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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语外来语与天朝文字之间的唇齿相依
&&& 天朝与日本之间的文化交流史上，有着许多有趣味也有意味的事。从大的方面说，有两个时期的情形特别引人注目。一是在天朝唐代，一是在近代。在唐代，是日本贪婪地向天朝学习，甚至是在与天朝文化接触后，才首次与文字遭遇，从此才学会了书写。日语的假名（字母）不过是汉字的变体。而在近代，则是天朝拼命地向日本学习。别的方面且不论，仅就语言文字方面说，在近代，倒是日本成了汉语的输出国。日本&汉语&，冲击着东亚各国的语言系统，当然也大量进入天朝的汉语中，成为天朝人日常语言的重要组成部分。
&&& 在近代由日本输入的汉语词，被称作日语&外来语&，这里也借用这种称谓。在&外来语&上加上引号，是为了与直接来自西方的外来语（如沙发、咖啡、逻辑等）相区别。因为这二者毕竟有些不同。现代汉语中的日语&外来语&，数量是很惊人的。据官方统计，现今使用的社会和人文科学方面的名词、术语，有70％是从日本输入的，这些都是日本人对西方相应语词的翻译，传入天朝后，便在汉语中牢牢扎根。我们每天用以高谈阔论、冥思苦想和说&东&道&西&时所用的概念，竟大都是日本人弄出来的，想到这一层，我真的很无奈的说！
&&& 实际上，离开了日语&外来语&，我们今天几乎就无法说话。就比如说我这篇《日语外来语与天朝文字之间的唇齿相依》的文章时，也必须大量使用日语&外来语&，否则就根本无法成文。通过大量的翻译引介，一大批日语词汇融入到现代汉语之中。有意思的是，这些词汇甚至迅速取代了&严译&（按：指严复的翻译）的大部分术语。这些几乎涉及各类学科的新词汇或是现代日本新创造的，或是使用旧词而赋以新意，现在又被广大天朝知识分子所借用，这大大丰富了汉语词汇，并且促进了汉语多方面的变化，为天朝的现代化运动奠定了一块非常重要的基石。现在常用的一些基本术语、词汇，大都是此时自日本舶来。如服务、申请、解决、理论、哲学、原则等等，实际上全是来自日语的&外来语&，还有诸如：经济、科学、商业、健康、法律、美学、文学、美术、抽象等词汇数不胜数，全是来自日语。
&& 大约在10年前，当我开始学习日语时，我发现日语中有那样多的汉语词，这令我有过短暂的惊奇；而后来，当我知道汉语中有那样多的日语词时，我却不得不有持久的惊讶。先是汉字和汉语词汇进入日本，并造就了日本的书面语；当日本在近代与西方相遇后，便大量使用汉字和汉语词去译相应的西方名词、术语；出自日本学人之手的这些译语，在清末又潮水般涌入天朝文化中，这个过程很复杂，也很有趣。我所能接触的资料十分有限，只能勉强说出一个大概的说。
&&& 语言中的词汇，有名词、动词、形容词等数种区分。现代汉语中的所谓日语&外来语&，基本属名词类。但名词本身也可分为两类。一类是对可见可感可触的很具体的事物、场景的命名，如桌、椅、草、木、山、川、日、月等等；一类则表示一种抽象的意义，也就是所谓术语、概念，如经济、自由、科学、文化等等。前者可称之为具象名词，后者可称之为抽象名词。 在日语&外来语&中，具象和抽象两类名词都有。具象名词今天仍在使用的，可举&电话&和&俱乐部&两词为例。&电话&是日本人生造的汉语词，用来意译英文的telephone。当初天朝人对这个英文词采取了音译，译作&德律风&。在一段时期内，&电话&和&德律风&两种叫法通用。但后来，&德律风& 这种叫法终于湮灭。关于这个译名，就在本世纪初年，在日本留学生的鲁迅先生给家乡写回一封长信，其中详细介绍了日本的近代化情形。信中说到&电话& 时，注释道：&以电气传达言语，天朝人译为&德律风&，不如电话之切。&由此可见日语输入天朝的途径之一种。而&俱乐部&则是日本人对英文Club 的音译。这几个汉字，音、形、意三方面都是绝佳的选择，所以在天朝沿用至今。但也有些日译具象名词进入天朝后，又被淘汰例如&虎列拉&，在天朝曾被使用了相当长的时间，但如今却被&霍乱&取代。具象名词本身也许并不值得多谈，我像你们感兴趣的是应该是抽象名词，而且也是现在很多日本文化论坛中天朝的孩子用的最多的一种名词形式。但具象名词与抽象名词之间，有时并无明确的界限。有些名词，在古汉语中本不具有抽象的意义，传入日本后，则被抽象化。
&&& 在与汉字遭遇之前，日本根本没有自己的文字，但却有自己的语言系统。在原有的日语中，具象名词很丰富，对种种具体事物都有很精确的命名，但抽象名词却极不发达。这也并不奇怪。当一个民族还没有自己的文字时，是不可能有发达的抽象思维的，因而也就不会有大量的概念产生。只是在与汉语接触后，汉语中众多的抽象名词才进入日本原有的语言中。汉语中的种种具象名词，例如山、川、草、木、日、月、云、雾，等等，虽也传入日本，但日本人可按照自己原有的发音来读这些汉字，但像汉语中的自然、道德、经济、风流、文学这类抽象名词，因日语中原本就没有相应的词与之匹配，便只能模仿汉语的发音来读这些词。在东洋文化与汉语相遇时，汉语中的抽象名词，在音、形、意三方面对他们都是陌生的。
&&& 而在近代，当日本与西方语言遭遇后，大量采用汉语抽象名词去译西方概念，例如，用&经济&译&economy&，用&自然&译&nature&，用 &文学&释&literaure&。但是作为天朝人，我们应该知道这些被日本人用来译西方的词汇，原本是从天朝输入的，但我们更应该知道，这些汉语词在传入日本后，其中不少意义都不同程度地发生了变化。抽象名词从一个民族传入另一个民族，不可能始终保持原汁原味，即便在文化发展阶段相等的两个民族间，也可能发生误读和误解，何况当时的日本在文化发展阶段上与天朝如此悬殊。那一大批植根于天朝文化中的抽象名词被日本移植过去后，要真正在日本文化中扎根生长，就必然要与汉语原意发生某种程序的分离。日本现代语言研究界对这些汉语词在古汉语中的原意以及传入日本后的意义变化，也多有考索。例如&经济&一词，在古汉语中指 &经世济俗&，但传入日本后，则意义变得狭窄起来，被专用来指财务经营、财政措施。再如&自然&这个词，在古汉语中指不依赖人力，或人对之无能为力的现象，但在传入日本后，却具有了&偶然&、&万一&、&意外&这几种意思。还有的词，在汉语中原本只被用于一种很具象的场合，并不具有明显的抽象意义，但在传入日本后，词义则渐渐向抽象的方向发展。例如，现代汉语中的&社X会&这个词，已是一个抽象名词，是日语&外来语&中的一个。这是日本学人对西方&society&的翻译。但&社X会&在古汉语中，基本上是一个具象名词，特指每年春秋两季乡村学塾举行的祭祀土地神的集会。（注：《辞海》上举《东京梦华录秋社》中的一段话来说明这个词：&八月秋社&&市学先生预敛诸生钱作社会，以致雇倩祗应、白席、歌唱之人。归时各携花篮、果实、食物、社糕而散。春社、重午、重九，亦是如此。）但这个词传入日本后，渐渐别有所指。据日本语言学家考证，在江户末期（德川幕府末期），日本已将以教会为中心的教团、教派称作&社X会&，这就已经使这个词具有一定程度的抽象意义。
&&& 对于现在日本学生们用汉语词翻译成拉丁语系和日耳曼语系概念的过程，我一直很感兴趣。在这个过程中，一定有种种权衡、取舍，有迟迟找不到一个合适译语的苦恼，也有绞尽脑汁后终于&吟安&一个译话的欣喜，当然，也可能有不得不姑且用一个并不很合适的译语时的遗憾。由于条件的限制，我不能知道得很多。但可以断定，日本近代学人在译西文概念时，大体有以下几种方式。有一种方式是新造汉语词。面对拉丁语系和日耳曼语系概念，在现有汉语词汇中实在找不到相应的词可作译语时，日本人便利用汉字组成新的词。以这种方式产生的译成拉丁语系和日耳曼语系的也不少。在具象名词中，我上文所说的&电话&便属这种类型。在抽象名词中，个人、科学、技术、哲学、美学等等，都属日本学人生造的汉语词。例如&哲学&一词，为在西文东译方面做出卓越贡献的西周所造，用以译西文的&philosophy&；&美学&则为有&东洋卢梭&之誉的中江兆民所造，用以译西文的&aesthetics&。 以上几种方式，日本现代语言类书籍上都曾提到。但我还发现另一种情形，即被日本近代学人从汉籍中选取用作拉丁语系和日耳曼语系译语的词，在汉语中原本并不构成一个词。例如&主X义& 这个词，在古汉语中并不存在。日本现代学者在考证&主X义&语源时，却说&主X义&一词原为汉籍中所有，并举了《史记太史公自序》中的&敢犯颜色以达主X义& 一语为证，意谓日本近代学人仍是从汉籍中找到&主义&这个现存的同去译英文的词尾&ism&。但太史公这句话中的&主&指主上，也就是汉文帝，全句本意是说敢于犯颜强谏，致皇上于义。所谓&达主X义&，不是说自己要坚持实现某种信念，而是说使主上抵达义的境界。在这句话中，&主义&根本不构成一个独立的语言成分。有趣的是，日本出版的《大汉和词典》中，也举《太史公自序》中的这句话为&主X义&一词的汉文出典。日本近代学人有可能是将汉籍中的&主义&误读成一个词，并作了望文生义的理解，再以译西文的&ism&。不过，日本近代学人汉文程度都很高，也可能他们根本没有误解汉文，&主X义&不过是他们新造的一个词，与&以达主X义&这种汉文中的&主X义&无关的说！
&&& 值得一提的是，今天在天朝与东洋两国被广泛使用的那些作为翻译成拉丁语系和日耳曼语系译语的名词、概念，也并非一开始便在日本被普遍承认的。在日本近代开始翻译著作的时候，往往同一个西文名词、概念，有数种译法，且在相当长的时期内，数种译法并存，而最终站住了脚的那种译法，也是在与其他译法的争斗中才存活下来的。例如，&literature&这个日耳曼语系词汇，一开始在日本至少有&文章学&和&文学&两种译法，最后&文章学&被淘汰，&文学&被普遍认可。（注：本世纪 30年代，日本著名学者冈崎义惠还对&文学&这一译名表示疑义，他认为&文学&这一概念包含着诗文和诗文之学两种意思，词义暧昧不明，建议将&文学&这一说法废弃，分别用&文艺&来指称诗文，用&文艺学& 来指称诗文之学。当然，这种疑义大概已不可能动摇&文学&这个概念的地位再如&art&这个概念，一开始有&艺术&、&美术&、&文学技艺&等数种译语并行，直到本世纪初年，&艺术&才最终战胜其他译法而取得牢固地位。有的译语的产生、定型，所经历的过程十分艰难曲折。例如&个人&这个概念，今天在中日两国被使用的频率都很高。再例如拉丁语系中的&individual&的翻译。汉语中原没有&个人&这个词，据日本现代学者考证，&个人&这个译语的选取，本是对汉语 &一个人&的省略。在一开始，也曾直接用&一个人&来译&individual&，而且在很长时期内，这个拉丁词汇的概念在日本有多种译法并存，&各殊之人身&、&独一者&、&人&、&独一个人&、&私人&等译语都曾被使用，&个人&这种译法并不是最早出现的，但却最终获胜。
&&& 1898年，戊X戌变法失败后的梁X超，潜入日本军舰大岛号，亡命东瀛。海上的时光是漫长而无聊的。为打发无聊，并不通日文的梁X超借来了一本日本作家东海散士所作的小说《佳人之奇遇》，翻开一看，除了一些日文格助词外，竟满纸都是汉字，甚至颇多&之乎者也&，令梁启超能看懂个大概，并且能看起兴趣来，同时也让梁启超悟到，用小说启发民智，宣传变法维新思想，是一种极好的方式。想到这一点，梁启超一定很兴奋。在横滨住下后，他创办了面向国内读者的《清议报》，在创刊号上他发表了《译印政治小说序》，在这篇宣言式的文章后面，是《佳人之奇遇》的汉译连载；《佳人之奇遇》连载完之后，紧接着又开始连载日本作家野龙溪的小说《经国美谈》的汉译。两部小说的译文，都出自并不通日文的梁X超之手。 就在这个时候，大量的拉丁语系和日耳曼语系名词、术语已进入日语中，被称作&政X治小说&的《佳人之奇遇》和《经国美谈》中，自然也不乏这类译语。而并不通日文的梁X超，在他的译文中，对这些日本人的译语，当然也就只能原样照搬了，而这，便是所谓日语&外来语&进入天朝的开端。梁启超在这样做时，也许并没有过多的疑虑，他很轻易地就把诸如科学、经济、自由、哲学、美学一类词汇介绍给了天朝读者。这也就意味着，日语&外来语&被引入到天朝，是在一种不得已、不自觉的情形下开始的。不过，梁X超向国内译介日本政治小说的同时，举国上下掀起了一股向日本学习的热潮，同样很多书籍也在这时期被转译成汉语，甚至日本的中级教科书都被翻译过来，用作教材。鲁迅先生留日归来，在师范任教时，就亲自动手做过翻译日本教科书和日籍教员讲义的工作。构成现代汉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的所谓日语&外来语&，也就是在这时候大规模地进入了天朝。
&&& 而在怎样翻译拉丁语系和日耳曼语系术语的问题上；当初在天朝是有过争议的。大体有三种观点。一种主张尽可能有天朝自己的译法，反对无条件地借用日译。一种则主张尽可能借用日本已有的译法。还有一种观点，则主张对拉丁语系和日耳曼语系术语进行音译。而后来则借用日本译语的&成果&来进行了翻译！而当时著名学者王国维先生也阐述了这样做的便利之处：&数年以来，形上之学渐入于天朝，而又有一日本焉，为之天朝之驿骑，于是日本所造译西语之汉文，以混混之势，而侵入天朝之文学界。好奇者滥用之，泥古者唾弃之，二者皆非也。夫普通之文字中，固无事于新奇之语也；至于讲一学，治一艺，则非增新语不可。而日本之学者，既先我而定之矣，则沿而用之，何不可之有？故非甚不妥者，吾人固无以创造为也。&&且日人之定名，亦非苟焉而已，经专门数十家之考究，数十年之改正，以有今日者也。窃谓节取日人之译语，有数便焉：因袭之易，不如创造之难，一也；两国学术有交通之便，无格之虞，二也。&&有此二便而无二难，又何嫌何疑而不用哉？&如：Evolution之为&天演&也，Sympathy之为&善相感&也。而天演之于进化，善相感之于同情，其对Evolution与 Sympathy之本义，孰得孰失，孰明孰暗，凡稍有外国语之知识者，宁俟终朝而决哉！又西洋之新名词，往往喜以不适当之古语表之，&&如侯官严氏所择之《名学》，古则古矣，其如意义之不能了然何？&但同时他也指出，日本人的译语，未必尽皆准确，如译&idea&为&观念&，译&intuition&为&直观&，就未能尽传原意。但这也许是翻译本身固有的局限，是无可奈何之事。即便那些未必精确的日译，比起天朝人的译法，仍然要合理些。两害相权，还是应该借用日译。所以天朝和日本两国翻译拉丁语系和日耳曼语系术语方式的不同。日本人多用双字或双字以上的词组去译拉丁语系和日耳曼语系的文本语，而天朝人则习惯用单字，&精密不精密之分，全在于此。
&&& 每当我想到我们用以思考、演说、写作的概念中，有70％是日本人所营造时，我就寻思起这样的问题：这一事实100年来对天朝人的思维产生了怎样的影响？换句话说，假设当初没有日本这样一个近邻，那也许在很长时期内，人们只能使用严译概念（就是指：严复的翻译理论的说！），而通过严译概念来理解西方思想和思考天朝问题，与通过日译概念是否有差异？即便没有日译概念的输入，严译也许仍会被淘汰，会有人重新为那些西文概念物色更合适的译语，但这与我们今天使用的日本译语肯定绝大多数都会不同，而如果是这样，这100年来天朝人思考和谈论问题的方式是否也会不同？最终，这100年来天朝的历史进程是否会与已有的完全一具体地说，当&经济&、&文化&、&阶级&、&主X义&这些概念换一种方式出现在我们眼前，我们对这些问题的感受、理解，是否会随着变化？可以说，日语&外来语&的大量涌入，对100年来天朝人的思维、天朝文化，历史进程肯定产生了深远影响。但用现代汉语在整体上思考这种影响，却又很困难。因为本思考日语&外来语&的影响时，必须运用日语&外来语&，这便像是一条蛇咬住了自己的尾巴一样！ 虽然不能在整体上谈论日语&外来语&的影响，但在具体的例子还是可以举出一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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