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换作是他,他是说什么也不会练这种自虐的武功

『圣城家园整理全本小说』他心通(作者:风在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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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天杀星~
  一众出了大殿,到了庭院,只见院子里杂草过膝。前面不远,就是灰墙青门,“五逆十恶”当前带路,拉开大门,众人走了出去,回头一看,但见匾上字迹斑斑,寺院名字的前两个字都难以辨认,惟独这“寺”字,还算隐约认识。
  近一年来,众小已经学习了千余字,纷纷叫道:“最后那个是个‘寺’字,我认得。”至于这究竟是个什么寺,却无一人知晓。
  寺庙建于半山中,空山寂寂,一行九人静静下山,向东而行,到了日暮时分,来到一处市集,人来人往的甚是热闹。期间更有不少的佩带刀剑的江湖中人。从街上穿过时,行人毫不在意,倒似常常见到僧侣一般。
  众人来到一处饭铺前化缘,那掌柜的甚是大方,不但招呼众人坐下,还送上了六色小菜,端上饭食,虽都只是些青菜豆腐之类,然而对丐帮众人而言,那却是罕见的待遇了。众小无不心想:“原来做和尚比做化子还容易讨到食物,难怪要我们扮做和尚。”病丐与“五逆十恶”相视一眼,均生警惕之心。掌柜的陪笑道:“小店简陋,各位慢用。”正说到此处,忽然一个粗豪的声音道:“掌柜的!拿一坛子上好美酒来!另记两斤碎牛肉!”
  众人抬眼望去,都是一怔。
  那人又高又肥,头上也是光秃秃的,手中拖着一柄禅杖,身着肮脏的僧袍,竟也是个和尚。那掌柜的连连赔笑,说道:“小店实在是本小利薄,今早牛肉已经完了。”
  那和尚登时瞪起牛铃般的大眼,手中禅杖向地上“咚”的一砸,吼道:“洒家来化缘,那是看得起你!没有牛肉,便拿猪肉羊肉鸡肉!洒家一向无肉不饮酒,无酒不吃饭,再若推三阻四的,洒家将你也炖吃了!”
  那掌柜的骇然后退,面色如土。和尚一步跃出,劈手就把掌柜的拎起来,叫道:“小二!拿酒来!”
  众小顿然大怒,均想如此蛮横的和尚,还是第一次遇到。武才扬一按桌子,便欲站起。“五逆十恶”瞪他一眼,武才扬只得忍着不动。那掌柜的杀猪似的惨叫起来,在半空里挥舞着两臂,踢着腿,既想抓到东西,又怕碰到和尚身体惹来更大祸患。
  “小二!小二!”那和尚游目四顾,忽然松开掌柜,那掌柜的扑通一声跌在地上,登时骇的昏迷了过去。那和尚已经望定了饭铺角落处。
  饭铺最角落处,缓缓站起一人。那人头戴斗笠,面垂黑纱,说什么也看不清生相,但他一站起来,周身立刻散发出森森杀气。那和尚神色自怀疑地审视他到见他站起来,面色忽然大变,怖然道:“你……你是……?”
  那人缓缓迈步,一言不发地自角落中行出。他进一步,那和尚忍不住退一步,那人连退三步,周身的杀气,已达颠峰,和尚早已退到店外,到了街上。忽然脚步声纷纷响起,又有五个和尚奔来。那和尚顿时神色大定,狞笑一声,历吼道:“天杀星!这次你逃不掉了!”那人兀自一言不发,只缓缓把头转向病丐。病丐凛然一惊,只觉两束箭亦似的光芒自面纱后射来,护身罡气,已被诱发。
  这刹那间,“飕飕飕飕”连响,又数名和尚奔来,有人高声叫道:“天杀星!天杀星!他在这里!!莫要被他跑了!”声音方落,远远的已经到处都是“阿弥陀佛”声,显然这处市集里竟有不少的和尚。
  天杀星的杀气与病丐的无形罡气一交,两人均生感应。天杀星身形一滞,病丐目光一凛,两人无不知晓碰上了对手。双方气势登时对恃,谁也不敢大意。“五逆十恶”及一众子弟,也集运内力,以防不测。
  “天杀星”斗笠微动,右手已按在腰间。他的腰上,斜插着一柄长刀。只听低沉缓慢杀气森然的金铁之音传出,“老和尚,‘普贤下院’竟有你这等高手?”
  病丐一收罡气,双手合十,淡淡道:“阿弥陀佛,贫僧道号玄悟,云游无定。”那自是告诉对方,自己并非普贤下院的人。
  “天杀星”缓缓点头,微微退开一步,忽然“咯啦”一声响,“天杀星”已经冲破屋顶,街上一片呐喊,数名和尚飞身上了屋顶。
  瓦片纷纷落下,众人闪身避开,窜出饭铺。
  “当当”两响,“天杀星”拔刀于手,飞斩两下,两名和尚被迫下屋顶。“天杀星”一声长啸,疾退两步,身一转,一掠两丈,到了另一个屋顶。屋顶上未被迫退的两名和尚迅速追出,街上的和尚也纷纷高声叫道:“在那里!他在那里!”
  “天杀星”再一声长啸,沿屋顶而逃,掠出十数丈外,跃入街心,一名和尚恰好迎到,“天杀星”毫不停留,继续向前飞掠而去,路上行人纷纷闪避。
  众和尚一同呐喊,紧追不舍。
  最初那“恶和尚”也向前追去,同时扭头向病丐叫道:“不要让他跑了!快追!”病丐低声道:“跟着走!”他经验丰富,一见街上到处都是和尚,知道糊里糊涂的遭遇了一场“和尚围捕天杀星”的行动。他们全是僧人装束,原本是为了隐藏行踪,但此刻若不跟了上去,那些和尚一旦起了疑心,必会盘问他们,一来二去的难免不露出马脚,反倒暴露了自己,不如先跟着去妥当一些。
  众人顺街而追,原想瞅个空子,便悄悄离开,岂料和尚一个接一个的自身边掠过,根本不容他们“开小差”。不一刻,到了荒郊,四处看看,东一个西一个的全是和尚,都纷纷向前奔跑,再想溜号而不被发觉,那是万万不能的了。“五逆十恶”低声道:“情形有点不对,好象不单是‘普贤下院’的人。”病丐点头道:“不错。咱们还是先跟着吧。否则,难免惹来祸患。”
  须知丐帮的“蓬蒿人”计划,乃是万分隐秘的事,若非迫不得已,根本不会让武才扬等人露面,此刻既然已经暴露了行踪,又碰上这场糊里糊涂的“和尚大围杀”,他们这些假和尚,便根本没有后退的余地。
  奔行中,已连续见到了七具和尚的尸首,皆是被劈为两半,死状凄惨,想来定是死于“天杀星”刀下。又行两里,眼见前方二十丈外的荒野上又聚满了和尚,料想那“天杀星”已经被围困,当下加快脚步。
  远远的只听一人叫道:“天杀星!快快弃刀!否则性命难保!”到了近前,只见近百名老少和尚围成个圈子,个个手持兵器,如临大敌,正中空出六七丈的一个圈子,那“天杀星”卓立不动,右手按定了腰间长刀的刀柄,与他对恃的,乃是一名长眉长须、身着灰色僧袍的老和尚。这老和尚没有带兵器,只微提右手,作势欲抓。
  “天杀星”一言不发,只按紧了长刀的刀柄。
  近百名和尚,居然没一人出声,都盯紧了对恃的二人。
  那老和尚道:“‘天杀星!’老衲‘普贤下院’住持行云,平生从不妄言。你只须弃刀自缚,便可留住性命!”
  “天杀星”冷冷一笑,道:“行云,区区几个和尚,还不放在我‘天杀星’眼里。你若还不说出那人是谁,我先结果了你的狗命!”
  行云长眉挑起,淡淡道:“放下屠刀,回头是岸。你死到临头,还敢口吐妄言。老衲再说一次,你只须弃刀自缚,便可留住性命!”右手变爪,徐徐上扬。
  便于此时,远方忽然传出隆隆异音,“天杀星”按刀之手,微微一颤。行云“呔!”的大喝一声,欺身而进,倏然间到了“天杀星”三尺处,一爪抓出。
  募见电光一闪,“天杀星”已经拔刀出鞘,刀锋迎向行云那一爪。行云微微一晃,人已生生移动两尺。“天杀星”大喝一声,长刀斜斜上撩,一股惨烈的浓浓杀机,登时涌现,即使身在十丈外的病丐等人,也无不微微一寒。可想圈内人武功或胆识稍弱点的,只这“天杀星”势子扎出,便会骇得不敢反抗。
  行云灰色僧袍无风自鼓,显是提运内力,准备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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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与众失散~
  “杀!”
  “天杀星”大喝一声,大步迫向行云,长刀兀自斜斜上撩,病丐与“五逆十恶”相视一眼,心下凛然一惊。一名僧人惊叫道:“扶桑刀法!”行云为对方气势所迫,忍不住后退一步。“天杀星”杀机更甚,大喝道:“杀!”再近一步,“五逆十恶”低声道:“再让他进上几步,行云非败不可。”
  那“扶桑刀法”向以气势取胜,招式简单,如论武学之精妙,远逊于中土武学。但那股气势,却足以令人心惊胆寒而不敢还手,是故往往有武功超出对手两倍的,也难以取胜。对付此类刀发,便惟有以气势相搏。自大唐扶桑刀法由“遣唐使”带入中土以来,世人皆知其理,然而当真要做时,却又极难做到。行云如何不知应对之策?然而中土武学,例以守中有攻为特色,佛门武功更是以柔为主,尽量化解其中杀意。他纵使有心正面相搏,却也情不自禁地又退出一步。
  “杀!”
  “天杀星”再度大喝,脚不离地,快速迫向行云,斜斜上撩的长刀也突然劈下。
  此时他气势已达颠峰状态,劈出的一刀登时携出无比惨烈的杀气。行云大惊之下哪敢强迎,斜退一步,滑开五尺,避过了这一刀。同时竖掌道:“‘天……’”却是只说一字,便猝然住口。
  原来“天杀星”一刀劈空,却其势停也不停地继续向前。他双手持刀,刀尖拖地,上身前俯向左、脚不离地地一直冲向人群,任谁也能看出,他身上空门甚多,此番谁也不肯让他再次逃脱,两柄丈二禅杖,登时呼呼有声,一左一右向他砸下。谁知眼见那两柄禅杖距他仅仅三寸,忽然一声大喝:“杀——”那“天杀星”手中的长刀已经撩出,“当”一声,左边禅杖被荡开,砸在右边禅杖上,右边禅杖遭这两股力量一撞,顿时脱手而飞,“天杀星”长刀顺势劈出,“咯”一声,禅杖脱手的和尚登时断做两截,“天杀星”生生刹势,飞起一脚,踢中左边禅杖,一刀递出,左边持杖和尚,立刻被扎个透心凉。
  他劈杀两人,看来十分繁杂,其实速度奇快,行云刚避开天杀星的攻势,便见己方有两人死亡,呵斥“天杀星”弃刀的言语,便再也说不出口。
  只这一缓之间,一柄仆刀、两根禅杖、一柄重剑已经一齐袭到,快绝无轮。眼见“天杀星”即使能避开一种也避不开其他的兵器,“天杀星”又是大喝一声:“杀!”声音之大,令得四人心神一分,其势微缓。仅此一缓间,“天杀星”已经连进两步,避过了那两条禅杖的致命攻击,同时左撩右挡,“当当”两声,仆刀与重剑一齐被震飞,“天杀星”毫不迟疑,再向前踏出一步,“杀!”一声,一名中年和尚手中的虎头刀刚一扬起,头颅已被劈飞。
  刹那间,“天杀星”再吼两声,又震开三名和尚的兵器,将一名和尚劈做两半,冲入人群。
  众和尚措手不及,纷纷闪开,一时乱做一团。
  “天杀星”刀快如电,喝声如雷,每一击必然伴随一声震人魂魄的“杀”,或劈或砍或撩或斫,刀刀不空,不是震飞拦截者的兵器,便是把人劈伤或劈死,当真是杀星出世,不愧“天杀星”此一名号。转眼间便伤了数人,杀了十余人,冲出了十丈。
  行云大步赶来,眼见一个个或伤或死的在天杀星手下无一合之将,心中嗔怒已极,也难受到了极点,劈手夺过一名和尚的禅杖,叫道:“闪开!闪开!都散开!”众和尚顿时醒悟,纷纷散开。如此一来,“天杀星”即使气势再强,武功再高,也陷入重围,一时难以脱逃。
  两名手持禅杖的和尚仗着兵器长,拦了数下,行云已然赶到,呔的大喝一声,“天杀星!看杖!”挥舞禅杖,一头砸下。
  “天杀星”闻声急冲,同时反手一刀,“砰”火花四溅,长刀登时断为两截。行云杖势不停,依然砸下。“天杀星”斜冲一步,让开这一杖,断刀划出弧光,人已借势转回,面对行云。行云大步迈进,禅杖拦腰横扫,“天杀星”不避不闪,待到禅杖到面前不及一寸时才陡然大喝:“杀!”反手撩出。“当!”一声,禅杖被震得荡开一尺,“天杀星”的断刀也再次折断,仅余刀柄在手。
  可是对方此刻只有刀柄在手,行云顿时踌躇,他收杖喝道:“天杀星!老衲一念之慈,竟致如此伤亡,我佛慈悲,今天说什么也要大开杀戒了!”
  那“天杀星”双手握着刀柄,保持着弓背反撩的姿势,一动也不动。他声势惊人,此时虽是一动不动,手中只剩刀柄,却也无一人敢当先出手。
  行云却是一怔。“咦?”袍袖一挥。
  “扑通!”天杀星僵硬地倒在地上,竟然已经死去。
  众和尚都松了一口气,均想天杀星好大的名头,却原来只依赖着气势过人,遇到了内力充沛的行云,自然是一合之下,立刻被罡力震碎内脏,难得的是他连死也能保持原来的姿势。
  有几人便想上前补上一刀以泄心头之愤。但便在此刻,忽然间隆隆的巨声响起,夕阳下,数里外尘烟滚滚,其内光影闪烁。“五逆十恶”面色大变,低声叫道:“糟了!有大军赶来,至少有两百。”病丐目光一闪,也急急低声叫道:“快退!”方一回头,立刻大惊道:“不妙!快走!”众人回头一望,原来身后也是尘烟滚滚,而且已在一里之外,尘烟中光影闪闪,竟是一队骑兵。
  忽听行云大声道:“快做准备!鞑子铁骑卫队到了!”
  众丐无不大惊,均知“铁骑卫队”乃是蒙古人的精锐之师,个个以一当十,一队五十人的“铁骑卫队”,便可毫不费力地歼灭五百人的军队。多年来“扑黄尘”者不乏武林高手,但一遇到“铁骑卫队”,便只有争相逃命的份了。
  忽然间众和尚一同高呼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驱逐鞑虏,还我河山!驱逐鞑虏,还我河山!……”个个手持兵器,高声呼叫,向前冲去。
  武才扬心潮澎湃,忍不住也跟着呼叫:“驱逐……”募然病丐一指点出,封了他的穴道,低声道:“跟我走!”向东窜去。“五逆十恶”随后飞奔,众小不假思索,紧紧跟随。突然有人喊道:“那是谁……啊!”一声惨叫。武才扬被挟在病丐肋下,虽是动弹不得,却看得甚清。那叫喊之人,便是先前蛮横凶狠的“恶和尚”。他落在最后,瞧见了众人脱队,但刚喊一句,原以为死了的“天杀星”,却突然跃起,手中又多了一柄刀,一刀便将“恶和尚”头颅斩飞。
  病丐轻功极佳,又伏身飞奔,因此武才扬只看到此处,便见眼前尽是荒草,想是病丐贴地而冲,避开众人视线。他再也看不到此后的情形。
  似是有人斥叫,有人惨叫,紧接着隆隆的巨大声音遮住了一切声响,夜幕与荒草也遮掩了视线。
  一直飞奔了盏茶时光,病丐才停了下来,解开武才扬穴道。只听得远处杀声震天,病丐放下武才扬,厉声斥责道:“妙离!不听命令,便想行动,忘了你身负的使命么?!”武才扬站直了身资,立刻回头望去,但见三里之外,杀声震天,正有束束火把接连映亮,说道:“是鞑子军和扑黄尘者,长老,咱们也去吧?”回头望向病丐,骇然住口。
  隐隐的亮光下,但见病丐面色沉冷至极。便在此时,只听得脚步声传来,众小纷纷赶到,最后才是“五逆十恶”。
  病丐扫大家一眼,道:“大家都在。很好。”冷哼一声,盯着武才扬道:“妙离,你身为杜长老的徒弟,我们对你所抱期望,超出任何人!但最不成材的也是你!时局混乱,我们不得不冒险露面,搅入这趟混水,那是迫不得已。到了此时,只有冒险离去,你却无视大局,莫不是想让大伙一起死去?”
  “五逆十恶”也厉声斥责道:“妙离,丐帮大计你不顾,却一心协助‘黑风寨’,你心里还有没有本帮?!”
  武才扬怔道:“他们……他们是‘黑风寨’的?”
  病丐冷冷道:“不错。‘黑风寨’打出旗号,便利用武林人的着等愚蠢心理,迫使天下各派为之卖命,黑风寨却只需牺牲些小兵小卒,数年之后,‘扑黄尘’者若是成功,‘黑风寨’自会坐上江山,若是失败,江湖上也再无派别可与它争长短,这一招确是险辣至极!”
  武才扬呆了一呆,道:“可是……那是鞑子军……”
  “五逆十恶”怒喝道:“鞑子军又怎么样?那黑风寨又能好到哪里去?”病丐摆了摆手,制止“五逆十恶”继续说话。武才扬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回首看看交战双方,道:“鞑子军人数超过了‘扑黄尘’者数倍,咱们……”忽然住口,意识到越是这样越是无法说服别人。
  若是换做了未在死谷学艺时,他自然是长辈说什么便是什么。但在死谷学艺中,杜恶的“权谋、纵横、将军”要想练好,就必得在任何时刻都有自己的见解,并努力使他人接受自己的意见。是以武才扬心中有什么,便说了出来。
  病丐看了武才扬一眼,道:“那些和尚,在此地一带势力庞大,可是这一役后,再也莫想东山再起。我们如若也似你一般,只逞匹夫之勇,这一役之后,你自问能否保住性命?!”
  武才扬摇了摇头。战场上的厮杀,不同于寻常的江湖较技,一个人的武功再高,也不敢自夸能在战场上进退自如。病丐又道:“即使你活了下来,咱们也都活着,而且一点伤痕也没有,这一役后,你我的行踪,还能如何保持隐秘?”
  “五逆十恶”突然道:“快走!不然来不及了!”众人转头一望,但见火把如繁星,杀声惊人之至,战线越拉越长,只这说话的一阵工夫,已经到了一里开外。
  “走!”病丐急喝,众人迅速向东奔去。
  正自飞奔间,前方忽然也传来了隆隆的巨响,病丐面色微变,低声说道:“能避则避,能逃则逃,一旦分散,各凭机遇,走散者五天后正午时分,在大青山娘子庙汇合,侯到末时,若不见接应,自谋生路。不得以丐帮子弟自称,不得对任何人谈起年余来的经历。三年后,七七夜,仍于出发的庙里等候,提前三日于庙外留干草三束,以便示警。如仍未见接应,便忘却自己身份,隐居江湖,直到丐帮的‘丐中之丐’重现!——大家都记下了没有?!”
  “记下了!”众人齐道。病丐急道:“快隐藏!”再无声音。武才扬张目望去,一队人马,已在半里之外,他侧目四望,已经见不到病丐等任何一人,心想大家藏得好快,这年来的学艺可真不是白练的。眼见那队人马飞亦似地弛来,无暇细想,向北面斜窜五丈。天色虽黑,仍隐约可见那里有棵大树。窜到近前,见是一棵大槐树,忙凌空一跃,藏于树顶。
  他藏好之后,遍听得踢声如雷,一队人马自不远处冲过去。有人连连催促道:“快!快!”紧接着,人马越来越多,忽然“驾!”一声,一面大旗插在树干上,一名骑着高头大马、身着软甲的汉子叫道:“加快速度!第一路,第三路,抄到后面,断绝退路!第二路、第四路,主力攻击,务必把鞑虏逼到河边!第五路,清理战场!”
  武才扬暗暗叫苦,了不到自己的藏身处,居然被那人当作了中军大帐。他缩在树枝之间,一点也不敢动。生怕被人发觉。耳听得喊杀声募然增大了许多,想是这些人也加入了战团,再看周围,骑兵依然源源不断,想来这队人马至少也有一千。又过了一会儿,马蹄声稀稀落落,树下那人拔下大旗,拍马离去。他心中稍定,转头望向战场。
  但见数里外,火把犹如满天星辰,极目所望,全是战马冲杀,虽然看不到交战的情形,但一看那漫天的灰尘、一听那震天的杀声,就足以感知那壮烈的场面。
  过不多时,战线向西移去,他松了口气,心想,“这下可好了。鞑子军被赶过去了。那条河定然在西边不远出,鞑虏军队一到河边,就只有惨败的份。如果是条大河,单是被河水淹死的人就有不少。若是小河,上游也必然有蓄水处,一待鞑虏军队被迫入河道,立刻放水;河对岸,也会有埋伏……”他学了行军打仗之术后,对如何排兵作战,已经有了模糊的认识,故此只凭那人的几句话,便推断出当前形势。
  隐约中又听闻有马蹄疾驰的声音,象是有几匹马向东而去,他也未曾在意。
  看了也不知有多长时间,只见火光而不见人影时,才定定心神,向四下里望了一眼。
  忽然之间,一个念头涌上心来,“糟了!”他惊呼一声,“他们已经夺马走了!”一跃下树,行不多远,便见到一具尸体,那人身着软甲,一望而知乃是摔下马背颈断而死。四下察看片刻,不多不少,正好八具尸体。他倒吸一口凉气,暗暗惊呼:“天哪!他们……他们果真夺马而走了……”知晓定是病丐等人所为。
  他呆了片刻,忆起病丐最后的吩咐,凛然一惊,脑子里“嗡”的一声,便只有反反复复的三个字:
  大、青、山。
  (“大青山!那我我的家啊!娘子庙,那是我放过羊的地方啊!……我,我……竟然回来了!……爹、娘,小羊学会了一身的武功,回来啦!给你们报仇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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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偶得信函~
  五天后在大青山娘子庙会合,行程自是在三天以内,并且须得留出缓步行走的时间,以免被人发觉。
  若是从前,武才扬定然想不到这些。但自从“死谷”学艺以来,最大的收获就是学会了多思考、处事不惊。他一边以“夜行术”及“草上飞”轻功向东奔驶,一边思索,不一刻就明白了自己所在的方位。
  奔行了十余里地后,他放慢了速度,不久月亮出来,前方是一座山峰。他点了点头,心想:“这便是‘土地公’了,过了‘土地公’就是‘苦水铺’,然后是‘秀才谷’,一路大山,向东向南,很快就会到大青山。”又想,“原来战场是在‘黑风寨’附近,怪不得有如此声势。”他虽然毫无消息来源,不知道黑风寨究竟在哪里,却知“黑风寨”从前毫不出名,但既然能灭了天龙庄,又挑起了“扑黄尘”的大旗,声势自然庞大,函盖数百里是毫无问题的。方才那一阵厮杀,虽然距离“黑风寨”甚远,但无论北面秦岭亦或南面诸寨,无不布有“七十二股烟尘”中的高手。这些绿林中人,一向来去如风,大军在一日之内征迁二百里,乃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思索之间,已经到了山脚下。这一路急奔,加上天气闷热,衣衫早已湿透,恨不能立刻找到一处山涧,跳下去浸泡一会儿。他打量路径,向北行了二十余丈,找到山麓,向山上爬去。
  山径上荒草及膝,林木苍翠,行不多时,已在林中。
  “土地公”山势较缓,土多石少,因此纵有山道,也多在林中,到得半山腰处,见到一方两丈见方的巨石,上刻着不知何人书写的“土地公”三字,知道并未走错方向,当下寻到一块洁净之地,倚树而眠。正自昏昏沉沉、似睡非睡间,忽被一声马嘶惊醒。
  他睁开眼,黑沉沉的林间山麓,正有一匹马急速奔来。“遇事先避”乃是江湖中“规则”中的一条,何况他隐藏行踪,自然是不被人发觉的好。忙攀树而上,躲入树叶之间。那匹马越奔越近,隐隐可见马上俯着一人。转眼那马奔到了不远处,这才发觉那匹马摇摇晃晃,喘着粗气,显是长途奔波,精力耗尽,随时有可能倒下。马上的人搂着马颈,一望而知乃是失去了知觉。
  眼见那马已经奔到了巨石前,却不知停步,一头撞了上去,登时悲鸣半声,“呼通”倒了下去。马上那人松开了马颈,滚了几下,也不见动弹。武才扬想道:“不好,这人怕是已经死了。”从树上溜下来,奔到那人身边。借隐约月色打量,见那人一身的白色剑衣,背上有柄连鞘长剑。他蹲下身去,把那人翻转过来,叫道:“喂!醒醒!”
  月色之下,但见那人黝黑的脸膛,满面的浓须,是名三十余岁的壮汉。他连叫几声,推了数下,那人却死一般的没有反应。探手于鼻,只觉呼吸甚是微弱。连忙把壮汉扶坐起来,抱于怀中,左掌按紧那壮汉背后的灵台大穴,缓缓输入真气。他习武虽不到三年,但入门即拜钱三为师,再机缘巧合,于三个怪洞内化解了“温玉大补丸”的毒性,吸纳至阳气息与洞中菌类的至阴气息为一体,再于死谷内刻苦习技,如今的功力,已远胜常人十年的功力。
  但那壮汉内伤颇重,生机将绝,救治起来,十分困难,数度都是真力眼见就要打通穴脉,均告失败。过了足足半个时辰,才勉强将凝滞的经脉打通一线。
  那人悠悠醒转。
  武才扬汗流浃背,知道自己业已尽了全力,如若再继续输入真力,只怕调养上数日,也无法恢复。只得缓缓松手,让那人平躺着。
  那人微弱地说道:“小……小长老……救,救命之……恩,我……”佛门子弟,往往被人称为长老,武才扬知道自己目前的身份,“观心测心术”也判断出那人不认得他,更不会知道他是丐帮中人,知道他只是习惯性的称呼。说道:“你先不要说话。自己调息一会儿。”
  那人吃力地微微摇了摇头,断断续续地说道:“不……不行了,我是……华……华山……”武才扬吃了一惊,道:“你是华山派的?”那人道:“……是,”他大口地喘着气,忽然精神一振,声音也稍微高了点,“点……点我‘精促’穴……”
  “精促穴”的七大作用之一,乃是令人凝聚精力,但后果无疑是拔苗助长,武人均知,不到最后关头,绝不可施用此法。武才扬大感为难,说道:“点了之后,你就……”那人竭尽全力,才把头稍稍仰起了一些,说道:“我……知道。”
  武才扬心想:“不好,他真地不行了!”一指点出,运集了自己全部的仅存力道。他知道“华山派”在七大派联盟中向以侠肝义胆闻名。那人既然是“华山派”中人,定非邪恶之徒,故尔说什么也要听听那人的遗言。
  那人身子颤了两颤,打个冷战,力道已经凝聚,说起话来,也流利了不少。他面上浮现出由衷的谢意,说道:“多……多谢。我是……石门守卫……左,左点水……”武才扬道:“左大侠,你不用出声。我懂得唇语。”他对“华山派”其实知道的并不多,只知道当代掌门是“丁”字辈,“点”字辈系二代,石门乃是华山的要冲之地,虽不知左点水的身份如何,但想他既然能做为二代子弟的石门守卫,想必武功非凡。
  左点水深感惊讶,想不到眼前的小和尚居然会唇语,但他知晓情势紧急,便不再多想,说道:“小长老……请教……”武才扬已知其意,道:“我叫妙离,是‘法性宗’下,本派声势衰微,但绝非邪道中人,你有什么事情,尽可直说。我尽力传达。”左点水感激地望着他,说道:“……我怀里有封书简,拜托……交给掌门……亲手交给……”似是知道时间不多,便不再客气,唇齿启动,声音已经弱不可闻。
  武才扬道:“好。我绝不经第二人之手就是。还有什么?”心中却想:如果去华山的话,就不可能在五天内赶到大青山,不可能为爹娘报仇。回去后禀明病长老后,请病长老想法转交就是了。
  左点水道:“转告我妹子……我埋骨之处……让她……替我报,报仇……”武才扬道:“你妹妹?她叫什么?怎么找到她?你被谁伤?”左点水勉强露出了一死惨笑,说道:“掌门……掌门……知道……”忽然急剧地喘气,目光涣散,半晌才道:“我……被……被……旋风……掌……掌”一口气吐了出去,再不见吸气。
  武才扬黯然伸手,抚平他不瞑的眼皮,怅然低叹一声。
  过了片刻,他在左点水身上摸索,找到一封火漆封点的牛皮信封,信封内鼓鼓囊囊的,想来里面东西甚多。把信封塞进怀里,又自左点水身上寻出一枚玉石令牌,十余两纹银,少许楮币,一只百宝囊,内有边缘锋利的铜钱、两面开刃的小剑,说道:“大哥,我也不是有意要欺骗你。只不过,我也有事情在身的,只能是尽力而为。”
  打坐调息片刻,自觉精力有所恢复之后,以剑掘土,挖了个坑,将左点水埋入,心想这地方极其好认,也就不用立碑了。
  经此一耽误,距天亮已经不远,忙打坐行功,令体内真气源源流动,直至天色大亮,自觉恢复了七七八八时,才挺身而起,向山上继续行进。
  他加紧赶路,无人时运转轻功,有人时缓慢而行,至日暮时分,业已离开了“苦水铺”,行往秀才谷。那苦水铺十分贫寒,市面上连个象样点的酒肆也没有,秀才谷虽然也贫寒,却多儒学之士,民风使然,七岁童子也能摇头晃脑,说几句子曰。正行间,见前面有一瓜棚,棚下堆了百十个大西瓜,一个光脊梁的老汉正切着一只西瓜,旁边围了三名赤胸光背、手拎单刀的大汉,个个热得连连擦汗,口中叫骂不休。他赶了一整天的路,在苦水铺又只讨到一牙饼,滴水未沾,饥肠滚滚,此刻一见西瓜,登时觉得嗓子眼里都要冒火。当下行到瓜棚处化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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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牛家二吹~
  老汉拣了一只小瓜,切成四片,递到武才扬桌前。武才扬道了声谢,埋头吃瓜,正吃间,忽然一人说道:“喂!小和尚!”抬头望去,见是那三名大汉之一。
  这三名大汉,个个膀大腰圆,肤色黑红的,模样十分仿佛,想来乃是兄弟三人。年长的那人眼睛甚大,居中的那个阔嘴厚唇,最幼小的目光冰冷。说话的那人乃是阔嘴厚唇的。武才扬打量两眼,“观心测心术”便判断出三人皆在三十上下,二十五以上。老大、老二心直口快,脾性粗豪,老三心计较深。听口音乃是河南夹杂陕西的方言,想来不是苦水铺的人,便是秀才谷的。当下说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可是在唤小僧?”
  那人粗声道:“屁!这儿就你一个光头小和尚,不叫你叫谁?”武才扬道:“施主有何吩咐?”那人道:“一个时辰前,有七八个大大小小的骑着马的光头和尚过去了。叫俺大爷留意一下,你是不是和他们一起的?”武才扬一怔。眼大的汉子一拍桌子,吼道:“老二!罗嗦什么?!”指着武才扬道:“我说,是的话他们今晚在秀才谷歇脚,明天晌午动身,等会儿你和俺们一起走,把你带到大秀才家,你自己找,不是就算啦!”
  武才扬忙道:“他们……”那“老大”不耐烦地拍拍桌子,说道:“两个大和尚、几个中和尚,有两个小小和尚,那俩为争一块瓜打了个几乎头破血流,也没人管没人问的。大和尚给俺大爷说还有一个丢了。……”眼睛一瞪,叫道:“喂!我说你有完没完?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再罗嗦俺给你一大耳栝!”
  其实从头到尾武才扬也仅仅问了两个字,最多话、最罗嗦的是这汉子。武才扬心想:“喜欢打架的,那一定是石师伯的两个徒弟:小家伙和小兔子了。他们虽然年纪比睡不够还大,但个头最低,再易容也是小小和尚。那就不错了。是他们。”说道:“是!是!大哥,俺跟您一块走,大哥给俺带去,好不好?”
  远处传来隐约的马蹄声,武才扬向来路望去,只见一匹马正飞快赶来。
  他的说话,也带出了河南的口音,所谓“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对方既然是心直口快的脾气,他直截了当地说出,反而让容易让人产生好感。那老大顿时换了另一种口气,十分高兴地说道:“小和尚,你是少林寺的吧?怨不得能去大秀才家。俺叫米富、这是俺二第米贵、三第米长寿。俺们都是秀才谷的人。”
  正说到此处,忽然马蹄声由远而近,转眼到了近前。一个又尖又细、入耳极不舒服的声音叫道:“喂!老头!切两个瓜,快点!大爷急着赶路呢!”武才扬偷眼看去,见马上是两名三十出头的汉子,他们合骑一匹脏得看不出颜色的蒙古马,在棚外停下来后,一起跳下马,向瓜棚走来。两人一样的脸型瘦削、鹰鼻薄唇鼠眼,乃是孪生兄弟。一人佩剑、一人跨刀。
  突地一声大喝,米富米贵米长寿兄弟三人一起拍桌而起,怒视两人。米富指着两人喝道:“你个狗日的,敢在俺大爷面前称大爷!呸!俺们割了你的舌头砍了你的胳膊剁了你的腿子闸了你的头!”沧朗一声拔出了单刀、米贵也拔刀出鞘,跟着喝骂,那米长寿却只是怒视着两人,既不拔刀也不出声。
  武才扬这才知道,原来他们口中的“大爷”,竟是这其貌不扬、老态聋钟的卖瓜老汉。方才三人只管吃瓜,看也不看老汉一眼,谁知他们竟是祖孙?转念一想,登时明白,原来自前朝宣扬礼法以来,汉民无不重视辈分,这老汉既是三人的爷爷一辈,三人自然一见外人侮辱本家,便难以忍耐。
  那两名孪生兄弟相视一眼,眉宇间顿现杀机。持剑者打个哈哈,一抱拳,道:“兄弟,祸从口出,咱们是‘土地公’的好汉,一向口无遮挡惯了,失礼处,先赔罪了。”持刀者立刻接道:“兄弟乃是新近占山为王的‘刀砍不入、剑刺不穿、横扫水陆无敌手、战遍山海不皱眉’人称‘土地爷土地神’的牛大吹、牛二吹。敢问尊驾大号?”
  木富、米贵、米长寿三人一起讶然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牛大吹和牛二吹,忽然一起还刀入鞘,米富道:“算啦!都是一家子的,咱们也就不计较了。”米贵昂首挺胸,大声道:“咱兄弟秀才谷的好手,新近才加入了大青山,原是三秀才的贴身护卫,现在乃是程大庄主的开路三先锋、二等侍卫,匪号‘泼风刀’、‘乱云刀’、‘穿心刀’是也。”
  牛大吹、牛二吹立即呈现出“肃然起敬”的神色,牛大吹道:“久仰久仰,素闻三位名声,当真是如雷贯耳、浩月当空。今日一见,果然不凡!”牛二吹道:“咱们占山不久,这便来拜见贵处三位当家的。”顿了顿,问道:“听说,贵处现在和大青山合为一家了?不知是否真的。”
  武才扬心中一动,暗道:“大青山程大庄主,那不是程万斗吗?只听说他的管家是个高手,难道他也是武林中的?”一念及此,立时佯做吃瓜,竖耳倾听。
  只听那五人中除了米长寿始终一言不发外,其余四人相互吹捧谦让,而后团团坐下,老汉切好瓜送过去,吃了几口后,米富洋洋得意道:“不是俺吹的,程大庄主当今的声势,那是七大派也要给个薄面、黑风寨也要忌惮三分,咱秀才谷能归在大青山名下,最大的原因,其实还在于俺。若不是俺穿针引线,哪有现在的局面!”拍了拍自己胸膛。
  “那是那是。”牛大吹立刻接道:“秀才谷虽然高手如云,却以三位名声最响,咱兄弟在‘土地公’占山为王后,便有过往客商说道:‘本来,以你二人的威名,足可称的上是三地之首,只不过,只要有那三人在,你们就只有在土地公占山的份了。’我当时就问了,‘是哪三个?莫不是秀才谷的那三个穷酸?我呸!他们不就是一肚子坏水嘛!还有什么本事?’行商就说了,——兄弟,行商们是怎么说的?”
  牛二吹道:“行商们都说:‘三位秀才大人自然是文武全才十分可怕的,可是最难惹的,却还是富贵长寿三兄弟。’我大哥当时就问了,行商们回答说:‘这三人皆是刀客,刀法惊人,以你那刀法,在人家面前,只能劈柴!’咱们最初也是不信的,同时也十分生气,可是人人都是如此说,却也不由得不信了。实话不瞒您,咱们名义上是来拜会大秀才的,实则是来拜会三位好汉的。那用意自然是过一过招、比试比试了。”
  米富、米贵齐道:“哦?”
  牛大吹立刻道:“不过,今天这一见,咱们就知道了,根本不必比!”牛二吹道:“所谓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您二人方才拔刀、收刀,气势汹汹,门户严密,咱们有自知之明,至少也需再练上三年。”牛大吹道:“什么再练三年,你练了三年便想赶上吗?现在便差了三年,你当人家这三年是白练的?三年后,哪个都能让咱们三十招,再三招结果了你的狗命!”牛二吹道:“是是,我这人是有点自吹自擂的毛病,大哥又不是不知道。不过哪,大哥您有一点可就说错了,兄弟我就是站着不动,任这三位哥哥砍上二三百下,也保证不会伤到我分毫。”
  武才扬听到这里,已知牛大吹、牛二吹的用意,心想再说下去,米富米贵可就要上当了。果然米富米贵面色一变,牛大吹一击桌,喝道:“牛二吹!你小子吃了狼心豹子胆啦?!哥哥我先收拾了你!”牛二吹摆着手,道:“慢点慢点,我的话还没说完呢。”牛大吹怒气冲冲,指着牛二吹道:“好!你说!说不出个道道来,大哥我先割了你的舌头,向三位赔罪!”说着拍桌而起。
  这样一来,米富米贵纵然有心发火,也不得不暂时忍下。
  牛二吹道:“大哥,你也太急噪了点。你想啊,咱们五个一见如故的,立马就是生死之交,这三位哪个不是急侠仗义、侠心义胆的?我牛二吹虽然不才,做他们的兄弟,也不会辱没了他们的名声。做大哥的,又哪一个会舍得杀了自家的兄弟?所以说,我站着不动,他们也万万伤不到我。不是咱武功的高低,是咱兄弟情分深哪!”
  一众恍然大悟,米富、米贵齐道:“是极、是极,大家伙都是好兄弟,哪里会刀兵相见?”米富拍拍牛大吹,颇有大哥风范地说道:“坐下、坐下,咱们一见如故,急侠仗义、侠心……那个什么的,怎么会刀兵相见?”牛大吹拍拍额头,说道:“你看我这兄弟,把我都急糊涂了。”伸手向怀里摸去,大声道:“今天我请客!十两纹银算是陪罪!五两纹银算是把西瓜都包了下来!”牛二吹道:“大哥,银子在我这儿呢,你掏什么掏?”向腰间摸去。牛大吹一呆,说道:“是了,你看我这记性……”手在怀中便僵住不动。
  米富米贵齐道:“说什么外气话!咱们一见……”起身去拉牛大吹和牛二吹。
  武才扬心情顿时紧张到了极点,暗道:“糟了!——他们要动手!”
  便在这刹那,牛大吹僵在怀中的手闪电般出来,手中已经多了一柄蓝旺旺的短匕;牛二吹伸向腰间的手,也突然抬起,袖子里伸出一柄蓝旺旺的袖剑。武才扬心里惊道“糟了”时,两人已经疾刺向米富和米贵,待“他们要动手”呼出时,牛大吹的匕首连根没入米富的心脏,牛二吹的袖剑也刺入米贵胸中。
  他们动手前毫无征兆,米富米贵也早被对方的花言巧语、举止行为迷惑得警惕心全无,故而直至两人迅速拔出兵器袭击时,仍道:“咱们一见……”那个“如故”两字,却再也说不出口,砸在矮桌上,登时断气。
  两人一刺成功,当即刺向米长寿。“叮叮”两声,始终一言不发的米长寿却在牛大吹、牛二吹偷袭来的刹那,抬起手中单刀,格开两人袭击,同时一蹬矮桌,借势倒窜而出,“通”的一声,撞破瓜棚,跃了出去。
  他反应奇快,牛大吹、牛二吹却也不慢,兵器被格开的刹那,牛大吹斜飞而退,顺势短匕划出,划在老汉颈间,那老头不诣武功,登时血花四溅,头颅落地,牛大吹业已飞至瓜棚外,拔出腰间佩刀。
  牛二吹反方向斜退,袖剑划向武才扬颈间,竟要顺势把武才扬也杀了。武才扬早有防范,一矮身,溜到桌子底下,牛二吹一剑刺空,停也不停,也飞至瓜棚外,和牛大吹并肩而站。他们自动手到出棚,只在一刹,武才扬死里逃生,险到极点。却听脚步声响,米长寿已自瓜棚另一边转了过来,手按刀柄。他慢步而行,面上毫无表情,似乎毫不知晓两个哥哥已经死去,方才自己也差点丧命一般。即使目光也看不出一死变化,武才扬这才有暇暗呼一声:“侥幸!”
  牛大吹与牛二吹相互看了一眼,各退一步,蓄势以待。
  米长寿慢步而来,到了那匹马前,微微一停,忽然间刀光一闪,继续向前走去。
  他刚迈出一步,突然血光四溅,那匹马的马头“扑通”落在了地上,那马兀自保持着低头噬草的姿态,马脖子处似喷泉般地喷射出鲜血。原来米长寿方才那一缓之间,居然已经拔刀、斩马、收刀入鞘。这三个动作连贯如一,快捷无伦,故而像是根本未曾动过一般,其实早已先行斩了马,断了两人骑马逃生之念。
  武才扬心下骇然,自问以自己的武功,无论如何也做不到。隐约间总觉得米长寿那一招十分熟悉,却一时难以想起在哪里见过。
  牛大吹、牛二吹惊呼声中,跳开两步,目光情不自禁地向那匹马望去,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便在这刹那,刀光又是闪了一闪,顿了一顿,再一闪,米长寿已经缓缓转身,向瓜棚行了一步。
  “扑通!——通!——通!”牛大吹、牛二吹、那匹无首马,一起倒下。米长寿居然在这刹那间,两刀斩杀了牛大吹、牛二吹两人。他二人一落到地上,顿时变为四片,竟是均被生生劈成了两片。以这二人的快捷身手,居然来不及抵抗,便告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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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可笑伏击~
  武才扬再也无法抑制,惊呼道:“天杀星!”想起了“天杀星”在荒野上的一战。但惊呼出口,立刻知道不对。那“天杀星”气势凄厉,刀法雄浑,每一击必然伴随一声大喝,米长寿却是一言不发,举止如常人,出刀收刀迅如闪电,令人根本无法测度他何时会出手。相较而言,以“天杀星”的武功,比米长寿还要差上数筹。
  “天杀星”这三个字出口,米长寿身形微微一滞,但立刻恢复常态,慢慢行向瓜棚。武才扬再不敢缩于桌下,身一颤,倏然间滑入了瓜堆之内。只听得数声脆响,十数只西瓜破碎,上层西瓜纷纷落下,有几只滚在一边,但不久就恢复。原来武才扬速度奇快,故尔瓜堆也未受震动。
  脚步声停了下来,过了片刻,才听米长寿淡淡道:“你身法特别,不冲不退,反而隐入瓜堆之内,定是深诣‘伏击法’。少林寺内,没有你这种人。”
  武才扬一见米长寿一眼便瞧出了他的武功特点,再想到对方的如电快刀,哪敢答话。米长寿又道:“牛二吹的那一刺,有个名堂,叫做‘顺手剑’,看来简单,其实很难闪避。而你,轻松避开,身法怪异,倒像是‘灵猫步’。少林之中,更没有你这样的武术技能。是故,你绝非少林一派。”
  武才扬大感惊讶,米长寿又道:“你既然知道‘天杀星’,可见必然目睹过他的招式特点。其人杀心甚大,除非力不能及,否则定将见过他武功的人,斩尽杀绝。显然,你是前日阻杀‘天杀星’后又逃走的九名和尚之一。那一役,‘黑风寨、大青山、十方丛林、挑动石人一只眼’这当前‘扑黄尘’者声势最为浩大的四方势力,都曾参与,却均无这九名和尚的记载。如今,方圆五百里内,已有百十个阻杀组,你的八名同伴,业已被诱入秀才谷中,有死无生。至于你,也被我遇到,是生是死,你自己知晓。”
  武才扬心神大乱,暗恃:“我们隐秘逃走,此刻便被各大势力阻杀,他们行动之快,当真可怕。如果米长寿在秀才谷只是二流高手,病长老等人的处境,只怕不问而知了。”心中忽的一动,“不对。如果他们已经抓获了或者围杀了他们几个,也不必先前以言辞诱我入谷。病长老他们定然已经冲出了重围,悄然隐藏。令他们再也寻找不到。米长寿是想把我抓回去,诱他们来救我,以便来个一网打尽。若是这样,大青山娘子庙,定然是不能再去的了。否则的话,无疑是引狼入室,害了大家。”
  只听米长寿又道:“我并不想杀你。如果可能,我会擒下你,问出你们的来历。至于你的伏击法,我只需抛出重物,把西瓜砸碎,你的身形自然就会暴露。出来吧。束手就擒,是你能留下性命的唯一途径。”
  武才扬心道:“是了,他对伏击大法深有顾及,不敢轻举妄动,我当然不可出去。”
  米长寿道:“我耐心有限……”说了这一句后,就不再出声。
  武才扬全心戒备,过了片刻,忽听“通”一声,西瓜纷纷滚开,武才扬急忙以“土地遁法”隐藏。“通通砰砰”的声音响了一会儿,瓜堆已经四散开来,滚的满地都是。
  只听米长寿冷笑一声,说道:“果然不错,连隐身法也练了,可见你的来历,大是可疑。”声音忽然大显凌厉,“不过,‘隐森法’最耗内力,以你的年龄,纵然从娘胎里练起,也不过十载有余。在我全神监视下,至多一刻,便会暴露。到得那时,你自问可以逃过我的追杀吗?”
  说至最后一句,声音里已蕴满了勃勃杀机。
  武才扬心想:“可惜呀可惜,你眼光再毒,见识再光,也没有看出我的身法。‘隐身法’和‘土地遁法’各有千秋,隐身法虽然消耗内力,土地遁法却几乎不费内力。一到天黑下来,土地遁法、夜行术、伏击法合并使用,再夹以轻功,我就不信逃不过你的毒手。”当下冥思静听,丝毫不敢放松警惕,心下里却暗暗自喜。
  相恃片刻,米长寿忽然冷哼一声,道:“小子,缩头缩脑,不敢露面,谅也不是名门正派。天下间最神秘的,无非是那‘不知组’,你的来历,我已知晓。转告贵上,当今天下,局势波诡云诈,尔辈若欲转暗为名,一较长短,实属不智之取。至于尔辈的暗杀手法,也已逐渐落伍。”
  武才扬一言不发,心里却渐渐地泛出疑问:以他的武功,似乎不必对我太为顾及。他只管说话,而不用其他的手法逼我出来,难道他对我并无杀心?转念又想:“不对。他左顾而言他,其目的大为可疑。我万万不可掉以轻心。”一念及此,脑海中迅速泛出“纵横术”的口诀要诣,推测米长寿的根本心意,然而只推断出三种可能十种变化时,“分心术”已令他知道,那米长寿已经离去。
  他又潜伏了片刻,推测出米长寿果然不在之后,才从瓜堆中站起。游目四顾,暮色深深,一轮银月高悬夜空,四下里果然一个活人也没有。瓜棚内,几具尸体的身上早已聚满了蚊蝇,一见动静,当即四散开来,而后又盘旋回落。
  忽然间冷汗“刷”的涌了出来,炎热的无风之夜,武才扬却似身坠冰窟,只不住地想道:“方才那瓜堆之内,那蚊蝇岂不是始终围在我周身不散?我自以为藏得隐秘,无人可见,岂不知那蚊子苍蝇早已显示了我的位置。米长寿为何看不出来?他为何不动手?他为何还要一便便地做那番做作之辞?”
  他百思不得其解,但到了此刻,无论是为父母报仇也好,是探查病丐等人的下落也好,亦或只单纯地是为了去大青山娘子庙汇合,都必须取道“秀才谷”。当下迈开大步,在皎洁的夜色中向前走去,到了午夜时分,来到了“秀才谷”外。
  那“秀才谷”两侧为土岗,中间是广阔的凹地,“秀才谷”就坐落于这凹地中。此处相对繁华,其实是一市镇,一谷七村,足有千户人家。他迈步入“谷”,界桩乃是一只黝黑的木桩,已经不知有多少的年头。此刻夜色已深,四下里无灯无火,除了偶尔有几声鸡鸣狗吠外,四下里死一般的寂静。过了两个村庄后,便见到一方石碑矗立在八角亭外,借月光打量,碑上刻着“秀才谷”三个大字,知道已经进入“谷界”,再行不远,就是市镇。
  他沉思片刻,决计到了天明后再入谷,当下走进八角凉亭之内,盘坐调息,行功数周天后,昨夜所耗功力,已经全部复原。他伸手摸摸腰间的百宝囊,忍不住想道:“左点水要亲手呈交给掌门的信函,定然干系甚大。他明知伤势颇重,仍连夜赶路,想来急欲呈交,只不知信中说了些什么。”伸手捏捏那封信,触手韧性甚佳,想来乃是“华山派”专用的牛皮信笺。
  便于此时,忽听远远传来隐约的声音,像是有大车驶了过来,当即纵身一跃,躲到凉亭的横梁上。不一刻,车轮辚辚,由远而近,自“秀才谷”的驿路上,缓缓行来一队车马。但见当先四骑开路,皆为青衣白马,马上武士背后斜插一柄单刀,远远一望,便觉威风凛凛。四骑之后,是一辆三骏篷车,车前端坐一名皂衣车夫,目中晶光闪闪,显然功力不弱。此后又一辆六骏篷车,车前一左一右两名皂衣车夫;再后又是一辆四骏篷车,三辆车两边,都有两骑护驾,车后又有六骑断后,也是清一色的青衣白马,斜背单刀。
  自周以来,唯天子方可六乘的规矩虽是时有被打破者,但即使在武林中,敢以六乘出行者也定是一方大豪。这十六名武士、四名车夫、三辆篷车的声威,必然是一方霸主无疑。武才扬哪敢大意,缩在梁上一动也不敢动。
  车队经过凉亭,忽然停了下来。居中篷车中传出一个苍老而怪异的声音,那声音忽轻忽重忽粗忽细,一个人说话倒似有很多的人在一起说话但每人只说一个字凑成的一般,令人只需听上一次便再也不会忘却。只听那声音道:“送君千里,终需一别;三位的美意,老夫心领了。而今已至长亭,三位这便请回吧。”
  这刹那,武才扬心绪激动,怒火上涌,恨不能立即跃下去,一剑结果了那人的狗命。此人不是大青山程家庄庄主程万斗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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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幼稚作假~
  车内有三人齐道:“是。庄主保重。属下这就回去了。”话音甚是尊敬,微含畏惧。随着说话声,车帘掀开,自车内陆续走下三人。这三人俱是头戴方巾,一派儒生打扮,一人年已六旬,长须直垂胸前,一人年约四旬,面白无须,一人年仅三旬,五缕长须,生像俊雅。
  三人举止安稳,一举一动,无不显出儒士风范,走起路来,一步一步地仿佛都经过了丈量一般,纵是武才扬这等惯在江湖流浪、难得识字的粗卑之人,也顿时生出尊敬之心,若非对车内主人太过于愤恨,只怕早已抑制不住,现身相拜。
  三人下车后,一起转身,面对篷车,躬身一礼,说道:“庄主此去,风险重重,还望多多保重,属下等每日净身沐浴焚香,祈愿庄主一帆风顺,早日竟功。”
  这三人武才扬幼时倒是见过,知道三人皆是秀才谷的秀才,家时殷厚,辈分尊高,三人家常被人称为大秀才家、二秀才家、三秀才家,秀才谷的得名便与三人祖上有关。
  车内传来程万斗的声音,“老夫此去,已然决计不惜代价。若是侥幸成功,便是吾等正式举事之日,一旦失败,三位请迅速隐姓埋名,远走高飞。”说罢,似是深觉苍凉地叹了一口气,“咳……,老夫此举,说不得是害了大家,这‘秀才谷’三字,自此消失,也未可知。”
  那六旬老者急道:“庄主,属下之忠心,可表日月,秀才谷便是玉石俱焚,也再无二心。”
  武才扬心中忽然一动,“原来这狗贼竟想当皇帝!”一念及此,顿时想起了米长寿的话“那一役,‘黑风寨、大青山、十方丛林、挑动石人一只眼’这当前‘扑黄尘’者声势最为浩大的四方势力,都曾参与,却均无这九名和尚的记载。”,心里登时说不出的难受与愤怒。他万万没有料到,父母的仇人,一个寻常的地主土豪恶霸,居然成了“扑黄尘”者,并且已经成为只在黑风寨下的当今第二势力。
  只听程万斗缓缓道:“好,我知道了……”忽然声音微微一提,道:“亭内的朋友,你听也听够了,这就请下来吧。”便在此时,人影纵横,十六骑均已飞身下马,各占方位,将凉亭团团围定。
  他们行动快捷,布局严密,转眼间已经封锁了凉亭的每一处出口,虽看似彼此间间距甚大,然而无论凉亭中人向何处突围,均会在刹那间遭受正面以及两侧的三方攻击,只看这配合方式,便知彼此间配合已经不止一次。
  三名儒生,也各自跨出一步,顿时呈轶角态,封锁了进击方位。
  武才扬凛然一惊,心中的沮丧,便达到了颠峰,“完了,想一举刺杀这老贼,那是万万不能的了,当务之急,须得迅速谋化脱身之策。”他幼时未学武功,倒不觉得程万斗、大秀才、二秀才、三秀才等人有什么可怕,更不知他们也是武林中人,直到此次相见,才猛然发觉不但这些人俱是会武者,且绝对都是一方好手时,心中突如其来的惊讶、痛惜,使他一时之间情绪万变,是以虽然隐身于横梁之上,知道再不寻出脱身之策,立时便会横祸临头,但一时之间,又哪里能找到一个万全之策?
  正自焦急间,只听程万斗那苍老而怪异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亭内的朋友,心浮气燥,乃是潜藏大忌。你已无路可走,自行现身,束手就擒,是你唯一的选择了。”
  武才扬心里再是一动,暗道:“这些骑士中,没有米长寿,其他的人虽是身法快捷,毕竟只是寻常护卫,这秀才谷的三秀才,个个神光内蕴,内力深厚,却未必有米长寿那种骇人听闻的武功方式。如若那程老贼武功甚高,就不必动用这么多的护卫,说不得,他只是家财所恃。恩,有了……”发出一阵尖笑,模仿牛大吹的声音道:
  “嘿嘿!这么大的阵仗,便以为可以吓倒咱们兄弟吗?”又以牛二吹的声音道:“秀才谷当家的,都做了仆从之流,这话传了出去,只怕谁也不会信。米长寿那小子呢?怎么不见露面?”再做牛大吹的声音道:“他怎么敢露面?开路三先锋,二等侍卫,一战就倒下了两个,剩下了他一人,只怕自觉是难以交差,早就逃之夭夭了罢。”
  他毕竟还是年龄幼小、见识浅薄,否则自开始听到程万斗说话始,便应当知道程万斗定然练有一种独特功法,而行车护卫之举,于武林大豪而言,更多意义上是解决一些屑小之辈以及增加威势,倒并非依仗他们来护卫自己安危。当然他做出此一错误判断,也与幼小时对程万斗、三秀才等人的先入为主观念有关,否则换了其他人,他定会做出详细判断后再决定自己行为。
  三儒生相视一眼,眸中均有不解之色,老者道:“可否请教一句,两位是何许人?”武才扬心中大定,知道米长寿绝不在队列之内,也没有谈起过方才的相斗,当下以牛大吹的声音道:“哦?米长寿没有说过吗?即使他不曾提起,莫非你们连我的声音也听不出来?”再以牛二吹的声音道:“哥哥此言差矣。他们不是未听说过,也不是猜不出来,而是怎么也不肯相信,被米长寿两刀劈杀的两人,怎么竟会突然又活了过来。”停了一下,又以牛大吹的声音道:“正是。正是。莫说他们想不到,便是哥哥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只能说一句,好奇怪呀,好奇怪!”以牛二吹的声音立刻接道:“一点也不奇怪,想咱们‘刀砍不入、剑刺不穿、横扫水陆无敌手、战遍山海不皱眉’的赫赫威名,又岂会是白叫的?!”
  篷车内,传出程万斗那苍老而怪异的声音,“原来是‘土地公’两位当家的。老夫‘大青山’人,不知两位有何吩咐?”武才扬以牛大吹的声音道:“吩咐嘛,那倒不敢。只不过,咱们兄弟有件小小的礼物要送出去,以示诚意。只不知你们敢不敢接、敢不敢要。”以牛二吹的声音道:“烫手的来了,——接住!”
  话音方落,武才扬当即发出一声惊叫,直挺挺地自梁上摔了下来。“扑通”一声坠落地上,当即一动不动,宛如已经死去。实则全心警戒,留意对方举动。
  亭外诸人尽是一怔,十六名武士有八人的目光已经盯牢了武才扬。众人等了片刻,见再无声息,均感奇怪。篷车内,传出程万斗的声音:“两位,敢问这位小长老,是何许人?”武才扬身在地上,自然无法用“变音术”模仿牛大吹和牛二吹的声音回话。他一动不动,心情却紧张万分。暗恃:我这还是第一次真实对敌,还不知结果如何。心想如若杜恶的“权谋·纵横·将军令”果真有效果的话,这些人自然会一步步地陷身于计谋之中,最终给他以最佳的行刺时机。至于行刺之后如何逃脱,他此时倒一点也没有想过。
  江湖上,原本是无奇不有的。江湖人的武功深浅,更是一个猜不透的谜。而当今天下,群雄并起,枭雄林立,各势力派别间的相互倾诈、猜忌、并吞、防范,局面之错综复杂,不亚于春秋战国时期的豪强争斗,此时此刻,武功之高低,有时反而不怎么重要。无谓的争杀,更是欲谋大事者的禁忌。
  大青山欲争一席之地,欲谋大事,自然要三思而后行,故尔这奇诡的一幕,反而令程万斗和三秀才一时拿不定主意。
  众人等了片刻,见并无回应,均暗暗警惕。三秀才相视一眼,口唇微启,却无声音发出,显然是以“传音入秘”之类的音功在商量对策。他们却未料到,武才扬居然习过“读唇听音术”,他们的对话,看似隐秘,其实丝毫也没有逃过武才扬的注意。
  年老的儒者道:“禀庄主,‘土地公’新近才出现的牛家二人,怀疑是‘黑风寨’的人手。但他们没有这样的武功,——他们不可能在说话的同时,隐息匿形,令我们无法察觉——若是他们的武功有这么可怕,我们早就被吞并了。依我看,这是地上的小和尚在故弄玄虚,诱人上当。”中年儒者道:“传音中所含的内力,十分粗浅,依据富贵长寿四刀客的消息可知,牛家二人,应该武功颇高,尤以内力深湛为著称,方才的传音,的确似是小和尚在故弄玄虚。”三旬儒者道:“四刀客在属下的摩下,已非一日,他四人的联合,足可与我们三人合力相搏,而今他们并未按原定时间赶回复话,只说明他们已经有了意外。牛氏二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黑风寨高手隐伏,据称黑风寨的五十五名长老中,即使九才十谋中的任一人,也可抵挡一方豪强。更有五魔六煞中的‘空洞神魔’、‘伏尸煞’、‘吊客煞’、‘阴差煞’四高手联觖隐伏,当前的局面,就更是大为可疑了。”
  稍停片刻,只听篷车内传出程万斗的声音:“两位,既然你们不肯露面,便是视大青山以不屑,老夫程万斗,先告失礼了……”
  话音一落,十六名武士忽然齐齐纵回,转眼已经各居原位,三名儒生向篷车长鞠一躬,齐声道:“庄主,属下等,这就告辞了。”各自退开两步,一转身,向来路飘飘而退。他们个个头戴方巾,迈开方步,举止不紧不慢,然而转眼之间,便已行出了三十余丈,每一步迈出,必然远在七八尺之外,竟似深诣绝顶轻功“千里户庭”一般。
  又听程万斗说道:“两位,老夫俗事缠身,不可久留,也先行告退了。”随之“驾!”一声响,三辆篷车一同启动,这队人马缓缓离去,竟对凉亭下的武才扬望也不望一眼。
  武才扬大为奇怪,怎么也不肯相信,这些人对凉亭中的“声音”和落下来的他不闻不问。直至又过了半晌,确信四周绝无一人,那些人的确已经远去后,这才坐了起来,苦苦思索原因。
  他苦思片刻,不得要领,转念想道:“既然米长寿诸人的武功与秀才谷三个秀才不分伯仲,三个秀才又离开了老贼,米长寿不在,倒是一个绝佳的谋刺时机。我不如趁夜色掩护,全力一击,如若不能奏效,便立刻隐藏……”自习武以来,在他心中武功高强者虽多,但最高者仍是难见本来面目的“朱婆龙”,接下来是米长寿和那个天杀星,然而若论对敌时的顾及,却是米长寿的快刀竟超过了“朱婆龙”,现在既然已经确信米长寿不在队列中,心中登时毫无顾及,是以想到便做,当下长身而起,向车队所行方向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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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束手就擒~
  不一刻,便听得车轮辚辚,马蹄哒哒。他小心隐伏,借夜色与地形掩护,很快接近了车队。忽听一名骑士道:“慢行!”车队登时停下。武才扬展运轻功,悄无声息地逼近。十六骑一齐拨马,行向前列。武才扬趁机潜到最后一辆车下,以“土地遁法”藏身。
  只听一人道:“禀庄主,发现了六具尸首。”随之马蹄声响,想是有人将尸首送回。程万斗问道:“都是些什么人?”另一人道:“四具是‘富贵长寿’。他们皆死于偷袭,未及抵抗。另两具身子裂为两片,刀口齐争,极似‘快刀林’一脉的手法。”
  武才扬本待再向前潜上几步,潜至程万斗篷车下,听到此言,不禁一怔。“四具?富贵长寿是米家四兄弟而不是三兄弟?以米长寿的武功,又怎么会来不及抵抗便被杀?”他先前曾见三秀才说到富贵长寿是四刀客,但读唇听音术不免有失误,倒并未在意,此刻再次听闻说道是四具尸体,并且米长寿也死,不禁大感惊异。一怔之后,随即大悟:“是了,原来那米长寿根本就不是米长寿,出刀那人,是个冒牌的!怪不得当时他一声不吭的想是虽然易容也怕米长寿的兄弟们发现声音有异。他见我走后,才将米长寿的尸体放回原处,用意无非是制造一个悬念,使人无法判断富贵长寿四刀客是死于谁手。”然而随之又感觉自己的判断中疑念甚多,不足以令人信服。
  只听程万斗“哦”了一声道:“快刀林?那是有限的几家不肯臣服于‘黑风寨’的派别之一,难道‘天杀星’还没有死吗?”武才扬心道:“原来‘天杀星’是‘快刀林’的人,看来这‘快刀林’和鞑子关系暧昧,是鹰犬之流。”
  那第二个说话的人道:“禀庄主,据说‘快刀林’一脉,拥有四大林主,‘天杀星’仅位居其四,刀术最差。以‘天杀星’的为人,也不屑于偷袭,以属下看,‘富贵长寿’三人死于被劈为两片的那两人手下,惟独‘穿心刀’米长寿死于快刀之下,以‘穿心刀’的快刀手法,‘快刀林’也惟有‘电刀’吴影可杀。此外,这被劈为两半的两人皆一身横练工夫,却又擅长偷袭,倒与‘土地公’的牛大吹、牛二吹特点相似。”
  此人看来对各家武功特点、人员资料极其熟悉,分析起来,头头是道,武才扬听得暗暗点头,心想:“这人一猜便中,当真了不得。冒充米长寿那人,刀术也的确快若闪电,不愧有‘电刀’的称号。”正想到此处,忽觉颈间微微一麻,象是遭蚊子咬了一口。夏季蚊子甚多,那是防不胜防,任你武功再高,除非达到内力自然流动、屏除一切外来袭扰的境地,否则谁也不能逃过蚊子叮咬,是以他并不在意。
  只听程万斗说道:“依你‘万事不用问’诸葛清的推断,那是绝不会出错的。”诸葛清道:“庄主夸奖了。”声音诚惶诚恐的,倒似程万斗的夸奖,反是在降罪一般。
  程万斗道:“只是一点老夫并不明白,既然牛大吹、牛二吹早已死去,何以方才还会有人冒充他们?”诸葛清道:“那必是见过他们的死因,而‘电刀’吴影其时又冒充‘穿心刀’米长寿,那人自知武功无法与‘电刀’抗衡,才做出一番托词来。”
  武才扬心中骇极,只觉诸葛清当真堪称“万事不用问”的称号。此刻马蹄声响动,众骑士均已回归原位,他更是不能轻举妄动,唯有将希望寄托于车马启动的刹那,窜至居中车下,施行行刺之举。但那程万斗却似不再急于动身般,继续向诸葛清询问。
  “那么,这又会是个什么样的人,有何企图呢?”
  诸葛清恭恭敬敬地答道:“依属下看来,那人就是自亭上坠落下来诈死的小和尚,其人又与日前籍言语脱身的一干和尚有莫大干系。其目的不外有二:一,听闻我等机密,欲置身事外;二、对本庄不利,甚至妄图谋刺庄主。”
  程万斗道:“哪一种可能性大些?”
  诸葛清毫不迟疑道:“后者。”
  程万斗道:“为什么?”
  诸葛清道:“很简单,便凭咱们放过了他,他又跟了上来,且已隐藏于车下……”武才扬直听的魂飞魄散,吓得立刻便想逃走,但便在此时,忽然全身又麻又痒的,眨眼之间,便由外至内,似是每一个毛孔中都钻满了蚁虫。这种难以忍受的感觉,简直超越了世间的任一刑罚,纵然有天大的定力,也无法忍耐。武才扬不由自主地呻吟出来。非但如此,而且手足软麻,身上刹时连一丝力道也没有,即使想逃,也有心无力。
  耳听程万斗冷冷一笑,说道:“把他拖出来!”当下有人一把拖出武才扬,将他抛在中间篷车之外,周围尽是俯视着的嘲讽冷笑。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嘿嘿,这‘痒酥散’的滋味如何?”
  篷车内,传出程万斗冷酷而阴森的声音,武才扬有心破口大骂,无奈痒入骨髓,却哪里还能够骂得出口?只觉痒得再也难以忍受,程万斗的声音也似已在地狱之中,之后再说了些什么,根本无暇去听,身上唯余的感觉,就是:痒,痒入骨髓的痒。
  再次有了意识时,只觉手足被缚,眼睛被蒙紧,口中被塞着东西,既看不到一丝景物,也发不出一丝声音,唯有意识清醒,知道身下甚是颠簸,像在车上,而车是在疾驶一般。
  隐约似有对话声传出,每逢此时,便不再颠簸,却更为痒痛,对话仅两句,再次开始颠簸。他时而昏迷,时而清醒,也不知过了多久,不断听到有对话声,数度之后,知道对话均为一句话,像是暗语,再过数次,终于隐隐明白,似是什么“送客”之类。
  这般昏昏醒醒多次,痒感渐轻,手足也似乎可以活动活动,此时恨不能立刻抓便全身,哪怕抓得鲜血凛冽,只要是能够止痒,那也是在所不惜,若非口中被塞紧了东西,哪怕自己把自己的肉一块块咬下来,只要能止痒,那也是毫不犹豫。可是手足皆被捆得紧紧的,口中也被塞紧,虽然明知痒感在减轻,但既是自己无法再被痒昏,反觉更为痛苦难耐。生平首次感觉到每一刹那都比百年时日还要漫长,恨不能立刻死去,也不愿受这般折磨。
  这样又过了不知有多久,痒感终于慢慢消减到了可以忍耐的程度,而他对程万斗的愤怒,更是达到了极限。心中只不住地发着誓言:程万斗!有朝一日,我要让你承受到这种酷刑!不!比它还要狠的酷刑!绝不能让你痛快求死!
  他一遍遍的发着誓言,来忘却痒感,到了第九十七遍时,忽然被人一把提起来,“砰!”摔了个痛不可耐,想是被人摔了出去,落足于坚硬的地上,但疼痛稍减,却又希望再被摔上几下,哪怕摔他个半死不活,也总比这样痒不可耐要好受一些。
  只听一个声音道:“爷,小的这就去准备饭菜,一科后备齐。”另一人大大咧咧地说道:“这二两银子,算是打赏,都开到房内,快去。”先一个乐得声音都变了,“爷,谢谢!谢谢!小的这就去……”显然是到了一家客栈。
  过不多时,饭香扑鼻,酒香醉人,似有四人在连吃带喝,吃喝完毕,有人撤下酒菜,一人道:“睡吧……明儿还要赶路……”另有三人相互应了一声,不一刻,传来此起彼伏的鼾声。
  武才扬痒感渐轻,却依然难耐。他极力不去想自己的痒感,脑中泛出杂乱意念,尽力使自己来忘却身中“痒酥散”之毒的事实。但无论是发誓要报仇还是想些别的任何事情,注意力都无法集中,总是不由自主地被“痒”所左右。也不知究竟都想了些什么,忽然之间,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像是猴子在抓痒的镜头,也不知怎么,这镜头一旦出现,痒感顿时消减。他大喜过望,忙顺着那一形象不断地“想”下去,让脑海中那“猴子抓痒”不停地抓着,每一抓,所抓的那处所在必然痒感大减,甚是舒服。但正如抓痒一般,抓了一处,其余所在仍痒,唯有不断的、不停的抓下去。
  “抓”了也不知有多久,忽然激灵灵打个冷战,一种难以言传的舒适感觉,登时涌遍了全身,口中忍不住发出含糊不清的一声:“晤……”当下知觉全消。
  再度恢复意识后,脑海中忽然连连闪出图象,有“猴子抓痒”、有“支肘沉思”、有“欢歌曼舞”,有“缩成一团”,有“摊成大字”、有“金鸡独立”……刹那之间,林林总总地有百余个怪模怪样的姿态一一映出,武才扬心叫“奇怪!”,但那些图象似是不受控制一般,不停地闪烁变化着。忽然间武才扬明白了那些图象的涵义。
  “糟了!这是‘他心通’心法的习练姿态,我竟然违背了诺言,又开始练它了!”
  忽听一人在外叫道:“给他服下解药,庄主要见他!”身侧不远处有一人应了一声,接着有人走来,突觉左耳耳垂上黄蜂蛰了般一疼,那几乎已经不痒的感觉顿时消失。武才扬收敛思绪,只觉一人将他提了起来,“咿呀”一声,推门而出,行了十余步,又一声门响,接着被抛在地上,又有人把他扳转过来,解下他眼上的黑布,取出他口内塞着的物品。
  阳光眩目,武才扬急忙闭上眼睛,同时张口呼吸,只觉平生仿佛只有此时才最为幸福。过了片刻,武才扬已经能够适应光线,重新睁开眼睛,只见处身于一个方厅中,一个老者正冷冰冰地望着他。那人体态痴肥,双下巴、三角眼、龙眉狮口,一脸的奸臣貌像,正是武才扬的刻骨仇人:大青山程家庄庄主,程万斗。
  那程万斗一身的锦罗流云彩袍,活生生的一副土财主装束,单看生像,怎么也无人肯信,这居然是名武林中人。他坐在一张太师椅上,左首有张小几,几上茶点四色。身后一左一右地立着两名青布长衫、面色泛青、长相消瘦的中年人。一时之间,居然难以辨别这两人是男是女。下首一丈远处,一左一右,各坐两名佩带兵器的青年,两人俱是脚蹬薄底快靴,身着紫底蓝花的锦罗袍,神色阴骘,目光阴冷,令人一望即知,这四人绝非善类。
  武才扬一眼瞥过,已自“测心观心术”而知,眼前诸人,均含隐隐杀机。他心念电转,一边调息真气,一边筹划应对之策。知道内力仍在,可以一搏,登时大为放心。
  程万斗取过茶盏,饮了一口,放回原处,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小长老,请坐。”一名青衣武士递过一只软凳,而后退出,随手拉上门,厅内便仅剩下武才扬与程万斗七人。
  武才扬拉拉软凳,坐了下来,双掌合十道:“南无阿弥陀佛……,不知这位施主唤小僧有何事。”一口的纯正中州口音,令人一听之下,便会误以为他是少林子弟。心想:“老贼!看小爷如何施展计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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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他心再通~
  七大派联盟中,少林派历来是势力最为庞大的一派,门下子弟以及自少林派演化出的大小派别可谓多如牛毛,是以即令从前的两大势力派别丐帮和天龙庄,也对少林派甚为顾忌,程万斗势力再强,也与丐帮、天龙庄不可同日而语,一听武才扬的口音,不觉微微一怔,问道:“小长老是——?”
  武才扬语音安详,神态从容,说道:“小僧云游天下,行踪无定,实是游方散人一名。”
  程万斗略略欠身,道:“老夫‘大青山’山主,江湖人送匪号‘飞钱财主’,想必小长老业已知晓。”武才扬摇头道:“小僧见识浅薄,只知些许佛门之事,此外一无所知。”程万斗道:“小长老,尊师如何称呼?”武才扬道:“善男信女,皆称‘老和尚’,凡夫俗子,则称‘光秃驴’,小僧则叫‘师傅’,施主如何称呼,由得施主。”说罢合十道:“南无阿弥陀佛,姓名乃身外之物,如若施主问小僧,小僧则道:阿猫阿狗,蚊蚁虫肭,施主如何称呼,小僧便是。至于施主,大青山也罢,山主也罢,江湖人也罢,匪号也罢,小僧一概不论,高兴时则言‘施主’,嗔怒时则道‘你’。”
  程万斗微微一笑,说道:“小长老镇定自若,一口的佛门言辞。只不过,你这假和尚,早已被识破,你的来历,也被查出,再故弄玄虚下去,老夫必定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受遍诸般苦楚后,再拉去活活喂狗。”
  武才扬垂眉合十,说道:“小僧尚未受戒,年龄幼小,入门颇晚,尚系小沙弥,自不可以以‘和尚’而论。施主所言极是。至于来历,人人如一,有何可查?施主莫非竟与小僧不同,非吾同类?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小僧曾发下四十八愿,要尝尽世间苦楚,施主有意成全,小僧自是感激不尽。”说话之间,已偷眼向青衫人打量一眼,极其隐秘地向左首青衫人眨了一下眼皮,而后迅急将目光重新集中于程万斗右首小几上的茶盏所在。
  左首青衫人武才扬在刚进来时曾听他发出过声音,知道那是被程万斗称为“万事不用问”诸葛清的人,自己固然是被发觉后才被擒下的,未必便是诸葛清一手所为,但既然当时主要是由他说话,将计谋施用在他的身上,那是一点也不为过。
  程万斗道:“你夜潜凉亭,而后再尾随而来,潜至车下,是何用意?”武才扬摇首道:“施主所言小僧实在是一点也不明白。小僧本在凉亭下歇脚,只觉身上一麻,便失去了知觉,而后遍历痒痛,小僧倒想知道,施主的这种法术,是何用意?”说话间,又在目光移至那两个青衫人时,将目光在诸葛清身上稍微停留一下。
  程万斗一招收,身后两名青衫人一人递上长剑,诸葛清递上百宝囊。程万斗接过两物,放于身畔小几上,慢条斯理地解开百宝囊,从中取出信封。武才扬望了一眼,知道信笺已被启开过,心想:“不知信里说了些什么。”程万斗手持信封,问道:“这些物事,乃华山派所有,你与此物之主,有何干系?”
  武才扬心头暗喜,“来了,你终于开始问啦!”脸上神色显得非常关切,叫道:“施主!那是‘华山派’左点水左大侠临终前交托给小僧的物品,嘱托小僧一定要亲手交到华山派掌门手中,怎么施主竟妄取他人之物?快快还给小僧可好?”
  程万斗道:“这样说来,你与那左点水,其实并无干系?”武才扬摇头道:“施主此言差矣,百年修得同船渡,小僧既能与左施主相逢,又应承他务必将遗物交予华山派掌门手中,即使前生无缘,今世也有了纠葛不清的干系。”趁摇头之际,又瞥了诸葛清一眼。程万斗神色微动,显然已经发觉了武才扬的眼光“有异”。那诸葛清几次三番地被武才扬莫名其妙地打量,纵然再镇定,神色也不禁微微一变。武才扬察言观色,知道计谋已经开始生效,当下稍显愕然之色,而后敛目垂眉,望也不望诸葛清。
  程万斗神情忽冷,森然问道:“七大派一向似合似分,牵连不清。然则‘哀兰送咸阳道’一案,素来与七大派毫无干系,七大派策身其中,是何用意?”
  武才扬一怔。“哀兰送客咸阳道”,那不是《行路难》一词曲中的话吗?怎么又出现了?……那首“小梅花”词曲,究竟是何涵义?说道:“哀兰送客咸阳道——那是什么意思?”心中忍不住生出一个意念来,“紧接着,应当是‘天若有情天亦老’了……原来他们一路上的对话,皆是这一句话。”
  忽然之间,头皮一阵发麻,似是觉察出有何可怖事情,正在出现一般,竟然鸡皮陡起,身子也为之轻颤一下。也便在这同时,仿佛有个遥远而模糊、却字字清楚的声音,在脑海深处出现,“哀兰送客咸阳道,牵连着‘阴阳二魔’。若是他们唯一的亲人死因查不出,这两个隐世巨魔,无疑会大开杀戒,而由于其手段发指,绝非名门正派所为,首先遭殃的,定是各家绿林尘烟、黑道群星。这邪派至尊,就相当于替七大派之类标榜着名门正派的人做了刽子手……”
  这声音出现的同时,又有三个不同的声音同时出现。
  一个道:“这小子与诸葛清眉来眼去的,定然有所图谋。万事不用问此前的推断,一向甚少全准,惟独这次一猜即对,连我也未能及时发觉车下有人,他却不但知道,还说明了车下人的身份。便凭此点,就大为可疑。即使不然,也是诸葛清隐瞒了实力,须得防范。嘿嘿,老夫早就想杀了这小子,诸葛清却一直拦着不让。这小子经历了如此酷刑,仍对老夫毫无仇视之状,岂非正说明了他们早有定计?”
  一个道:“这小子数番看我,是什么意思?纵然的确是那里的人,坏了大计,也得杀之。不过,目下已引起了怀疑,我须得急急筹划,方可度危——糟糕,尹金银已经暗布功力啦,定是已经接到程万斗的秘令。”
  一个道:“自从有了你诸葛清,我的地位便一落千丈,嘿嘿,这次莫说是没有令,纵然仍对你信赖有加,也得寻个茬口,做了你再说。”
  这些声音同时显现,却毫不杂乱,个个清楚无比,武才扬纵然是再笨,也知道那是“他心通”心法发作后的功效。但程万斗、诸葛清、尹金银这三人皆含杀意,能够为他所知,倒不奇怪,然而先一个声音,无疑也是程万斗的,定是在武才扬询问后的心思,不含杀意,且是底层思维,而今怎会一一知晓?
  这刹那间,他对自己有了新的认识:
  一、“他心通”心法,一经习练,便再难忘怀,纵使一心遗忘,也终究会有一日重现。
  二、长久的不练,不但他心通“心法”未曾淡忘,反而更加精通了。竟可做到不影响自身或甚少影响的程度,且多向探察时,也不再混乱不堪。
  三、那个抓痒的姿态,想必乃是“他心通”的另一练法,其功效与探察“杀机”的相类,似乎是有所疑问,便能够得到回答一般。
  只听程万斗森然接道:“老夫早有怀疑,‘哀兰送客咸阳道’乃是七大派在搞鬼,而今一看,果然不假。你是自行说出,还是要被迫招供?”
  武才扬神情显得稍微愕然一下,说道:“程庄主,你这番话,未免引火烧身、有些不智了。‘大青山’再怎么闯名立万,声势浩大,也得顾忌些身份,不做妄言。”正说至此处,忽然腿部一麻,似是被蚊虫叮咬了一下,忍不住去探手抓痒。他坐在软凳上,左手距离被“叮咬”的左腿肚不及一寸,伸手即到,可是这么近的距离,尚未抓到,痒感便已扩散至全身。忍不住身上一颤,双手不由自主地开始抓痒。但刚抓两下,全身的痒感,已经达到极限。“通!”一声,自软凳上摔了下来。
  程万斗冷冷道:“说得越早,你痛苦消失的越快。”
  只这十余字的工夫,武才扬已经痒的满地打滚,抓个不休,每一抓过,必然血痕道道,“救——救命!”武才扬终于叫了出来,叫声之中,全力抬头,望向了左首青衫人“万事不用问”诸葛清。
  诸葛清神色大变,他纵然再为镇定,也料不到武才扬居然会在此时向他呼救。程万斗面色和悦地说道:“点了他的穴道,让他好受一些。”话音方落,四名端坐于下首椅子上的锦罗袍青年,已经一起站起,一名身材稍胖些的那人一步跨出,足尖踢中武才扬“笑腰穴”。那“笑腰穴”乃是人身奇经八脉的五大笑穴之一,一被点中,被点者全身软麻,笑个不停,身上又麻又痒,极其难忍,岂料此番踢中,竟然化解了“痒酥散”的毒性,武才扬登时全身无力,瘫软如泥。
  程万斗道:“老夫一向面慈心软,听不得哀求之声。你既然是在向我求救,我便先饶了你这一回。”他说起话来,面含笑意,果真一副“面慈心软”的模样。武才扬心里微微一喜,暗道:“以察言观色而论,他们该动手了……”
  忽然间人影晃动,“砰砰砰砰”声不绝于耳,顿时碎片翻飞,厅内似是发生了大地震般,程万斗、尹金银、那四名锦罗袍青年,已和诸葛清交起手来,一时间,竟根本看不清是谁先出手,如何交战,武才扬穴道被点,无法动弹,功力难以为继,只觉这数人的交战内力激荡于身上,犹如十余柄重锤一起雨点般砸来,心口一甜,一口鲜血便狂喷而出。
  恍惚之间,只听得诸葛清长笑一声:“程万斗,你好大的名声,也不过尔尔……”似有一只手抓起了自己,登时腾云驾雾般,须臾知觉全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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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名动天下~
  一双恶狠狠、阴森森的眼睛,便在不及一尺处俯视着,武才扬吃了一惊,骇得急忙闭上眼睛。
  “劈啪”两声,两记耳光已经在脸上,热辣辣地疼。一个声音咬牙切齿地问:“小和尚,你老实说,你究竟是谁?!”正是“万事不用问”诸葛清。
  武才扬暗暗调息真气,不禁暗叫道:“苦亦!”心知自己已受内伤,一身的真气,仅剩三成,没有十天半月的,休想复原。他睁开眼睛,但见诸葛清面色灰败,唇边犹现血迹,盘膝坐在他身边,一身的青衫,也破烂不堪,右臂上扎着绷带,吊在颈中,显然也是受伤颇重。他向四周扫了一眼,知道身在旷野,时已午夜。
  武才扬道:“你……你是谁?”面上一片茫然之色。
  诸葛清怒极,双目似欲喷出火来,“噼里啪啦”又给了武才扬四下耳光,气笑两声,叫道:“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就向我呼救?!——小贼秃,老子用了一年的时间,才取得了程万斗的信任,却让你几个眼色、一句救命,就差点要了老子的命!”
  武才扬撞天屈叫道:“冤枉!我根本不认识你!你说的话我一点也不懂!”心中冷笑道:“这才真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误打误撞不但坏了你的事,还报了仇。嘿!你不是自称‘万事不用问’吗?不是坏了小爷的行刺大计吗?活该!”
  诸葛清又气又怒,“好小子,算你狠!你早就看出了我的身份,要报一言之仇!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武才扬眨了眨眼睛,仿佛一点也不明白道:“你在说什么?”诸葛清怒极,道:“小子,在我面前还敢装傻?!嘿嘿,老子一世聪明,今日竟然折在了你的手里,好厉害呀好厉害!你就给我耗着吧,老子若不把你的来历查个水落石出,就枉称‘智诸葛’了!”
  武才扬一怔,道:“你是‘智诸葛’?——丐帮的八袋长老?”
  诸葛清凛然一惊,目中忽然泛出森森杀机,面上的怒色登时消散,换为冷静之态,左掌潜运功力,罩于武才扬额头之上,这才缓缓说道:“小辈!你究竟是谁?!我‘智诸葛’之名,虽是名震江湖,却绝无一人知晓我乃丐帮中人。”
  武才扬悔恨交加,心想本帮的八袋长老苦心隐藏,自然是有绝密计划,却不料竟被自己坏了大计,歉然道:“我……我真不知道,不然,不然……”诸葛清疑念顿生,收回手掌,惊讶道:“你竟是丐帮子弟?——尊师是哪位长老?”果然不愧是“智诸葛”,只凭武才扬的言辞神色,便已判定武才扬是丐帮子弟。
  武才扬大感为难,他授业恩师,乃是五袋长老钱三,之后又拜老哥哥七袋长老杜恶为师,但被选入“蓬蒿人”计划后,师傅人数已经多达十余名,并且按照规矩,不再是任何人的徒弟。他不知诸葛清是否“蓬蒿人”中的老师之一,但既然对方一年来都在想方设法地接近程万斗,可想而知,并非“新长老”人员。
  诸葛清颔首道:“那好,你是谁?”知道武才扬没有马上答出,必有原因。武才扬道:“我叫武才扬。”心想自己名声低微,自是无人知晓,说出了名姓,也无关紧要。何况对方是丐帮中的八袋长老,是自家人。
  “你叫武才扬?”诸葛清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钱三的徒弟,敬上‘四龙玉炔’的那个二袋子弟?”武才扬惊讶道:“我……你知道我?”忽然间心中大奇,“他为什么又现杀机?怀疑我的身份?”便在同时,“他心通”自行发动,听到诸葛清心里想道:“他是武才扬?武才扬不是早已死了?经黑风寨确认的,还会有假?”不禁大是惊讶,暗道:“怎么我竟然早已死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武才扬?”只听诸葛清喃喃念道:“武、才、扬……”忽然望定了武才扬,说道:“好,便当你是武才扬。这世上谁人的名字都敢冒充,惟独这个名字,一经出现,必然风云四起,你既是敢自称叫做‘武才扬’,我也就不得不信了。”
  武才扬奇道:“怎么我的名字……很出名吗?”
  诸葛清冷冷道:“武才扬出世,丐帮灭亡。若论你这名字,当世怕也唯有那十三名隐世高人,敢和你相提并论了。”
  武才扬大惊失色道:“你!你说什么!本帮……灭亡了?”忽然之间,一幕幕图象迅速迭现脑海:
  ——“化子堂”总堂“较技升袋”大会上,一片混乱,一个个丐帮子弟惨叫着倒下。血光漫天,潮水般的江湖中人,一拨拨涌来,鲜血染红了十里方圆的“祭神台”。
  ——近万名丐帮子弟,无一存活。
  ——日出日落,月明月晦,大雨大雪……一个个丐帮堂口的凄惨景象,一具具丐帮子弟的尸骸。
  ——一片秘林,一个沉痛的声音:“丐帮,自此解散。本帮所有幸存子弟,皆不得再自称是丐帮中人。各自谋生去罢……去罢……”一片啜泣悲嚎……百十名形貌各异的丐帮子弟散没于黑暗之中……
  惨状在脑海,诸葛清沉痛的声音在耳畔:
  “本帮‘化子堂’化子大会,武才扬献出‘四龙玉炔’的消息不胫而走,江湖闻风而动,人人争先恐后,七日七夜间,‘化子堂’下八千三百名子弟,本帮百十名七袋以上长老,包括老帮主在内,无一幸存。”
  “此后接连三月,本帮五十余处分坛,陆续被挑,丐帮成为人所共逐的猎物,谁都想得到传闻中的‘四龙玉炔’,却谁都不知其下落。”
  “三个月前,本帮左右代帮主‘一生一梦里’孟少侠孟庸才两位长老,解散本帮,帮众自谋生路。”
  “江湖之中,业已是‘黑风寨’的天下。赫赫威名的十三位隐世高人之‘天罡大师’、‘神眼法师’、‘金光老道’,居然成为‘黑风寨’摩下,被尊称为‘一仙二佛’!南丐一系,老帮主师兄‘破落先生’,重整旗号,却也只能在两广一带,稍有建树。七大派联盟,被迫与黑风寨订下城下之盟,与黑风寨结为盟友,遵黑风寨为首。”
  “看你连我的身份也知道,是丐帮子弟,那是确凿无疑;但本帮子弟,早已恨武才扬达极限,江湖中人,更是谁都想得到武才扬,迫问出‘四龙玉炔’的下落。你却自称是武才扬,若非白痴疯子,便是真正的武才扬。”
  他盯着武才扬,目光是针亦似的锐利、冰亦似的森冷。
  “但你若是武才扬,则这年余来,必然隐身于不为世人所知的隐秘之处,不明世事。否则,任你有一千条命,也不敢报出姓名来历!”
  “你隐身于何处?你是否在习练‘四龙玉炔’上的武功?和你同行的那些人,又是何人?”
  忽又连连摇头,“不对!若是你们果真习练了‘四龙玉炔’的武功,必然是自觉有成之后,才肯露面,否则……是了,原来是这样的。”望向武才扬,说道:“我明白了。献玉的同时,你和一批人已经转入了暗处,在你的带领下,到了‘四龙玉炔’指明的地点,习练武功。而你,一年习练,武功依然低劣不堪,想来此前也未习练到真正的武功。——又错了。不是你带领。是有人领着你。否则,将你独自抛在江湖上,又岂会安心?!”
  他逐点分析,武才扬却越来越觉惊心动魄,起初的那种“江湖形势变换如斯”的震惊感,与“本帮灭亡焉可不复仇”的仇恨,早已烟消云散,代之而起的,是一个越加惊心、越加不敢深想的意念。
  然而他不肯想下去,诸葛清却已经连连冷笑,说道:“错了!小蠢材!他们利用了你,然后又抛弃了你!自此之后,你很快会被江湖中人追到,追问你年来的经历。而后,将会失去警惕之心,以为‘四龙玉炔’的武功也不过尔尔。一面囚禁着你,查找你隐身所在,一面加紧追查人员下落。嘿嘿,那人竟连我们这些漏网之鱼也不肯放过,对本帮究竟有何深仇大恨?誓要赶尽杀绝?!”
  他说话之间,一个个意念已不停地涌入了武才扬的脑海深处。那均是诸葛清心头的隐秘,武才扬却越来越心惊。原来代帮主“一生一梦里”孟庸才、孟少侠两人,积聚了残余的丐帮近百名长老,居然也制定了一个类似于“蓬蒿人”的计划,将近百名长老,分为二十八组人手,分别潜入二十八个不同的势力派别之内,由号称“大旷野”的新坛口直接下达命令,协助各组人员,行使暗中反扑计划。潜入“大青山”一派的,便是“万事不用问”诸葛清和另外三人,彼此毫无关系,也不知道身份,各自行事,以诸葛清为首,有新坛口命令时,以独特信息召集另三人,届时四人均蒙面相会,宣布指令后,当即各自分散。
  他心惊的是——居然有第二个“蓬蒿人”计划!
  更心惊的是——无论诸葛清的说法中有多少的错误,对的一点无疑是:病丐等人,确实是为了把他摆脱,才有了此前的所作所为!
  一时之间,武才扬迷茫之极,只不住地想着:“为什么会是这样?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果真如诸葛清说的,他们已经参悟了‘四龙玉炔’内的武功吗?……不,不会的,‘四龙玉炔’只在那怪洞中有效果……,可是,可是,……怪洞的地址,我已经告诉了老哥哥,……老哥哥,老哥哥,他不应该害我的……可是……可是……”心中的迷茫,已经达到了极限,他一遍遍地自问着,一遍遍地告戒自己不该想下去,可是那年余来的诸种疑惑却越来越清晰,一个越来越不敢深思的答案也呼之欲出。但便在此时,诸葛清的面色忽然微变。
  “禁声!咱们被包围了!”诸葛清轻声说着,向四周打量。话音方落,一里之外,忽然燃亮了束束火把,少说也有三十余束。紧跟着,七十余丈外,已有一圈火把燃亮。这些火把每一束均间隔甚远,但一齐点燃,远远望去,便如一条火龙突然出现亦似。
  武才扬吃了一惊,脱口道:“他们是有备而来,包围了咱们后才点燃了信号的!趁他们还远,咱们快些突围!”虽是与诸葛清并不熟悉,也知诸葛清极有可能会杀了他,但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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