全部长出来了呢？是不是我的领悟又激发了我体内的什么能量？这种事情真的是天方夜谭，居然发生在我身上。2004年的幻听可以说是“幻”，可这次满头又浓又密的头发可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啊！
　　（十三）时间是什么？
　　头发半个小时之间彻底就恢复回来了，我别提有多高兴了，年轻人头发太稀疏总归影响外形的。
　　第二天清早我乘公交车上班，刚上去我就想着昨天的《永嘉禅师证道歌》，车开了，我默默的念道“绝学无为闲道人”，还没有念到下一句“不除妄想不求真”，车里喇叭就响起了“乘客们，终点站到了”。
　　天啊，平时半个小时的车程，今天怎么一瞬间就到了？
　　当代禅宗高僧虚云和尚在五台山入定，入定十五天，锅里煮的土豆都长霉了才出定，后来他说那十五天的时间对他来说就是一弹指的刹那。
　　那几天里，我走到哪里都闻到浓郁的烧香味道，办公室里有，家里有，商场里有，就连卫生间里也有！精神病患者有“幻视”、“幻听”，可从没听说“幻嗅”的。
　　（十四）恋爱和升职
　　2007年，我在一次联谊会上认识了小逸。小逸是那种典型的乖乖女，是她主动追我的，反正我一个人很无聊，就和她谈恋爱了。
　　这次恋爱没啥亮点，我们约会吃饭，还到东北和海南旅游过两次。最后分手了，她说我不爱她。这是事实。我一生就爱过两个人，杰哥和筠筠，杰哥是我高中同学，男的。筠筠是我硕士同学，女的。我对杰哥是古希腊男子的那种断臂山式的感情，对筠筠则是心底的共鸣和依恋。如果我不生病不休学，我和筠筠的孩子可能都会跑了。哎......
　　2008年和2009年我的桃花运都很好，虽然我吃药，但对身体没影响，整个人看上去还是生机勃勃。我的这些桃花运都是烂桃花，很多女的见到我就想和我玩激情恋爱。一次一个期货公司的女孩和我见面之后就迫不急待的约我去外地旅游，我的一个少妇领导多次暗示我做她的情人。
　　我生病之后就研究国学，特别钟情于儒家思想，儒家思想有伦理有天道（儒家的天道思想是极为广博和深邃的，只是一般人不知道罢了），我实践着儒者“慎独”的修养，对这些败坏身心的烂桃花一概拒绝了。
　　2010年，我29周岁的时候，提拔为正科长。中国官僚体制就这样，只要进入官僚队伍了，福利待遇一下子就窜上去了。我突然间发现自己的钱多得用不完，我给家里买了套家具，自己又买了辆车，算是过上中产阶级的生活了。
　　至于父母那边，他们对我是比较放心了，我的病情稳定，工作也顺利，使他们逐渐摆脱了对精神病的巨大恐惧。一般的情况是精神病人生活不能自理，而我30岁不到就进入了国家干部的行列。父母认为我2004年只是走火入魔，他们感谢祖宗和菩萨对我的保佑。
　　（十五）参话头
　　我工作的这个省城是全国的休闲之都，人们好逸恶劳，沉迷于赌博（打麻将或者斗地主）。我打麻将和斗地主的技术很臭，干脆就不赌。我把有限的时间用于研究专业知识和国学，多年不懈的学习使得我不仅是单位的业务强手，也精通国学。
　　我的眼睛是内双眼皮，相书上称作“重瞳眼”，说这种眼睛能分辨人的善恶。我有些怀疑，可后来发生的一些事情使得我确认自己的识人能力。
　　患上精神病后，我的人生哲学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生病之前我雄心勃勃，认为自己的才华可以让自己出人头地。生病之后我顺其自然，不再纠结于世间虚妄的名利。我小弟曾经对我说：“哥，你生病后性格反而变好变平和了，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我深切的体会到佛陀所说的八苦中的“求不得”，就如同我和筠筠的感情。我们是在一次大课上认识的，那次我详细的给她讲解了假设检验，让孤高冷傲的她对我顿生好感。我们一起去吃麦当劳，可以聊上一整夜。她会拿她写的诗给我看。她抱怨我太矜持......
　　我对人生感觉到很幻灭，既然相爱的人不能走到一起，这个世间还有什么意义？我有些赞同佛陀的人生观，诸行无常。我在网上基本看完了《印光大师文钞》，学着念佛，期待此生命终之后能往生那个永离苦痛的净土。
　　2010年冬天我开始念佛，默默的念，晚上睡觉前念。大概念了一个礼拜后，一天我突然产生一个巨大的疑问“这个念佛的我究竟是谁？什么样子？”这个疑问直透心源，我找不到答案，我被疑情包围了。
　　后来我才知道自己已经在参话头了。以下是百度对参话头的介绍：“参话头是禅宗最具代表性的法门，自北宋末年的大慧宗杲禅师大力提倡以来，几乎成为禅宗的代名词。千年来，在话头下参悟的祖师不计其数。参话头广受中国佛子欢迎的原因，在于它的入手处极为简易，但却开悟速捷，只要靠住一个话头，起疑情、参到底，就可以了脱生死。”
　　（十六）悟则刹那间
　　以后我每次念佛的时候，就会深陷于“念佛是谁”的疑问中，我感觉到自己坐在一个黑漆桶里，而疑问就是那层黑黑的桶壁。
　　2011年开春的时候，我大哥来省城。我、大哥、小弟（我小弟后来也在省城工作）一起开车出去郊游。小弟开车，我和大哥坐在后面。小弟把音乐打开，是范逸臣的《piano》“白键是那一年海对沙滩浪花的缱绻，黑键是和你多日不见”，听着歌声，我的心底回光返照一下，刹那间我知道了“念佛是谁”的谜底。
　　这个谜底不是思考出来的，而是直觉顿悟出来的。而顿悟的那一瞬间，我就见到了自己的那个不生不灭的自性，也和大道融为一体了。
　　（十七）结内丹
　　我虽然研究国学，但自己更是一个理性主义者，知道“念佛是谁”的谜底之后，我也照常工作生活。
　　2011年秋天，我的身体开始出现一些变化和感应，就像道家修内丹的人出现的光景一样。带着这些疑问，我拜访了武先生。武先生是道家修真人士，以断卦为生，卦断得极准，他在省城租了一个门面，宽敞整洁。
　　武先生的拿手绝学是“一卦多断”，就是一个卦可以看任何事，我请他给我占了一卦。武先生说了我的很多事情，都说准的。他说我很有天缘，修真的话今生可以大成，说着说着，他看着卦说“你已经结内丹了”。
　　我感到很奇怪，我说“我又不修内丹，又不练任何功，怎么会结内丹。我只参过禅宗。”
　　我向武先生略微说了一下我参禅和近期身体变化的事情。武先生说：“这就对了，你就是参禅开悟后结的内丹，而且你这个内丹是无为内丹，比道家炼精化气的内丹还要高明。道家内丹是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炼虚合道。禅宗开悟的那一瞬间就合道了，但由于后天的妄想习气还在，所以又退回到炼神还虚的阶段，你现在就是炼神还虚的阶段。我修了十多年的内丹，现在也刚到炼神还虚，你天缘好，一下子就越过炼精化气和炼气化神，现在已经在炼神还虚了。”
　　我问“如何保护内丹呢？”武先生说：“用仁义礼智信、无思无虑来保护。”
　　走的时候武先生告诫我“以后千万不要提起身体变化和感应的事情，这个是泄露天机的，说出去对自己不好，也影响自己修行的进境（这也是我不在论坛上公布我身体变化和感应的原因，请大家谅解），其实啊，这些感应都是副产品，历代禅宗祖师都叫徒弟明心见性，这个是根本，只要善于保任，以后感应就越来越强，神通就自然而然的来了。没有一个禅宗祖师公布开悟后的身体变化和感应，就是怕扰乱徒弟的心智，怕他们产生执着。你记住，今生除了自己以后的师傅，遇到谁都不要讲身体变化和感应的事情了。”
　　（十八）天机不可泄露
　　后来我为身体变化和感应的事情又走访了两个人。
　　第一个是我们省城佛教协会所在寺庙的一个法师。他听我说完，说“你修行是自己摸上路了，记住，这些感应以后不要随便说了，说了就没有感应了。”
　　第二个是个仙家，说他是济公，可能也是个狐仙之类的。狐仙上身之后就说：“小伙子，你怎么到处说你身体的感应呢？”我想，这个仙家真有些本事，我身体刚出现变化的时候，很高兴，给我弟弟的几个同学说过，给我一个同学在网上也说过。仙家又说“以后别说了，再说对你不好，就没感应了，知道吗？好好的去修，去感应。”
　　仙家又问“你修哪一宗的？”
　　我说“南禅临济宗。”六祖慧能之后，禅宗分作五宗，临济宗影响最大，而发明参话头的大慧禅师就是临济宗划时代的人物。
　　仙家回去之后，那个弟马认为我是修行中人，请我吃了顿点心。那个弟马平时念大悲咒和念佛，他说“还是参禅好啊，不用打坐，不用念经念咒，自然而然的就成就了，不过这要多高的悟性啊，庙里的师傅也没几个会参禅了。”
《节选自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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